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8)
擡頭。不是一直以來的少女,卻是個男子,身着米色長袍,外罩帶絨玄色鬥篷。
卡菡站起身,男子手提着食盒,将鬥篷緩緩揭開。
“安菲兒”米迦勒微微一笑。
“米……米迦勒,你怎麽來了?”
米迦勒将食盒放到桌上,看到鎖着卡菡的拷戀,眼神微一頓,随機淡笑握住卡菡的手:“天國自來從未如此天寒地凍,安菲兒手好冰!”
卡菡怔怔望着他,米迦勒哈了口氣,輕輕搓揉着她的手:“那時候,我救不了你,現在我自然是要救你的”他說得沒頭沒尾的,“現在長老閣的人都想要……你不用管他們的想法,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無論無何”
“路西菲爾殿下呢?”卡菡輕聲問,“他的态度呢?”
米迦勒輕輕一笑,道:“殿下他,誰也摸不清他的态度,他就任長老閣的人在他面前吵鬧,一言不發”
卡菡沒有去過長老閣開會的地方,但她曾經聽人說過,那裏能容納上百人,上百個有權勢的長老們坐在裏面,而大天使就坐在上首。
長老閣很少開會,除非是關于天國命運的,歷史上也只開過一兩次。
這次,她的事确實有些大吧!
“你別擔心,路西菲爾殿下必然是幫你的……”
卡菡輕聲:“但若是和天國沖突呢,還會幫我嗎?”
米迦勒突然停嘴了,開會的時候,路西菲爾确實沒有明确的表态,他仿佛一座巋然不動的淡化遠山,又如深淵中的不驚幽瀾,他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聽。米迦勒有時候覺得連自己都無法揣測那個大天使到底在想什麽了。他現在摒棄了一切,所有都進不了他的眼,更入不了他的心,他的眼深邃不明,波瀾不驚。
“他……若不幫你,我也不會放棄你的”
卡菡擡頭看他,上帝身邊的首席戰士、天使軍最高統帥,他雖長相美麗溫柔,卻性情勇猛果敢,他是大天使米迦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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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
米迦勒自嘲一笑:“所有人都認為我幫你是因為愛你,或者別的,曾經我也想過,是不是因為愛上你了,可是安菲兒,我是愛你,但不是男女之愛,你一直很清楚,我只是放不下曾經那點依賴,在那個最肮髒醜陋的歲月裏,你是唯一純潔美好的存在,若是你死了,那我所有的美好都将消失,我不會讓你死的,說我執念也好,固執也好……”
卡菡反握住米迦勒的手,米迦勒微微一驚。
卡菡微笑:“梅迦,我知道的”
亦母亦姐,也許他迷亂其中,但她知道。米迦勒雖然已經成長為無堅不摧,性情勇猛的大天使,但在某一個角落,還有一個嬌嫩脆弱的少年在哭泣,在顫抖,恰好,那時候,她路過,于是她便成了他往後歲月裏的稻草,他想緊緊抓着她,希望有人懂他的弱小害怕,他這份稚子之情,也許到了別人眼中,意味便不同了,但是她知道。
他這樣說,是不想她誤會逃跑,但她何嘗不知道呢,只是不點破而已。
當她說出“我知道的”,米迦勒的表情微微變了,然後靜靜一笑。
天地寂靜,唯有琉璃窗外的雪一刻不停的下着。那窗,那窗內的人兒都已看不清,天地間唯有雪:山川河流,城市瀑布,甚至半月森林都那般渺小,都那般白茫茫的。
