第1章 01\

羅維諾·瓦爾加斯現在正身在自己所上的大學的一間教職室裏,他被他的老師允許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他靠在沙發背上,看了會兒天花板,之後又盯着面前茶幾上一邊的紙堆,那是一堆廢棄的表格,表格的題目上寫着他沒聽說過的名詞,不過這跟他沒有關系。總覺得很沒精力,或許是今天午睡睡得不夠。

老實說他現在有些許不安,現在這間房裏只有他和他的西班牙語老師兩人,而讓他不安的源頭正是他的老師——安東尼奧·費爾南德斯·卡裏埃多本人。

費爾南德斯坐在辦公桌前,手頭似乎正在忙碌着一些事而無暇顧及羅維諾,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中的筆,朝向羅維諾,笑着對他說道:“咖啡要嗎?”

“不用了。”羅維諾拒絕了這位老師的好意。費爾南德斯端起自己桌上的白瓷杯啜了一口,盡管裏面的速溶咖啡已經涼了,但他并不介意。

“第二次見面,羅維諾,你這次應該記得我的臉吧?”

盡管用的是玩笑般的口吻,但并未讓羅維諾感到輕松,他甚至因為想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感到尴尬。那是那與費爾南德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地點是在羅維諾家裏,當羅維諾打開門的那一刻,看到眼前是不認識的人,就毫不客氣的用各種粗暴的語詞問候了費爾南德斯(他以為對方是推銷員,而且他當時的心情很糟糕)。并且當費爾南德斯回應是來找羅維諾時,羅維諾對着這個本來應該從大三起就給他上了快四個月的西班牙語課的大學老師,給了他一張“沒見過的混蛋的臉”的标簽。

“你不用擺出這樣一幅表情,我就是随便找你聊聊。”察覺到了羅維諾的緊張,費爾南德斯對他笑道。但是望着費爾南德斯正能量滿滿的笑容,羅維諾并不領情,只在心裏罵了一句媽的。這家夥表面看上去很天然,其實骨子裏全是黑的,羅維諾在與費爾南德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盡管此時費爾南德斯的笑容是那般的真摯且不虛僞,但絲毫沒有打動羅維諾。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畜生!他在心裏說道。

“那麽我們來說說關于這次補考的事,上次我去你家勸說你來參加補考的時候,你最終答應了我也如約來了我很開心,但是……”費爾南德斯從桌上的一堆資料中抽出羅維諾的試卷,上面密密的寫滿了西班牙語,“你只是把所有題目都抄了一遍?”

“沒辦法啊!我說過了西班牙語什麽的我完全不會,混蛋……”從開始的理直氣壯到後來聲音漸漸變小,羅維諾的臉微微有些紅,身為一個應該學了西班牙語快三年的學生,但是他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沒辦法寫出來,他也覺得很沒面子。“監考的那個臭女人說必須做完,煩死了,所以……只能這樣了……”

他上了兩年半的大學,卻因為一點都不喜歡西班牙語,前期經常逃課的緣故,開始學的一點點也忘光了,久而久之,淪落到了什麽也不會的地步。雖然說,意大利語和西班牙語很接近,西班牙語對于意大利人來說是最好學習的語言之一。但是無心學習的話,那就神也拯救不了他的成績。漸漸的,他也很少去上和西班牙語有關的課了,完全沒興趣。他也不去考試,考試是件十分悲傷的事,語言這種東西不會就是不會,完全沒辦法瞎掰一點上去讓卷子看起來充實一些。

到了第三年,他甚至沒有出席過一節西班牙語課,這也是費爾南德斯主動去找他的緣故。

補考什麽的,也完全沒有參加的興趣,他已經自暴自棄了。但是費爾南德斯的到來使他改變了這個念頭,應該是被迫改變。對于費爾南德斯所謂的“勸說”,他還心有餘悸,這個混蛋絕對是個帶着笑容的惡魔。

“恩,你的情況你也和我說過了,但是老實說我沒想到糟糕到這個地步。”費爾南德斯笑道,羅維諾瞪了他一眼,有什麽好笑的混蛋,他在心裏默默說道。

“而且距離我找過你之後,又過了兩節課,你依舊未出席?”

“你只讓我記得去補考……”羅維諾撇開目光,小聲的狡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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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南德斯面帶微笑的看着他,那笑容讓羅維諾滲得慌,他終于忍不住了,說道:“別用那種表情看着我你個混蛋。”

“這依舊是你對老師的态度嗎?”

