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雷聲轟鳴。
這場雨不但沒有減弱的趨勢, 反而越下越大了。
進門之後, 謝知影留意到顧之烽的西裝濕了大半。
剛才因為腿傷的銳痛,謝知影并沒有留意到顧之烽是如何打傘的。
她低下頭,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都是幹透的,幾乎一滴雨都沒粘, 除了發梢處不可避免有些水跡之外,謝知影身上沒落到一滴雨。
顧之烽卻只字未提, 只是安靜地脫下自己的西裝, 走到洗手間旁的穿衣架處,将外套放了上去。
白色的襯衣也沾了雨,濕潤的地方緊緊貼在顧之烽身上, 此刻有種模糊的透明感。
但配上顧之烽那張有些性.冷感的臉, 卻莫名顯得禁欲。
謝知影倉皇地挪開視線,臉頰微微發紅。
她深吸一口氣,換上拖鞋,邁開步子逃也似的朝房間裏面走去。
這家冰棺在整個北城都算得上聞名,一套房間俨然一個別致的一居室,客廳卧室洗手間一應俱全,環境倒是不錯。
但當謝知影的視線接觸到床,頓時愣在原地。
她算是知道這家賓館為什麽叫玫瑰酒店這種充滿暧昧的名字了。
這張床的設計,簡直是明擺寫着“我們是一家情侶專用酒店哦”這句話。
酒紅色的床單上摞滿了玫瑰花瓣, 十分別致地擺成了一個愛心。
在這片愛心花瓣堆的中心,簇擁着一個精巧的小包裝盒。
謝知影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走近,低頭看那小包裝盒, 然後臉色頓時一變。
草,避孕套。
身後傳來顧之烽的腳步聲,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謝知影渾身緊繃,渾身緊張了起來。
這玩意要是被顧之烽看見,那得多尴尬?
想到這,謝知影連忙伸手一把抓起了那個小盒子。本來想一股腦藏進包裏,但找了半天,發現自己的包忘在了顧之烽車上,壓根沒帶下來。
此刻,顧之烽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做什麽?”
“沒、沒什麽。”謝知影迅速直起身子,将手背在身後。
可謝知影越是欲蓋彌彰,就顯得越明顯。
“……”
顧之烽眉頭微皺,沉吟片刻,然後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朝着另一個方向的辦公桌前走去。
謝知影籲了口氣。
或許是這聲籲氣太過明顯,顧之烽在從謝知影面前走過時,略有覺察似的停下步子,偏頭看她一眼。
狹長的眼微眯,漆黑的瞳孔裏有幾分審視的意味,讓謝知影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小腿撞到了床沿。
她腳底滑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後坐去,手中的東西也一個沒攥緊,掉落在了地上,還向前滾了兩道。
啪嗒——
無比清脆的聲響。
然後謝知影就眼睜睜的看着那盒小巧的避孕套,在地面上彈了幾下,然後撞到顧之烽的腳尖。
…氣氛頓時變得更為尴尬了。
謝知影的手撐着床單,然後漲紅着臉,十分刻意地偏過頭。
顧之烽彎腰,撿起那東西。
謝知影用餘光瞥見了顧之烽的動作,并且還一不小心,和他的視線相撞。
顧之烽哂笑了聲,然後将手中的東西往謝知影的方向一抛,神色如常:“我沒有收集這東西的癖好。”
幾乎是下意識的,謝知影手忙腳亂地将那東西接住。等聽清顧之烽的話,才反應過來,他好像是在暗指上次在自己家的沙發上看見避孕套那檔子事。
謝知影氣得夠嗆,伸出手揪起旁邊的一個枕頭,朝顧之烽臉上一砸:“顧先生,麻煩您稍微用腦子想一下,我明顯是怕你尴尬才想把這東西提前收起來的。”
顧之烽面無表情地穩穩抓住那枕頭,淡淡道:“我尴尬什麽?”
“怕你誤會——”謝知影說到這,所有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裏。
這種事情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顧之烽看着謝知影滿臉糾結的樣子,輕笑了聲,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多慮了,我用不上。”
謝知影今天一晚上被顧之烽氣得不輕,她伸出手拽起另外一個枕頭,站起身子朝着顧之烽臉上再次蓋去:“好心沒好報,誰管你用不用得上?”
或許是因為起身得太急,謝知影的腳腕處方才平息下來的疼痛此刻又突地鑽心一疼。
她眉頭擰起,一身氣焰頓時被潑涼水潑得幹幹淨淨。
謝知影緩慢地坐下,垂下頭伸出手輕按住自己的腳踝,唇色有些許發白。
顧之烽皺了下眉,似乎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單膝着地,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扣住謝知影的腳腕,将那處微微擡高,仔細打量着她的傷勢。
當顧之烽骨節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膚時,謝知影下意識的微顫,發出一聲不易覺察般的輕“嘶”,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顧之烽手上的力道減輕了些,他擡眼,問:“很疼?”
