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千金

一晃一旬日已過,端陽節到,天氣炎熱,沈晞蘊每日都要沐浴三次,身着輕薄紗衣,額頭還有微微汗珠,手執娟紗色彩鮮豔符文圖樣團扇,輕輕扇動着。

屋子正中央放着冰塊,冒着咕嚕嚕的寒氣,窗敷上的明亮紙全都換成了細紗和竹簾子。花雨紮着高高的頭髻捧着溫水進來,天色剛亮不久,地上的寒氣卻早已散去。

沈晞蘊體質虛熱,原比一般人怕熱些,夏日裏過得最為苦痛。偏偏到了端陽還得出一趟門。

花雨和張嬷嬷齊力替她換上一身豔麗五彩雲霞月華薄紗裙,細腰上系着绛紅紗小符袋,裏頭放着從天水道觀求來的篆符與朱砂包。

出了門子,沈府門口停了三輛馬車。孫氏在五日前得知自家嫂子過來一趟竟然還帶了帖子給沈晞蘊,恨得差點把後槽牙給咬斷。

經過三日奔波,回安國公府求了國公夫人,豁出去了老臉和銀錢,終于弄來了帖子,領着沈晞萍和沈晞芬一起赴宴。沈晞蓮則因着以後要當妾,沈宴禁止她出門,嫌棄她丢沈家人的臉面。

三姐妹見過,沈晞蘊涼涼地将目光掃過沈晞萍,落在了面色淡然的沈晞芬身上,上輩子沈晞芬抗婚逃家,奔赴邊關,在錢太師未倒臺前,曾匆匆見過一面,聽得錢家人說過,她嫁的那人是邊關的守将。

孫氏并不是真心想要帶着兩個庶女出門,只是不想看沈晞蘊一人獨獨落到了貴人的眼中。

馬車搖搖晃晃,将一串噠噠的聲音抛在了後頭。

端陽宴臨水而建,在城郊皇家別院,別院後頭靠着玉龍山,裏頭的玉龍泉是皇宮裏頭的禦用水,這一帶風景甚好,山明水秀,乃是皇室貴族避暑的聖地。

滿朝人都以在夏日裏能到此處避暑為榮。

下了馬車,遞上拜帖,前頭站着的宮女檢查過後,喚了兩個小宮女過來領路。孫氏和沈晞萍、沈晞芬被領到了前院的桌椅靠內側邊上。

而沈晞蘊則被推着進了內院之中。在孫氏和一衆人嫉妒的目光,沈晞蘊挺直着身子,心裏暗含着疑狐。

若不是怕被人嘲笑,她都快按捺不住拉住小宮女到邊上好好詢問一番,別是看錯了,她進去後被人羞辱一頓,再弄出來。

這樣的事,以前不是沒有經歷過。

進入了後院,偌大的廳堂之中,花團錦簇、眼花缭亂的色彩來回走動着,時不時傳來幾聲嬌俏的笑聲。今日的色調頗為鮮豔,因着端陽又稱之為惡五,到了這一日,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身着鮮豔衣物以祈求遠離疾病。這日出門的女眷們要麽頭上戴着符咒發簪,要麽腰上系着五福包,還有些是拿着艾草辟邪。這些配飾都是端陽節才有,因而更為讓人眼花缭亂。

Advertisement

聽到輪椅滑過的聲響,她們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讓開了一條路,只見正中央站着兩位與沈晞蘊年歲相差不大的姑娘,一位臉型圓潤,眼眸中暗含冷意,法令線深刻,薄唇下拉;另一位則顯得年歲小些,未語先笑,朱唇微啓,眸光微動,發髻上還簪着符制銀釵。

周遭鴉雀無聲,一片靜谧。

沈晞蘊正猶豫着如何喚邊上的兩人,卻見從二人後頭又手拉着手走了兩人出來,被牽着手的是孫尚香,而另一人身着明黃紗裙,婦人發髻,頭上插着艾草與發簪相□□綴。

婦人先聲奪人,“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兩位公主可是特特接我來着?”婦人美眸如蘭,落在了沈晞蘊的面容上,下颚微微一緊,露出了笑意,道:“真是個小美人,看着親切得很,想是第一次參加端陽宴,略微拘束些。”婦人上前接過花雨推人的活計,站在沈晞蘊身後,柔聲介紹道:“既然來了,就是我們自己人了。這個看着特別兇的是弋陽公主,這個看着好欺負的是千金公主。”

沈晞蘊給兩位公主請安後轉頭對着婦人微微一笑表示謝意,婦人看着孫尚香微微懇求的目光只能好人做到底,又介紹了堂內的貴女們,在婦人特意熱場下,一時間又恢複了熱鬧。

婦人推着她到清涼處待着,因着第一次見面,倒不好意思在衆目睽睽之下問她的家世,孫尚香正在前頭替沈晞蘊拿吃食過來。

婦人笑吟吟地道:“妹妹,恕我冒昧,倒不知你是如何與尚香認識的?”