曾經熙熙攘攘的聖城變得安然寂靜,曾經巍峨雄美的聖撒各山唯有蒼茫,曾經橫跨彩虹,裝點萬千金光,無數天使穿梭的聖撒各山瀑布冰凍了,整個第一重天,仿佛被冰封了一般,歲月經停,似乎再邁不過那個黑暗的日子。
米迦勒離去了,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雪扯天扯地的下,曾經以為沒有聲音的,現在落在耳邊,仿佛成了巨聲。
這雪,也許永遠不同,也許,明天就停了。
好安靜。
當當當,聖城的鐘傳來,彌撒聲遠遠傳來,仿佛整個城都在禱告。
他們是在禱告死難者吧!可是這和她還有什麽關系呢。
米迦勒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關于伊利的死,你別難過。他說這話的時候,把卡菡按在自己的胸前,一手虛虛托着頭,一手緊緊環着背,完全保護的姿勢。
可卡菡确實完全無感的,她的心一如這茫茫雪原,安淨死寂。
伊利死了,阿蒙死了,天魄也死了,整個魔族滅了,米迦勒說,這次戰役前前後後,天國也死了百萬人,還有十幾萬天使失蹤,安妮和妮莎也死在了此戰之前,魔族的偷襲中。
死了,都死了,所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疼惜的,憐惜的,痛恨的都死了。
天國每日都在收拾死難者,幾百幾千的埋,可依舊好多天使被埋在雪原中,來不及掩埋。
本應該是極度悲傷的,可卡菡不知道為什麽情緒毫無波動,仿佛她也死在了那場戰役裏。死了倒也好。
禁閉卡菡的小塔,琉璃窗外橫枝上的雪倏然咂落,露出上下搖晃的綠色枝幹。
悲傷的彌撒沒日沒夜的做着,聖撒各山下的聖城燈火通明,鐘聲一聲聲的響着。
那鐘聲仿佛砸進人心裏,眼底一熱,熱流洶湧滾落
門茲呀一聲推開,卡菡側過頭,一個高大的身影背手站在門口,長袍,鬥篷,短靴,表情平靜而有種淡淡的威嚴。
☆、神之審判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親在看的,央只想把它填完,好開始寫準備許久的南北朝文,
雖然可能看的人不多,但央還是要說,央是親媽,你們可要相信我!
“路西菲爾”卡菡猛起身。
昏暗的房間,冰冷的夜,每移動一下,鎖鏈茲拉茲啦的聲音在夜裏格外刺耳。
夢嗎?
可明明那麽真實。
尤記得他立在室內,山岳般氣度,再怎麽收斂自己的氣勢也只能做出三分的柔和來,稍微不收斂了,氣勢就很迫人了。可那時候他偏收斂了六分氣勢,微微一笑,笑容裏仿佛帶了勾子,五分聖潔,三分撫慰,兩分淡漠,眉眼間有種淡極了的疲倦。
卡菡很是茫然,直到他把手放到她的頭上,熟悉的氣息沖入鼻端,那種被關愛,被愛護的感覺洶湧而來。
不知不覺就哭了。
擡起手,眼睛有點漲,确實哭過,是不是他昨晚真的來過,然後陪了她一夜。
他有沒有說話呢,依稀記得,他說了幾句,可到底什麽內容,卡菡卻沒記得。
天很快蒙蒙亮了,雪似乎停了些,但天依舊昏暗着。
卡菡蜷縮着坐着,額頭抵在膝蓋上,甚至連腳趾尖都蜷縮起來了。
似乎昨晚也曾這樣坐着,他坐在床邊,白色鬥篷鋪滿在床沿,他握住她的腳,輕柔的放在懷裏。卡菡擡頭看他,他只是笑笑,眼底一片深邃。
她,似乎想透過笑意看透他,可她又如何能看得透呢!
他是天使副君,他畢竟要為整個天國謀福利,若是他放過了她,那天國未來又該如何呢?
門很快又開了,進來了一個能天使,那人看了眼卡菡,漫不經心道:“卡菡殿下,随我們走吧!”
卡菡扭頭看向門外,鎖鏈随着動作茲拉茲啦響
“去哪?”
“自然是審判你的地方!”
