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風一吹,打了個寒顫,男人像突然回過神,那種仿佛透過她注視什麽的眼神消失了,擔憂道:“臉有點白……”
他張開手,動作輕柔地将她擁入懷中,朝庭院深處走去。
宮小蟬有點慌,以心音問:【喂,他要做什麽?】
身體裏的聲音卻像突然聾了,任她怎麽問也不回應。宮小蟬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的琪和平時很不一樣。
這段路恍若沒有盡頭,漫長得宮小蟬覺得每一步都浸在冰水中。她路過狹長的廊橋,途經一棟又一棟獨立院落,沿途燈火森森。
七棟,有的破落衰敗,有的光鮮亮麗,甚至能看到牆面上新刷牆灰的濕跡。
那仿佛痛楚又仿佛歡愉的呻|吟聲,就從這些院落中傳出來。詭異的是,那裏面還夾雜着蒼老婦人的聲線。
宮小蟬被抱進了第八處院落。他廣袖一揮,原本昏暗室內頓時燈火通明。
一直以來,這人在她面前表現得彬彬有禮,但從他們踏進主卧室起,有什麽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她被放在柔軟的床榻上,感覺自己陷入一片沼澤。他握着她的皓腕,揉捏骨骼,緩緩給她度入內息。
宮小蟬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一方面他還保持着對她靈力的禁锢,另一方面她又确實感覺到一股陌生的溫暖內息,順着兩人相觸處散入四肢百骸。
“感覺好點了嗎?”
……她要是答“是”,就要開始辦“正事”了嗎?
“好冷。”她睜眼說瞎話。
綁架犯面露疑惑,加大了內息的輸送速度,半晌,他忽然頓住,像發現了什麽不思議的事情,緊盯她,宮小蟬正狐疑不安,他卻猛地撕開她的衣領,手按上她的鎖骨就開始亂摸!
宮小蟬覺得一個月的憤怒配額都在這一瞬燒光了!太陽穴突突跳!“混蛋你幹什麽?!”
“噓——”男人眯着眼,手指撫過肌膚激起無數疙瘩,“沒想到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有這樣的體質……”
宮小蟬被他的狂熱吓到了。
又是“鼎爐”又是“體質”的……這莫非是……“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純陰之體?!”
綁架犯一呆:“‘純陰之體’是什麽?”
宮小蟬也愣了。咦,話本裏都是這麽說的啊,一說到鼎爐就是純陰之體……搞錯了?
“……咳,沒事,你繼續……”
“你這是真正的‘璧壺’!”←其實并不在意人質說什麽的綁架犯,“這是所有修士都夢寐以求的瑰寶,你是天生的鼎爐!”
……天生的鼎爐是什麽鬼!難道人家好好一個女兒生來就是給人當鼎爐的嗎!讓我爹聽到就算拼死也會從閻王殿裏沖上來削死你的!
“你自己也注意到了吧,體內的氣息運行得格外快,修為難以進益?那是因為你就是這樣的體質,自己修行事倍功半,但別人卻可以通過你得到莫大的好處。”綁架犯滿臉放光,“你的全部價值就在于助人進階!”
——你的全部價值就在于助人進階!
這是人說的話?
“合着我連人都不算,就一助人升級的寶器?”宮小蟬怒極反笑,眼裏灼灼亮着火光,男人盯着她,呢喃了句什麽,聲音太低,她沒聽清,只感覺到那雙放肆的手停下了,他問:“你叫什麽?”
她嘲諷地看他。
“一個人在外面游歷,很危險的。”他輕聲說,“以後跟着我。”
他不提宮小蟬還沒想起來,某個號稱千裏內都能掌握她行蹤的高人是不是失蹤得太久了?
“你最好快點放開我,我師父就快來了。”
“你師父?誰?”
宮小蟬原本就沒指望對方聽她這麽一句就真放了她,對方的追問倒讓她慶幸自己可以多拖一會兒。“聽了別哭出來。”她狐假虎威地哼笑一聲,沒等她報上老虎大名,綁架犯突然貼上來,在她頸邊深嗅一口氣,用氣音問:“你師父是男的?”他露出惡質的笑,自問自答:“自然是男的,否則怎肯收你為徒。”
宮小蟬一怔,看着男人意味深長的笑,忽然反應過來,一把心火蹭地燒起來!“色胚看誰都是色胚!別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還不服氣……”他撫摸她的臉,“這麽低劣的仙骨……卻能成為九嶷的內室弟子,若非為了将你養在身邊等你長開,你覺得誰會費這個事?”
