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9)
金的脖子。
那人準備離去。
卡菡放開小金:“你是誰?”
“我是阿撒茲勒!”
“你……你是阿薩茲勒?”
“是啊,你是當初闖入林子的小天使吧!我還記得你的聲音”
卡菡想不到邪惡巨大的阿撒茲勒也有笑呵呵的模樣。
“路西菲爾殿下,他好嗎?”
阿撒茲勒皺着眉頭,踟蹰了一會道:“不知道,我們已經斷了聯系,外面一切都變了,你昏睡了半個月,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什麽情況,也許雙方死光了也不一定!”
“請你帶我出去!”
阿撒茲勒訝異的望着她。卡菡再一次強調:“不管外面如何,請你帶我出去!”
阿撒茲勒點點頭:“也好,雖然配不上我王,膽量倒是讓我挺敬佩的!”
看着阿撒茲勒轉身離開,卡菡上前幾步,對着他的背影道:“你有面紗嗎?”
阿撒茲勒回頭,在卡菡臉上緊盯了幾眼,回身竟然掏出一條粉紅色的上好輕紗,猶豫了會,面有赫色卻異常莊重遞過來:“這是幾萬年,我被囚禁前別人送給我的,先借給你!”
卡菡猶豫,阿撒茲勒一把塞到卡菡手裏,然後果斷轉身離去。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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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死了,也是浪費,你不用考慮我,戴吧!”
卡菡只留一雙眼在外面,跨上小金馬,小金張開雙翼,騰空而起。
出了幻林,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雪,犀利的雷聲仿佛末日一般。站在懸崖往遠處看,耶路撒冷城已經完全看不出模樣,只有那鐘樓還依稀屹立在那。
這已經不能用蒼茫來形容了,繁華夢幻,熙熙攘攘的天國已經蕭條得不成樣子了,曾經到處懸挂的旗幟已經不見了,米迦勒城堡缺了一角,看起來路西菲爾已經來過這裏了。
如果路西菲爾逼迫長老閣的人,必然會去長老閣所在的第六重天。
卡菡俯下身,拍拍小金:“小金,我們去第六重天!”
阿撒茲勒問:“你确定王在那邊嗎?別王沒找到,我們入了那些老東西的圈套了!”
“這裏雖然大雪埋過,但曾經肯定發生過大規模的戰鬥,而且就在近期,你仔細看那個街道和城牆,都是刀劍和術法攻擊過的,而且層層疊加,綿延廣闊,若是殿下戰敗,這城裏會如此蕭條嗎?長老閣至少要叫人收拾戰場,但都沒有,說明戰争還未結束,殿下沒叫人守住這已經打下來的耶路撒冷,因為他根本不是侵略,他的目的只是……”頓了頓,“對他來說,天國還是他的家!”
☆、堕落之王
第六重天依舊沿襲着天使的尊嚴與榮耀,這個美麗的城市東南部坐落這曾經天使的最高學府,這裏文人荟萃,人文,地理,天象,禮儀,法術,數理……天使們在這裏深造學習,只有最有學識,最尊貴的天使才能進如此學府。
只可惜這裏也不能幸免于難,雖沒有暴雪襲擊,但陰雲層層,悶雷滾動。
卡菡跨着金馬飛馳在空中,阿撒茲勒提着武器緊随其後。
那個雷暴最集中的中心,那個陰雲漩渦的中心,那裏術法碰撞,曠野屠戮,交戰雙方,甚至都可能是曾經的鄰居。
“住手”卡菡疾呼,可聲如蝼蟻一般。
眼見着鮮血塗爛,屍橫遍野,卡菡在半空急切的尋找着路西菲爾的位置。
阿撒茲勒見己方的人被殺,早已按捺不住,沖入戰團。
眼見有巨大的天使從天而降,附近的天使紛紛擡頭,有些職位高的天使認出了那個跨坐于金翼聖獸上的天使似乎就是引起戰亂的卡菡,紛紛目眦盡裂。
一個兩個沖天而起,一個兩個還好,人數一多,卡菡就有些左右難支。
卡菡一個閃身往外跑去。
“卡菡”一個女聲。
卡菡回過頭,微微有些訝異,面前的女子身上有些傷痕,頭發有些蓬亂,這和她曾經見過的樣子有些不同,誰能想到這是過去那個威風凜凜的戰神加百列呢。
“加百列……殿下!”
