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添香、潑茶賭書,而不是舞槍弄棒。
蘇芙又是受了多年端莊自持的世家教育,骨子裏甚是內斂安靜,楚元棠不喜蘇芙的沉悶性子,蘇芙又是一個十足忍耐的人,不高興了最多去東宮之中的校武場上耍練一番。
這麽多年,兩人就這樣相敬如賓的過了下去。
就是習字,蘇芙都不太喜歡在自己面前展示,偶爾的幾次楚元棠還不冷不熱的嘲笑了她幾句。
思及此,楚元棠苦笑一聲,放下手中的狼毫,若是當年自己能夠放下心中那點對父皇下诏成婚的不滿,能夠好好待自己的元妻,何至于悔恨至此。
楚元棠吩咐跟着蘇清之的人動作很快,沒兩個小時就把蘇清之在書法班寫的字交給了自己的雇主。
展開那幾張普通的宣紙,楚元緊繃着的心驀然落了下來,每一個筆鋒回轉,仍是他熟悉的樣子。
楚元棠眼角濕潤,卻撐着額頭低聲笑了出來,低沉清晰的笑聲在偌大的書房裏緩緩回蕩。
也許還不晚.......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白雲蒼狗,拂去無痕。
這部劇的演員初試報名倒是很簡單,負責人只要是形象氣質過得去的都讓進了複試,只是到了複試就沒有這麽簡單了。
蘇清之在明白自己要靠自己去争取一個角色的時候,将專業課的書籍翻來覆去的看了還幾遍,有幾次阮榕晚上出去兼職她是專注看書的樣子,到了早上回來她還是那個姿勢,只是多了一對黑眼圈。
這樣三番五次之後,阮榕中看不過去了,逼着蘇清之上床睡覺前,說了一段句話罵醒她——
"緊張個蛋!他們頂多就是給你個丫鬟當當!拿出以前你裝逼的樣子,不就是演戲嗎?!誰不會啊!"
蘇清之無辜的看着阮榕,躺在床上,應一聲,"知道了,祝你上班愉快。"
阮榕看到她終于肯乖乖的躺到床上,聽着蘇清之的話,皺着眉傲嬌的嘟囔了幾句"多事、啰嗦"就背着琴匣開始了自己今晚的酒吧駐唱。
一聲關門的輕響,蘇清之有點呆呆的看着雪白的房頂,唇線依舊保持着微小的弧度,阮榕的話,讓她想起了以前在楚國皇宮裏的日子。
那時候她已經是東宮太子妃,雖然楚元棠對她有幾分敷衍,但是對她還是有應當的尊敬。
太子并不是一個好坐的位子,楚皇膝下一共十四個皇子,僅成年的就有八人,楚元棠只不過比他人多了一層嫡出的身份。
皇權角逐,朝堂紛争,蘇清之在東宮呆久了,雖然略有耳聞,但是她不能參與也不敢參與,畢竟她要避着太子的嫌。
但是這不代表着蘇清之不知道那些隐秘黑暗的争鬥,畢竟皇宮就是一個足夠大的戲臺。
宮裏的人,上至皇後,下至粗使宮女,每個人都是天下最好的戲子,帶着世間最精妙的面具,扮着不同的人生百态。
翻了一個身,蘇清之笑了笑,眼中滿是自信必得的神采——
演戲嗎?呵,宮中的人哪個不會演?