宮小蟬面上諷色更重,卻暗暗心驚,他怎麽知道她來自九嶷?
“不過我卻要感謝你師父,多虧他忍得住,今日才便宜了我。”笑意加深,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臉頰向下,向衣領更深處探去……
……跟你拼了!
她剛要發動瞳術,腦中卻陡然響起嘆息,運轉的精神力被硬生生扼住,一股涼意占據了她的身體,用她的喉嚨發出與她截然不同的聲音:“小卓,住手。”
綁架犯真的停下了動作,被困在自己身體裏的宮小蟬一愣。什麽情況?
“……琪姐姐?”綁架犯臉上的神情就像陷入夢中。
“是我。你退後。”
綁架犯的神情太吓人,宮小蟬以為他要狼嚎一聲撲過來……結果他一面哭抽了似的抖啊抖,一面飛快地從她身上離開,乖乖退後……
宮小蟬看呆了,畫風太跳躍她有點跟不上節奏……
就在她目瞪口呆的時候,忽然一道劍光自門外劈入,直取綁架犯後心要害,而後者望着榻上的“宮小蟬”發呆,竟半點反應都沒有。
南珂微微蹙眉,手中劍勢一轉,淩厲的劍氣悄無聲息化入空氣,未造成任何破壞。
綁架犯好運地沒死于心髒破裂,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像木住了一樣。
宮小蟬看到了南珂,頓時就在識海裏掙紮起來。【讓我出去!】
南珂望向榻上的少女,他一眼就認出現在躺在那裏的不是他徒弟,再看一眼旁邊的綠衣男子,腦裏只剩一句感嘆:真是孽緣。
“天琪元君。”他對床上的女人微微致意,“元君憶起來了?”
“再不想起來,這裏就有人要橫屍當場了。”女靈似笑非笑,“你徒弟中了禁制,做師父的還不過來解開?”
南珂上前,綁架犯也動了——卻在女靈冷冽的視線中讷讷退回去。
南珂先前還沒注意,這會兒靠近了,做師父的便看清了徒弟衣襟處的慘況:淩亂散開的盤扣便不必說了,重點是那些雪白肌膚上暧昧的粉紅指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标題,就是南珂看清那些暧昧指痕時的心聲……哈哈哈哈~
☆、我不生氣
南珂的手指頓住,眼色冷下來。
他的每絲反應都落入天琪眼中,她玩味地瞧着他陰沉的臉,任他将這具身體上的傷痕一一修複,修長十指将衣襟攏好,仔細扣住藍色盤扣。
作為一個生前聲名赫赫,只差一點便能突破知命抵達歸藏的老妖怪,她親眼見證的故事比這師徒兩人加起來聽過的都多。
有趣,女靈眯眼一笑。若她還活着,沒準能見着一場好戲。
禁制被解開,體內殘存的藥性也在剛才被南珂化解,女靈懶洋洋地坐起來,偏頭望向那個始終目光灼灼地注視她的人。
看着那張五官幾乎沒有改變的臉,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悅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執念。是她的執念令她自虛無中蘇醒,依附于宮小蟬;更是這股執念,令她失去了記憶都不忘尋他。
她這樣的人,竟也有這般執念,可見人确實不能做虧心事,倘若做了,就絕不能後悔心虛,務必說服自己“本座做什麽都是對的,如果覺得哪裏不對倒回去把前半句話默讀一萬遍”。
昨天到現在,借着宮小蟬的眼,她已将一切都收入眼中。方才她占據了宮小蟬身體,他貼着她,更讓她感觸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血味與……某些十分陰毒的東西。
那個曾經比初雪更純粹的孩子……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啊。
“小卓。”她含笑喚他,“我們多久沒見了?”
他望着她,仿佛被她的問題弄怔了,南珂在旁淡淡插了句:“離前輩兵解那日已兩百二十五年了。”
南珂不喚天琪“元君”,卻喚她前輩,從方才起就被他的黑臉吓得極力往識海深處藏中的宮小蟬微怔,忽然想起之前他說他不方便對“女靈”動手。
看來這兩人确實有些淵源……那麽他當時不肯出手并非為了看她笑話,才有意推脫了?