“錯的是你吧!擺出那種表情……看見了晚上會睡不着……喂!你你你你幹什麽……別過來……混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費爾南德斯站起身來,向他走過來,羅維諾吓得下意識把身體往沙發裏縮,黑着臉看着費爾南德斯。但是費爾南德斯只是把一張紙擺在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把這個填了。”

“這是……啥?”羅維諾低下頭看了看那張紙上的內容,在看到重修申請書幾個字時,他吃了一驚,然後幹脆的拒絕道:“我不要!”

“為什麽?你這不重修也沒辦法了吧,你的這一門課從來沒及格過。拿不到學分沒辦法畢業唷。”

“下次我會去考的!只要該死的及格了就行了吧!”羅維諾說道,不就是考試麽,想辦法作弊的話……

“不行喲。”仿佛看透了羅維諾的想法,費爾南德斯說道。“你還是重修比較好。”

“絕對不要!”先且不說而且他不想身為一個學長和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坐在一個教室裏,而且重修的話又要有多餘的開銷。自己的弟弟費裏西安諾上私立藝術學校的花費已經貴的驚人了,欠下的錢已經是一個很重的重擔,而且再二十多天之後費裏西安諾就要作為交換生到德國去,絕對不可以增加不必要的開支。“你別多管閑事了!”羅維諾對費爾南德斯說道。

“我是你的老師呀。”

“哪個大學老師像你這麽多事的?只要成績合格大家不就都OK了嗎!”羅維諾不耐的說道。“而且,申請重修的時間不是早就過了嗎。”

“那個我會幫你搞定。而且,如果你不去的話,這個怎麽辦?”費爾南德斯拿起桌上的考勤記錄單晃了晃,“羅維諾,上我的課以來你的考勤全部都是X,再加上考試0分的話,會被留級吧,反正結果都一樣,你要重新上課。”

“呃!”羅維諾一驚,差點忘了這事。

“如果你重修的話,我可以不把這事報上去。相對的,上課的時候你不能逃課,考試要及格才行。”費爾南德斯揚着他那混蛋的(在羅維諾眼裏)的笑容說道。

“混蛋……”該死的,這是威脅嗎?但是不用思考就知道,重修和被退學哪個更嚴重,世界上有那麽劃算為他着想的威脅嗎。“該死……我答應你,你別告我狀。”他瞪着費爾南德斯小聲說道。

“好。”費爾南德斯答應了他。

羅維諾填好了重修的申請表并簽了字,然後費爾南德斯填上了教師意見。

“辛苦了,這個我會幫你交上去的。”

“沒其它事的話我先走了混蛋。”

“恩。再見。”

完全沒有想跟你再見的心情。羅維諾郁悶的走出這間教職室,或許要跟弟弟說,這個月的生活費又要減縮了,以後意大利面裏別想見到肉末了,把褲腰帶勒緊吧。這真是太糟糕了,全都是那個混蛋老師的錯!

離開了學校,羅維諾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了家附近的一個公園。他在那裏找到了費裏西安諾。

他抱着手坐在了公園的花臺上,旁邊費裏西安諾支着畫架在給人畫像。費裏西安諾有空的時候都會來公園這麽做,收費并不昂貴,但彩色的價錢是黑白的兩倍,美麗的小姐有時可以免費。費裏西安諾在大學的專業是主攻設計,但是他也十分精通美術,大概是遺傳基因,這一點和他們的爺爺很像,只不過這麽好的基因沒落到羅維諾頭上。

雙胞胎一模一樣的臉為他們招攬了不少顧客,因為路過的人總是會好奇的多看幾眼,他們長的完全一模一樣,并且很帥氣。每當有美麗的小姐來畫畫的時候,羅維諾的作用(和他來這的目的)就發揮了,他會對那位小姐說:

“注意你的眼神,請你看向我這邊,最好深情一些,這樣畫出來比較生動。”

所以費裏西安諾畫出來的美人,她們的目光無一例外的是在朝右看,個別女士的臉上會有紅暈。對于自己的哥哥這樣蠢得要死的行為,費裏西安諾沒辦法阻止,如果他阻止的話輕一些會被罵一頓,重一點的話會吃一記羅維諾的“拿坡裏龍卷風”。

不過今天羅維諾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并沒有太多挑逗女生的興趣。太陽落下的時候費裏西安諾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兩人走在林間小道上。

“吶吶,哥哥,我的畫又獲獎了喲,給了一筆不錯的獎金。”費裏西安諾說道。

羅維諾擡起頭,獎金?“多少?”