審判!一個詞已經包含了一切态度。
“走吧,殿下們,長老們和民衆們都等着呢!”能天使站在門邊,側着身。
卡菡的心尖微顫,想起了那年,所有人都當她是天國叛徒的場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而來。
“卡菡殿下,是需要背你上車嗎?”那人斜着眼,嘲諷道。
卡菡放開雙腳,踏在地上。那人轉身就走了。卡菡第一次走出這座塔,眼前的雪,細碎如鹽,冰冷徹骨。
那人見卡菡遲遲不來,回頭睥睨着笑道:“怎麽了,殿下?”
“沒事”卡菡搖搖頭,她若是向他讨鞋穿,怕是會有更大的嘲諷吧。
走下臺階,踏入雪中。面前是獨角獸拉着的囚籠。
卡菡頓了頓,那人看到卡菡走到囚籠前,冷笑了一聲:“殿下也是關心你,按照長老閣原本的意思,你要自己走下來呢,不過畢竟是叛徒,你還想着香車軟卧嗎!”
這時候彌撒聲再一次響起,全城哀恸的聲音不甚清晰,但這鐘聲卻是一下一下的直直砸在人心上。身側幾個天使立馬挺直了身,望向聖城的方向,再看向她的表情就變得極為複雜了。
漫山遍野的雪,白茫茫的,仿佛缟素一般。
卡菡爬上囚籠。能天使爬上邊上的獨角獸。
車子帶着她飛快的往聖城飛去,囚籠透風,冰寒的氣息帶着一股莫名的冷冽只往脖頸裏鑽,卡菡不由得蜷縮起來。
馬車落到一座建築前。
那人下來獨角獸,走到她面前,打開囚籠:“出來吧,到了!”
卡菡擡起頭,拜占庭式的建築,中間是一個半圓形的穹頂,穹頂的下一層是一個寬闊的平臺,周圍具是柱形石雕,石雕和石雕之間由銀鏈牽在一起。
這裏是?
“卡麥爾殿下的城堡,殿下們和長老們都在裏面”那人竟然意外的解釋了一句。
卡菡下了馬車,觸目所及,熟悉的白色的羅馬柱,熟悉的廣場噴泉,熟悉的戰鬥天使的群雕,只是噴泉也停了,群雕上也落滿了雪,雪中還夾雜了枯枝敗葉,蕭條破敗的感覺。
想起那年城慶,多少人在那山呼海嘯,安妮紗和米莎帶着她一直擠一直擠,所有人都癫狂的喊着彌撒亞,所有人臉上都充滿笑容,喜氣洋洋的模樣,那樣的祥和,那樣的熱鬧。城市店鋪,一切都那般欣欣向榮的繁華,她看着路西菲爾站上城頭,那樣高高在上,那樣尊貴俊美,那樣山岳般沉穩,那時候,她只想着躲,現在想想,那樣的日子何嘗不好呢
“現在知道害怕掉眼淚,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背叛了”那人啧了一聲,語氣竟也柔了下來。
卡菡哆嗦着凍得醬紫的嘴唇,摸了摸臉上,竟流淚了嗎?