識海裏的宮小蟬撓撓後脖,有點抱歉: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是女靈知道宮小蟬此刻的想法,一定會狠狠嘲笑她的天真。
“兩百二十五年。”女靈咀嚼着這個詞語,揚眉一笑,“是挺長的了,難怪人間的景色全變了樣,連人也變了。”
“琪姐姐。”綁架犯依稀嗅到某種暴風雨的潮味,神情開始慌亂,“你、你生氣了?”
天琪緩緩起身,向他走來。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因為強大的自信而顯得如此耀眼,連裙擺都帶着不可直視的輝光。
就這樣一步步,來到他面前。
在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他只覺得脖頸沉重得再難支撐,垂下頭,手在袖中蜷成拳。
她甚至不必說一個字,他已願跪倒她腳旁。
他等着她下一個動作,凡她所賜予,無論什麽他都甘之如饴。
但他等來的卻是一只有些泛涼的手,輕柔的,憐惜似的,将他散落臉側的一绺額發掠入發中。
他在這樣溫存的碰觸裏,羔羊般顫抖。
“我不生氣。”她說,“能再見到小卓,我高興還來不及。”
他難以置信地擡頭,望見一雙微微彎着的眼,這眼裏有真實的笑意,還有不容錯認的冷冽。
“我只是有些遺憾。”那只手離開了他的發,緩緩下移,“當年你那般懇求我,我卻沒帶你一起走。”
食指中指并成劍訣停落在他頸側,指腹下的頸動脈汨汨跳動,像一只破殼不久的乳鴿,有力卻脆弱。
她沒有發力,注視他逐漸恢複平靜的黑眸:“現在,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少年靜靜望着她,然後,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他将脖頸更深地送進她手裏,臉頰貼着她的手背。
宮小蟬在識海深處看着外界的一幕,有些恍惚。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這麽對她即将遠行的丈夫說,也許她的本意只是激勵他活着回來,沒想到一語成谶。後來她果真随他而去,遺下幼女,茕茕孑立,舉目無親。
後來有人問那個被留下的女孩,恨她娘嗎?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
【喂,笨丫頭。】
從回憶中驚醒,宮小蟬定定神,說:【幹嘛?舍得理我了?】
【小心你師父哦。】
【……哈?】
【要是有天你想走又走不了,就做一件他絕對無法原諒的事吧~】
【你什麽意思啊?】正要追問,卻發現識海邊緣有些不對勁,她定睛一看差點沒吓哭:這麽洶湧的靈力!全朝她撲過來!
她現在只是一個意識團,經不起這麽一撞啊!【喂你幹什——】
質問剛剛出口,“靈力洪水”已經吞沒了她,她覺得自己像掉進了深海,但很奇怪,海水是暖的。
暖洋洋的……
……
宮小蟬睡得很熟,渾身暖烘烘,像泡在溫泉裏。
迷迷糊糊的,覺得臉上總是有什麽東西跳來跳去,一下,又一下……腦中忽然跳出一只毛茸茸的長腳蜘蛛……
一個激靈,宮小蟬倏地睜眼!同時手朝面門一拍,身體撐起向側邊一翻——“嗷!”
捂着撞到床欄的頭,她含淚擡眼,看到南珂正舉着右手,食指還直勾勾的沒收回來——顯然這就是令她誤會自己臉上有只蜘蛛的罪魁禍首了。
收回手,某人笑得純良:“睡得這麽死,看來靈力融合得很好。”
宮小蟬瞪他,又有些疑惑:“什麽靈力?”忽然悟到什麽,她凝神感受體內的氣息……然後睜大了眼睛:“這是……琪的靈力?”
她還是習慣稱呼那個與她相伴了月餘的女靈為“琪”,雖然如今她已知道那是比南珂修為還高的大能。
環視四周,他們正在一個不大卻布置雅致的房間裏,不是之前那個房間。
琪和那個綁架犯都不在。
自己身體裏已經沒有其他生靈的氣息了,卻多了一股溫暖的靈力,這股力量精粹而龐大,卻又慵懶散漫,像極了它主人給人的感覺。
感受它緩緩融進自身經脈,她停滞許久的修為終于再一次出現提升了的跡象。
修為增加了,宮小蟬固然歡喜,但眼下這種跡象,也就意味着……
心情有些低落,抱着一絲希望,她問南珂:“他們呢?”
