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姻緣定

午飯是在亭子裏頭擺起了飯菜。考究得白瓷盤只有五歲小童手掌大小,上頭擺放着一個個晶瑩剔透得粽子,有潔白無瑕的糯米團子、有色彩斑斓的五彩粽子、還有香飄四溢的肉粽子。每一只夠姑娘們的一小口,每位姑娘身後都候着兩位宮女,一位拎着籃子,裏頭放着各色粽子,一位伺候着食用。

千金公主坐在上首,她坐定後,在沈晞蘊眼裏與沈家有不明親戚關系的郡王妃這才坐在了邊上。

之後按着父輩的官職大小落座,千金公主卻特意拉了沈晞蘊坐在了郡王妃的邊上。弋陽公主并沒有過來。

沈晞蘊抖着手捏着叉子,小心翼翼地将粽子送入嘴中,一頓飯吃得毫無滋味。

粽子吃過後,因千金公主喜食烤肉,帶了些許野味過來,宮女們洗幹剝淨切了小塊,撒上調味料備着。

粽子只是讓她們嘗嘗鮮。上了小碗白飯。外頭架起了烤架子,上好的木炭點了起來。手藝非凡的廚娘上手烤了起來,回來翻動着,時不時撒上些許調料,刷上腌制好的醬汁,滋滋冒着熱氣,肉的鮮美充溢滿亭。宮女們講肉放入盤中,晾了涼,灑上綠,配上酸甜可口的涼菜,送到姑娘們面前。

沈晞蘊心思混亂,象牙筷子夾了兩三下,全都掉在了盤子裏,引得其他姑娘們暗自發笑,嘲笑她性子過于膽小。

郡王妃看不過去,接過筷子,命令她張嘴,送進了她的嘴巴裏,低聲安撫道:“別失了禮數。回去再想。”

沈晞蘊微微紅了臉,輕聲嗯。郡王妃看着她頭頂幾根不服輸毛躁的茸毛翹着,心底裏的柔軟更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小腦袋,眼底滿是憐惜和疼愛。

飯畢,衆人又陪着千金公主說笑了一回,才陸陸續續地告辭了。沈晞蘊離開前,千金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讓其多加聯系。

不管千金公主是看在郡王妃的面上還是看在齊子轍得面上,沈晞蘊都受寵若驚地應了。

回去的路上很是難熬。花雨一直都在前頭坐着,心裏擔心着沈晞蘊,見她面色蒼白,心不在焉,心也亂了。

沈晞蘊平日裏對着孫氏再為不滿,也很是守規矩,今日率先下了馬車,沒跟孫氏打招呼,就讓花雨趕緊推着輪椅去找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坐在軒窗邊上擺放的紅木羅漢榻上,雙腿盤着,手裏捏着修剪枝葉的剪子,上下仔細打量着枝葉蔓伸,只聽得咔嚓咔嚓幾聲,獨秀的枝葉被分離,飄灑落在了花盆邊上。姜嬷嬷一臉欣賞地瞅着沈老夫人面前的花枝。

沈晞蘊是真的看不懂姜嬷嬷一臉有與榮焉的神情從何而來。

耽誤之極,她也不去考究。張嬷嬷示意小丫鬟鋪上了斜板子,正好搭上了門檻,輪椅順着往上爬後又下滑,落在沈老夫人的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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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響聲的沈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子,伸出手,接過遞上來的布帛,擦拭一番,整理了下衣襟,這才笑着道:“我們蘊兒回來了,端陽宴可熱鬧?”

姜嬷嬷接過小丫鬟端上來的涼茶,一盞放在了沈老夫人面前,一盞則小步走了幾步,塞進了沈晞蘊的雙手中,“這是老夫人特意為姑娘留着的。”

沈晞蘊哆嗦着手,端起杯子,還微微顫抖,發出了輕微的瓷器相互碰撞的聲響,沈老夫人眉頭微皺,不由得猜測沈晞蘊在端陽宴被欺負了。

涼茶微帶着一絲苦味,一杯下去,心頭湧上了一縷清涼之意,眼眸子裏頭的光更為閃亮。撫去了心上的那一抹煩躁。

坐馬車回沈家的路上,她設想過很多詢問沈老夫人的場景,但萬萬沒有想到,一股涼茶下去,将她內心的不安和焦灼瞬間澆滅了,她反而變得略微不知所措了。

沈老夫人銳利的目光與沈晞蘊略帶心虛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沈晞蘊微微移開了視線。她意識到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境地,坑了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啊。

和前世一樣蠢,從來都沒有變過,她好想抱着頭□□痛哭啊。

可哭不能挽回她做出的愚蠢。

沈晞蘊握緊雙手,想起記憶深處埋藏的一些對齊子轍的評價,她隐約記得,在地牢中,獄卒曾交頭接耳說着小聲話,因她身殘,他們并沒有避諱她。說起齊子轍之所以對錢府那樣百般□□,除了他本身具有得心狠手辣和瑕疵必備報得心性,據說還因為他曲折身世中,錢太師做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以他的心性,瘋狂報複所有得罪過他的人,自是平常之事。那時候聽沈晞蓮說過沈家也倒了,在錢太師倒臺得前幾日。

只知道沈家男子不知所蹤,孫氏被折磨致死,其他出嫁女雖未有波及,但沈宴活得生不如死。

那現在的自己呢?

