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時不時傳來轟轟乍響的水流聲,讓陷入昏迷的安飒宇驀地清醒。

他睜開雙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懷中,然而他懷中卻沒有人,原本應該在他懷中的人兒不見蹤影。

“寧兒!”他想起身,然而他一動,一股劇痛瞬間由四肢百骸傳來,讓他倒抽一口寒氣,不敢再妄動,不僅是他的身體,就連他的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虛弱,細小到連他自己幾乎都要聽不見。

他張望四周,發現他竟在一處山洞之中,而他方才聽見的水聲,便是由洞口傳來,激昂奔騰的水流暢流而下,将洞口隐在瀑布之中,與世隔絕。

強迫自己坐起身,他回想着稍早之事。

他雖說服了金寧到江南躲避,卻一直感到不安,他與她雖認識不久,卻十分了解她的個性,知道她有多麽固執,只要是她認定之事,就沒那麽容易改變,因此當她答應得那般幹脆時,他便起了疑心。

可縱使如此,卻因為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布署,再加上六皇子竟也參與其中,他才沒在第一時間察覺那可惡的女人竟敢使了這麽個調虎離山之計。若不是心頭那強烈的不安讓他無法靜心,決定親自前往江南的路上送送那丫頭,否則根本無法察覺金寧與六皇子的計謀,更無法及時趕至蔭林。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順着藍雨芬的尖喊聲,好不容易趕到,卻看見金寧跳過斷路,卻被藍雨芬給抓落崖中的畫面。

那畫面令他腦袋一空,想也沒想,便跟着跳下崖。

在聽見她喊出他的名字時,他已拉住她的手,并将她緊緊的拉入懷中,他現在甚至還能清楚感覺到她的體溫餘留在他身上。

他确定那時他抱着她,避開了岩壁、避開了所有尖銳的樹幹,他确信在落地的那一刻,他都沒将懷中的人兒放開,可現在……她人呢?還有,他在什麽地方?他們不是摔落在山石中嗎?

種種疑問讓安飒宇原就泛疼的加發脹,然而腦袋及身上的疼痛,皆比不上心頭不斷翻湧而上的強烈恐懼,那是害怕失去金寧的深沉懼怕。

她不能出事!絕對不能!

緊咬牙關,他扶着山壁站起身,便要去找人,然而他才邁開一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飒宇!不要動!”

宛若天籁般的嗓音讓他驀地回過頭,在看見讓他吊着一顆心的罪魁禍首就在身後時,他眼眶微熱,頓時忘了渾身的劇痛,一個箭步朝她而去,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把将她緊緊攬入懷中。

金寧吓了一跳,卻不像以往那般臉紅心跳,而是吓白了臉,忙喊,“快放開我!你身上的傷不能用力,會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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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你居然騙我?!”他的怒喊讓金寧瞬間僵化,正想着該如何安撫,又聽到他微哽着嗓音道:“還好你沒事,還好……還好……”

他帶着哭腔的語調、将她抱得死緊的力道,加上在她耳邊不斷喃着的還好,皆狠狠撞擊着她的胸口,讓她疼得俏鼻一酸,哽咽的直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直到過了許久,金寧才抹去淚水,緊張的道:“你快放開我,你的傷口會再裂開的。”

“讓它裂,我不放。”安飒宇被吓壞了,想到她掉落山崖的那一瞬間,他以為他的心也會跟着停止跳動。

他沒想過他會愛上金寧,一開始只是純粹的欣賞,接着慢慢變成喜歡,是什麽時候愛上她,甚至到沒有她不行,他也不知,他只知道他後悔了。

後悔将她扯進這個漩渦之中,後悔讓她遭遇到這般險境,一想到若是他沒能及時趕到,不會武功的她,恐怕早在落崖時,便被突出的石塊、岩壁給……光是想着,他臉色更白,将她攬得更緊。

金寧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胸口更是被壓得生疼,但她卻甘之如饴,一會兒,她稍稍拉開他的身子,凝着他俊美的臉龍,彎起了唇角。

“我似乎還沒跟你說過我愛你。”

“我知道。”安飒宇輕聲說,用手摩挲着她的頰,“很早就知道了。”就算她再怎麽隐藏自己的感情,他還是察覺到了,或許一開始他也只當她是為了報恩,直到她那總是專注凝着他的雙眸漸漸流露出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感。

“我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金寧皺眉,沒想到女兒家的心事這麽早便被發現了。

或許從第一眼,她便被氣度不凡、俊美無俦的他給吸引,只不過她一直不肯面對罷了,直到察覺到他對她的與衆不同。

安飒宇沒回答,此時他只想深深的吻着她軟嫩的唇,而他也正打算這麽做,若非一聲尖銳的叫喊,伴随着野獸的低吼聲,打斷了他的意圖。

“啊!啊啊……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

安飒宇擰起眉,認出這尖銳又高亢的聲音主人。“她沒死?”