“卡菡,路西菲爾他瘋了,為你而瘋,你滿意了,現在你攪得天國沒有寧日,早知如此,我早該你在小天使的時候就殺了你,或者那次魔族舞會,我們一個房間的時候,那時候我不該手軟的,我好恨!”
“加百列,殿下也許是為我而發起戰争,可殿下那樣的人難道真的會為小小的我做到如此地步嗎?他也許也許……”
加百列冷笑:“也許什麽,他已經是天國之王了,他還能為什麽?”
“那他自有嗎?他快樂嗎?你知道他心裏想什麽?是,他是天國副軍,是天國的王,可他實現過自己的願望嗎?他有過自由表達自己願望的自由嗎?如果這樣都做不到,他算什麽王,算什麽擁有一切!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只是猜測,他的行為一切都遵照天父聖子,他的法令一切都依循長老閣,他所有所有的想法都是別人強加于他的,他是真的王嗎,他是個傀儡……”
“住口!”
一個術法襲來,卡菡險險避過,拍拍小金,示意縱進雲層。
“想跑”加百列冷笑,手中以雲為據,幻出長鞭,那長鞭夾雜金雷之聲,甚是可怕。
“小金,快”卡菡府低身子,雙手橫托,以指尖接住雨滴,翻轉間,密密麻麻的雨滴已成了通透長弓。
扭過身,揮手間,金雷入手,置入長弓之中,金雷之箭激射而出。
加百列揮鞭掃去,噼啪一聲,将雷電打碎。然後将長鞭卷向卡菡。
正在這時候,小金遁入雲層中。
“你以為跑入雲中就沒事了”
長鞭所向,雲層退散,露出了裏面的一人一馬。卻不知裏面的長弓早已等着了,冰水之箭朝着門面射來,加百列匆忙間微微側頭,箭簇依着發絲破碎,瞬間糊了她一臉。
“卡菡”滿面水痕流過,加百列氣怒的揮起長鞭,左右抽着,鞭鞭入身,突然,一鞭飛起,卷起面上的紗巾。
加百列一愣,卡菡也愣住了,就在愣住的瞬間,十幾個天使撲擁而上。
馬長鳴,滾滾重雷,風又大了。
很快她被帶到了陣前,路西菲爾那邊似乎也停止了戰鬥,也許是看到了小金。
長老立在身後的車上:“路西菲爾殿下,請您出來一見!”
雲越來越低,滿地的枯枝亂葉随風而走,雲層一閃一閃,雷聲震天動地。
一個男子從隊伍中慢慢步出,穩若山岳,眉目帶畫。
“路西菲爾殿下,你的世界和她的世界,你只能選擇一樣,你是毀掉自己的世界還是她的世界,你若是毀掉她的世界,殿下,戰争那麽久,你也看到,多少天國子民因為你而喪命,神子啊,你可看到你的罪,你若悔改,你還是天國的大天使,我們的王,我相信天父也會寬恕你的!”
“寬恕,笑話”雷霆之聲,泠泠低沉,“我有何罪!這世界因何而戰,因何而存在,你們不是主,憑什麽操縱別人的行為思想,就是主,也不該随意操縱這個世界!”
“混賬,胡鬧,你這是公然的判主,你這是大罪!”