“她是我表姐。”沈晞蘊想着孫氏的關系,老實回答。

婦人一聽,卻拉下了臉面,看向沈晞蘊的眸光中閃動着幾分厭惡之意,婦人差點把自個給扇死,她生平最為厭惡就是與孫家人有關的人。若不是孫尚香當年無意中救了她,她也不會跟孫尚香有任何往來。

孫尚香過來時見兩人神情凝重,以為沈晞蘊得罪了人不自知,賠笑地對婦人道:“姐姐饒了她吧,她從小就很少出門,若是說了什麽不恰當的話,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氣,行麽?”

婦人不語,站起身往外走。

孫尚香轉身問沈晞蘊:“晞蘊,你剛才說啥話了?”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了婦人的耳內,婦人頓足不前。

沈晞蘊搖頭表示不知,貴人都是性情怪異之人,比如上輩子的齊子轍。

孫尚香細問了一遍,沈晞蘊只能将她剛才的回話說了一遍,孫尚香一聽,暗嘆不好,“你呀,平日裏不是躲着我姑姑老遠,巴不得不跟她扯上任何關系,今日倒是乖覺了?”

沈晞蘊捏起叉子,将最後一茬的櫻桃含入嘴中,才說:“你姑姑是我繼母,我在外頭難道說她不是?有你這麽當表姐的麽?”

兩人嘀嘀咕咕地說話,美婦人卻在聽到此話後快步走來,俯身盯着沈晞蘊,所有人見她這般異動,全都停下了話語,偷偷兒瞄着她們。

美婦人沉聲問:“你姓什麽?”

“家父工部侍郎沈宴。”沈晞蘊話音落後,還扯了下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千金公主和弋陽公主面面相觑。

“我是你大姐。”美婦人坐在她邊上,說明了兩人的關系。

沈晞蘊啊了一聲,略帶不解地問:“姐姐是大堂伯家的大姐?”不對呀,她記憶中大堂伯家的大姐不長這樣的。

美婦人聽沈晞蘊如此說,也不回答,只問:“你叫沈晞蘊?”她伸手拉過沈晞蘊的手,掌心向上,用指尖在上頭劃過三個字,“可是?”

“正是。”沈晞蘊眯着眼看向對方。

美婦人又問了幾句府中的事,得知如今管理內院的是沈老夫人,便安心了,正要再多說幾句話,千金公主邊上派了人過來,她只能丢下一句話,“你我很是有緣,過幾日我接你過府細聊。”

孫尚香張大了嘴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掙紮地看了一眼沈晞蘊,還是閉了嘴,那件事,還是讓沈老夫人和郡王妃親自跟沈晞蘊說比較好。

美婦人離去後,漸漸有人圍到了沈晞蘊身邊,說着今日的打扮和最近京城裏頭流行的胭脂水粉。

孟家姑娘在他人眼神的示意之下,被推了出來,硬着頭皮諾諾地詢問:“沈姑娘,不知你與郡王妃有何親戚關系?”

“啊?”沈晞蘊眨巴了兩下睫毛,郡王妃是誰?

另一個脾氣沖的薛姑娘哼了一聲,道:“沈姑娘別裝了,剛還與郡王妃自報家門,如今倒是裝得一手無辜。”

“不好意思,我也搞不清楚,讓各位見笑了,只怕是郡王妃沒見過官職如此低的姑娘參見兩位公主舉辦的端陽宴吧。”

衆位姑娘見從她嘴巴裏撬不出什麽話,也就三三兩兩散去了。

孫尚香去解手,只留下沈晞蘊一人靠坐在邊上,弋陽公主看着圍上來使勁兒說着恭維的話的貴女們,一絲煩悶之意湧上心頭。

身為公主,她生母雖只是宮女,生下她後到如今十多年,也不過是個嫔位,子以母貴,她遠遠趕不上千金公主的地位。

就連封號,可以看出兩人的差別。

她是落日餘晖,而妹妹确是價值千金。

父皇的兒子全都活不長,只留下她們這些公主們。父皇喜新厭舊,即使是千金公主的母妃,如今也只是獨守閨房,看着新人笑。其實這麽一看,她和千金公主,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弋陽公主在外頭擺足了公主排頭,千金公主在她才會忍讓一番。

她望向那個孤零零坐在一旁的瘸腿的姑娘淡然處之的身影。那個帖子,是她讓孫夫人送過去的,她就是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哪裏入了他的眼。

她堂堂一個公主,竟然比不上一個瘸腿的人。見到之前,她是蔑視的,見到沈晞蘊之後,心頭的那股子怒氣更是逼得她差點失态。

這樣一個渾身上下看不出有哪一點比得上她的人,就這麽奪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就差那麽一點點,她就說動父皇下旨意賜婚了,就差那麽一點點。

她的幸福,是被沈晞蘊給毀了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