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了眼先前被我一口喝盡牛奶的玻璃杯,拿起來把最後一滴也喝幹淨,繼續低下頭打字。
手裏的手機是幾天前雲雀扔給我的。那天我在外迷路,比他還要晚回家,他就把這個丢給我。
起初我也不知道手機用來做什麽,裏面自備的幾個軟件裏只有這個聊天軟件我會用,注冊了個賬號随便進了個群聊到現在。
要是他知道我在做什麽估計會鄙視死我。
【跪下!二雀子!】:嘤嘤嘤,我在吃早餐,家裏那只等會不高興啦,要先走開一會麽麽噠……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可憐……去吧去吧,一會見。
我起身快速地收拾好面前的狼藉,把雲雀剛放下的杯子也一并收走,放在洗碗池裏麻利地洗起來。期間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得可歡騰,我猜有其他的小夥伴也起床了。
把玻璃杯歸回原位,我甩幹手裏的水,擦擦衣角再打開手機,走到沙發角落裏坐下來。雲雀正坐在一旁收聽早間新聞。
打開裏面已經多了十幾條未讀消息。
【我才不是黑手黨BOSS】:米娜還在麽?我快死掉了……要和你們道個別。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保護】:出什麽事了?!十代目遇到危險了嗎?!
【我才不是黑手黨BOSS】:那喪心病狂的小嬰兒已經瘋了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哈哈你是不會哄小孩嗎?
【綱吉の妻】:小春我最會哄小孩了!
【我才不是黑手黨BOSS】:根本不是哄小孩的問題好嗎?還有你不是說你不是小春嗎?!@【綱吉の妻】
【綱吉の妻】:嗨伊……你想多了……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保護】:十代目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去保護你!
【極限##男子漢!】:快說啊!樓上都要去保護你的胖次啦!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保護】:樓下的你閉嘴!
【極限##男子漢!】哼哼哼。
【群主:彭格列最帥的老師】:看起來有人在做些多餘的事。
【我才不是黑手黨BOSS】:诶诶诶,群主?原來我們群有群主哦……從來都沒有看見你冒泡。@【群主:彭格列最帥的老師】
【系統提示:尊敬的【我才不是黑手黨BOSS】用戶,您已經被群主禁言364分鐘】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保護】:納尼?!喂!你為什麽要禁言十代目!
【群主:彭格列最帥的老師】:不聽話的學生當然要懲罰。
看到這句話背脊瞬間爬上一股寒意,對話到這裏就停止了。
我低着腦袋,手指靈活地在觸屏上打起字。
【跪下!二雀子!】:麽麽麽,我回來啦啦啦
【綱吉の妻】:雀雀醬!好想你的說……
【跪下!二雀子!】:嗷嗷嗷,好感動QAQ大家都跑了嗎?
【綱吉の妻】:我也不知道诶,嘎桑喊我去吃飯啦,拜拜。
【跪下!二雀子!】:拜拜╰( ̄▽ ̄)╮
列表裏的有個頭像時亮時滅,我眯起眼,在沙發上側了個身,發起會話。
【私聊】
【跪下!二雀子!】:嘿嘿嘿,鳳梨你怎麽不到群裏冒個泡。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Kufufu,那種無聊的事我才不會做= =
【跪下!二雀子!】:哼哼哼,那你上線做甚,窺屏狂魔╰( ̄▽ ̄)╮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瘸子你不要惹我= =
【跪下!二雀子!】:→_→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_←
【跪下!二雀子!】:上次說好的面基呢,你騙我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我是因為不方便出來
【跪下!二雀子!】:呵呵噠,心好累,基友之間的信任在哪裏(掀桌)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在我肚子裏╮( ̄▽ ̄)╭
“洗衣機。”身旁傳來淡淡的聲音,我蜷縮在沙發上一時沒有注意,“在響。”
“……”
【群聊】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嗷嗚~群裏怎麽靜靜噠,我都快上飛機啦QAQ……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去哪呀。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意大利呀,我上次說過的……("▔□▔)/("▔□▔)/
【跪下!二雀子!】:嗷嗷嗷,小馬好久沒見到你啦,你馬上就回去啦……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麽麽麽,雀雀,回去就不能聊天了,有人盯着呢!
【跪下!二雀子!】:嘤嘤嘤,那不是要道別了嗎?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沒事噠,我過不了多久還會回日本的。
【跪下!二雀子!】:小馬要照顧好自己喲,別被欺負或者走路摔倒了。
那頭遲了整整五分鐘才回複。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啊咧……手機裂了……啊啊啊,要檢票了,诶,東西呢?
發完這條消息頭像就滅了。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哈哈哈,小馬好像摔倒了一樣。
【跪下!二雀子!】:……
手指打字傳來輕微的酸痛感,我活動了一下手指的關節,正要側頭,忽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驚慌地擡眼對上一雙略帶殺氣的細長雙眼,他一手撐着我身後的沙發靠背,另一手穿過我的右臂和腰側間。我第一反應是馬上鎖屏,生怕他看見聊天窗口。
他站着多久了?我下意識地想,有沒有看見啊啊啊?
