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十八號少女

“既然是密室逃脫的設定,那麽密碼就在這個房間裏咯?找到它就能出去,需要觸發什麽隐藏條件?”

其實我愣了很久,等想起來要問什麽的時候,那個男孩子已經把我的臺詞噼裏啪啦報完了。

“你能有這樣的理解力與接受能力,本書甚感欣慰。”那聲音在頭頂響起,“只是,這位玩家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是不是,小姐?”

是個屁。

我憤憤地咬了牙,擡眼撞上空中飛舞着的巨型書本啊不,昆蟲。

“你幹嘛?”後退三步。

“刺激有效,玩家已成功接受現實。”書本又慢騰騰地起飛,“因為取材于密室逃脫游戲,所以把這個房間作為玩家登陸點。本書會将手機的所有軟件劃分為八個區域,依次開啓。玩家需要探索每一個區域,觸發相關劇情,集齊所需的物品,并分別找到代表密碼的八個數字,進行排列組合,正确後才能通關勝利。”

“手機很大。”我耐着性子聽完,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小姐,請不要随便放棄希望。這句話請留到你出不去時再說吧。”它語重心長地飛到我面前,像極了學校裏穿着高跟靴走起路來踢踢踏踏的教導主任。然後一下子斂了嚣張氣焰,回到那副職業NPC的态度:“只有通關才能回到現實世界,希望你能明白。本游戲的規則有三條,一.隊友之間不允許互通身份;二.不允許使用暴力手段破壞本機終端與本書;三.對本書所安排的任務不允許抱有異議——新手引導時間結束——游戲正式開始!”

話音剛落,伴随着書本墜落的呼嘯,堅硬的書殼沉沉砸中了我的額角。

然後又若無其事般重新漂浮起來,歡天喜地又不加标點地問:“對了,你們叫什麽?”

“我……”我只想把它塞進焚化爐。

“這樣吧,本書采取随機選擇的方式為你們編號,請稍等……”它快速扇動書頁,飛得離我更遠了些。

“你——”朝着男孩子,“是17號。而你——” 又忽的降落下來,正對着我的鼻尖,“是18號。”

噼裏啪啦,極沒誠意地說完後,它合起書頁,一點一點地融進了空氣裏。

這一次是真的安靜了。

我捂着額頭,慢慢蹲下去。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真痛。生理反應着實控制不住,不是我矯情,真的不是。

即使單槍匹馬被丢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即使那份數學卷子還還不及做完。即使我從沒有什麽過分巨大無法磨滅的執念,連大吼着要成為第一的臭不要臉都未曾具備,也就更不會面對一本書的惡意調侃而觸景生情。

即使那兩個音節太久遠,即使小小男孩手中的漫畫再版了一次又一次,即使我早就找不到證據來立論曾經。

“給你。”

腫脹的淚眼模糊了遞過來的手絹。

我沒有接,花了好半天平複情緒,這才擡起頭把臉抹幹淨。

“……謝謝。”

男生聳聳肩,說不客氣。随手在口袋裏摸的,也許只是混在新手大禮包裏的奇怪物品。他眨了眨眼睛,又問我,準不準備過這個游戲?

不知道。我誠懇地搖頭,告訴他我想試試別的辦法。

他把手插回兜裏,點點頭。我站起來打量四周,這才發現先前空蕩蕩的牆壁上憑空出現了一扇門。大概就是書本所說的第一個區域。

“進去嗎?”男孩子率先走到門邊。

“恩。”我把手伸向門把,卻怎麽也擰不開。

“……怎麽回事?”

“這是密室逃脫游戲,想要開門,當然得找鑰匙。”不愧長着一張勇者臉,男孩子顯然游刃有餘地多。在我灼灼的注視下,他把手伸進口袋,翻找半晌,倒騰出一根細長的發卡來。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看到這一幕時自己的心情。

“……這把,咳,鑰匙,也是新手大禮包裏的?”

“不是。”他彎下腰,沖着那個鎖孔搗鼓起來,一邊頭也不回地說,“你傳送過來之前在沙發邊上撿的,覺得應該有用,就随口塞口袋裏了。”

半晌,寂靜的房間裏傳來“啪”的一聲,通往未知區域的門,被打開了。

“你這是……學過開鎖嗎?”我扶着牆根重新站穩。

“沒有的事。”男孩子将那發卡叼在嘴裏,一臉輕松地走進去,“國中時候學會的,為了帶小姑娘去天臺吃午飯~哦對了門別關死,待會兒說不定出不來那就完了。”

“……這技術還帶時效性(。”

我跟着那個挺拔的背影一路往裏,覺得鼻子有點癢。國中時我也沒少去違禁地點吃午餐,從科學實驗室到頂樓天臺,從長長的操作臺到積了灰的水塔,每一處的門都被仁王雅治用一根發卡簡單粗暴地撬開,然後大手一揮,帶着懷抱兩人飯盒的我,單槍匹馬又浩浩蕩蕩地沖進空無一人的新大陸。

有一次在階梯教室吃飯,進去時出了點兒麻煩,仁王撬開了門卻弄壞了手裏的發卡。後來他忙着把青椒洋蔥向我這邊趕,兩個人差點為了最後一塊肉打起來,卻忘了那門是內外自動上鎖的。