哈哈哈,路西菲爾不在理睬暴跳如雷的長老,而是看向那個蒙着面紗的女子:“安菲兒”
他叫得是安菲兒,那樣溫柔,那樣深情。
“你若是喜歡太陽,我便為你摘下太陽;你若希望清雪,我便讓世界普降大雪;你若是喜歡那滔天巨浪,我願為你再掀起一回洪濤,紅海開道,死海複活,百千生靈都敵不過你的微微一笑!”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講起情話來卻是如此多情,可她不喜歡,那樣一種仿佛在保證又仿佛在補充,又仿佛在交代遺言的氛圍。
加百列冷笑:“是麽,敵不過微微一笑嗎?那這樣呢?”一把掀掉卡菡遮面的面巾。
面目全非的臉瞬間暴露在萬馬千軍面前。
卡菡心顫,衆人驚詫,路西菲爾面沉如水,也就是一瞬間,面色波瀾不驚撇過加百列,加百列微微後退了一小步,被長老按住。
他再看向卡菡的眼神,深情中多了絲憐惜和一些看不透的情緒:“若愛是十字架,我倒是寧願背負,高貴的靈體永恒又算得了什麽,若是為她,我願獻祭上!”
“路西菲爾,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長老怒聲。
“星宇鬥轉,地宇流移,吾身滅,神滅,只要心不老不死,吾愛就不亡不滅,長老,你說我什麽意思?”
“好好好,地獄火湖,你不是甘之如饴嗎?十字重罪你不是願意背負嗎?我現在就殺了她,我看你如何甘之如饴,不亡不滅”
長老雙手一攤,突然幻出一把短劍,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刺入卡菡後背心。
誰也想不到長老會來這樣一手。
路西菲爾目眦盡裂,金發漲起,衣袍飛揚,眉目戾氣,衆人一時只覺一陣強勁襲來,利其薩如破布般飛出,周圍的天使也倒飛出去,天使軍陣被撕開一個大口。
“快,制服他,路西菲爾他瘋了,快,快!”
長發瞬間一黑到底,在空中瘋狂的張牙舞爪;黑瞳閃耀着幽深詭谲的光,鬥篷飛漲,眉眼張揚,狀若魔魅:“從今以後,吾将抛棄路西菲爾聖名,以路西法之名號召,單凡聽吾號令,以永生之名,吾将予新生,聖靈撒拉弗天軍聽令,揮起你們的旗幟,将抛棄吾等榮光的上帝,以路西法之名,反叛到底,至死不休!”
字字仿佛重錘!
雷聲大作,震天撼地,大地裂開,翻滾的岩漿沸騰而出連接天地。
“快快快,抵住他”
“軍隊在哪?快,殺掉那個魔……”
“快,去敲鐘,新的魔出……”
天使!亂作一團!
亂象橫生,天地變色。
周圍是暗無天日的絞殺,雷鳴陣陣,大地不斷裂開,曾經封印的堕天使紛紛從地底爬出。
哈哈哈哈哈,路西法仰天長笑,笑聲竟如此的悲怆。
“殿下他……他瘋了”
他一步步往前,衆人大恐後退,風止衣落,路西菲爾走到卡菡面前,彎身抱起,環視一圈,目光難辨悲喜。
“殿下……”加百列出列“殿下,這不是你想要的,殿下,你這樣以後就再回不了頭了,殿下!”。
路西法停下。
“我還回得了頭嗎?”他說,“天國從此之後再無路西菲爾,只有惡魔路西法!”
不悲不喜,不清不淡,沒有人聽出裏面的情緒,但暗自咀嚼,竟有一股巨大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怆無奈。
米迦勒站在第七重天城堡的最高處,仰着頭,分隔兩重天,他竟似乎感應到什麽,默默看向第六重天的方向。
路西法沒有回頭,緩緩走向自己的軍陣,黑發随着他的走動如水波般在金白色衣袍上晃動着。
血一滴一滴透過手縫漏出,濺在地上,綻開在金白色的衣袍上。
那個優雅高傲的人兒啊,那個眉目如畫的人兒啊,那個令所有天使臣服的大天使啊!