金寧也擰起一雙秀美的柳眉,無奈的嘆口氣,“你該聽過禍害遺千年。”

藍雨芬不僅是禍害,還是個十分好運的禍害,她若非有安飒宇相護,恐怕早已上了西天,可藍雨芬命還真大,從這麽高的險崖落下,不僅幸運的沒被突出的石塊撞傷,還好巧不巧的落在柔軟的樹叢裏,除了左手輕微骨折外,幾乎毫發無傷。

三人落崖的當下,她被安飒宇緊緊護在懷中,因此也只有她是清醒的,聽着由遠至近的狼嚎聲,她吓得冷汗直流,好在第一個躍入眼簾的竟是福兒。

福兒是蔭林的狼王,有它的庇護,他們才能從狼口中逃生。

她不忍扔下藍雨芬,才會将她也帶來,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吵。

嘆了一口氣,她認命的站起身,就要前去察看,卻被安飒宇給拉住。

“不必管她!那個女人險些害死你,就算她讓那些惡狼飽餐一頓也不為過,再說,外面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去。”

他不曉得他們所在的洞窟是否安全,但至少這兒有火堆,若是有狼,想必也會忌憚一他的擔憂,金寧很感動,但她卻做不到不管藍雨芬的死活,于是簡單的将他們獲救的經過告知他,才又道:“雖說是福兒救了我們,但我要是再不出去,說不準福兒真會被藍雨芬那尖銳的喊叫聲給惹惱,将她當成晚餐,我可不想看見那樣血腥的畫面。”

安飒宇還想說什麽,在洞口外的藍雨芬已白着張臉,連滾帶爬的爬到金寧腳邊,緊抱着她的小腿,驚恐大喊,“快!快把它趕走!它會吃了我!啊——它要吃我了!”

近距離聽見這一連串的尖叫,金寧頓時感到頭腦發脹,忍不住大喊,“閉嘴!”然而藍雨芬仍不停的尖叫着,恐懼的看着緩緩朝她走來,用着一雙通紅的獸眼貪婪的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朝她飛撲而來的雪白大狼。

一聲聲尖銳的叫聲,驚擾了洞外的飛禽走獸,安飒宇眉頭緊擰,還在考慮要不要出手劈昏她,一旁的金寧已快一步朝她揮了一巴掌。

“閉上你的嘴!要是你不想被吃掉的話!”

藍雨芬被這一巴掌給打得總算恢複了一些理智,也不管眼前的金寧是不是她的仇敵,緊緊的巴着她,顫聲道:“你、你……快叫它出去!快點!”

金寧翻着白眼,壓根懶得理她,硬是撥開她的手,轉過身,竟看見安飒宇腿上滲出了鮮血,俏臉倏地一白,忙對福兒道:“福兒,能不能麻煩你再幫我摘些長春參來?”

原本還閃着噬血光芒的大狼,一聽見金寧的吩咐,頗為可惜的看了藍雨芬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一見可怕的大狼離開,藍雨芬似是再也撐不住,軟軟的倒在地上。

藍雨芬昏倒,金寧卻沒時間理她,而是匆忙拿過竹簍,來到安飒宇面前,憂心的喊道:“快躺下,你身上的傷口裂開了。”

聞言,安飒宇低頭一看,這才看見他的腿正汩汩的流着鮮血,血流得吓人,但他卻不怎麽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找到長春參了?”