*******************************
補了一天覺的蘇清之,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早上先是教了吳阿姨他們最後一點的動作,又讓他們整體耍了一遍,看到沒什麽大問題了,蘇清之擦了把脖頸間的汗,有點不好意思的對吳阿姨說:"吳阿姨,對不起啊,過幾天我要去應一個角色,恐怕不能教你們了。"
吳阿姨聽了她的話,雖然心中有幾分失落,但是她也知道蘇清之是電影學院的學生,早晚要去當演員的。
"小蘇成了明星,可不要忘了我們這群老頭老太太啊。"吳阿姨揶揄了蘇清之兩句,表達了對她的不舍。
蘇清之忙道不敢,她還是很感激吳阿姨的,如果不是吳阿姨給她介紹了書法班的,這個月,太子妃娘娘可能真的要吃土了。
在答應了吳阿姨他們會去看退休老人的比賽之後,蘇清之去少年宮,當完了最後一次書法老師,便向紀阿姨請了辭。
紀阿姨拉着蘇清之的手,說了一大段的話,話裏話外就是囑咐蘇清之一個女孩在外拍戲要注意安全,選角順利,照顧好自己之類的。
那天晚上,蘇清之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明月照人,偶爾點星閃爍,霓虹燈亮了一路。
蘇清之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打開燈,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整間房間,阮榕的桌上還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
太子妃娘娘無奈的搖搖頭,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背包,摘下貼在桌上的一條便利貼——
"祝你明天成功——阮榕。PS:明天不要吵醒我。"
看着紙條上工整的字體,蘇清之噗嗤一笑,心中湧出淡淡感動,她将紙條仔細的夾在錢包了。
晚上,蘇清之帶着對明天的無限信心沉沉睡去。
☆、初演
春光明媚,清晨的校園裏,青春洋溢的學生開始了一天的生活,蘇清之晨練之後,提着兩人份的早餐輕輕的推開宿舍的大門,将其中一份放在阮榕的桌上。
換下一身運動裝,蘇清之洗了一個戰鬥澡,挑了件以往的棉白襯衫和淺色九分褲,長發成馬尾,在晨光中泛出烏黑的光澤。
未施粉黛的臉龐,白淨清雅,帶着淺粉的珠色。
蘇清之最後一次檢查了一下背包中要帶的證件和錢包,看了眼時間,她輕輕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床上原本熟睡的阮榕在門關上的時候,睜開滿是血絲的雙眼,眼神卻依舊清明,她無聲的張嘴——
"加油。"
早晨九點,楚氏雙子大廈。
光潔如鏡的淺色地板上映出白領們匆匆走過的身影,或是保養良好的皮鞋,或是精致時尚的高跟鞋,都在地板上敲打出不同的節奏。
身着整潔制服的前臺小姐保持着臉上标準的微笑,幾臺電話不斷作響。倒也是有年輕一點的前臺趁着早上領班還沒查班的空隙閑聊幾句——
"哎哎,你知不知道今天咱樓了可能會來明星!"
"怎麽可能?咱A樓是楚氏商業運作的地方,專門談生意的,要是明星來的話,應該去B樓,楚氏經紀公司在那啊。"
"哪能是假的,前幾天我和B樓的姐妹們去吃飯,她們說最近楚氏經紀公司不是在投資拍攝一部古裝劇嗎?因為B樓又在搞裝修,所以他們導演把選角安排到咱們樓裏了。"
"哇!那我是不是可能見到男神秦禾了!!簽名本在哪裏?!"
"你蠢吶。"那個挑起話題的女孩悄悄給自己補了補妝,睨了滿臉花癡的同事,一語道破,"主角你懂的.......早就內定了,剩下的估計就是一點小角色,而且那是一部宮鬥劇,女多男少,嗯哼......."
話還沒有說完,大廳裏突然安靜的許多,兩人連忙收好東西,揚起親和微笑,站姿标準的立在前臺。
今天,楚氏的CEO——葉澄剛從Y國拍賣度假回來,整個人顯得意氣風發,一掃之前的滄桑,他步履輕快、面帶微笑的對着名義上自己的私人助理安娜點了點頭,以至于錯過了安娜眼中一閃而逝的怪異。
推開門,葉澄美美正打算的打算來一杯手磨咖啡作為美好一天的開始時,只見自己親手挑選的Boiserie愛神木辦公桌後,氣定神閑的坐着自己的現任老板——楚扒皮。
楚氏CEO馬上收斂了臉上輕松愉快的表情,立刻換上了一副"勞資旅途勞累鞠躬盡瘁你要給我加工資"的憔悴樣子。
楚元棠放下手中骨瓷的咖啡杯,潤白色的杯體發出一聲"喀拉"輕響,他嘴角帶着如沐春風的微笑,毫不在乎葉澄發黑的臉色。