從此在天國成了一個禁忌!
爆裂的雷不斷的滾動着,陰雲瘋狂的旋動着,地底深處的岩漿似乎染紅了半邊天。
戰鬥又開始了,天上,地上;天堂,地獄,火湖,密密麻麻的天使,雙方都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
到處是晃動的人群,飛濺的鮮血,戰争的轟鳴聲和哀嚎聲和着雷聲讓人心顫。
路西菲爾仿佛遺世獨立一般抱着卡菡站在戰車上。
溫度漸漸離自己遠去,卡菡感到身體在一分一分的涼去,耳邊仿佛有人溟唱:
灼目的金色,聖潔的白色,嫣紅的淺粉色,
上帝的使者,聖光六翼的天使,伊甸園的天神。
世界因你而炫滿榮光,
太陽因你而澤散金光,
蘇格拉底河裏跳動的脈搏,是因為你而擂動似鼓,
尼羅河的水,因你而亘古千年。
卡菡将臉更緊的依偎在他的懷中。
當……當……當……緩慢的鐘聲在雷聲的間歇響起,仿佛喪鐘!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可這就是結局啊!一直在逃避,一直不去想,結局其實早已注定的。意識消散前,卡菡突然想起了一個遙遠的故事,一個遙遠的諾言。
“我許諾,永遠和你在一起!”
誰是誰的諾言,誰又預言過誰的諾言!
☆、記憶之門
“名之于吾,代號而已,肉體之亡于吾無礙,吾識得汝之氣息,吾終将以氣息引領汝,回歸吾之身旁,地獄非吾等終點,吾乃吾之王!”
“我的安菲兒,即使失去雙翼,失去雙眼,失去嗅覺,我依然會找到你,直到紅海枯竭,天國傾覆,星辰散失。”
安菲兒……
安菲兒……
安菲兒……
我的安菲兒……
仿佛來自地獄的嘆息,一聲,一聲,又一聲……
安菲兒瞬間醒來,坐起身,大汗淋漓,天旋地轉。
這是哪裏,觸目所及——床,衣櫃,小豬鬧鐘,書桌上還扔着昨晚未完成的作業。
這裏是——家!
篤篤篤,還沒等她回過神,敲門聲響起:“蓓蓓,還沒起床啊,你今天不是要上課嗎?”
上課?回歸蓓蓓的安菲兒掀開被子,雙腳放在地上,本質地板上鋪着毛絨絨的地毯,那是她從淘寶買回來的。
她穿回來了嗎?還是曾經的那些生生死死只是一個夢?
夢!怎麽會只是夢而已,那樣慘烈,那樣真實的血腥,根本不可能是夢,不,她不相信!路西菲爾,那個說着自己要為自己摘下月亮,普降大雪,掀起巨浪的男人,那個為她甘願負起罪的十字架的男人,那個咒怒天神,抛棄聖名,永為惡魔的男人只是一個夢!
蓓蓓将手放在胸口,撲通撲通撲通,激烈的跳動,心悸的悲傷鋪天蓋地,如果這是夢,為什麽她這麽難受,仿佛在深埋在地底,仿佛全世界的壓力都在她的身上。
不可能是假的,那時候他抱着她,溫熱的軀體,不悲不喜的目光,似乎仍舊能夠感覺到。夢怎麽會這麽真實!
“媽”蓓蓓快速沖到門邊,拉開門,“媽,我是在做夢還是……”那個天國世界是個夢。
正準備下樓的蓓蓓媽,回過頭,看到女兒頭發蓬亂模樣,沒好氣道:“你沒在做夢,是我在做夢,攤上你這麽個女兒!還不去吃飯,你那什麽老師不是要帶你們去參觀西方文化嗎?那地方離你爸單位近,讓你爸出門時帶你一程,變得擠地鐵遲到!”