“夠你下個月的房租哦。這個月我們可以過的稍微輕松一點!”

“該死的少放松了!給我存起來!”

“VE……”

“還不是因為你他媽下個月要跑到德國去,你以為我們還剩多少錢啊畜生?”他知道費裏西安諾對德國很感興趣,一直想到德國旅游一趟,這次好不容易獲得的去德國做交換生的機會,費裏西安諾絕對不會放過。

“可是……沒有這筆獎金的話,剛好夠用不是嗎?所以……”

羅維諾沉默了一下,然後将自己要重修的事告訴了費裏西安諾,必須要支出一筆錢。他低着頭,踢着腳下的小石子,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費裏西安諾輕輕的笑聲,他擡起頭,向費裏西安諾望去。

“那太好了,這筆獎金剛剛好。”

“費裏西安諾……”羅維諾輕聲說道,此時看着弟弟輕松的笑容,他有些自責和自卑。自己真是什麽都做不好,卻還總是增添麻煩,盡管那個弟弟也經常惹麻煩,兩個人加在一起麻煩就是乘以二,但是不得不承認,就目前來看,弟弟比他優秀得多,也比他有用得多。

他們慢慢的走回他們住的房子所在的街道,那是一條上了年紀的街道,盡管有些狹窄,但是十分幹淨美麗。兩周用石磚堆砌起來的高不過三層的淺灰色房屋彌留着靜谧的老舊時光。許多家戶的門口和窗臺都擺放着花盆,花盆裏立着杆子,綠茵沿牆而上,從二樓的花盆中蜿蜒而出的綠蔓也如同垂簾般垂下,一片映翠中還點綴着朵朵嬌嫩的紅花。宛如一幅中世紀的絕美畫卷。

他們住在其中一幢樓的第二層,那是他們的家。如果那可以稱之為家,畢竟那房子是租來的,因為大學校舍很少,許多大學生只能自己租房子住。他們的窗前同樣擺放着花盆,費裏西安諾在裏面養着花。盡管這是個連自己的養不好的小廢柴,但奇跡的是能把這些美麗的花兒們照顧的生機勃勃。

他們回到屋子裏,費裏西安諾去他的工作室裏把他的東西放好,其實那本來是用來給他做卧室的,但是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而沒地方放,裏面堆滿了他的設計用品,布料,顏料,畫架等等等等,而有時實在太擠他畫畫的時候得在餐廳的餐桌上。費裏西安諾的床板上已經用來堆滿了各種用具,于是他沒了睡覺的地方,只能去和羅維諾擠在一張木板床上。當然羅維諾并不想這樣,但是費裏西安諾像塊膏藥一樣哭着黏着他,他踹了他兩腳他依舊賴在他的床上不走,于是他最後只能答應了。

費裏西安諾又開始在餐桌上準備畫畫,他要為雜志繪制插圖,這是他賺錢的方式之一。羅維諾在換衣服,他等下還要去應聘工作,是去夜場裏表演跳舞。

兩年前他曾經做過這個工作,這份工作其實非常輕松,每天晚上個人只用跳兩到三首就行。盡管如此,其實還是很讓人受不了,因為他讨厭那些男人用情\色的眼光看他,當然如果是女孩子的話他一點也不介意。女孩子們很喜歡他,覺得他很可愛,舞跳得很棒,像他這樣帥氣又單純的男孩子總是招人喜歡。但是有些男人總想對他做點什麽以至于他經常和男客人發生沖突。那一次的工作他做了兩個星期就不幹了,因為有個男人出錢想跟他上\床,他當然拒絕了,但是那個男人買通了他的老板,他差點被強\奸。他辭職的真正理由當然沒有告訴過費裏西安諾,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惡心得要命。

盡管如此,羅維諾今天還是願意去為這種工作應聘,因為跳舞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好的事情,更因為再不找點工作的話下個月可能連房子都沒得住了,他前不久剛因為在雜貨店裏打工而弄倒了貨架而被辭退,工資全部用來賠償了。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家夜店的工資是每周結一次,并且工資不錯,如果他受不了的話可以等一周結完工資立刻辭職。