楚扒皮!葉澄暗自罵了一聲,心疼的看着自己從沒有用過的ROYAL WORCESTER骨瓷咖啡杯,"楚先生,我剛從Y國拍賣會回來。"
楚元棠像是沒有看見他裝可憐的神色,"拍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葉澄從公文包裏掏出來一個深□□盒,放在他的面前——
"拍到了一對古玉戒指,不知道先生喜不喜歡。"
葉澄知道楚元棠喜歡拍買一些古物,有時候他還暗地裏嘲笑自己的老板,明明是一個風華正茂的貴公子,偏偏生活中活的像一個退休老幹部——不去夜店泡吧、不勾搭妹子,更別論什麽黃賭毒了。
楚元棠平時的愛好就是書法、畫畫、買古董,然後把所有的工作都丢到自己頭上,俨然一幅夕陽紅老年班班長的樣子。
想了半天,葉澄半天也沒想明白楚元棠這種性子是怎麽養成的,站着無聊,自己就去專用茶水間泡了杯咖啡。
楚元棠無視葉澄有點揶揄的眼神,"啪嗒"一聲鎖扣打開的聲音,一對瑩潤的玉戒趁着深藍色的絲絨,散發着古樸柔和的光芒。
"據說是楚國皇宮裏出來的,樣式倒是簡單。"葉澄端着杯咖啡,走出來,解釋道:"戒指裏面還有刻字。"
這對戒指說是簡單,其實還是有着皇宮工匠手中應有的精雕細琢——玉是白玉籽料,燈光一斜,可以看出戒面上流雲卷草祥紋,潤白細膩。
楚元棠拿起一個,觸手溫涼,仿佛又将他帶回了曾經的楚國,可惜繁華的朝代已經消失在歷史之中,只餘幾本薄薄的史書還證明着它的存在。
葉澄見楚元棠神色複雜的看着白玉戒指,心道,不會是自己在Y國敷衍拍賣,去度假的事情被自己老板知道了吧?!
這時候,門被簡潔有禮的敲響,安娜推開門,提醒道:"先生,葉先生,30分鐘後,第三會議室有個晨會。"
葉澄皺眉,問道:"通常不是在第二會議室,怎麽今天改到了第三會議室?"
安娜看了眼手中的記事本,回答:"因為B樓在裝修,所以原定在那兒的電視劇選角就安排到了A樓。"
一聽見選角,葉澄暗地裏眼角亮了亮,扭頭一本正經地對楚元棠說:"楚先生,最近您都沒有到公司裏巡視,我也不知道我工作做的怎樣,今天這晨會要不您來主持?"然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看妹子啦。
"啪"的一聲将手中的戒指放好,楚元棠溫和一笑,仿佛一眼看穿了葉澄的目的,感嘆道:"阿澄的能力,我在學校的時候就很欣賞,我還是很相信你的工作能力的。"
楚元棠一副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屬下的模樣,他大度的一揮手,想起前一段時間傳來蘇清之要試鏡的消息,說:"晨會還是由葉澄主持,選角那邊我去看着。"
老板發話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走向第二會議室。
葉澄看見前臺兩位青春靓麗的公關小姐,被楚元棠打發去晨會的郁悶心情一掃而光,笑眯眯地湊過去,彬彬有禮的詢問:"請問,第二會議室在哪?"
年輕的前臺受寵若驚的看着平易近人的CEO,正紅着臉回答時,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只見高大明亮的旋轉門被人推開,來者身材嬌小,被染成棕栗色的長發看似随意的束成一道馬尾,身上更是簡單的仿舊牛仔褲和男友襯衫,卻有別樣的嬌俏可愛。
前臺小姐驚呼一聲,"方菲然!居然是方菲然!"
方菲然推了推架在臉上的墨鏡,看着自己助理和保镖有禮的隔開湊過來的粉絲,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一絲厭惡,但是出口的聲音卻是甜美可人——
"我今天只是來楚氏試鏡的,如果給大家造成麻煩了,這裏我先說一聲抱歉。"
在旁邊好奇驚訝的人群,聽到新晉小花旦十分友好的解釋的原因,也就漸漸散去了。
楚氏大廈又恢複了往常的快節奏的工作狀态。
玻璃門旋轉,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逆光而來,悄無聲息。
方菲然見到人群基本散去,暗自松了一口氣,擡眼一看她目标就站在前臺,不由得有些激動,得意自己的好運氣。
楚元棠撇了一眼門口的騷動,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神色中有着隐隐的期待緊張——
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再次相遇。
正想着,楚元棠的耳邊傳來葉澄故作好奇的詢問:"方小姐今天是來找吳導演确認角色的嗎?"