進到裏面,跟着那天使繞過主殿,穿過庭院,到了一處偏殿,乳白色的拜占庭建築,圓拱形罩頂上立着一座天使的雕塑。五色琉璃窗上折射出殿內的燭火。
木門打開,卡菡拖着鐐铐進去,噴湧而來的溫暖氣息讓人眩暈,眩暈過後,卡菡才看清,裏面竟是個小型的會議廳:從通道進去,兩邊呈扇形,密密麻麻坐了好幾層的天使老頭。這些老頭看起來都有些年紀,胡子白花花一片,也有些黑胡子,但臉皺成一團,看起來就是傳說中的長老閣的長老們了。
門很快關上了,卡菡有一種進暗黑魔法學院,兩邊都是巫師的既視感。
一見到進來的女子,殿內瞬間嗡一聲鬧開了,如果眼刀能殺人,卡菡估計已經死過千萬遍了。
卡菡在審判席上坐了下來,難得竟看到了幾張熟面孔:米迦勒,雷米爾,加百列,拉斐爾,卡麥爾等人。
米迦勒有些焦急,表情崩都崩不住。
卡菡環顧了一圈,會議上首有兩排座位,看起來是長老閣的權威,
這兩排座位呈八字形拱衛最高處那個獨一無二的座位。
那個座位還空着。
““肅靜,肅靜”其中一個長老居高臨下的拿着小木槌敲着,發出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殿內的聲浪中。
門很快就打開了,進來一個人,殿內瞬間靜了下來,場面瞬間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路西菲爾走了進來,走過卡菡,停也沒停,直接上去,在最上座坐下。
他走得不快不慢,但随從的天使不知為何卻跟得很是吃力。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卡菡就覺得路西菲爾殿下的氣質變了,還是一樣的尊貴,還是一樣的俊美,但就是變了,有了絲說不清道不明讓人膽寒的氣勢。
會議在小木槌的敲擊中開始了,卡菡依稀聽到”“神歷150億年……魔族……背叛”的字眼,也聽到米迦勒在陳訴,在幫她辯白,周圍都鬧哄哄的,那個人,那個坐在最高處的人垂着眼,一聲不吭的坐着。
“長老閣的意思是判火刑?”他終于說話了,擡起頭,似乎還微微帶着笑,但這笑容卻讓人毛骨悚然。
““殿下,你不要忘了,當年這個魔女盜神印,調天軍,又縱魔物屠殺我萬千天軍,這本就已經是該處以極刑的,堕神架上本該殒命的她竟然突然消失了,還活到了現在,這還不算……”
““魯西長老,我們知道卡菡能去那個年代,是受了路西菲爾殿下的命令的,這個我們在上幾次會議上不都說過嗎,這也算錯嗎”米迦勒道。
魯西道:“那殿下是忘了幻林的軍令狀了嗎?”
““那是……”米迦勒詞窮了,卡菡擡起頭,目光搜索到梅塔特隆,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幻林易守難攻,又處于天國的腹地,若是沒有人告知,魔族的人怎麽會知道幻林的機密……”卡菡說到這停了一停,梅塔特隆猛地擡頭,面色有些不好,但依舊鎮靜。
“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監守自盜!”有人道。
卡菡哼笑:“叛徒是誰,天父自會判斷,我是守林子的,又立了軍令狀,早知道會放魔族進入,會立那個軍令狀嗎?”
“即使不是你,但軍令狀畢竟不是兒戲,有其他叛徒陷害也好,你畢竟沒有守住,讓魔族入了城”
卡菡不在說話了。
““聽說魔神阿蒙是你的血誓孩子,據來報,你在魔族過得很不錯呢,這創世紀以來,還沒有天使在魔族過得如此歡快,你看你,還能從那麽嚴密的魔族毫發無傷的歸來!”
“毫發無損?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毫發無損”卡菡怒道。
殿內嗡一下響了起來,有嗤笑,有咒罵的,所有人都居高臨下的譴責她,卡菡覺得自己渺小的如同蟲子一般,聲浪起伏,所有難聽的話都灌入耳朵:“她還有臉生氣,多少人死了……”
““魔女,就是魔族派來的,還狡辯……”
““真是恬不知恥,沒有人像她這麽卑鄙的的,還血誓兒子,怎麽不幹脆直接待在魔族,還回來幹什麽?”
“按我說,魔族攻打過來,搞不好就是她的主意,有她在,魔族就不是真正的滅絕……”
““肅靜,肅靜”小木槌響起,卡菡閉上眼,鐐铐因着顫抖而索索發聲。殿內,聲音沒有絲毫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嘭嘭嘭,殿四周的琉璃窗突然依次爆破,寒風夾雜着雪碎末刮了進來,天鵝絨垂地窗簾吹風拂動着,聲音瞬間靜默下來。
卡菡訝異睜開眼,路西菲爾似笑非笑環視四周:“讨論完了?”