蓓蓓愣愣看着老媽轉身離開,木然的捏着自己的臉,真的不是夢麽,那那樣驚心動魄,這樣慘烈的愛過一個人,竟然是個夢嗎?
想起那個傷口,趕緊将手探到背部,一陣摸索,光滑無比,連疤痕都沒有。
真的不是夢嗎?
吃過早飯,蓓蓓到了展出廳,據大學講師陳老師說,這次的展出也是難得,展品都來自法國,有些展品甚至是文藝複興時期的作品,主題是“宗教與藝術”,是中西交流的一部分。
對于學文學,但學得挺渣的蓓蓓來說,導師的意思是必須去,算學分!
一走進展廳,一股中世界的遠古氣息撲面而來:雕塑,繪畫,或人,或天使,或惡魔,造型各異,千姿百态。
蓓蓓站在一群學生中,拿着小筆記本邊聽邊快速記着。
“接下來是天使群雕,你們的右手邊是“戰神”加百列和“六翼天使”大天使米迦勒,說起這個加百列……”
蓓蓓停下筆,扭頭看去,聲音遠去,她仿佛又回到了天國世界:那樣高高在上,雙手支着劍,高傲的加百列,那時候她甩着長鞭向她抽來,她聲嘶力竭的訓斥她,絕色的容顏掩不住的戾氣;尤記得那次惡魔攻到堕神架前,她一劍劈掉惡魔的威風凜凜和狠辣……
還有米迦勒,那個溫柔的,膽小的,勇猛的,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呢?記得他那令人心碎的眼神,堕神架前獨自一人橫刀守護的模樣;尤記得那次庭院裏,那個突然的擁抱,他說,安菲兒,你的勇敢真是我需要的;尤記得關押鐘塔的日子,那個充滿守護意味的擁抱……
一切都是夢,一切都是假的嗎?那為什麽心這本沉重……
兩大天使的雕塑巨大而栩栩如生,一個莊嚴,一個溫柔的俯視着參觀者……
“蓓蓓,走了,老師開始介紹拉斐爾了”
邊上的好友葉期拉拉蓓蓓的衣袖。
蓓蓓擡頭看了眼米迦勒,轉身離去。
此後她一直渾渾噩噩的跟着大堆的同學,目光雖看着天使的雕塑群,但腦袋裏卻印不進任何一樣東西。
直到——
“接下來,我們來參觀下一個展區,是惡魔群雕和繪畫!進門的這個,就是大名鼎鼎的堕天使,地獄之主,撒旦之王路西法,據說就是他當年曾經是聖光六翼的大天使路西菲爾”
卡菡擡起頭,只見那個雕塑微微向前傾,以劍拄地,身後是碩大的一對翅膀,向天揚起,他全身被希伯來鬥篷長袍包裹着,甚至連頭上也罩着鬥篷帽子。
“你看這路西法的雕塑和其他惡魔天使不同,誰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有人說很醜很可怕,也有人說美的無法用語言表示,不管如何,都是創作者無法創作的,于是,這雕塑就被處理成這個樣子了……”
他很美,比任何一個天使都美。蓓蓓心裏默默道。
“不過據《啓示錄》第十二章三節說,他長得像一條□□,七頭十角,七頭上戴着七個冠冕。”
“那不是很醜嗎?”學生議論紛紛。
“不是的”,看着那個雕塑,蓓蓓輕輕的說着,“殿下一點都不醜!”
“那路西法為什麽為什麽會堕落啊?”有學生問。
講師斟酌了一會,緩緩道:“當然這只是神話,傳說而已,不過據但丁的《神曲》,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這兩本著作都是說撒旦是因為拒絕臣服于聖子基督,率天衆三分之一的天使于天界北境舉起反旗。經過三天的天界激戰,撒旦的叛軍被基督擊潰,在渾沌中墜落了九個晨昏才落到地獄。”
“然後就成撒旦了嗎?”