說起蘇清之要來試鏡的這部戲是一部宮廷鬥争大戲,講的是一個被選入宮的秀女,如何一步步走上皇後寶座,在詭谲的深宮中逐漸成長起來的故事。
看劇情雖然有些狗血瑪麗蘇,但是因為劇情人物都刻畫的有血有肉,就被楚氏經紀公司的負責人一眼相中,決定作為楚氏這一年的主推項目投資。
因為這部戲貫穿了女主從十五入宮到成為皇太後的一生,中間角色複雜繁多,加之是楚氏精心規劃,所以很多一二三線明星都想借把楚氏東風,讓自己的地位再提升一把。
方菲然也是其中一員,但是她倒是不用擔心角色問題,自己的一位朋友是這部戲的小投資人,她的角色早已經是內定好了。
原本這種試鏡的場合作為準一線小花旦的她是不用來的。可方菲然來了就自然有他的目的。
葉澄見到方菲然往這邊走來,收起臉上嚴肅的表情,不着痕跡的将她擋在了楚元棠的身前,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
楚元棠眉峰微皺的看着站在葉澄面前和他說話的女人,按下心中些許的煩躁。
方菲然見到葉澄與自己搭話,雖說不是自己的目标,但是能接近到楚氏CEO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方菲然揚起一個微笑,她摘掉一直架在鼻梁上的墨鏡,露出的杏眼中恰到好處的顯出一點驚訝,“葉先生,好久不見。”
誰和你好久不見啊?!我們也就在一次酒會上見過一次好嗎?!還有你身邊的那個年過半百的港商呢?!換人了?!
葉澄暗自腹诽,但面上滴水不漏,同樣是溫和一笑,禮貌的握了握方菲然的手,盡顯紳士風度,“聽說方小姐的角色已經定好了,怎麽今天來楚氏是……”
方菲然:"角色是決定了,但是我還是想和導演讨論一下細節。"
葉澄雖然是主管楚氏金融方面的,楚氏影視經紀公司自有負責人,但是他好歹頂着CEO的名頭,對于楚氏的影視投資還是有印象的,再說了方菲然是內定,娛樂圈裏的彎彎繞繞自己還是懂得。
看來這女人心不在試鏡啊,葉澄眼尾一挑,就看懂方菲然眼底的激動貪婪,随着她的眼光輕撇。
嗤,原來她的心粘在楚扒皮身上了,葉澄心思一動,暗道楚元棠,你不仁我就不義了,他裝作欣賞的樣子,說:"方小姐這麽敬業,看來張導沒有選錯人啊,正好我也有個晨會,一起吧?"
原本葉澄以為此話一出,楚扒皮肯定要用他那如沐春風的嗓音不容置喙的拒絕,但是等了半天卻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葉澄有點疑惑的扭頭,只見平日裏外表看起來是一位謙謙公子,實際內心□□無情的楚氏掌門人神色怔忪,三魂去了七魄的盯着一個方向,全然不副平日裏冷靜漠然樣子。
楚元棠震驚的看着那個一轉而逝的背影,恍然間回到了楚國東宮,隔着紛白的梨花,蘇芙提劍而去的身影。
"先生,先生?"
一道聲音将楚元棠思緒喚回,他皺眉"嗯"了一聲。
葉澄聽見他沉沉的聲音,心料大事不好?!聽聲音就知道這祖宗心情不好,但也得硬着頭皮提醒,"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您看……”
楚元棠回神,眼光一掃,頓時明白了面前的狀況,他似笑非笑地睨了葉澄一眼,事已至此,若是他當面婉拒葉澄的提議,估計明天的報紙上就該有“楚氏高層內部不和,大廈将傾?!”之類可笑的标題了。
葉澄被楚元棠的一眼看的身上汗毛直豎,一行人只得先進電梯。
……………………………………………………………………………………
四面光潔的電梯內,蘇清之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按捺住內心的小緊張,目不轉睛的盯着不斷變換的樓層數字,想起了自己這般緊張的情緒也只有在與殿下新婚的那晚,才這般。
她垂下眼,輕輕的呼氣,長長的睫毛半阖,掩住眼底的神色。
蘇清之沒有注意,電梯的一旁站着位矮胖的、四五十上下的男人,那人帶着一頂老式鴨舌帽,手裏拿着個保溫杯,一副退休老幹部的樣子。
吳钊仔仔細細的站在蘇清之的身後,打量着她,暗自搖頭,氣質樣貌都是頂好,只是一身名牌,恐怕也是來拍戲玩票的吧......
