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過去:喂?怎麽了?
接電話的是朵朵,哭得嗓子都啞了:郁郁、郁郁哥哥,我、我爸爸不要我了。
郁那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趕過去,一路上闖了好幾個紅燈。
朵朵給他開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爸不要我了……
厲把自己反鎖在房裏,郁去敲門,敲了好幾次,裏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叫了開鎖,等鎖匠來的時候,郁給朵朵熱了點吃的。
厲做的早餐和午餐還擺在桌上,他為了郁學了很多本地菜,一開始做得不太好吃,現在進步很多了。
朵朵一天沒吃東西了,抓着筷子吃不下,哽咽着說自己惹爸爸生氣了。
一直以來厲都很寵朵朵的,郁一面安慰一面覺得奇怪。
朵朵揉了揉兩顆哭成杏核的眼睛,語無倫次:林老師來了,爸爸和林老師吵架了,我告訴林老師要出去玩,爸爸不喜歡……
郁愣了一下:林老師來過?
朵朵點點頭,吸了吸鼻子。
開門進去的時候,厲整個人蒙頭縮在被子裏。郁抓着被子輕輕往下拉,他拉開一點,厲就往下縮一點,不肯出來。
郁只好把手伸進被窩裏,摸到厲臉上身上燙得要燒起來了。
厲卷着被子躲開一點,眯着眼睛看到郁的臉,他又想吐了,可是胃裏已經吐空了。
郁捉住他的手腕:生病了。
厲沒力氣,推不開他,啞着嗓子:你能不能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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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覺得委屈,都這個年紀了,什麽也不能說,哪裏也不能說,連哭都不可以。
這是很漫長很漫長的一個夜晚,像十二年那麽長。
其實還有一些事情是厲沒有告訴郁的。那時候他被調到鄉下去,沒有告訴父母,他母親拎着一籃雞蛋去城裏的重點中學看他,才知道他換單位了。然後家裏就知道了,那一籃子雞蛋他一個都沒有吃上,全砸在他身上、地上。
他想他是怎麽走到現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的啊。
厲病得稀裏糊塗,做了好多夢,夢裏一直在認錯。
我錯了,我不該和學生談戀愛。
我不去管躲在天臺抽煙的小孩了,我不想認識林了。
我也不要他的雞蛋了,我以後都不吃雞蛋了。
我不叫他去辦公室去宿舍了。
也不租房子買嬰兒毯了。
我不應該讓他覺得我在等他愛我。
我也不要醫生墊錢了,我自己回家拿。
我不叫他一起吃飯了,我錯了。
我不敢要朋友了。
也不和他喝酒,不和他聊天。
我不喜歡他了。
中間迷迷糊糊醒過幾次,郁一直在,厲只會對他說你能不能走,到最後也沒有哭。
厲每說一遍,郁就道歉一次,說了好多好多對不起之後他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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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失眠的第三十七天,他照例起床給朵朵做早餐。不知道一開門哪個瘋子又會守在門外,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不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甚至不能從這座城市消失。
朵朵還要上學,他不能不負責任帶着她想走就走,他也沒有再多一點的錢重新租一套房子,他只能在這裏,他被捆住了哪裏也去不了。
十二年前他就該知道,他不該妄想做一場美夢,能在這個爛俗世界裏好好睡一覺就不容易了。
他現在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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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找
我沖完澡出來,看見L趴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抽煙。她喜歡抽水蜜桃雙爆,此刻正動作娴熟地夾着煙,捏爆第一顆珠子。
家裏的燈沒有燈罩,我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頭頂上光裸的燈泡,四下裏影影幢幢。她在搖晃的燈光裏轉過頭看我,一張清秀素靜的臉明明暗暗,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少女新染了寶藍色的頭發,穿着乳白色的綢質連衣裙,腳踝揚起來的時候,絲滑的布料一路溜到膝蓋的位置,露出下面白生生的小腿,飽脹的胸脯被她自己壓在身下,顯得無比柔軟。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撇開眼睛,甩了甩頭發上沒擦幹的水:“L,你該回家了。”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她告訴我她叫L。
我在酒吧駐唱,L第一次出現是在十九天前。她穿着重點高中的校服,梳馬尾,背雙肩包。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她走錯了。
認識第三天,她纏上我,說要做我的果兒,我笑,我說你知道什麽叫果兒嗎?
第四天,她被一個男人抓回去了,她很生氣,甩了那個男人一個嘴巴。
第五天,她又來了,我問她:不怕你爸再來抓你嗎?她不知道問誰要了根煙,抽一口嗆一口,說:他不是我爸。
第六天,她被另一個男人抓走了。
第七天,我開玩笑:我現在相信前幾天那個不是你爸了,那兩個都是你前男友嗎?你喜歡比你大這麽多的?她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他們兩個都想做我爸。我說:哦,你這家庭背景還挺複雜。
第八天,她不穿校服了。其中一個男的又來了我們酒吧,我分不清是哪個,反正L不肯跟他走。
第九天,L非要跟着我回家。
這是第十九天,她趴在我的沙發上,回頭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內衣的帶子滑了下來。我從衣櫃裏抓了件幹淨T恤扔到她身上:我不搞未成年。
她哦了一聲,揚了揚眉毛,掐爆了第二個珠子。
我試圖挽救失足少女:真的,你回家吧。你覺得躲我這兒他們就找不到你了嗎?
L垂下手:我沒這麽想啊,我就在這裏,他們當然找得到我。
她看起來是那麽的傷心,煙頭把我的破沙發燒了個小洞:可是有的人他們再也找不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