“其實真正的也有人說撒旦和路西法不是同一個人,不過贊成同一個的比較多,據說堕落後的路西法為了複仇兼奪取新天地,乃化為蛇潛入伊甸園,引誘夏娃食用了禁斷的知識之樹的果實,再利用她引誘亞當也犯下了違抗神令的罪。于是撒旦如願使神的新造物一同堕落,而且為諸魔神開啓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自此罪、病、死終于遍布地面。就是《聖經》舊約中創世紀部分”
“原來這樣,打擊報複啊”有人笑着道,“這個路西法挺接地氣嘛!”
講師輕咳了一聲:“不過,也有說撒旦這些堕天使背叛神的原因,有一個說法是憎恨而非傲慢!”
“為什麽憎恨,難道是因為……”
蓓蓓一怔,憎恨……
手不由自主的捂在胸口,心跳聲越來越大,她仿佛獨自一人身處黑暗中,周圍都是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
那樣有力,那樣真實!
路西菲爾殿下,蓓蓓擡起頭,目視着那個雕塑,路西菲爾殿下,你告訴我,你不是虛假的,不是神話,不是傳說,你是真實存在的,你的故事裏還有個“我”!
記憶好似碎片一般從腦海裏流淌而過,他撇過眼看過來的樣子,他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沉着耀眼的樣子,還有那一場美麗夢幻的戀雨,那一個不悲不喜的目光,和那一串獨一無二的唯愛寶石……
唯愛!
她立馬摸向脖子,上面空空如也!
什麽都沒有了,她和那個世界徹底斷了,或者說沒有一件東西可以證明,她在那個世界真正存在過。
也許時空已經倒轉,沒有她,一切都回到原來的樣子了,天國還是那個天國,安菲兒還只是個普通的小天使,一切都不會改變了!
路西法雕塑依舊沉默的立着,微微俯視着,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表情,鬥篷帽子裏黑漆漆一片。
只是夢一場!那個真是只是自己的一個夢而已!
“蓓蓓,你怎麽哭了”
這一聲讓很多同學回頭,大家都圍過來:“怎麽了,故事有這麽感人嘛?也不覺得啊,不就是路西法兵敗堕落嘛?”
“是啊是啊”大家都有些疑惑,也帶着善意的調侃,“不會蓓蓓聽了這個故事愛上悲劇的路西法吧!”
“說什麽的,要說愛,也該是大天使米迦勒啊,那可是美的化身呢,誰會愛一個面目不清的惡魔王呢!”
蓓蓓擦掉眼淚,扯着嘴角:“不是,我不是的……只是想起昨晚做的夢……”
“不是吧,你昨晚做什麽夢,哭那麽慘,看這眼淚唰唰唰的!”
“不會是夢到朋友或者寵物發生意外了吧……”
“不是……”蓓蓓正欲辯解。
“快看,下一個展廳是梵高的向日葵哎,梵高啊,名畫哎!”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這聲音吸引了,大家紛紛湧向下一個展廳。
講師也是無奈:“大家不用擠,今天展廳不算正式開,李教授也算走後門在正式展覽前讓我們先進來參觀,所有,沒人會和我們搶的!”
葉期拍拍蓓蓓的手,擔憂:“你沒事吧,要不休息下啊,有時候做夢真挺傷神的呢!”
“我沒事”蓓蓓搖頭,“你先去看吧,我原地休息一下”
“你确定沒事”葉期疑惑。
“嗯,梵高的畫我就不看了,等下我直接去休息區等你們吧!”
“那行,你休息好了,那我等會去找你!”
