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之烽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謝知影。
那時候謝知影穿着高中制服,百褶裙下一雙修長的腿曲線玲珑,白皙而又透着冷感。
她高高的坐在雙杠上,晃悠着雙腿,歪着腦袋打着哈欠,等着被留校的同伴。
操場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但是謝知影卻格外紮眼。
每當她在的時候,操場那些打籃球的男生總是格外用力,有時候還故意地把球往謝知影那邊打。
謝知影和顧之烽是渾然不同的兩種人。
她總是在所有人的簇擁之下走過走廊,眼底裏全是鮮活。
謝知影總會踩着點到學校,然後手上拎着杯奶茶悄悄咪咪藏在身後,試圖趁着學生會檢查不注意偷溜進去。
顧之烽每次都能無比精準的把她攔下。
“一次性餐具不能帶進學校,以及。”他耷拉下眼簾,目光在謝知影的短裙上輕掠:“裙子的尺寸明天之前改回來。”
謝知影每次都被顧之烽氣得直跺腳,或者是悄悄咪咪地趁着顧之烽轉過身在他背後做鬼臉,有時候也鼓着腮幫子糯聲糯氣地撒着嬌。
但是顧之烽就跟防禦技能點滿的boss一樣,謝知影變着法張牙舞爪的攻擊對他來說,簡直是一點傷害都打不出來。
于是謝知影也屈服,哭喪着臉第二天乖乖巧巧的把裙子改回了原來的尺寸。
高中時候的男生氣血旺盛,總會三五成群的組成一個小圈子,在背後嬉皮笑臉的讨論着學校裏的女生。
謝知影總是被點名最多的那一位。
“王大虎昨天給謝知影告白被拒絕了,那麽壯實的一個男生,哭起來那叫一個慘。”
“得了吧,謝知影能看上那種人?”
“也是,像她那種家世好的大小姐,以後肯定也得找個門當戶對的。”
“诶,說到謝知影,等會課間□□們還去不去老地方?”
說這句話的男生擠眉弄眼的笑着,伸出手往自己空蕩蕩的胸口比劃了個形狀:“謝知影除了長得漂亮,其他方面也還是有點東西的啊。”
這話一出口,立刻有人會意的笑了起來。
夏季校服很單薄,總有些不大禮貌的男生會不懷好意的關注些特殊的地方。
課間操的動作大,倒是成全了很多心懷不軌的人。
“別說,我昨天還錄了一小段。”有個矮矮瘦瘦的男生立刻舉起自己的手機,夠着胳膊遞到幾人面前。
而就在這時,突地有只手從那人手上拿過手機。
男生一愣,剛要罵出來,但實現卻在觸碰到顧之烽時驀地一縮,然後啞了聲。
顧之烽一只手插着兜,歪着腦袋,單手握着手機。
手機上是謝知影幹淨漂亮的側臉,以及無比漂亮的身材曲線。
顧之烽皺了下眉,心底有股莫名的怒意被壓了又壓,他一言不發地将手機裏的內容删了個幹淨。
男生總算反應過來,立刻上前:“顧之烽你幹嘛,誰要你拿我手機了?”
而還沒等男生靠近,顧之烽便将眼一擡,眸中的冷意更深。
他擡腿,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了男生的腹部。男生往後趔趄了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撞到了地面上的拖把水桶。
顧之烽走到男生面前,蹲下身,懶洋洋地将手機插到了男生襯衣口袋裏,然後慢條斯理地将自己襯衫袖口往上卷了一層,扣上扣子。
男生不敢說話,周圍的人也在此刻仿佛啞了聲。
其實私底下一直有傳聞,顧之烽并不像表面上那樣,是個性格冷淡只知道認真學習的三好學生。
他雖然穿着幹淨的白襯衫,談吐得體看上去溫和謙恭,但實際上卻比那些燙着誇張發型,紋着大花臂的刺頭更不好招惹。
顧之烽比那些動不動吼着“老子三天之內殺了你”的小混混,更加的暴戾。
而這一刻,雖然男生旁邊圍着許多同伴,但是一時之間竟然所有人都不由地繃緊後背,不敢子啊顧之烽面前嚣張。
顧之烽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男生,然後開口,語氣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課間操缺勤,沒有下次了。”
誰都知道,這句沒有下次,指的絕對不是課間操缺勤這件事。
欲望從來不是件能夠克制的東西。
顧之烽當然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是個撕開皮肉後骨頭都已經爛透的僞君子。
他總會夢見謝知影。
謝知影穿着一身漂亮的紅色禮裙,後背用交纏着的絲帶交疊着綁起,一直到那對好看的蝴蝶骨。
她在一片光暈之中,歪着頭輕輕笑着,眉眼妩媚而又撩人。
在夢中,謝知影身後是一塊懸崖,懸崖下是冒着滾燙氣泡的岩漿。
謝知影站在懸崖邊緣,紅唇微翹,朝着顧之烽伸出手。她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閃爍着招人的光芒。
謝知影問:“給我什麽都可以嗎?”