望着那不斷滲出血水的傷口,金寧臉色慘白,沒有回答他,從竹簍中拿出一株肖似人形的花兒,動作極為迅速且熟練的搗碎揉爛。

見狀,安飒宇臉色一變,然她動作太快,他還來不及出言阻止,她已将搗碎的花末,毫不遲疑的敷在他身上。

“你……”盡管他的性情再如何淡漠,也抑不住此時的驚訝。“這就是長春參?”她繼續着手上的動作,點頭,相較于他的驚訝,她的語氣倒是十分平靜,“百年長春參,六皇子要我入林摘取的稀世珍寶。”

安飒宇怔然的凝視着她,要知道為了這株長春參,他們險些丢了性命,但她卻将這幾乎是神物的長春參随興的敷在他的傷口上……他說不出話,因為心頭已被滿滿的感動給占據。

在确定他的傷口止了血,金寧才擡起螓首,澄圓清亮的雙眸凝着他,輕聲道:“不過是一株長春參,只要能止住你的血,就算是幾百株,我也會毫不遲疑的用上。”她沒告訴他,她沒用上百株,但也有十來株,若不是如此,他的左腿早已廢了。

聽見這話,安飒宇更覺胸口翻騰,仿佛快溢出來的感動,讓不善言語的他難以表達,只能激動的緊緊握着她的手。

金寧不知他心頭的感動,只當他是擔心,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只要福兒在,就不怕拿不到長春參,我方才讓福兒去摘的長春參,一部分是要帶出林交給六皇子,另一部分則是要給你療傷。”

她很幸運,福兒将她與安飒宇馱進這個山洞裏來,并和以往一樣帶着她去摘草藥,然而安飒宇的傷口深及見骨,尋常的止血藥草根本不見效果,急得她不停的哭,她自責不已,因為他是為了她才會跳下崖,也是為了護她周全才會傷了左腿,若是治不了他,殘了一條腿還算是好,就怕血再不止……光是想象,她便幾乎要崩潰,卻無能為力,只能抱着昏迷的他嚎啕大哭。

福兒見她如此,突然靠向她,朝她蹭了蹭,似是在安慰她,接着便走出山洞,當時她太過傷心,壓根沒注意到它,等它再次返回,口中便多了幾株連着參根的長春參。

她知道長春參宛若仙丹,能延年益壽、永駐青春,甚至是能解百毒、治百病,卻不知對外傷有什麽功效,也或許有着未知的風險,但她沒得選擇,只能孤注一擲,将那一株株價值萬金的珍貴人參全都搗碎敲爛,敷在他的傷口上。

她原本不抱希望,誰知奇跡發生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原本怎麽也止不住的血竟慢慢止住了,又過了一刻,那猙獰見骨的傷口居然也微微的收口,驚得她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見到這驚奇的一幕,她不得不贊嘆長春參确實價值萬金,或者更甚。

接下來,她便靠着福兒取來的長春參替安飒宇敷藥,短短三日,那可怖的傷口竟已開始長了新肉。

聽完如此神奇的功效,安飒宇不由得多看了眼那被金寧搗得碎爛、厚厚敷在他腿上的長春參,好半天才道:“這麽說,我們已在這兒待了三日?”

金寧點頭,知道他想做什麽,連忙擔憂的道:“你的傷還不能走動……”

“寧兒,我們時間不多了。”他雖氣淩魆揚,卻知事情輕重。

距離皇上給的時限,只剩下兩日不到,若他們明日出不了森林,這一切都成了枉然。

金寧還想勸阻,卻被他點住了粉唇。“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清楚,若我猜的沒錯,這道傷口足以廢了我的左腿。”

見她白了小臉,他将她輕擁入懷,“但我卻還能動,這代表長春參的确是神物,到時你再好好替我醫治便成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路程,我撐得住,但那件事卻等不得。”

他說的她當然都明白,又見他一臉堅定,只能嘆口氣道:“我知道了,等會兒福兒回來,我會告訴它,讓它明日一早帶我們出林,答應我,你要是難受,千萬別硬撐,好嗎?”若是可以,她真想自個兒跑一趟,将長春參送出蔭林,讓安飒宇暫且在此療傷,可福兒只有一只,沒了它,她出不了林,若帶上它,安飒宇的安危又有誰來保護?