南珂拉開窗帷,推窗,涼薄的日光照進來。
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了。草木的辛香随着晨風融進來,窗外群鳥啁啾。
他說:“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宮小蟬靜了許久,久得足夠新沏的君山銀針氤氲出一片翠色,久得南珂以為她已經重新睡着,卻忽然聽到她問:“她走的時候,開心嗎?”
斟茶的手頓住,南珂偏過頭來。
她的臉落在床帏的陰影裏,朦胧不清。看起來……似乎有些傷感。
“……她讓我轉告你,”他一本正經,“你這麽笨,以後到了地下遇到打不過的,她允許你報她名號。”
“……我活着還有一堆用處,不急,再過幾百年吧……”
“笨。”
“咦?”
“無論在哪裏,你該報的都是為師名號。”
“……”她斜他一眼,倒回床上,“好累。”
“是靈力融合的副作用,好好睡吧。”
她閉上眼,過了會兒又睜開:“師父。”
“嗯?”
“你要一直待在這兒?”鄙視你的不自覺。
“名震天下的南珂真君在這裏給你護法,心懷感激地睡吧。”
“……師父你臉皮好厚。”
“嗯。”
“……竟然承認了……”
隔着紗質床帏,她看着他:柔和日光落在他手邊的骨瓷杯上,描摹出一片溫潤細膩,他握着瓷杯手指修長白皙。
他穿了一件淡藍的文士長袍,白色床帏被風拂動,他袖口的梅花細痕便像漂浮在流雲中。
這陣風有點冷,宮小蟬打了個顫,南珂起身,将窗關了半扇,回頭看時小蟬已經縮在了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他。
“睡吧,師父在這裏。”
四周似乎變得安靜,鳥雀鳴聲遠去。眼皮越來越重。
終于宮小蟬合上眼,沉沉睡去。
……
師徒兩人沒在失了主人的庭院久留,當天下午宮小蟬起榻後,他們便動身離開。
至于庭院裏那些被掠來的女子,則交由九嶷弟子處理。
“特權該用時就要用。”某準掌門一臉理所當然,“這類事交由他們處理,于他們是鍛煉,于我們是體面。”
“……”她默默記下師長的教誨。
南珂說他還有些事,兩人就又在小鎮多待了一天。
宮小蟬問南珂借錢,南珂直接給了幾張大額銀票,還有些好奇:“看中了什麽?”
徒弟若有所思:“是有些東西……”
南珂沒追問。
他前腳剛走,宮小蟬後腳就離了客棧。
次日中午,距離約定的出發時間已過去了一刻鐘,宮小蟬還未從房內出來。
南珂過來敲門,門開了,他道:“怎麽這麽……”
他不說話了,盯着宮小蟬,像看一只直立行走的豬。
“嗯……”套着兩個金镯子的手擡起來,宮小蟬摸摸頭上五寸長的金步搖,“有點奇怪?我就是在猶豫要不要這麽戴,所以才耽擱了……”
南珂沉默,他覺得眼睛有點疼,被自己徒弟那滿頭滿身金光刺的。
“……你把銀票全拿去買這些了?”
宮小蟬摸摸鼻子,金耳環搖搖晃晃:“也不全是……還買了一只狐貍。”
她轉身回屋內,這一動,頭上六只金步搖就跟着一起顫顫巍巍,手上金镯叮叮當當……
活生生一只人形金飾展覽櫃。
南珂試着回想宮小蟬以前的裝扮,愕然地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新造型太有殺傷力,瞬間就抹去了以前那個清清淡淡的……小透明。╮(╯▽╰)╭
人形金飾展覽櫃拎來一只裝着白狐貍的籠子,舉到他眼前,興沖沖第說:“看,就是這個……”
叮!單薄的發髻承受不住超量的住戶,一支金步搖投入了大地的懷抱。
師父:“……”
徒弟:“……”
宮小蟬先回神,尴尬地笑笑,邊彎腰邊解釋:“這支沒插好……”
叮!
