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友來
翌日,沈晞蘊在沈老夫人正堂內迎來了一位故友。這個故友上輩子和她一樣慘,嫁了個家世顯赫的門第,卻被後院裏頭的妾害得生不出孩子。婆母是個伶俐的,更加往自個兒子院內塞人,後院烏煙瘴氣,她卻自幼庭訓出嫁從夫,孝為上,婆母的磋磨也不敢跟家裏人抱怨,一日又熬過一日,竟比沈晞蘊早半年離世。
沈晞蘊上輩子在錢家奮力一搏那段時日曾跟着錢夫人出門,看到她身着洗得有點發白的衣裳,不過二十歲出頭,卻有了銀絲。眼眸子早已經沒了靈動,幹枯絕望,眼角的紋路痕跡頗深。
兩人相視苦笑,卻未曾打招呼,她是不敢,沈晞蘊是不能。
這個故友,正是孫氏的嫡嫡親侄女孫尚香。孫尚香沒有硬氣的脾氣,反而性子柔弱,在出閣前曾看上一窮舉子,卻在父母的攀附權貴之心的緊逼下,上了花轎,之後過着噩夢般的日子。
臨死前據說床前無人,是她死了三日後,屋子裏頭有了味道,請假從家裏回來的嬷嬷聞到,打開房門,才發現的。
孫尚香雖然是孫氏的侄女,可性子卻和孫氏相反。孫夫人從進門就看不起孫氏,怕孫尚香像孫氏,這才花了很多力氣教導,不料卻逼上了絕路。
她跟随母親孫夫人前來,原本是她姐姐要過來,不過她姐姐看不起沈家那些個庶女,她倒沒有纡尊降貴的想法,更沒有看不起沈家的意思。
沈晞蘊不像沈家其他庶女,親事還未定下,不知是拿捏在沈老夫人手中,還是拿捏在孫氏手中,一點都不敢怠慢,生怕過後被算賬。
她吃過早飯,正把前天讓花雨采摘的茉莉花放在竹子編織的籮筐裏頭,準備串個花鏈子打發時間。
靠着窗後串了一串剛要歇息喝口茶,張嬷嬷過來禀話,說是前頭嫡母的娘家來人了,還有個表姑娘,兩人年歲相差不大,讓她過去說說話。
孫尚香容貌并不出衆,孫氏的豔麗、孫夫人的秀美都未能在她的臉上找到一點痕跡,但其氣質極佳,反而讓人忽視了她平凡的面容。輕聲細語,如沐春風,讓人深恐驚擾了她。
見到她時,沈晞蘊望着故友的面容,怔住了一會,才笑吟吟地上前問好。
孫尚香并未像其他人一般第一眼就流露出了下意識的鄙夷,反而是眼神中滿是憐惜和關懷。
序了年齒,兩人對坐,見孫尚香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溫柔地跟自己說着小聲話,好似又回到了當年那少得可憐洽意的時光。
兩人都是實在人,并不健談與熱絡,又有些許的小害羞,但在沈老夫人眼裏,這樣的姑娘品行才好,那些端着個玲珑袖的,哪個開口之前不将對方掂量三分,說出的話語又不暗含□□分?
沈老夫人平日裏對孫氏有多苛刻,反而對孫尚香就有多滿意。沈老夫人用最為誠懇的贊美之語稱贊了孫尚香的儀态過後,便特意讓姜嬷嬷去庫房中拿了一色澤度好的手镯給她當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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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夫人并不是眼皮子淺的,但卻真心實意笑着受了。
沈老夫人打發了孫氏領着孫夫人去自個的院子,本來孫尚香應該過去,但沈老夫人表現出了喜愛之色,孫夫人又見孫尚香與沈晞蘊話意未盡,便讓孫尚香順勢留下來,畢竟,比起讓女兒跟沈老夫人在一起待着,跟孫氏在一起待着她更不放心。
沈晞蘊領着她去了自個的屋子,坐在窗下,兩人對着串花鏈子,時不時讨論幾句。
“只有茉莉花倒是單一,若是有其他顏色的花相□□綴,越發好看。”孫尚香略帶嘆息地說着花經。
沈晞蘊知道她平生最為喜歡的就是養花種花。她含笑地說:“這些我倒是不懂,你若有好的,願意的話,不如列了單子送來,我請了祖母身邊的姜嬷嬷幫着集齊了。”
“只是可惜我六月份就要出閣了,剛認識你這個姐姐,就身不由己了。”沈晞蘊柔柔地說着自己的心聲。
孫尚香微微一笑,道:“我們可以書信往來,索性我也不太愛出門子。我家大姐倒是喜歡熱鬧。”
花雨送上了茶水,孫尚香放下針線,将銀镯子撸上了胳膊,免得叮叮當當地響,這才喝了茶。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備嫁的閨房,只是聽我大姐說到處都是紅,你這倒是少。”
沈晞蘊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笑着說:“你說的那是快要出閣的屋子。我那些嫁妝都有針線房的繡娘幫着繡,不成還有外頭的繡娘,等快要出閣前,才全放屋內。我見母親在河間頗為挂念大表姐,大表姐還未定親麽?”