兩難的情況讓她不得不點頭答應他的提議,畢竟要真誤了事,不僅六皇子遭殃,他們恐怕也得一輩子躲在這蔭林裏,還有爺爺也可能遭受牽連。

安飒宇放柔了俊顏,輕聲道:“別愁眉苦臉的,我比較喜歡你方才教訓藍雨芬時那活力十足的模樣。”

聞言,金寧忍不住臉一紅。“你不嫌我潑辣?”她很不想承認,只能說那藍雨芬實在太可惡,老是惹得她抓狂。

“若是嫌棄,就不會陪你跳入崖中。”他深情的說,“再說,你一點也不潑辣,你和那些矯揉造作的千金小姐相比,好上不知幾百倍。”

這話讓她的雙頰更紅,嬌嗔道:“我從不知道你這麽會哄女人。”打她認識他以來,他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表情不多,說話一向只說重點,她從未見過他柔情的這一面,坦白說,她還挺愛的。

“我說的句句屬實,怎麽能說是哄?”

他愈是認真,金寧便愈是羞澀,那嬌美的模樣,讓他不自禁挑起她柔潤的下颚,傾身欲吻住那粉嫩的雙唇。

然而他才動作,她卻連忙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嬌怯道:“旁邊有人……”

安飒宇微惱的凝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藍雨芬,沉聲道:“你當她是死人就成了。”對他而言,藍雨芬和死人已沒兩樣,膽敢動他的女人,等出了森林,他絕對會将金寧受的苦,百倍千倍的奉還給她。

金寧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般讓人好氣又好笑,甚而有些孩子氣的話來,正想反駁,剛啓的小嘴已被他給吮了住,只能發出嗚嗚的抗議聲。

兩人吻得忘情,絲毫沒注意到本該昏死的藍雨芬,雙眼仍是緊閉着,但身子竟微微的顫抖着,雙拳握得死緊……

次日一早,林道上出現了一副十分詭谲的畫面,三人加上一頭大狼,十分不協調的行走。

走在前頭的是頭通體雪白的大狼,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那般高大,一雙血紅的眼看似慵懶,實則警戒地環視四周,讓周遭伺機而動的狼群只敢發出陣陣低嗚聲,卻不敢妄動。

緊跟在後的是背着竹簍的金寧,她扶着行動不便的安飒宇,仿佛沒聽見那可怖的低吼,擔憂的直在他耳邊叮咛道:“小心點!若是傷口疼了,一定要告訴我,咱們就歇一歇,不要怕耽誤時間,只要在天黑之前出了林就行了……”

聽着她稱得上是唠叨的囑咐,安飒宇沒有不悅,只有感動,柔聲道:“我知道,你別擔心,只管扶好我,千萬別離開我身邊半步。”那陣陣狼嚎,就連身為男子的他都不免心驚,雖然知道走在前頭的福兒是這兒的狼王,但他絲毫不敢放松。他雖傷了腿,但武功沒廢,加上長春參那神奇的藥效,也好了五成,若周圍的狼群止不住饑餓撲來,他帶着金寧逃跑,存活的機率應當能有七成,因此他不敢放開身旁的女人,緊緊的摟着她的腰。

走在最後頭的則是藍雨芬,經過幾日的折磨,她嬌美的臉蛋早已憔悴不堪,長發淩亂不說,一張臉更是白得吓人,不停的抖着身子,牙關甚至發出喀喀的聲響,耳邊傳來的狼吠仿佛催命符,逼得她幾乎崩潰,像獵物般被盯梢的感覺,更是讓她幾度忍不住要尖叫,若不是出發前金寧再三警告她不準發出半點聲音,否則就等着成為這些惡狼的大餐,她恐怕早抑不住恐懼,尖喊着逃跑。

因為安飒宇的傷,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出了狼群環繞的深林,來到蔭林外圍的樹洞旁,也就是當初藍雨芬拉着金寧落崖的林道附近。

看着透過樹梢灑落的點點金陽,金寧總算露出一抹微笑。“到了。”

一聽見這兩個字,幾近崩潰的藍雨芬幾乎是瞬間癱坐在地,貪婪的看着那一縷縷的日陽,她相信經過今日,她再也不敢待在黑暗之中,那會讓她想起方才在那黑得幾乎看不到路的崎岖山道,被一群惡狼窺視的感覺。

光是想象,她忍不住抖得更厲害,一雙眼瞬間迸出陰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金寧。

都是那個賤人,等她辦妥事,一定要姑姑把她抓來,讓她一刀一刀的割下她身上的肉。

背對着她的金寧壓根沒注意到她怨恨的目光,一顆心全懸在安飒宇身上,小心的扶着他坐下,确定他坐得穩妥舒服後,才道:“你等我一下。”