長老們汗顏,默默不說話。
路西菲爾站起身:“讨論完了,就給結論吧!”他看向臺上的明顯是領頭的長老。
那長老莫名一緊,低咳了一聲:“智天使卡菡,盜取神印,假傳神旨,私調天軍,屠殺天軍,立下軍令狀又未能守住幻林,勾結魔軍圖謀不軌,故削去智天使神位,剝奪神職,用以火刑,鑒于她用天魄救過天國,不滅神魂,希望她知錯能改吧!”
路西菲爾低笑一聲,不置可否便離去了。
卡菡突然想到了夢中路西菲爾的話:“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這句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說過,還是只是她的幻覺。
卡菡看着他走過自己,他沒有低頭看她,一點眼神都沒有,他依舊是尊貴聖潔的大天使,可是卡菡卻感受到他眉眼間隐現的冷漠暗黑的氣息。
☆、顫栗天使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親可能覺得央可能更新不固定,但放心,我一定會将他完結的。多多支持哦!我無法按時更新,也是因為央還有職業,也只能周末,或者得空了才能安然的寫文,希望大家諒解!
神歷150億年零八年,魔族徹底滅亡,神族開始真正的統治。天使君王們的會議,長老們的敲定會也在緊鑼密鼓的一次次的開着,會議圍繞着如何對這個已經定刑的天使進行處決:何處處決,又是采用何種方式。
天使副軍路西菲爾仿佛消失了一般,自那次以後,所有的讨論會和敲定會都不再參加,這引起了天使長老們的極大不滿。
天越來越寒,雪下得仿佛沒了頭一般。鐘樓頂上挂着的鐘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冰凍,視覺上極為脆弱,每日上鐘樓敲鐘的天使都戰戰兢兢的,生怕将這神聖的鐘敲碎了。
每日晨起清掃街道的天使們總将雪艱難得掃到路邊,堆在牆角,但沒一會,街面上又鋪上了雪。
聖撒各山已經看不清輪廓,他仿佛徹底和天地融合在一起了。
卡菡現在每天都在回憶,過去,現在,那時候的聖城,街道,店鋪,一推開店門,風鈴聲響起的同時,總有帶着眼睛的天使擡起頭看過來:“要買點什麽嗎?”
好懷念!
那時候街道很是熙攘,陽光很是明媚,一年到頭也沒有這般冷過,天使們總是穿着輕緩的長裙,或抱着水瓶,或頂着器皿,臉上是祥和的,嘴角是溫和的一痕。那金色微卷的長發鋪在背後,很是美麗。
聖撒各山的瀑布是聖城中最神聖的誰,天使門總喜歡到那裏去打水。
好懷念!
那個半月森林,那個浮在半空的森林,她還記得裏面的湖形狀若半彎的月亮,所以稱為半月森林,那小島不大,但也抵得上一個小城鎮,裏面森林密布,多得是古木參天。那時候的水真清啊,那時候的天真藍,那時候的森林真綠,那個破水而出的天使……
卡菡微微一笑,那時候,他貌似在生氣,氣什麽呢,氣她挑戰了神威,氣她在他面前逃走,還是氣她竟然看到了他的沐浴?
想想殿下這樣在別人口中讓人難測的,偏偏碰到她就失控,這還是她後來聽說的,她以為殿下就是她所看到的殿下,那時候番倪說,你确定我們說的是同一個殿下嗎,他說殿下從來高貴神聖,他說殿下的情緒很難波動,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他說……
這和她看到的殿下真不一樣!