蘇清之沒想到自己精心準備的衣服,竟吳導演産生這樣的看法,但是在另一個方面她也是在吳導演的心裏留下了一點印象,不是嗎?
☆、赤心
蘇清之從工作人員領了自己的號碼牌和一張薄薄的臺詞,道過謝後,她看了一眼同樣來試鏡的人,年齡有大有小,面色有緊張,有從容,但每個人都在認真的記着手中的臺詞。
她随手挑了一個空位,這才将手中的臺詞仔細的看了一遍。
臺詞一共三張,第一張講的是《清宮》的大概劇情,第二張就是蘇清之今天要試的角色——怡貴人的一段戲。
《清宮》這部古裝劇中女性角色衆多,蘇清之之所以選了"怡貴人"這一角色,是因為這個角色戲份不多,年齡相符,而且"怡貴人"在戲中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得過寵的貴人,見女主美貌,就十分刁難,最終被打入冷宮,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這個角色算是女主初入宮廷比較重要的角色,但是又因為形象畫比較單一,人物設定并不讨喜,所以很多三四線女明星有點看不上,想要試着個角色的人又演不出那種目下無塵、草菅人命的跋扈姿态,所以精益求精的導演有時候也是憂愁的不行。
蘇清之便是看到了這幾點,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得了什麽奇遇,一下子就能挑大梁。這種角色對她入這個行業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敲門磚。
蘇清之默讀了一遍劇情,越看眉頭間溝壑越深,這段劇情情節并不複雜,講的是女主初入宮廷,分位不高,居所就被分到和怡貴人一宮之處,這時的怡貴人已經逐漸失寵,見到貌美的女主,一時間她內心對于将要失寵的恐懼和新人的嫉妒,統統爆發,怡貴人将女主是為眼中刺,很是刁難,這一幕寫是怡貴人站在自己殿口,對着剛搬進來的女主冷嘲熱諷,極盡刻薄。
胡鬧啊,蘇清之讀完劇本,搖搖頭,不說怡貴人的言行,單說怡貴人對女主的态度,以往她在楚宮中的所見所聞,捧高踩低的并不再少數,但那都是在臺面下的,皇宮中的女人面上還是一片其樂融融,姐妹情深。
像是怡貴人這種在大庭廣衆之下就對一宮嫔妃言語羞辱,是失了女德的,輕則要掌刑,重則是要褫奪其位的。
這時候,房間裏出來一位助理叫着"9號",同時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垂頭喪氣、三十歲上下的女人,看來試鏡并不是太順利。
蘇清之深吸一口氣,捏着手中"15號"的號碼牌,壓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專心致志的記下劇本上的臺詞。
*********************************
第二會議室。
原本寬闊的會議室被人簡單改造成了臺前幕後,只有一支燈光将臺上照的十分明亮,而臺下黑暗之處隐隐約約的坐着幾個人影。
楚元棠看着前面一方被照亮的小小舞臺,黑暗很好的遮住了他眉眼中的陰郁煩躁。
"楚先生,最近M國的股票市場好像有點動蕩,我買的股票都有點貶值了呢......"
身型嬌小的女人緊緊挨着高大的男人,故意放低的聲音,帶着不同往日的微啞性感。
方菲然勾起一個得意的微笑,和對方拉近距離的最好方式就是了解他的專業,也顯示出自己的知識修養。
楚元棠眼中是好不遮掩的譏諷,語氣平平的說:"沒想到,方小姐除了是明星還是一個金融專家。"
"也是略懂,楚先生......"方菲然好像沒有聽懂楚元棠話中嘲諷,以為是終于搭上了話,張口欲言。
此時,會議室旁邊的小門被人推開,一個身影從容的走到聚光燈之下——
"各位老師好,我是十五號,蘇清之。"
楚元棠呆呆的看着臺上那個淡然挺拔的身影,似乎世界寂靜,他穿越了時光,仍是那個宮中赤衣錦袍的太子殿下,而她仍是校武持劍、英姿飒爽的太子妃。
蘇清之眯了眯眼,好像并不适應頭頂過于明亮的燈光,她不動聲色地将手心的薄汗抹去,面色如常的站在那裏。
吳钊煩躁的翻着手中的劇本,十幾位來試鏡的人中都沒有他十分滿意的,他看着在電梯中偶遇的蘇清之,心中一嘆,這個恐怕也不行。
他給坐在旁邊的李副導遞了個眼神,李副導心道:可惜了,長相氣質都符合,奈何吳導演這會兒不開心......