安飒宇卻不放手,緊張地問道:“你去哪?”一刻沒離開這令人顫寒的地方,他便一刻也不會放開她的手。

金寧知道他的擔憂,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放心,狼群不會跟來這兒,我只是要和福兒道別,很快回來。”

但他怎麽也放心不下,“就這麽說就行了,就算它再怎麽有靈性,我還是不相信它。”畢竟是頭野獸,再親近,也有反撲的可能,盡管這頭大狼不只一次救了他。

福兒似乎聽得懂他的話,那雙令人畏懼的紅眼極快的閃過一抹谲光,似是殺意、又似不屑,可最終卻沒搭理他,而是朝金寧走了過來,在她跟前停下,靜靜的凝視着她。

金寧想上前,但安飒宇卻不放,她只能不舍的與它對望,溫聲道:“福兒,謝謝你,要不是你,姐姐這一次恐怕不能活着出來……下次姐姐帶十只肥雞來看你,還有好吃的生牛肉和……”

一人一狼詭異的話別,若非安飒宇看得緊,早已哭花臉的金寧早就飛撲上前,緊緊的抱住它。

她隐約感覺,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福兒,淚水才會忍不住落了下來。

雖然福兒不會說話,但她一直有種感覺,蔭林的狼群,便是為了保護長春參而存在着,因此當福兒替她采來長春參時,她便知道,這将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寧兒,該走了。”不舍她哭花臉,安飒宇低聲催促。

金寧忙抹去淚水,她不想連福兒最後的身影都看不清,百般不舍的道:“福兒,再見了……”

福兒低鳴了一聲,似是與她道別,轉身之後,再一次回過頭凝望着她,那血紅雙目裏似流連着對她的不舍,接着便以極快的速度躍入林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蹤影。

望着福兒離去的身影,金寧忍不住再次落下淚來,轉身偎在安飒宇胸前。

“嗚……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它了?”

安飒宇當然不會答是,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止住她的淚水,于是安慰道:“放心,等我的腿傷好,我會帶着十只肥雞、一整頭生牛外加一群小羔羊,陪着你來看它,到時見到這麽多美食,就不怕它不出現。”

雖知他不過是在安慰她,金寧還是覺得很受用,破涕而笑。“嗯,到時我們再一塊兒來看它。”

兩人顧着說話,壓根沒發覺一旁的藍雨芬早在福兒離開時快速跑出了林子,等到金寧發覺時,不只找不着藍雨芬的人影,而且……“我的竹簍不見了!”她急白了臉,失聲低喊。

她慌得四處找尋,一擡頭,這才看見藍雨芬背着她的竹簍,跌跌撞撞的在前方狂跑。見藍雨芬沒跑遠,金寧裙擺一撩,就要追上去,“站住!不要跑——”

然而她才動作,卻讓安飒宇給扯了住。

“別追。”

她急得跳腳。“怎麽能不追?她拿走了長……”話音戛然而止,她瞪大雙眼看着他懷中的東西,驚愕地低呼道:“長春參?!這……這是怎麽回事?”

将懷中數株長春參收妥後,他才輕聲道:“那日在洞窟時,藍雨芬是裝昏。”他雖受傷,感官卻無礙,早知道藍雨芬在偷聽他們說話,也料到她定會偷取長春參,于是偷偷将長春參給調了包。

那日見了長春參,他竟發覺這神參竟與麗人參如此相似,而那麗人參好巧不巧就生長在洞窟外,于是他心生一計,悄悄将效用截然不同的麗人參放進金寧的竹簍裏,就等着藍雨芬行動,果不其然,那女人趁着他們不注意,偷走了假的長春參。

金寧聽了,忙又問道:“那竹蒌裏裝的是什麽?”藍雨芬偷了長春參,定是馬上進宮見賢妃,這蔭林裏多是毒物,若安飒宇調包的正是毒藥,皇上要是服了,事情可就糟糕了。

聞言,安飒宇雙眼一閃,站起身,讓她扶着走之後,才緩緩勾起一抹笑,說出讓她膽顫心驚的答案,“毒藥。”

