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一聲“哥哥”就好像解開枷鎖的鑰匙,讓楚奚有了活命的機會。

他終于不必擔心以後被江馳切片了,而他相信,自己也不可能像反派那樣作死,懸挂在他頭頂的刀刃被人溫和地取了下來,楚奚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最大的問題解決了,剩下來的還算是問題嗎?

不算。

楚奚用仿佛柳暗花明的熱情,盛情邀請了江馳和自己一起寫作業。

江馳沒有拒絕,乖乖從隔壁把自己的作業抱過來,兩個人各占書桌半壁江山,筆尖摩擦過紙張,發出細微的聲響。

寫到一半,傭人送水果進來,看見兩位小少爺破天荒地和平相處,驚訝地張了張嘴,不過很快就掩飾好臉上詫異的表情離開了。

楚奚瞧見她的神色,在她走以後,調侃道:“看來之前的楚熙對你真的很不好。”

江馳輕輕“哼”了一聲:“豈止是不好。”

他像個被惡霸欺負了的幼兒園小朋友,反抗不過,只能可憐兮兮地挨打,卻又記仇,在家長來接的時候,立刻忍耐不住自己的委屈,開始添油加醋地告狀,把反派做的罪行放大一萬倍,着重表示自己孤零零沒人疼沒人愛真的好可憐。

也确實真的好可憐。

楚奚聽着他說話,從果盤裏拿出一瓣橘子,塞進江馳嘴裏:“甜嗎?”

“唔,”江馳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要說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牙齒咬了下去,甜蜜的汁水迸濺出來:“甜。”

楚奚:“那你多吃一點。”

“啊——”江馳瞥了一眼盈滿的果盤,用筆在試卷上敲了敲:“可是我還要寫作業。”

楚奚從他那個百轉千回的“啊”字裏,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小家夥在向自己隐晦的撒嬌。

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自己認的弟弟當然得由自己寵着。

于是他任勞任怨地喂江馳吃水果,等磨磨蹭蹭寫完作業,果盤也變得幹幹淨淨。

“終于寫完了。”楚奚把筆一扔,伸了個懶腰就想睡覺。

江馳把混合到一起的試卷整理好,看到倒進床裏的楚奚,試探着問道:“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

楚奚擡起淚眼朦胧的眼睛,遲鈍地回道:“嗯?可以啊。”

得到許可,江馳矜持地回房間抱了枕頭,放到另一邊。

大約是從來沒有和別人同床的體驗,江馳看起來有點緊繃。

楚奚笑着問:“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怕我吃了你啊?”

江馳緩慢地搖頭:“不是,我只是……感覺有一點新奇。”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次報複楚熙,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報複,楚熙自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占用了他的身體、性格卻天差地別的楚奚。

他之前擁有一切,溫暖的家庭、優渥的家世、貼心的朋友,可這些都随着父母離世而分崩離析,現在的他一無所有,就像溺水的人,明明周遭空無一物,卻還是本能地想要抓緊些什麽。

楚奚就在這時出現了。

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他獨自穿越而來,孑然一身,還帶着一個無法對別人訴之于口的秘密。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們更契合呢?沒有了,江馳想,他掉進了水裏,楚奚就是他憑借本能抓住的一塊浮木,誰也別想搶走他。

“你能和我說說,你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嗎?”房間裏突然響起說話聲,輕輕的語調落進安靜的夜晚,像一片羽毛墜入湖泊,泛起些微漣漪,柔和又小心翼翼。

楚奚意識有點迷糊,聲音也不大清楚,含含糊糊的,卷着悠悠的睡意:“我們那個世界啊,很簡單的,只有男女,沒有這麽多性別,男的也不能生孩子。”

耳邊傳來細碎的摩擦聲,楚奚朦胧地想,江馳可能是歪了歪頭。

“我記得你今天說,你想談戀愛。你之前沒有女朋友嗎?”

“……”楚奚感覺尊嚴受到了挑戰,可是江馳的語氣又實在無害,像是只毛茸茸撒嬌的小貓咪,讓他生不出什麽氣來:“沒有。”

江馳:“我也沒有哎。”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可是你用這麽高興的語氣說出來是為什麽?難道單身很自豪嗎?