這麽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如同冰雪消融時的風,透着一點點溫柔和暖意。
謝知影心頭一動。
她下意識抿唇,指尖碰到了柔軟的床單,然後——
等一下。
差一點被顧之烽迷惑了。
好險。
謝知影眨了眨眼,睫毛如同蝶翼輕扇,她一雙水眸注視着顧之烽的眼睛,用氣音發聲,尾音帶着些莫名的撩撥:“很疼。”
顧之烽眸色一深。
下一秒,謝知影垂下眼,語氣帶着點委屈:“所以我想睡床。”
話題千回路轉,還是繞回了這件事上面。
顧之烽:“……”
顧之烽哂笑,他松開握着謝知影腳腕的手,淡淡道:“巧了,我也想。”
謝知影:“我是女生!”
“嗯。”顧之烽無動于衷。
謝知影:“我受傷了!”
“嗯。”顧之烽無動于衷。
謝知影:“……”
“嗯。”顧之烽根本沒給謝知影繼續說話的機會,并且提前一步表示無動于衷。
謝知影氣結。
她雙手撐着床,将身體重心放在手腕上,調侃了句:“顧先生,可是301號房間不是還給您留了張床嗎?”
這個動作,讓謝知影整個人都略微往後低了低。
精致的晚禮服更加突出那傲人的曲線,她的長發有幾縷搭落在胸前,皓齒明眸,偏生配上那副明媚的笑容,渾身上下充斥着令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謝知影卻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到底有多誘人。
她甚至還挑釁似的勾唇笑了下,眼底全是張揚。
嘩啦——
顧之烽的雙手撐在謝知影身旁的床單上,整個人俯下身,籠罩在她身上。
謝知影被這猝不及防的反應給吓到,手掌一滑,整個人直直地陷進了綿軟的被子裏。
這麽突然地倒下,讓謝知影放才受過傷的尾椎處也開始銳痛。
她下意識地皺了下眉,發出一聲輕嘶,然後擡眼直視着顧之烽深邃的眸子:“你怎麽了?”
顧之烽:“你好像很希望我接下那張房卡?”
這句話問出口,讓謝知影的眸子微縮,怔住。
但顧之烽并沒有給謝知影回答的時間。
下一秒,他的胳膊撤離,站起身,低頭冷冷清清地看了謝知影一眼,然後轉過身走到玄關處,取下西裝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出了門。
謝知影撐起身子,看着顧之烽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去喊。但是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發不出聲音。
門鎖咬合。
謝知影的思緒因為方才顧之烽那句話,莫名的翻湧了起來。
她希望顧之烽接下那張房卡嗎?
她真的會無所謂,顧之烽以後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或是和另外一個人十指相扣嗎。
她做不到。
謝知影突然不得不承認,今天晚上這股一直從頭燒到尾的無名之火,除了因為那些流言之外,還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牆上的分針轉了四分之一。
顧之烽很久沒回來。
她是絕對不可能去對面那家三十元一晚上的旅館的,那麽他會去哪?
謝知影咬了下牙,撐着床沿站起身,然後踩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按住門把手,然後拉開。
“你去哪?”
一道冷潤的男聲響起。
謝知影錯愕擡頭,正好對上顧之烽的臉。
顧之烽手上提着一個白色塑料袋,上面還帶着點雨珠。
他發間濕潤,渾身上下宛若泛着層冷氣。
謝知影嗫嚅道:“我…”
顧之烽見謝知影沒答話,也沒多說什麽。他平靜的側身進屋,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一盤的櫃子上。
謝知影偏過頭,用餘光注視着顧之烽的動作。
他垂眼,似乎在慢條斯理地松着袖口的兩枚扣子,取下手腕處的手表,然後輕輕放在一旁。
他似乎覺察到謝知影的視線,将眼一擡,正好對上謝知影的目光。
謝知影将視線挪開,伸出手關上門,然後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房間裏面走去。
下一秒,顧之烽轉過身,胳膊穿過謝知影的大腿處,将她橫打抱起,輕輕放在沙發上。
他皺眉,語氣頗有幾分告誡:“別亂動。”
顧之烽直起身,走到櫃子處,拿起塑料袋,然後放在沙發面前的茶幾上。
袋子上的包裝印着一行綠字——平安藥房。
謝知影眼簾微顫。
原來,他是去買藥了。
顧之烽将袖口卷高,從裏面拿出一包棉簽,拆開,蘸了些碘酒。
他另一只手扣住謝知影的腳踝,将其略微托高一點,然後動作放輕,給謝知影上藥。
冰涼的感覺接觸傷口,讓謝知影微微一顫。
顧之烽皺眉:“忍着點。”
他騰出只手,皺着眉在塑料袋裏挑着藥。
然後,顧之烽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了細微的哽咽聲。他能十分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身旁的謝知影,好像是在哭。
顧之烽微怔,轉過頭,眉頭皺起:“你怎麽了?”
謝知影擡手,将胳膊搭在顧之烽的肩膀上,然後微微用力,拉近兩人的距離,擁入他懷中。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