不過,那日在會議上見到的殿下,反而更符合番倪口裏所說的,也許他并沒有不同,他只是展示了他一直以來的形象,這次對她也沒有例外罷了。
慢慢的,她想到了魔族,她曾在那生活過,也許在天使的嘴裏,他們是無惡不作的,他們是貪婪成性的,但那并不是全部,那裏也有安寧,那裏也同樣渴望着和平。
那裏也有普通人們,也有做着生意養家糊口的人,那個繁法露街,那個賣寵物的老婆婆,那個店裏,賣魔法書的店長,那個酒館,嬉笑着的瓦莎克,香料店,服飾店,還有那個至今唇齒生香的青檸味果酒,那個黑衣黑褲的少年……
一想到這裏,卡菡的心裏一陣鈍痛,那次之後,她從未特意去想,以為不想就會過去,現在突然想起,悲痛仿佛覆滅一般遮天蔽日而來,痛的無法呼吸。
尤記得他剛從蛋裏出來,尤記得他醉奶抱着奶瓶,一腳翹在枕頭呼呼大睡的模樣,尤記得蒙迪亞城外森林他倏然而來的那個調戲,尤記得堕神架下,十字架上,他翹腿坐着,狡黠的表情,微卷的短發,尖尖的虎牙,精靈般的尖耳朵上帶滿了耳環。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可他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和整個魔族一起消失了。
誰又能說清誰是好誰是壞呢!
“誰又能說清誰好誰壞呢,壞的不一定都壞,好的也不一定全然好”卡菡喃喃自語,狀若夢恹,扣着窗棂的手微抖着,鎖鏈簌簌發響。
好冷,好冷!這不是天氣的寒冷,而是從心底透出的冷,徹骨,透腑。
“都走了,都不存在了,都沒了……”卡菡輕聲呢喃,喉底發出細微的哽咽,眼淚卻一滴也沒有,眼睛僵直得望着蒼茫天空。
這天何時如此蒼茫空寥過。
雪越下越大!
七日後,卡菡走出了關着她的鐘樓,一路從聖撒各山往城裏走,沿路已經有了很多的天使,他們的臉上表情複雜,想起她即是給這個城市帶來災難的仇敵,又是于滅城大難中拯救他們的,這樣的人,他們不能罵,卻也無法同情。
卡菡所有設想好的唾罵一個也沒有,沿路走來,裏三層外三層的天使全都靜默的站在雪中,默默看着她,這和那時候往堕神架去的感覺完全不同,卻也讓她更難受。
這樣沉默的讓人邁不開步伐。
卡菡撇開頭,許久不流的淚突然噴湧而出,只得死死咬着嘴唇,沉默的加大步伐。
雪上流下了一排腳印和鎖鏈拖過的痕跡。
突然不知道哪裏洩漏了一聲嗚咽,于是慢慢的嗚咽聲擴散開來,全城都開始抽泣起來……
天陰沉沉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冰冷的寒風卷起積雪,刮在人臉上生疼。
眼前,耳邊俱是壓抑的的抽泣,時近時遠,時斷時續……
卡菡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腳上的鏈條被冰雪凍過,仿佛千斤重,她甚至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腳的存在了。
抽泣聲越來越響,慢慢變成了恸哭聲,就恍若這日日夜夜在塔上聽到的哀恸聲。
想起滅絕的魔族,想起過去祥和的天國,眼淚簌簌而下,她跪倒在雪地上,對着人群:“我對不起,我真的……對不去……對不起”
撕裂的聲音,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麽,又在向誰道歉,或許只是太沉重,太沉重了,才能借此發洩一樣。
排山倒海的恸哭聲,整個聖城仿佛都在晃動,都在哀悼。
冰涼的雪透過額頭寒進心底。
恸哭越來越響,仿佛城中積雪之下,茫茫曠野之中的亡靈也一齊恸哭,紛紛而來的雪花似乎也滞停了一瞬。
“卡菡,你起來,不全是你的錯,快起來”
胳膊被人拉着,卡菡擡起頭,淚眼婆娑,米迦勒心疼的表情在眼淚中晃動。
卡菡被拉了起來,在一片壓抑的恸哭中往前走,沒有責備,沒有辱罵,沒有抛砸,她卻仿佛背負了巨大的十字架,甚至比那年去往堕神架所背負的十字架還要重。
聖城中最大的廣場中立着一堆巨大的火架,上面堆了起碼四五層柴火,那柴垛都加持了魔法,就怕遇雪不好燒。
卡菡到了跟前,環顧四周,熟悉,不熟悉的都在那立着,可那人卻不在。
不在也好!