這份工作是羅維諾一位名叫露絲的女性朋友給他介紹的,她在那家店裏工作。這家店挺火的,對表演者的要求也很高,而露絲向他們擔保,羅維諾是一個超級優秀的舞者,他才獲得了這次機會。和店裏聯絡過,也和露絲約定好了時間,露絲說親自帶他去。羅維諾出門前,費裏西安諾說會做好晚餐等他回來。

羅維諾和露絲來到那家店,是在靠近城市繁華區的一幢大樓裏的第二層,他們在門口和保安說明來意,保安打電話确認過之後,才免門票放他們通行。進入到裏面,羅維諾發現這是家很大的店,比起一般夜店的烏煙瘴氣,這裏的格調更高檔一些,裝修精致奢華不失檔次,難怪很有名氣。只不過現在天才剛暗,人并不多。

羅維諾注意到舞臺周圍有警戒線,露絲說表演的時候還會有保安在周圍警戒,這是因為這裏會發生醉酒或者發狂的客人爬上舞臺的事。

露絲帶他來到後臺,經過了一些房間,羅維諾好奇的像裏面看了幾眼。

“這些房間是化妝室噢,也是可以用來休息的地方,在這裏表演的每人都有單獨的一間,雖然比較小……但還是明星級的待遇吧?很少有店裏能做到這個地步呢。還有,這間大的是熱身的地方,還有那個房間裏堆滿的衣服演出時全部可以自由使用……”

“你好像很熟悉嘛?”

“那是因為我就在後臺工作啊……到了,就是這裏。”

在一間房前停下,露絲敲了敲門,在聽到裏面說可以進去的答複之後,才打開門進去。

“來了呢。”裏面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時間剛好。”

“是呀,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畢維斯先生,是負責店裏這一塊的經理哦。這位就是羅維諾,我跟您推薦過的。”

“你好。”畢維斯對羅維諾點了點頭。

“恩……你好。”

“那麽我們長話短說吧,你以前有在這種店裏表演過的經歷嗎?”

“有過一點,不長。”

“不長是多久呢?”

“兩個月,然後辭職了。”

“冒昧的問一句你辭職的理由……我這樣問,是想先了解清楚,我們要招的常駐演員。”

“那是因為我上學的緣故,那一學期的課程比較緊,經常工作到很晚的話會影響到第二天上課,所以換了工作。”羅維諾編到,并盡量使自己忍住他那些粗俗的口癖。

“你現在依舊在上學嗎?”

“是的,不過這一次沒什麽影響,因為大部分時間我可以一覺睡到中午。”

“噢,好的。那麽現在你可以在我面前表演一下,我可以為你準備音樂。”

羅維諾把外套脫掉,他穿着一件背心。他有肌肉,盡管并不是很突出,但是這讓他的肌膚看上去很緊實,顯然這是長期練舞所形成的。當音樂從音響裏傳來,他随着節拍擺動,跳舞對他而言就像吃飯一樣簡單,畢竟他曾經是專業的,教過他的三位老師都将他視為天才。

畢維斯的目光很是欣賞,一曲終了之後,鼓了幾下掌。

“非常不錯!你這次給了一個不錯的提議,露絲。”

“對吧?我就說小羅維諾的話是絕對沒問題的!”

“那麽,瓦爾加斯先生,給你兩個星期的試用期。試用期裏沒有工資,舞臺上的小費您可以得到七成,舞臺下的小費歸您自己。這個星期六開始來上班,給你的表演時間定在每天晚上十點半之後,沒問題吧?”

“喂,兩個星期稍微長了一點吧?”意味着兩個星期零工資。

“表現優秀可以提前轉正。事實上,我們這裏的大部分員工基本第一個星期就試用結束了,根據他們獲得的小費額,留下或者離開。想要賺到錢,或者留下來,就用心的想辦法,去吸引客人吧。”畢維斯意味深長的說道。

這種話中話讓羅維諾不由得有些反感,他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是除了跳舞和陪女孩子之外他是什麽也不會做的。當然這些不滿的話他不會說出去,現在只要能賺到錢的工作就是好工作。他能避免的事情他會避免,避免不了再走人。

羅維諾從店裏離開,露絲要留下來上班。他回到了家中,費裏西安諾做好了意大利面等他,吃意大利面真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情了,所有的不愉快在吃意大利面的途中都能忘光光,之後他洗了個澡就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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