尾聲

三個月後——

“主爺,太子殿下正往這兒來,您可要起身迎接?”一名小厮急匆匆地來到庭院,問着正與金寧研習醫書的安飒宇。

一聽見太子殿下四個字,安飒宇一雙眉倏地擰起。“告訴他,我很忙。”

他話語未落,淩魆揚的身影已出現在月形拱門旁,有些哀怨的道:“飒宇,你還要忙多久呀?”做太子做到像他這般悲哀可真是世間少有,他不過是瞞着他,要他可愛的小妻子去替他摘長春參罷了,雖說過程兇險萬分,可不也平安回來了?這都過了三個月,他究竟還要氣多久?

明明聽見他的問話,安飒宇卻一個字也不回,仍自顧自的書寫着醫書,完全忽視堂堂一國太子的存在。

見狀,淩魆揚只好轉頭,求助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金寧。

身為共犯,金寧的待遇可就好上不知幾千、幾萬倍,看見淩魆揚一副可憐的模樣,終是不忍心地問,“太子殿子今日怎麽有空來?”

淩魆揚雙眼一亮,忙順着金寧搭的階梯而下。“本太子今日來,是要告訴你們一件大消息。”

一聽,她停下正在磨墨的雙手,雙眼微亮地問道:“是有關賢妃?”

淩魆揚點頭,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回道:“父皇給了判決,賢妃與三皇兄被眨為庶人,奪去皇姓,流放三千裏。”

三個月前,他為了沒能攔下藍雨芬,竟讓她被賢妃派來的人給截走,讓她帶着長春參進宮而大發怒火,為此殺了好幾名侍衛。誰知道後來情況會突然來個峰回路轉。

當時,他以為大勢已去,不曾想安飒宇他們竟然還活着,甚至給他帶來了好消息。

藍雨芬一身狼狽的進了宮,賢妃得知她取得長春參後頓時大喜,召來三皇子,又宣了一幹禦醫,一刻也沒有停留,急匆匆的到了皇上的病榻前。

長春參雖是稀世之寶,皇宮裏只有圖像記載,一群禦醫誰也沒見過正主兒,只在藥典上瞧過。

拿着賢妃呈上來的長春參,兩相比較之下,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細看後,發覺了許微的不同,藥典上詳記着長春參的花蕾應為鮮豔的大紅色,然而賢妃與三皇子帶來的長春參卻為暗紅色,為了這一點的不同,禦醫們不敢妄自用藥。皇上纏綿病榻多時,好不容易見到一絲曙光,自是不想就這麽放棄,因此下令熬藥。

一個時辰後,藥煎好了,皇帝的吃食一向得讓身旁的太監先行試用,以防毒殺,因此藥一熬好,試藥的小太監便快步上前,輕嘗了一口,誰知下一刻竟直挺挺的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父皇認為賢妃其心可誅,膽敢用假藥蒙騙他,若非有太監試藥,後果不堪設想……”加上他随後便帶着真正的長春參趕入宮,不僅親自熬藥,甚至親身試藥,父皇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動,相對的便對賢妃母子更為厭惡,而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落井下石是一定的,也不忘将安飒宇與金寧的功勞大大宣揚一番。

三個月後,皇上的病大好,雖然身子仍是虛弱,卻已能下榻行走,也能上朝,而皇上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處置被關進宗人府的賢妃與淩魃晨。

試君,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然皇上是仁君,只将兩人眨為庶人,淩魃晨則是褫奪皇姓,與他母親一家三百餘口人流放千裏,永世不得入京。

既然有處罰,自然也就有賞賜,皇上拟旨昭告天下,正式封他為當今太子,不僅如此,還賞了安飒宇一個侯爵,而金寧則封為郡主,并撥了許多賞賜,當做他們新婚的賀禮。

這告示今日一早已貼出皇榜,可怎麽也比不上他親自上門道賀來得有誠意。

“株連九族的大罪,皇上聖明法外開恩,只判了流放,那麽藍家……”安飒宇淡淡的問,仍沒停下手上的動作。

賢妃的下場他早已猜到,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另一個人的下場。

淩魆揚見他總算肯同他說話,雙眸一亮,雖然他沒将話說完,可他卻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藍家與賢妃過從甚密,自是判了流放,而藍雨芬……她死了,被賢妃給活活掐死。”賢妃是高傲之人,容不下半點失敗,然而這次她卻敗得徹底,她将這一切歸咎在藍雨芬身上,據說不僅活活掐死她,甚至失心瘋似的在她身上戳了近百個血口子。

聽見藍雨芬凄慘的下場,安飒宇不但沒有半點同情,反而愉悅的勾起唇角,既然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他便毫不留情的送客。

“說了這麽多話,想必太子殿下也累了,還是早點回宮休息,來人!護送太子殿下出府!”