孫尚香的姐姐孫尚茵今年已經快要十七了。
聽到沈晞蘊這麽一問,她略帶尴尬地笑了下,倒是沈晞蘊反應過來,她們不是以往的親密關系,倒是唐突了,不由得吶吶地道歉。
孫尚香見她不好意思的樣兒,噗嗤一聲笑開了,解釋道:“你別見外。你千萬不要往外說,我母親說要多留幾年。”
她抿了下唇,怔了怔,茶盅緊緊握在手中,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眸子凝望着外頭的一點,沈晞蘊也不催她,她回過神來,才低聲道:“你剛來京城,不知京城中的貴公子多得很,有些确是纨绔子弟,空有一身皮囊。幸而你提前訂了親事。不過最為有才學的京城男子,不得不提到的就是聞名天下的齊子轍大人。齊大人身世曲折,但容貌極佳,更難得是後院幹淨,年歲也不過虛長咱們五六歲,據說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這樣的男子,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沈晞蘊不由得插嘴,上輩子的齊子轍,那簡直就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毫無情感。
據說落在他手裏的大大小小官員和女眷,剝皮削骨,腰斬流放,比比皆是。
若不是她當年早早就出了地牢,只怕齊子轍尋她是要将對錢太師的仇恨發洩在自己身上。
孫尚香猛點頭,心心相惜地附和道:“正是。還是妹妹明事理。可我大姐性子就是個不服輸的。齊大人如今深受皇寵,更別提那一副好皮囊,多少閨閣女子午夜夢回的有情郎。不過齊大人對男女之事據說很是冷淡,好似是身子不适。”
沈晞蘊舉起自己的小手,拍了拍胸脯,天吶,那得多變态?幸而她眼疾手快,跟齊公子定下了親事,要不以沈宴那戀棧權貴的德性,只怕要把她賣了。果然她前世倒黴,老天爺看不過去了,今生讓她有齊公子這樣好的夫君,真是花了兩輩子的氣運。
“我大姐偶然在路上遇到了齊大人,一眼就看中了。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給齊大人。前段日子,母親也曾托人嘆過口風,沒了下文。你可別看齊大人有那說不得的缺陷,京城中多的是姑娘喜歡。”
見沈晞蘊一臉不在意的樣兒,孫尚香決定爆一個猛料,“宮中的弋陽公主就對齊大人很是癡迷,送了好多東西給齊大人。”
“哦?”沈晞蘊想起上輩子的弋陽公主,頓時覺得她和齊子轍很配啊,兩個禍害就不要拉上別人了,直接相互禍害多好啊。
孫尚香柔柔一笑,“不過都被拒絕了。但弋陽公主越發喜歡了,常常一有空就在宮城門口堵着等齊大人。”
沈晞蘊兩眼發光,真好,故友跟以往一樣,還是那麽喜歡說八卦,簡直就是又一次豐富了她的人生。
“齊大人也挺可憐的。”沈晞蘊評論了一句。
孫尚香輕輕地啊了一聲,露出了猶豫之色,最後還是抵不過沈晞蘊那熱情的目光,更是壓低了嗓音,細細地說:“我今兒出門未睡醒前,朦朦胧胧聽到我母親說起齊大人,他好似定了親事了。”
“啊?”沈晞蘊雙手合十,嘴裏念着阿彌陀佛,替那個未知名的姑娘默哀了幾聲。
睜眼見孫尚香也剛放下合十的手,兩人對視而笑。
“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真是可憐得很,只怕以後得受多少折騰。”
“對,最好還是不要出門了。”
“嗯嗯,你說得對。別看那些什麽貴女,手段可丢人了。”孫尚香說出了這句話後,便不再說,兩人不約而同靜了下來,又串了兩串花鏈子,孫嬷嬷親自來接孫尚香,兩人相約有空就書信往來。
晚飯時,沈老夫人将一請帖遞給沈晞蘊,沈晞蘊打開一看,竟然是端午游園會。端午游園會是宮中的公主舉辦的,邀請的都是權臣或者勳貴中有名聲的姑娘,她上輩子專研才學,頗有建樹,都未曾獲得這帖子,怎麽這輩子丢開手,反而得了呢?
“祖母?這個?”沈晞蘊迷茫地望着她。
沈老夫人:“孫夫人說是舉辦人托她送過來的。”
“那,我去吧。”沈晞蘊耷拉着腦袋,回了自個房間,這個好事,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要啊。
要不說自個要繡嫁妝?沈晞蘊最後洩氣地埋頭,算了,不知道哪位公主惦記上她了,不迎合,只怕以後都沒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