李副導清清嗓子,低頭看了眼劇本,溫和的說:"那你就演怡貴人羞辱女主那一段吧。"
蘇清之微微鞠躬,皺眉醞釀了一下情緒,她閉了下眼,在舞臺上走了兩步,再睜眼時她仿佛變了一個人——
那眼神輕蔑跋扈,帶着不可一世的姿态,"怡貴人"做了一個倚門的動作,嘴角一動,卻先是輕哼一聲,"凝寶林真是好大的威風?!一個小小的寶林搬家竟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說着,"怡貴人"的眼尾一挑,甚是居高臨下,道:"入宮前,管教嬷嬷難道沒有教給凝寶林小心做人這四個字嗎?"
不知道想起什麽,她輕笑一聲,笑聲帶着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凝寶林的父親只是一個六品官而已,在哪個地方來着?"
"哎呀,地方太小,我還真的記不住了。""怡貴人"捂着嘴,笑道。
她的眼中滿是嘲諷不屑,單是一個眼神就含着很多情感,帶着對初入宮廷的天真女主的譏诮,和對一批年輕美貌新人的妒火,好似劇本中那個刻薄刁蠻、得寵失寵的怡貴人真的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好!"吳钊滿眼發光的喝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這個十五號年紀輕輕,演技倒是不錯,雖然還略顯青澀,但是光是看舉手投足和眼神變化,說明她是一個可造之材!
李副導無奈的咳了一聲,提醒吳大導演注意場合,心中嘀咕,老吳,你不是看人家不順眼嗎?這時候又喝什麽彩?!
"可以了,小姑娘演技不錯啊。"
蘇清之聽到坐在中間的一位知天命年級上下的人的一聲喝彩,目光不動聲色的一掃,她便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
按住心中雀躍,蘇清之微微鞠躬,"謝謝各位老師。"
之後,吳钊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清清嗓子問了蘇清之幾個問題,蘇清之從容不迫的一一作答,沉穩的好似不像一位二十歲的小姑娘。
吳钊聽了蘇清之的回答,心中越發滿意,像是發現了一塊璞玉,心中頓生栽培之意,"你是電影學院的學生?"
"C城電影學院大一學生。"蘇清之點點頭,回答道。
吳大導演感嘆一聲,"C城電影學院這幾年真是人才輩出啊,想當年我在......"
李副導無奈的看着他,又是輕咳一聲,吳钊暗自瞪了他一眼,但也是止住了自己的話頭,"不錯,回去等消息吧,就這幾天。"
蘇清之聽到這一句話,心中石頭終于落地,她一鞠躬走了下去。
楚元棠癡癡的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定了定神,飛快的用手機給葉澄發了短信。
方菲然借着那點微弱的手機屏幕光,看到了楚元棠原本淡漠的臉上展現出一點志在必得的笑意,剎那間,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臉上仍是笑意盈盈。
不急,不急,她還是個什麽都沒有的新人,就算是被楚元棠看上了,也比不上自己......
方菲然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是嫉妒的火苗還是一觸即然。
可是,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幸運的人?!試鏡可以遇上伯樂,會被投資人一眼看中,而自己呢?!幸幸苦苦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十年,從一個小龍套到主角,多少角色是自己在酒桌上強顏歡笑得來的!
掌心的掐痕越來越深,方菲然像是沒有感到痛一般,黑暗的環境很好的遮住了她眼底怨毒的目光。
方菲然微微側頭,一縷卷翹的長發傾瀉,"楚先生,一會兒有時間嗎?可以向你請教M國股票的事情嗎?"