又一支。
臉騰地紅了,宮小蟬維持着撿東西的姿勢,不知要繼續還是直起身。
最後那兩只金步搖被人俯身拾起,松松地握在手裏,南珂擡眼,神情微妙:“以前沒看出來……只是一個建議:喜歡金飾的話,還是煉制些金質法寶戴在身上更實用。”
宮小蟬扶着發髻,臉上火辣辣。
要怎麽說……她其實對金子毫無興趣,只是因為離山前季川說她未來三個月,不宜向南;又說“密雲不雨,履霜,遇金終吉”,其實她不太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連蒙帶猜得出一個結論:反正就是未來三個月,多多地穿金戴金就好了吧。
她這麽做了,結果……啊啊啊啊啊!
從他手裏抽回金步搖,她把裝着白狐貍的籠子塞過去:“給你玩!”
送了賄賂,不由分說哄了他出去,房門砰地關上,沒一會兒,她清湯寡水地出來了。
……好像有點矯枉過正。
無視南珂戲谑的視線,宮小蟬拿回狐貍,若無其事道:“往哪兒走?”
答案是:南邊。
作者有話要說:
☆、誰告訴你雙修沒用的
越向南走,景色就越鮮活。三日後,師徒兩人來到楊柳如煙的汀城。
天空是明淨的淺藍調子,映入一江碧水,宛如祖母綠裏藏着藍色的海洋,堤岸兩旁游人熙熙攘攘,日光摩挲他們的臉龐。
宮小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裏,南珂卻直接帶她穿過市集,繞進了一條小巷,七拐八拐,這些巷子每一條看起來都一個樣,也不知他是怎麽認的,她跟在他後頭埋頭苦走,走到心都酸了,兩旁逼仄的巷子突然消失,視野豁然開朗,一處青磚黑瓦的樓閣躍入眼簾,門匾上龍飛鳳舞着兩個狂草:迷居。
南珂:“去敲門。”
“哦。”
咚咚咚。
很快門開了,門後俏生生立着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女郎,齊眉劉海,潋滟杏眼,看看門前的宮小蟬:“小姑娘找誰呀?~”
吳侬軟語繞了七八個調,宮小蟬聽得有點愣,呆呆點頭:“……您好,我找……”卡了,扭頭問南珂:“師父,我們找誰?”
還沒等到南珂的回答,漂亮女郎先開腔了:“喲,這不是小南南嘛,你還真找到這兒啦~”
……
一炷香後,宮小蟬總算弄清了眼下的情況。
——這裏是南珂友人的住宅,方才開門的女郎是此處的女主人隋雙雙,也是南珂友人的伴侶。
南珂友人姓白,單名一個申字。
白申。白生。
宮小蟬表示完全無法揣測白申他爹當年給兒子起名的時候在想什麽。是親生的嗎?
師父和故友多年不見必定有許多話要聊,宮小蟬很有眼色地告退,隋雙雙自告奮勇帶客人游覽汀城名勝,兩個女人一拍即合,喜滋滋離開。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石橋盡頭,南珂問:“如何?”
白申回想着方才給宮小蟬診查的結果,颔首:“筋骨沒問題,可以拓展經脈。我前日恰好得煉得一枚新蠱,今晚就可以進行。”
南珂靜了靜,道:“你從前說過,這種蠱一生只能種一次。”
“不錯。因此最好是在築基之後再進行,如此方能最大限度的激發潛力。”
南珂不語,白申想到宮小蟬的資質,安慰道:“其實你也不必過于介懷,橫豎也只是個挂名弟子……”他似乎想到什麽,神色有些微妙,“你這個徒弟,今年多大了?”
南珂回神,随口應道:“十九。怎麽了?”
白申慢吞吞道:“沒什麽……”
多年至交,南珂當然知道白申在故意吊人胃口:“有話就說。”
“我給宮小蟬探查經脈的時候,發現她內息運轉方式非常古怪,起初我以為是你們九嶷的特殊心法,但仔細回想後我确定我從未在你身上見過這種現象。當時我心裏有了個猜想,便又查看了她的骨骼……”
白申不說了,望着南珂。
風忽起,四下裏柳絮紛飛,恍惚下起了春雪。
南珂以茶蓋撇去茶末,望着金綠的茶湯,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擡起頭,直視白申,“她不是。”
“不是?”白申一怔,然後有些促狹地笑起來,“你怎知不是?你……”“試過了”三個字在南珂威脅的微笑中吞回去,他奇道:“真不是?可是她身上的跡象,無一不與古籍上記載的‘璧壺’一致。”
“她的骨骼并非獨一無二。”南珂啜一口茶,“內息運轉特殊,是因為她來自丹岐峯。”
白申微微睜大了眼:“丹岐峯?”靜了靜,他嘆道:“那一脈的心法向來詭奇,如此倒不奇怪了。”
南珂不出聲。他早就發現宮小蟬內息古怪,不是沒想過那個可能,但朝夕相處,他哪裏不清楚她的性子?和書裏說的毫無半點相似,就是個有點小聰明、有時莫名固執的丫頭罷了。嗯,還有資質差得出奇,距離上次進階已過去半年,吃了那麽多靈丹妙藥,竟然還在煉氣期初階。
“如何,還要給她種蠱嗎?”