楚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江馳關系改善的緣故,他已經不能再簡單視江馳為主角了,還摻雜了個人的情緒,也因此,他沒太舍得打擊江馳脆弱的心靈。

不過也沒什麽好打擊的,反正人家以後會有個漂亮老婆,相比之下,還是他更可憐。

江馳後來又提了幾個問題,楚奚一開始還能撐着精神回答,後面越來越困,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還說了什麽。

等到他徹底沒了聲音,江馳翻過身,看着楚奚睡着的臉,小聲說了一句:“晚安,哥哥。”

這一晚,兩個人睡得很熟,還是傭人來敲門才把他們叫醒。

楚奚蒙着被子滾了幾下,不情不願地起床,睡眼惺忪地沖江馳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弟弟。”

剛睡醒的江馳看起來懵懂又無害,聽到楚奚的聲音,他揉揉眼睛,把茫然的神色壓下去,乖巧地回了一聲:“早上好,哥哥。”

啊,實在是太乖了。

楚奚沒想到,從反派深淵裏脫離的主角,居然這麽可愛。

不過想想也是,任誰青春期在別人家寄人籬下、每天還要受到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虐待,都不會正常得起來。

這麽看來,他穿越過來也是有好事的,起碼改變了主角陰郁灰暗的性格基調。

楚奚沉浸在做了好事的爽感裏,迅速起床洗漱。

江馳清醒以後就回了自己房間,楚奚換好衣服出門時,他也剛好推開門。

傭人們昨晚就知道家裏的兩位大少爺停戰了,今天再見到他們倆一塊下樓,每個人表情都很淡定,仿佛早就習以為常。

照例吃完飯,剛上車,楚奚就升起隔斷。

或許是ABO世界的原因,轎車隔斷材料也很特殊,銀色金屬,差不多全封閉,不要說聲音了,發情期的信息素都能攔得住。

見他這副神秘的模樣,江馳忍不住問:“哥哥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是啊,”楚奚說:“你說,我應該什麽時候和他的父母坦白?”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江馳眼睫微垂,淡淡道:“哥哥還是不要坦白比較好。”

“為什麽?”

“會吓到他們的,”江馳慢慢說:“你如果坦白的話,他們會直接把你送進精神病院也說不一定。”

楚奚:“……”

看來還是得從長計議。

他只能暫時放下這件事,老老實實上學。

經過昨天的沖擊,同學們對于楚奚的改變已經能很順利的接受了,只不過楚奚沒想到,他這一改,直接成了整個C中的大新聞,放UC得用“震驚!”當标題來吸引人眼球的那種。

随便從學生堆裏揪兩個人出來,問C中現在讨論度最高的事是什麽,他們答案都很一致:向來仗着家世為非作歹的校霸居然重新做人了。

在C中,哪怕是剛進學校的學弟學妹們,也聽過楚熙的大名。

作為C中最不可一世的混天魔王,楚熙做過的壞事簡直數不清,每個學生都要對自己的好朋友耳提面命:“一定要離楚熙遠一點!”

然而壞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大多數時候,楚熙都熱衷自己找茬,掀女Alpha學生裙子這種事只能算是調味劑,他更喜歡帶着一群人找人打架,最享受的就是踩在別人臉上居高臨下說話的快感。

人人都說,C中學子苦楚熙久矣!

可是就在前不久,校霸忽然宣布自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從此不再打架、不再參與校霸與校霸之間的紛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一開始,沒有幾個人相信他。

随着時間推移,大家才發現,原來這位大少爺說的是真的,他不知道是怎麽幡然醒悟的,不打架不罵人,大部分時間都安安穩穩待在教室裏,出門也是和江馳一起。

沒錯,繼他棄暗投明以後,C中最着名的一對死對頭也握手言和、成為了好朋友。

這個發展不僅驚掉了吃瓜群衆的下巴,連司炎下巴都掉了。

某天大課間,他趁着江馳不在,重重坐在楚奚前桌的位置上,郁悶地說:“我怎麽覺得我的地位被你搶走了?”

楚奚正在和其他同學聯機打游戲,聞言頭也不擡,随口回道:“你什麽地位?”

“江馳最好的朋友的地位啊!”

“哦,這樣啊。”楚奚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确認了司炎內心真的很少女,這種事也要斤斤計較。

哪個男的會委屈巴巴的和別人抱怨你搶走了我的地位的?

“準确來講,你的地位還在。”楚奚說:“我不能算是江馳的好朋友。”

哪想到司炎更郁悶了:“為什麽啊?這樣都不算好朋友、還有什麽才能算?”

楚奚差點被他逗樂了。

先前還在給自己哭訴,轉頭又能替他委屈,好絕一男的。

他用手機點點司炎的額頭,鄭重道:“你是他的好朋友,而我,是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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