葉期出去了
惡魔展廳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廳內暗下來了。
路西菲爾雕塑不知道使用什麽材料雕的,全身漆黑,在不甚命令的展廳更顯沉重,就好似那天的戰鬥:陰雲,飓風,暴雷,岩漿,還有那讓人膽寒的戰鬥和從地底爬出來的堕天使。
“殿下,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只是個夢,卻放了太多不該有的情感進去,就好像我真的在那個名叫天國的地方呆了好久好久好久,和你相遇,和你共同戰鬥,和你一同赴死,卻原來只是我一個可笑的夢,我也懷疑,是不是夢那不是夢!可是除了虛無缥缈的記憶,什麽也無法證明:你曾存在過我的世界,我曾存在過你的世界!殿下……”
蓓蓓走到雕塑前,那雕塑的基座太高,他長袍垂落的地方就在她頭部高度位置。
蓓蓓踮起腳,嘴唇輕輕印在長袍的最下端:“再見,殿下!”。
只是輕輕一碰,她擦掉淚,快速跑去展廳。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着,上學,放學,和朋友逛街,日子久了,蓓蓓終于相信那真是只是自己的一個夢,一個荒誕,又讓人懷念的夢。
她開始釋懷,只是偶爾翻到有關路西法的零星報道,目光才會凝住,然後又匆匆的翻過去。
一年,兩年,她大二了,大三了,大四了,畢業了,找工作了。
匆匆的人事,熙熙攘攘的衆人,她一如十幾億最普通的工作者,擠地鐵,加班加點,熬夜,手機,咖啡。
記憶力開始充斥了一些別的東西,偶然有一天逛街。聽到別人喊“安菲”,等轉過頭,卻是一個女孩撲向男孩的畫面,兩人勾着手,有說有笑的走進熙攘的人群。人群在來來往往,滿是人,卻空曠的可怕!
站在街心,她環顧四周,悵然若失,總覺得下一秒應該有誰該出現的。
誰呢?每次腦袋裏靈光一現,等想要抓住,能夠看清的時候,它倏然就淹沒在混沌之中了。
“蓓蓓,看什麽呢?走了,這條街人太多了”
蓓蓓點點頭,轉過身離去。
很快,母親給她介紹了一個相親的對象,是個同樣普通的科員,溫溫和和,脾氣很好的樣子。
朋友一個個結婚了,她也想到了結婚。
婚事也很快定下來了,就是那個相親的男子,帶着黑框眼鏡,不高,胖乎乎的,永遠一副溫和的模樣。
她以為生活會一直樣子,一天一天的過着,幾十年如一日的,她就這樣結婚,生子然後帶着那個愈見模糊的記憶老死。
可是——
結婚那天,她正挎着那男人的手挨個敬酒,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聲的呼喚:
“安菲兒”
“安菲兒”
“安菲兒……”
“誰?”蓓蓓晃晃頭。
“怎麽?不舒服?”那男子溫和的低聲問着。
蓓蓓歉意一笑,搖搖頭。
“敬完這一桌,我帶你進去休息休息吧,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男子拍拍蓓蓓挎着他的手。
“嗯”蓓蓓點頭。
“安菲兒,安菲兒,你醒過來……”
醒?什麽醒過來?
“安菲兒……”嘆息聲一聲聲的傳來。
蓓蓓有些恐懼,她驚慌的看向身邊的人,沒有人看向她,依舊在喧鬧的慶祝着。
蓓蓓快走幾步,卻發現大家好像看不見她似的。
很快,酒席,嬉鬧的衆人開始扭曲遠去,眼前一片黑,周圍仿佛都是泥土,他被死死的壓着,動不得,移不了。
“為什麽我動不了?”
“你終于醒了?你別害怕,你只是被上帝壓在幾萬米的地底了而已!”
“不……不是,我剛剛明明一直在家……”
“安菲兒,我找了你幾千年,幾千年來,你一直在這裏壓着,不斷的,不斷的重複着同樣的夢境,天父在你所埋的地方放了‘夢壤’,那是個讓人沉睡于夢中,天荒地老的東西,除非有人喚醒你,否則,你将永遠沉睡?”