蠱師的問話将南珂從思緒中拉出來,他笑笑:“不必了。”
“哦?我原以為你特意過來這裏擾人清靜,就是為了替她讨一枚潛心蠱呢。”
“我再不來,這局不就輸給你了麽?少廢話,彩頭拿來。”
……
汀城內茶館無數,唯這家生意最好,裝飾雅致,價錢公道,選個臨窗的位置,你還能可以清晰地看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春水,樓下游人如織,四處蒲柳袅娜。
“不麻煩不麻煩,我已經好久沒走出‘迷居’了。”隋雙雙笑眯眯,“托你的福,今天才能出來透透氣吶。”
“這麽說來,我以後要常來才好。”宮小蟬笑起來,對這個與故友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郎她有着天然的好感,對方的态度也很讓人放松。
“正是這個理兒。”隋雙雙的嗓音又糯又甜,“小蟬——我可以這麽叫你吧?你多大了?”
“剛滿十九。”
“呀,怪不得……”隋雙雙端詳她,“皮膚真好,像輕輕一碰就能會滴下水呢。”
恭維誰都愛聽,宮小蟬笑着自謙了兩句,冷不丁那雙滴溜溜的杏眼湊到她眼前,眼睛主人的臉上有種孩子氣的好奇:“小蟬是什麽時候拜在小南南門下的?”
小南南……宮小蟬忍着笑:“我是去年入的九嶷。”
“哦……”隋雙雙雙眼閃亮,“怎麽樣,小南南對你很溫柔吧?”
宮小蟬不明白她視線灼灼的原因,選了個中規中矩的回答:“師父誨人不倦,過去一年我受益良多。”
“嗯~”團扇抵着下颔,隋雙雙像只沒能撈到鮮魚的貓,不滿地嘟哝了句什麽,宮小蟬沒聽清,疑惑地問:“白夫人?”
“叫我雙雙吧。”隋雙雙擡眼,笑靥如花,“小蟬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
“嗯?”
宮小蟬有些無奈,這位夫人好像一點也不懂得交淺言深是一種失禮。“嗯。”
隋雙雙的眼睛更亮了,宮小蟬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決定搶回話語的主動權:“雙雙和白先生一直住在迷居?”她示意外面的蔥茏美景,“如此好春光,未免辜負了。”
“這個啊……”對方眉眼彎彎,“其實因為我犯了錯,所以才被關在迷居呢。”
“……啊,是這樣……”宮小蟬幹巴巴地應了聲。
“好奇我犯了什麽錯?”杏子大眼彎成一雙狐貍眼,“我親了別的男人。”
“……”
“唉,男人的嫉妒心總是很強呢。”隋雙雙掩唇一笑,“瞧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小蟬是一心向道的人吧。”
其實并不是。但宮小蟬已經不想說話了。
方才竟然覺得她和紅伶有點像,自己的眼睛也該洗洗了,紅伶才不會這麽讓人難以招架呢。
“可惜了……”隋雙雙說,“我可是很萌師徒的。可你看起來筆直筆直的。”
……紅伶也不會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宮小蟬有點苦惱,被那雙火辣辣的杏眼盯着,她渾身不自在,本能地不想深究對方話裏的意思,匆匆另起了一個話題:“茶湯的味道有些淡了,不如走吧?我還沒好好看過汀城呢。”
隋雙雙欣然應之,于是兩人離了茶樓,邊走邊聊。宮小蟬很小心的不讓話題拐到稀奇古怪的地方,結果顧此失彼,當她回過神來,驀地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拐到一個相當不妙的地方了。
在上九嶷之前,宮小蟬很是吃了些苦頭,沒娘的孩子像棵草,那些年為了完成任務她主動、被迫到過不少好人家的姑娘絕對不會踏足的地方……像眼前這種,她也不是沒來過,但那次是趁夜偷偷摸摸的,根本不像今天這樣,光天化日,正大光明,連個男裝都不換,胸也不裹就……
“進去呀。”隋雙雙說着還來拉她,宮小蟬忙不疊退後:“我就不進去了……”
隋雙雙笑得親切:“別怕,裏面沒吃人的老虎。”
對,只有吃人的小倌兒。
宮小蟬頭疼欲裂。明明已經很謹慎地把握話題的方向,怎麽還是走到這一步?