楚元棠關上手機,側眼看到方菲然眼底還未消散的嫉恨,心中暗惱,只怪自己大意,竟在不經意間給自己的嫡妻樹了敵。
"不必了,我一會兒還有會議,方小姐自便吧。"楚元棠神色厭煩,語氣仍是淡漠至極。
"是我唐突了。"方菲然聽到楚元棠如此說,面上一僵,但語氣不變的柔聲道歉。
楚元棠心不在焉的道了一聲"抱歉",起身走了出去,該是給葉澄找點事做了。
*******************************
蘇清之腳步輕快的背着包,從楚氏大廈裏走出來時竟已經日光微霞,看起來已然下午時分,對面的高樓上LED屏幕上閃爍着"17:36"的數字。
從兜裏摸出兩枚硬幣,蘇清之原本清淡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她坐在有些搖晃的公交車上,摸着餓了一天的肚子,在心中盤算着叫上阮榕慶祝一下今天的試鏡順利。
回到宿舍時,大片的紅霞像是燃燒了整個天際,春風扶醉,校園裏仍是一片青春的氣息。
一手推開宿舍的門,蘇清之原本隐約含笑的雙眼瞬間斂了所有的情緒,看着坐在椅子上、吞雲吐霧的兩個舍友,她心底泛起一點厭惡不耐。
見到阮榕并不在寝室,蘇清之自顧自地走到自己位子上,從包裏拿出今天從吳導演給她的合同範本和幾本臺詞劇本。
紅唇女見她面色冷淡,心中暗罵一句假清高,随手将手中細長的香煙按在她積着薄灰的桌面。
"喲,蘇清之,你還是很有本事的嘛。"紅唇女探頭一看,看到了蘇清之放在桌上的東西,一挑眉,語氣古怪的說,"沒想到抱大腿還是抱對了。"
蘇清之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一皺眉,并未多說,很快的将手中的紙張正好鎖在書桌。
紅唇女和煙熏女對視一眼,沒想到蘇清之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一改往日的懦弱巴結,好似變了一個人,變得強勢淩厲了不少。
"蘇清之......"煙熏女剛一張口,一陣手機震動在安靜的宿舍響起。
紅唇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起來,聲音妩媚——
"你好,哪位哦?"
電話中一陣沉默,紅唇女有點奇怪,又問了一句"請問是哪位哦?"
"......蘇清之在寝室嗎?"
紅唇女一聽這聲音,面上一遍,原本捏着的嗓音,變得輕蔑,"哦,你什麽事?"
蘇清之一聽她變了态度,眼中疑惑,正要細聽,那邊卻"啪"的一聲把電話關斷,不大的房間又恢複了詭異的安靜。
她看了一眼那兩個人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心中越發疑惑,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蘇清之掏出手機摁亮,但屏幕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亮起來。
蘇清之暗道不好,知道自己手機就是阮榕所教的"沒電了",她連忙沖上電,一開手機,十幾通未接來電和幾個短信猛的蹦了出來。
看完短信,蘇清之心涼了一半,深深的看了那兩人一眼,抓起背包,沖到了外面。
未滅的手機屏幕上是一條短信——
"夜星酒吧,救命!"
☆、夜市
C城的夜晚,像是被那一道玫瑰色的晚霞分成兩個世界,一邊是萬家燈火的炊煙袅袅,一邊是華燈初上的群魔亂舞。
市中心的街道上,高樓大廈間的霓虹燈光将路燈的暖黃色光芒襯得幾分黯淡,道路兩邊的商店林立,熱鬧程度不亞于白天,甚至更勝一籌。
作為一座飛速發展的大型城市——C城的酒吧夜店不在少數,夜星酒吧就是其中一個,
推開那扇門,震耳欲聾、極富節奏感的音樂霎那間沖出,昏暗的舞池中盡是随着節奏搖擺的男女,刺目斑斓的燈光閃過他們癡迷沉醉的臉龐。
阮榕飛快的關上廁所隔間的門,坐在馬桶蓋上費力的從長靴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手指顫抖着按下一個號碼,但是從聽筒中傳來的冰冷電子音卻讓她的心像是墜入冰窟。
突然,隔間的門被人敲響,一道不耐煩的女聲催促,"阮榕,你好了沒有?周老板要等急了。"
聽見領班的聲音,阮榕慌亂的把手機重新塞回靴子中,一向淡然的臉上滿是走投無路地絕望。
領班看着毫無動靜的隔間,心中有點不耐,暗怪阮榕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