嗯。
什麽都可以。
只要謝知影朝着自己伸出手,顧之烽就會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無論多少次都是一樣的。
“…顧之烽?”
顧之烽回過神。
謝知影還穿着自己的黑色襯衫,但是顯然,尺碼相對于她來說,有些偏大了。
她現在被顧之烽緊緊地扣在沙發上,動彈不得。頭發如同海藻一般鋪散開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如同攝人心魂般明亮。
從這個角度,能無比清晰地看到她一對精致的鎖骨,以及那枚宛若随時在扇動翅膀的蝴蝶紋身。
不是夢。
謝知影:“……顧之烽?”
謝知影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內響起,她注視着顧之烽的眼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其它的表情。
顧之烽莫名地笑了聲,松開了握住謝知影胳膊的手,然後掌心微用力,直起了身子。
顧之烽的氣息驀地遠離。
謝知影掀了下眼簾,然後撐起了身。她看了看自己與顧之烽的距離,一聲不吭地往後稍退了點。
顧之烽敏銳地捕捉到了謝知影的動作,不知為何,他心中莫名有幾分躁意:“你很怕我?”
謝知影看着顧之烽。
這麽多年過去,顧之烽的眉眼更加冷峻了,但卻還是如同十年前一樣,只望去一眼,就讓一顆心髒還是像年少時那樣激動不已。
“沒有。”謝知影低頭,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多謝照顧,我該走了。”
謝知影語氣中帶着的那點疏離,讓顧之烽的眸色沉了又沉。
顧之烽許久沒說話,半晌後突地笑了聲:“你覺得我是在報複你?”
謝知影垂下眼,似乎是笑了聲,但又好像沒有。
十年前謝家人活生生将顧之烽逼到了死路,謝知影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顧之烽把自己帶回家,是因為念舊情。
謝知影伸出手将自己的頭發往後攏了攏:“你明明知道,薛安陽會打什麽主意。”
顧之烽漫不經心:“所以你會聽她的話?”
謝知影聽到這句話,心裏泛起些苦澀,她深吸一口氣,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她側過身,伸出手撐着沙發,身體驀地貼近顧之烽。謝知影将頭微昂,在離顧之烽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時停下。
謝知影看着顧之烽的眼睛,然後垂下眼,突地輕輕笑了起來:“對,我當然會啊。”
謝知影知道顧之烽當然能猜得到薛安陽的小心思,他是逼着自己像個跳梁小醜般的在他面前自取其辱。
謝知影看着顧之烽的瞳光一點點染上冷意,心裏卻如同刀割般的難過。
你看,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自己能夠展現給顧之烽的,始終是最不堪的樣子。
顧之烽歪着頭,看着謝知影臉上的表情,兀自笑了聲。然後下一秒,他伸出手,輕輕掐住謝知影的下巴。
顧之烽:“薛安陽想把你送到我身邊?”
謝知影顯然沒料到顧之烽的動作,她身體微僵。
顧之烽俯身,貼近謝知影的臉:“你從來不忤逆薛安陽的話?”
謝知影不語。
顧之烽低聲笑了起來,再開口是,從喉嚨裏蔓延出幾分低沉和沙啞的意味:“那好,衣服脫了。”
空氣在一瞬間凝固,就連秒針的轉動都變得格外清晰。
謝知影拳頭握緊,她伸出手,按住顧之烽的手腕,将頭一擰,硬生生地掙脫開他的束縛。
顧之烽狹長的眼微眯,他笑道:“你看,我給你機會了。”
謝知影臉上似乎沒什麽表情,她沉默了許久,雖是沒有出聲,但是眼眶卻慢慢地泛紅。
有眼淚從眼角滲出,然後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沙發上。
“是啊。”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是試圖努力平穩住自己的呼吸,但是難以遏制的,讓每個音節都帶着顫抖:“只要利益足夠高,無論是什麽樣的人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說是名門大小姐,其實和那些做着卑劣生意的女人也沒什麽區別。”
顧之烽輕哂了下,然後站起身,從茶幾上拿起一包煙,走到窗前,點燃一根。
腥紅的火光在指尖蔓延。
謝知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顧之烽,你覺得我現在這副樣子,還會在意那點自尊嗎?我無所謂你想不想報複我,如果能讓你覺得開心些,也是件好事。”
顧之烽掐滅了指尖的那點煙火。
“出去。”
謝知影離開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半。
那個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顧之烽站在窗前,注視着謝知影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然後擡手,拉上了窗簾。
顧之烽神色微凜,掏出手機,給周助撥去電話。
周助:“顧先生有什麽吩咐?”
顧之烽:“查一下這幾年,薛安陽和哪些人有過接觸。”
周助一愣。
他是頭一次聽到自家老板,語氣裏帶着一股讓人感到從心裏發毛的寒意。
顧之烽挂斷電話,眼中的冷意宛若淩冽的寒冰。
他應該回來的再早一點的。
十年前,他寧願毀了整個顧氏,廢了一只手和半條命去護着的小姑娘。
怎麽允許被薛安陽這種人,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