起初只是聊起她令所有人束手無策的壞體質,然後讨論究竟有多少種可能令朽木回春,再然後……
啊,想起來了!
“我知道雙修是怎麽回事!”不就是男的和女的在一張床上只穿單衣抱在一起睡麽,她堅定地搖頭:“真的,我都懂的,不用教我。”
隋雙雙瞅着她,神情暧昧:“真的呀……誰教你的?”
宮小蟬搖頭,不想多說,“沒用的,我的體質靠雙修提升不了修為。”
“……”隋雙雙面露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試過。”
隋雙雙不說話了,忽然走到宮小蟬身後,往她腰上某處使勁一掐。
宮小蟬吓一跳,閃開一步,護住被揩油的地方。隋雙雙收手,撩眼一看就望見某人那張寫滿“幹啥幹啥突然掐我”的傻臉。
隋雙雙靜了靜,突然抓住宮小蟬的手,嚴肅道:“不管是誰告訴你雙修沒用的,把他的話忘掉。”
“……咦?”
“誤人子弟!”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十九章删到十二章!我的心在滴血……
作者就是這樣一種苦逼生物,經常需要扼殺自己心愛的句子……別了,我的愛人!
明天繼續更新新章……今天先歇會兒……求評論!QAQ給我點力量嗷嗷嗷!——
☆、毀人不倦
隋雙雙難得發善心,沒直接把宮小蟬扔進正在辦事的野鴛鴦房裏,而是先給她開小竈惡補了基本常識,春宮圖配合豔情話本,圖文并茂,再附一位毀人不倦的女先生……
如此這般,簡直打開了宮小蟬通向新世界的大門,但這種事說到底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的,兩人一合計——還得上一堂現場觀摩課。
宮小蟬十一歲就離開丹岐峯,此後風裏來雨裏去,基本處于自由生長的狀态,久而久之,整個人的三觀都變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樣。至于隋雙雙……這貨的座右銘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兩只闖禍精一拍即合,也不管太陽還高高挂在天上,堂而皇之就踏進了小倌館。
此時民間主流還是男尊女卑,但隋雙雙青睐的這家不走尋常路,人家開門做生意,男客女客都笑納。兩人大搖大擺落座,叫了兩個據說是館內指名率前十的大牌,然後犯了難。
說好是觀摩課,自然不能她們親自上,但小倌館裏也找不出女妓啊。
宮小蟬尋思了一陣,目光瞟到兩名小倌兒中比較陰柔的那個,忽然靈光一閃,跟隋雙雙咬耳朵:“要不然讓他們兩個,嗯嗯嗯嗯……”
隋雙雙贊賞地看她:“這都被你想到,果然有點天分。”聲音轉低,“不過男男雙修目前還沒發現任何對增長修為有益的地方,不符合這次的研究課題,留待下次吧。”
宮小蟬似懂非懂地應了,大眼睛濕漉漉像只小鹿,隋雙雙摸摸她的腦袋,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大叔喜歡養成小蘿莉。實在是,這種往白紙上肆意塗上自己色彩的感覺,太能激起戰栗的觸電感了。爽歪歪!
“我是真的很萌師徒啊~”隋雙雙感嘆,揮手讓兩個小倌兒都下去,拉起宮小蟬出了小館館,輕車熟路地摸進了另一家青樓。
“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叫出聲哦。”掐着隐身訣躲在室內的時候,隋雙雙對宮小蟬低聲說:“攪人好事是很失禮的。”
宮小蟬認真點頭,氣音:“小小聲可以嗎?”
“可以~”
兩雙眼睛一起瞄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