卡菡被人領着站到火架上,身上用繩索綁好!
一天使飛奔而來,附在長老耳邊一頓竊語。
“什麽,你說什麽?”
有一天使飛奔而來,亦附在長老耳邊一陣私語:震驚,不敢相信的表情,長老緩慢轉向天國北境的方向,突然狀若瘋狂大喊:“快,點火,快點火,把最大的火點起來,燒死這個妖女!”
“長老,時間還沒到,路西菲爾還沒來,你不能”米迦勒上前攔住。
長老幾個眼神示意,快速從高臺飛下。米迦勒被制住,長老一把奪過火把,扔到柴垛上,火瞬間騰起。
“路西菲爾殿下……”長老拉住瘋狂晃動的米迦勒衣領,咬牙切齒,雪白的胡須顫動着,“路西菲爾殿下,你們的大天使,天國的好副君,他是來不了了,他正忙着叛亂呢!”
這些話他是湊到米迦勒的耳邊說的。
“什麽?”米迦勒震驚。
火舌舔舐着腳踝,鑽心的疼痛,黑煙熏着鼻孔,眼睛,閉着眼,尤然感到無孔不入的黑煙,這比燒死更為痛苦……
卡菡仰起頭,透過眼縫,火舌舔舐的天空,蒼茫中增添了一份血色,竟然美的讓人心顫。
火光中,有一個天使飛臨而下……
有人在大喊:“快,都回去,不要看了,快去召集軍隊,撒拉弗天軍呢,基路伯天軍呢,天國守衛軍在哪……”
聲嘶力竭!
廣場中的人群在火光掩映下四處奔逃,有天使落到長老面前:“路西菲爾殿下将守衛北境的将領剖腹挖心了,屍體馬上就能運達了……”
“什麽,他竟做到如……”
長老的手微微顫抖着,胡子似乎也微微抖動着……
☆、天使惡魔上
“長老,長老,已經攻到聖月蘇了,馬上抵達聖撒各山北境了,路西菲爾殿下,不不,路西菲爾他他已經招降了很多想要叛亂的天使”
“數目在多少?”
“從北部傳來消息,大概是天國天使中的三分之一”
長老一愣,恨聲道:“好好好,一次都清算清除吧……”
“長老,那現在如何?”
“着急軍隊,快,鐘聲傳令,天國告急”
當當當,急促的鐘聲響起,天國瞬間為之一顫。
第二重天,第三重天,第四重天,瞬間,鐘聲一重一重的往上傳,很快整個天國震驚了。
“魔族不是已經滅絕了,為什麽還有戰争,是不是魔族還有沒有滅光的……”
一時天國議論紛紛。
火越來越大,已經竄到了門面上,黑煙籠罩着卡菡,卡菡的神思仿佛被拉回到了過去,那時候她還是前世的她,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女。
上學,讀書,回家,和同學快樂的聊天,和死黨一起看帥氣的男生……
哈哈哈,漫天飛雪中,一聲震天動地的笑聲仿佛從地底傳來:“我終于等到了,我的主,我的王”
人仰馬翻中,留守監視火刑的撒拉長老抱着羅馬柱大喊:“誰,是誰?”
大地裂開,積雪紛紛灑落,恍若雪崩一般,大火去勢一半。
一個巨大的,帶着手铐腳鐐,衣衫褴褛,頭發胡子糾結的巨人在裂開的坑裏出現。
“阿撒茲勒”竟有牙咬切齒的味道。
“很好,你還記得我阿撒茲勒,我記得當年封印我的,也有你的功勞呢,撒拉長老閣下!”