“你說我永遠在重複同一個夢境?可千年來我只經歷了一個夢啊”只有一個從大學到畢業,再結婚的夢。
“錯了,那只是你忘了,你在夢裏每次死了就會回到夢開始的地方,然後在開始一模一樣的人生,那就是‘夢壤’的威力”
☆、深沉的愛
後來,蓓蓓才知道,那一天,路西法幾乎屠殺了三分之二的天國子民。整整三天,天國陷入了血雨腥風的無邊地獄之中。
半個天國天寒地凍,半個天國地獄之火燃燒,大部天軍歸附路西法。
第四天,正當慘劇繼續的時候,基督出現了。
重整的天軍與反叛的撒拉弗和基路伯天軍在第五重天的曠野再一次經過激烈的戰鬥,三天三夜血肉之戰後,叛軍最終被擊潰。
“基督引來的天雷道道批在路西菲爾的身上,地獄之火在炙烤着他”。米迦勒說,“混沌中,他墜落了九個晨昏才落到地獄。”
“沒人知道那時候路西菲爾在想什麽,也許那時候他已經失去意識了,基督旨意,天國再無路西菲爾,地獄之王路西法從此再不能踏入天國一部。”
蓓蓓能夠想到那時候天雷火湖,他得有多強的意志才能硬生生熬過這一切。
米迦勒說,戰争發生前兩天,路西菲爾殿下曾找過他,無論發生什麽,也不管他米迦勒的立場如何,他說,請求你護她——安菲兒周全。
米迦勒一直在說,蓓蓓也一直沉默着,唯有聽到這裏,突然淚水噴湧。
“這個傻瓜,他幹嘛要反叛啊!”
米迦勒靜靜看着她,又靜靜看向遠山:“因為這樣,你才能活!我想殿下是寧願死也不願失去你吧!”
“只是我還是辜負了路西菲爾殿下的托付,等我趕到時,你傷很重,好在基督出現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我才可以有為你重鑄的機會,一如伊甸園造人”米迦勒靜靜敘述着。
“那時候,你的身體剛剛裝好,前面也傳來叛軍被鎮壓的消息,你被基督派來的智天使帶走了”米迦勒靜靜看着蓓蓓,輕柔道,“安菲兒,畢竟也犯錯了,被基督降罪,當着路西菲爾的面壓入萬米地底,每日循環的麻痹在曾經的歲月裏,困在自己的回憶裏出不來。”
“這何嘗不也是對路西菲爾殿下的懲罰!”
“那時候殿下正在經歷天雷和火湖的懲罰。可他還是看着你被投入深淵,那時候殿下表情沒有一絲的波動,沒有瘋狂,沒有悲傷,只是靜靜看着你下降!”
“路西菲爾殿下被打入地獄前,曾告訴我一定要找到你。”
這一句句,一聲聲,米迦勒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蓓蓓靜靜看着米迦勒耳後的天空。
天空有些昏黃的幽藍,空曠蒼茫又沉默,一如那個男人,蓓蓓笑着,眼淚唰唰的下,這個男人啊,為何做到這個地步……
“路西菲爾殿下還好嗎?”蓓蓓還是習慣喊他路西菲爾,這和米迦勒一樣,也許在米迦勒心中,他永遠是他的王。
米迦勒默默不說話,許久才道:“我曾偷偷去過地獄,他并不好!”
蓓蓓擡起頭。
米迦勒微微笑了笑:“他找到了地獄的希爾略魔湖,那湖水如冰如火,浸在其中,可怕異常,從沒有人嘗試過!”
蓓蓓顫抖聲音:“殿下他浸入了?”
米迦勒輕輕嗯了一聲:“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浸在裏面,還穿着那天的服裝,怎麽喊都喊不應。”
蓓蓓指尖都顫抖了:“那他為何要這樣……”
“據說希爾略魔湖可以将靈魂分崩離析,然後讓靈魂到各個時空尋找心中思念最深的人……”
“思念……最深的人” 蓓蓓失神呢喃,“在希爾略湖中,讓靈魂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