若真是齊子轍的話?

沈晞蘊深吸了一口氣,一顆顫抖的心,斷斷續續地問出了內心的猜測,“祖母.......”

沈老夫人慈愛地将目光落在她臉龐上。即便如此,沈晞蘊內心卻幾乎要崩潰了,“嗯?”沈老夫人想起廚房今日遣了人過來,說是上了新的荔枝,花了大價錢買的。

“祖母,我在端陽宴聽到了一個離譜的消息。”

“什麽消息?”

沈老夫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沈晞蘊覺得全身已經僵硬了,脊椎骨直挺挺的,彎曲不了,太吓人了,“齊公子不是齊公子。”

“你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會打啞謎了。”沈老夫人親手替她剝了一只荔枝,露出了白嫩的肉來,薄薄的荔枝膜含着水,嫩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沈晞蘊沒有這些心思和想法。

“祖母,弋陽公主和千金公主說,齊公子是,是中書大人,齊子轍,不是那個白身齊由?這是真的麽?”沈晞蘊搶過沈老夫人手裏的荔枝,放在盤子上,抓住她的手腕,激動地來回晃動着,眼神勾勾兒的,好似陷入了魔怔。

沈老夫人來回試了兩次才抽出了她禁锢的手掌心,擦過手,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聽到沈晞蘊發出了哧一聲,才淡淡地道:“兩位公主說的正是實情。”

沈晞蘊脊椎骨的力氣頓時被抽空了,一下子癱倒在輪椅上,嘴裏呢喃着道:“實情?真的是那個人。”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她還威逼利誘賴上他,放了狠話吓唬他,在他眼裏,她這算是得罪了他了吧?

若是成親了,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她雖然想逃脫錢太師和孫氏,可是,她也不想成親那日就是她的忌日啊。

沈晞蘊頓時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黑暗。

她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姜嬷嬷見了,在一旁尖叫着讓人拿了藥膏過來,又親自去擰了毛巾擦拭她的唇,焦急地在她耳邊哄着她松嘴。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沈晞蘊松了嘴巴,将求生希望寄托在了沈老夫人身上,孫氏巴不得她過不好,沈宴就是個賣女求榮的,只有祖母在乎她。

“祖母,我們,可以退婚吧?”

沈老夫人本來慈愛的神情頓時嚴肅了起來,好似夏日裏雷陣雨前的陰天,“你在胡說些什麽?”

“祖母,若是不退婚,我,我怎麽辦?”沈晞蘊嗓音裏帶着哭腔,她也很無助啊,她不知道重生後她的作死能力更上一層樓了啊。

沈老夫人沉下臉,揮退了身邊的丫鬟,姜嬷嬷知趣地替她們關上了房門,親自去敲打那些丫鬟去了。

“蘊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得罪齊大人了?”

沈晞蘊諾諾地問:“若是得罪了,怎麽辦?”

沈老夫人微微露出勉強的笑意,“自是押着你親自去賠罪了,若是他不原諒你,或是懲罰你,祖母也無能為力,畢竟,這理不在我們沈家,權勢,我們沈家對上齊大人,那就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齊大人年輕有為,以後會更有出息,即使保住你一時,等祖母年老歸西,你父親怕是首先将你推出去了。”

“蘊兒,你真的得罪了齊大人?”沈老夫人再一次詢問,每一字都敲動了她的內心。

許是過于恐懼,沈晞蘊下意識地搖頭否認了。

沈老夫人一看,笑眯眯地将她摟入懷中,心肝寶貝地疼着,說:“蘊兒可別委屈了自己。”

“我,我只是被弋陽公主吓到了。”弋陽公主,對不起了,這個鍋你背着也不冤枉。

沈老夫人見她神色有點恹恹,也不再多說什麽,喊了姜嬷嬷和張嬷嬷進來,讓她們親自送了沈晞蘊回房中休息,沈晞蘊戀戀不舍地眼光消失在門口,姜嬷嬷小聲不解地問沈老夫人:“老夫人,若是姑娘真得罪了齊大人,那姑娘嫁過去,豈不是更糟?”

“齊子轍那樣心智堅韌有仇必還的人,若真不想娶蘊兒,如何能被逼迫?齊子轍他,故意在下聘禮時的單子暴露出身份,自是無其他想法。沈家,終究要敗了,我,也只不過能暫且拖延一時。”

“說來說去,委屈蘊兒了。我們沈家,終究不是好人。齊子轍,如何看不出來?只是他心甘情願罷了。”美人計若真管用,齊子轍就不是今天的齊子轍了。

可蘊兒,交給其他人,她都不放心。齊子轍,至少能夠護住她半生平安順遂,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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