聞言,淩魆揚不禁有些愣住,急忙道:“說了這麽多話,你連杯茶都不給本太子,這樣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

“來人!送太子殿下上馬車時,順道奉上一桶熱茶,讓殿下潤喉。”他要茶是不?他就讓他喝個夠。

聽見這話,淩魆揚的俊顏倏地一垮,最後只能氣呼呼的走了,誰教他理虧在先。

待人一走,金寧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一桶?我還不知我夫君居然有這樣愛耍人的一面。”

見她笑得開懷,安飒宇雙眼一閃,放下手中的毛筆,将她輕攬坐至腿上,溫聲問,“寧兒,你可知道我謄寫這些醫書是要給誰的?”

她抹了抹笑得流出淚水的眼角,不解的問,“不是爺爺讓你謄成複本傳給底下大夫的嗎?”這些醫書是爺爺行醫多年的心血,爺爺将醫書交給安飒宇,不就是要将這些醫術傳給安府經營的藥鋪大夫嗎?

他深深凝視着她許久,才道:“事實上,爺爺想傳的,是咱們的永記藥鋪裏來的一位新學徒。”

“學徒?”金寧更加困惑。

安飒宇不再隐瞞,直截了當的說:“那學徒姓金,叫金玉寶。”

這話讓她一僵,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無蹤。

見她不開口,垂下小臉,不知在想些什麽,他輕聲道:“若是你不想聽,那我便不說了。”

聞言,金寧粉拳緊握,沒有問他為什麽金玉寶會到永記當學徒,沉默了半晌,才啞聲開口,“他是爹爹唯一的獨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我很生氣也很難過,但……”就算她說得再狠心、再絕情,金玉寶仍是她的親人。

當初她不願意拿安府的錢去替金玉寶還債,也是用心良苦,若是一次又一次的幫忙,根本就是害了他,所以她才會狠下心,只是沒想到他居然……

她從不提起陳氏和金玉寶,即便她已嫁給了安飒宇。她過得很幸福,爺爺的咳症也已痊愈,只是住不慣安府,因此回到安飒宇替他們買回的祖宅住下,她擔心爺爺年邁,本想搬回去一塊住,可安飒宇卻不準,于是兩人商量好,派了幾個仆人到祖宅去服侍爺爺,她得空也可以回去看看,一切看來是那樣的完美,只除了金玉他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拔會疼、拔了又不舍的一根刺。

今日,若不是安飒宇開口提起金玉寶,她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再提起他。

然而他既然開了頭,加上爺爺他……心頭的酸澀頓時一擁而上,她忍不住哽咽道:“玉寶小時候其實是個很乖的孩子,我記得爹爹還在世時,他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頭,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憨頭憨腦的笑得好甜,可自從爹爹過世後,陳氏把他接去教養,一切都變了……”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她頓了會兒,才又道:“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他能再用那笑容,叫我一聲姐姐。”

她總算肯把壓在心頭的事說出口,安飒宇心疼的将她攬入懷中。

“其實陳氏在三個月前便已過世。”

聞言,金寧驀地瞪大雙眼,擡起螓首望着他,“你、你說什麽?!她死了?!”

他慎重的點頭。

陳氏是病死的,幾個月的颠沛流離,加上三餐不濟、居無定所,讓她生了一場大病,而經過那段日子,她變了許多,在重病時,日夜向金玉寶忏悔着過去的錯,甚至在過世前,要他找到金寧,替她轉達她對金家的虧欠,也求她這個做姐姐的能替她好好照顧金玉寶……這些事都是他派去的人回報給他的。

金寧聽完,臉上閃着複雜的光芒,久久沒能說話。

“金玉寶在處理完陳氏的喪事後才來京城,但他遲遲沒來安府,我這才會主動找上他。”安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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