國中時我留短發,不帶發卡。至于仁王雅治是從哪兒變出一截鐵絲,又是怎樣打開那扇門的,我早就記不清了。

只知道我們因為遲到被地理老師叫到走廊上罰站,那天陽光正好,仁王雅治卻一個勁兒地貼着牆根站。我笑他是吸血鬼,一照太陽就灰飛煙滅。他說這可不行,我舍不得丢下你呀。

我睜大眼睛,一口氣提不上來,被嗆得劇烈咳嗽。然後使出渾身力氣,把他推到了太陽底下。

站在原地苦笑起來,我終于還是中斷了不靠譜的回憶。

第一區域并不大,收納的也是些基本軟件,例如互聯網、文件管理、音頻視頻播放器等。我們像攻略所有RPG游戲的玩家一樣,逐個進入,收集一切有用沒用反正看起來就是留給我們的東西。可當我看到那個男孩子企圖把兩張床從網頁圖片裏拖出來時,還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樣也可以?”

“怎麽了?”他手上動作不停,“那是當然,否則生活用品怎麽辦?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網頁搜,找到圖就行。”說完又忙着去TOTO的官網裏搜索浴缸。

“不過這些怎麽拿過去?會有快遞員小哥送到我們的登陸地點嗎……”

他終于回過頭來,用一種啧啧稱奇的目光打量我,雙眸含笑,仿佛面前站着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那種埋頭學習的好學生?最近流行的‘屏保系列’裏不是常有這樣的設定麽,被關進手機的男神從相冊網頁裏拖出需要的物品……而且,我們剛才放了這麽多東西,應該早就裝不下了,可口袋還沒有滿,這就相當于游戲裏的背包啊,有足夠空間讓你儲存亂七八糟的東西喲~”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我的确是那種無趣的好學生,不愛看小說,唯一玩過的一款游戲居然還挖了個大坑給我跳。

男孩子搜刮完民脂民膏,晃悠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正吭哧吭哧地從網頁裏拖出一把狼牙棒。回頭瞥一眼他欲言又止寫滿了“你別想不開啊”的表情,聳聳肩。

“我只是想試試看砸不砸得開手機屏幕。‘屏保系列’的設定啊,怎麽都出不去的男神最後因為一塊大石頭破開了屏幕,奔向happy ending的俗套結局。”我認真地注視着他,“難道你是那種埋頭學習的好學生?這麽經典的橋段,居然還要說我想不開?”

他輕咳一聲,順手去摸發根,似乎是為了掩飾了裝逼失敗的尴尬,卻與別人的動作不太一樣。

不過我沒在意。

我們退出網頁,于是第一區域只剩下最後一塊處女地,名叫“桌面透視”。我從未在手機上見到這樣的軟件,也實在想不通那裏有何油水可撈,但還是在男孩子的提議下走了進去。

踏入板塊的瞬間,之前迷茫周遭的昏暗光線剎那退去,仿佛有人私下裏重置了環境色調,明快,歡暢,亂糟糟的桌面與攤着的數學考卷,透過看不見的屏障,眼前赫然是手機外面的景色。

我愣在原地。三秒後才舉起手中的狼牙棒,朝着面前的透明物體狠狠砸去。那一刻所有委屈與不滿從繃緊的牙根中爆發出來,以至于根本……沒有考慮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仁王雅治說,我這個人特別簡單,連前因都很少思考,更別提後果。

他評價我的時候,一向言簡意赅,又格外客觀。

砰。一道裂縫閃電似的擴散,布滿整面玻璃。然後咣當一聲,亂石穿空,撲面的碎片,像是盛夏劈頭蓋臉傾倒下來的雨點。

我躲閃不及,眼看玻璃渣就要利刃般割在臉上,衣領卻被一雙手拽住。

接着是特別堅定地一扯,下一秒我跌進一片粗糙的衣料裏。也許是我太沉,身後的男孩一個重心不穩摔在地上,愣是抱着我滾了好幾米。那雙手松開的剎那,來勢洶洶的碎玻璃居然在瞬間複原,我終究沒法那麽簡單地奔向happy ending。

而我和身側那人面面相觑,冰涼的地面貼着臉頰,冷卻了心頭浮上來的熟悉與感動,仿佛前一秒的生死相争只是個笑話。

我搖搖晃晃地站穩,握着狼牙棒的胳膊慢慢垂下來,盡管早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我也還是想試一試。

“那本書真沒騙人,”心虛紛亂,我最終還是頹喪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果然破壞機器終端這種鑽空子的手段是行不通的呢。”

男孩子卻沒有說話,面色平靜。他反常地蹲下去,在地上摸索很久,撿起一小片并未複原的玻璃。

“漏網之魚。”他把玻璃片遞給我,“看上面。”

我驚訝于他的敏銳,把目光凝在一塊兒時,忽然注意到玻璃表層,一個極其淺淡的數字“8”。

“這是……”

“沒錯,密碼。”他點點頭,眼神微妙,“雖然出去的方式少了一種,但托你的福,我們已經可以開啓下一個區域了。”

“那麽今後的日子只能努力攻略游戲咯。請多關照,十八號少女~”

我實在想不起那一刻的恍然與驚喜,只記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了一拍。

原來心髒是真的會漏跳幾拍的,仿佛胸腔打開了蓋子,時間嘩啦啦漏了進去。

那張臉一下子湊過來。混不吝的笑意,三分漫不經心,裹挾着一股明晃晃的邪氣。足以把倒映在我眼底的驚訝拉長成海市蜃樓的倒影,連同恍恍惚惚從記憶裏蹦出來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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