“你”
哈哈哈,低沉的聲音仿佛還有回音,“今天我的王要出世了,你走開,我要帶走這個女人”
阿撒茲勒手指卡菡,一腳踢開燃燒的火架,将已經灰黑一片的卡菡帶着棍子拔出,轉身就走,竟是朝着北鏡而去。
天越來月陰沉,北風刮得凜冽,每一下都如刀一般。
雪不再是雪,竟如雹一般。
陰雲仿佛已經壓到了聖撒各山上,隐隐的光亮閃現,天空中仿佛在醞釀一個巨大可怕的東西。
“快,快,再敲鐘,通知整個天國,最高級別警戒,天國要亂,要亂啊,新的魔主要出現了”
暴風狂雹中,撒拉長老的話如狂濤駭浪中的小舟,風雨搖擺。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急。
軍隊緊急集合!
天使君開赴北鏡!
第六重天
撒拉長老站在衆長老中,惴惴不敢言。
最上首的長老猛一柱權杖:“好一個天國副君,竟然在北鏡反叛,真是神的好兒子!”
“其利薩長老,你也不用太擔心,加百利殿下正在那裏抵抗,我已經将整個戰局都布置好了,我們這畢竟還是人數占優的!”
其利薩長老冷哼一聲:“好一個神的子女,他竟做到如此地步,當初他亂來讓那魔女入了第七重天還是我們太仁慈了,才造成如今這幅天地,早知道就該一道旱雷早劈了萬事了,你看看外面的鬼天氣,天父給我們的天國過去可不是這樣的”
“是是是,其利薩長老,你可別氣壞了,現在半月過去了,路西菲爾還被狙擊在聖撒各山也說明了一切都還在我們掌控中,再說那魔女自從被阿撒茲勒帶着逃進幻林到現在還沒出來,現在這天氣,幻林只會更惡劣,也許也早就不在了呢……”
其利薩慢慢坐回位置:“說到這事,負責搜索的那一小隊到現在還沒有搜到他們的消息嗎?就是把幻林燒了,也要找到那個魔女!”
卡菡微微掙了掙眼,袅袅娜娜灑下來的陽光像一道道從空中拉下來的金線似的,她甚至能聽到一些啾啾的鳥鳴聲,多麽祥和,多麽美好的日子。
卡菡伸了個懶腰,站起身,這裏是她誘捕聖獸的地方,難道她在池邊睡着了,然後做了一個老長老長,關于歪歪路西菲爾殿下的夢麽?
怎麽這麽臭不要臉呢,卡菡拍拍自己的臉,還好都只是夢,她站起身。身後突然一聲馬噴鼻的聲音。
回過頭,小金威風凜凜的站在那裏,全身白中帶金,額頭金燦燦的獨角更顯得他俊美如神。
“小金”原本的驚喜在看到他的樣子後變成了顫抖,“這不是夢,我沒有在做夢,不是夢嗎?那……”
她覆上自己的臉,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人想起那令人戰栗的火焰。
“你醒了”沙啞低沉的聲音,仿佛有回聲般響起,卡菡擡起頭。
“卡菡,你別怪殿下,是我到的不夠及時,殿下釋放我的時候,讓我迅速在火刑前救你,殿下也是沒辦法,你被看得太嚴實了,基本整個天國的天使都在看着你。王臨走前說他會去吸引所有的注意力,由我去救你,可是我還是去遲了,我讓王失望了……”
卡菡緩緩走到水邊,蹲下,水中晃動着一張可憎的臉,就如同化過中鑄了一般。
一滴兩滴……水面暈開一道道水紋。
噠噠噠,水面上,小金探出頭,透過晃動的水溫情的看着水裏的她,低下頭舔了舔她燒傷的手。
“小金!”卡菡回身抱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