“怎怎……怎麽……”我側頭把腦袋向後靠,他又向前彎了點腰,溫熱的氣息伏在耳垂,細軟的碎發擦過我的脖頸,帶着一點搔癢。
“遙控。”他低聲說着,把那個被我壓着的電視遙控抽出來,起身走人。
看着他上樓的身影,我如釋負重地呼了一口長氣。确認他進了房間,五分鐘後又拿起手機準備刷屏。手機有些卡,我把它重新開了機。
磨磨叽叽半天後,我才打開聊天頁面。
【系統提示:用戶【。】申請入群】
诶诶诶,有新人來啦?
身為管理員,我毫不猶豫地按下接受鍵。
******
【極限##男子漢!】:噢噢噢,有新人來啦!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好久沒見新人啦,歡迎歡迎,撒花****
【綱吉の妻】:歡迎新人!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撒花……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新來的能不能把十代目找回來→ →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新人撒花……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撒花……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種馬你不是去意大利嗎?
【我不是種馬臉*只是有點帥帥噠*】:我過安檢啦,在等會就關機啦麽麽噠
【跪下!二雀子!】:歡迎新人哦哦哦╰( ̄▽ ̄)╮……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默默地撒花……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新人冒泡。
……
……
【綱吉の妻】:啊咧,奇怪,新人怎麽一直不吭聲,是害羞嗎?
【極限##男子漢!】:是漢子的就要敢于面對人生啊喂!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默默地撒花……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人生你妹啊!喂,新人冒泡。
【極限##男子漢!】:樓上你居然罵我妹!我不饒你!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哈哈新人的馬甲好有趣诶,只是一個句號,好像随便打上去那樣哈哈哈。轉身撒花……
【跪下!二雀子!】:新人別害羞,冒泡冒泡,爆音爆音,爆照爆照。
盯着騷動的屏幕半天,我看見那個沒有頭像的新人暗了下去。
哎呀,被吓跑啦?我把腦袋歪向另一邊,忽然彈出一個新的對話窗口。
【私聊】
【。】:。
【跪下!二雀子!】:新人泥嚎! ("▔□▔)/
那邊就沒了回音。
我猶豫一會,繼續打字。
【跪下!二雀子!】:泥嚎泥嚎……
三分鐘以後,那頭才回了信息。
【。】:你的馬甲名字。
【跪下!二雀子!】:啊?咋啦咋啦?有問題嗎麽麽噠?
【。】:二雀子,是什麽。
躺在沙發上悶頭打字的我在收到消息那瞬間心髒狠狠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沒有絲毫動靜的樓上,莫名地手腳發寒。
見鬼,是感冒了麽?我抖抖肩膀,想避開那寒氣。低頭看了那人發來的信息一會,沒有絲毫猶豫地,動作娴熟地打下那三個字。
【我兒子。】
“砰——”剎那間我聽見樓上玻璃碎了一地的聲音。
吓得我手裏的手機差點掉地上。
雲雀那家夥又搞什麽名堂?我拍拍吓得狂跳的胸口,低下頭繼續打字。
【跪下!二雀子!】:句號君麽麽噠,我家那只又在鬧啦,我去哄哄他,一會就來╮(╯▽╰)╭
我把最後一個字打完發出去,啪啪啪地上樓想要一看究竟,剛走到門口,雲雀的房門被他哐當一聲打開,帶起一陣勁風,淩厲地刮起我的發絲。
“雲雀……?怎怎怎麽了?”我眨眨眼,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他房間裏的玻璃窗戶已經消失不見了,剩下滿地的玻璃渣。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冷峻的面龐比平常還黑上幾分,我只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出、門。”他一字一頓。
******
【私聊】
【跪下!二雀子!】:麽麽麽,我家那只出去溜噠啦,你還在嗎句號君?
那邊的頭像就沒有再亮起來過。我窩在沙發上扭動身子找個舒服的坐姿,馬上跳進群裏繼續滾。
【群聊】
【極限##男子漢!】:搞什麽哦,這新人真不冒泡啊。( ̄△ ̄)
【綱吉の妻】:沒準人家有事呢。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啊哈哈哈,難道是我吓跑的?
【跪下!二雀子!】:沒事沒事,肯定是在潛水窺屏啦,讓他靜靜做美男子吧( ̄▽ ̄#) = ﹏﹏ 【全世界的葡萄糖都是藍波大人的】:咩哈哈哈哈哈,你們在說些什麽?是在背着我計劃去哪裏玩麽?
【綱吉の妻】:啊,藍波,你一直潛水嗎?
【全世界的葡萄糖都是藍波大人的】:沒啊,【挖鼻】,藍波大人剛起。現在在玩蠢綱的手機……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納尼——你這蠢牛!馬上放下十代目的手機!【讓我來!】
【全世界的葡萄糖都是藍波大人的】:咩哈哈哈,本大爺才不幹!胖次變态你揍我呀!
【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吵死了,一群垃圾。
【彭格列第一的王子】:嘻嘻嘻嘻,垃圾們大清早都那麽精神。
【你不懂沒錢的憂傷】:啧,做這種無聊的事不如出去賺錢。
【彭格列第一的王子】:嘻嘻嘻,樓上的肥豬流好煩,麻煩你快去死一死。
【BOSSの胖次是我的!】:BOSS早上要吃什麽@【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
【彭格列第一的王子】:嘻嘻嘻,樓上的我要吃沙朗牛扒。
【美是一種無目的快樂】:哎喲,好貼心,媽媽桑我要吃水果沙拉。
【BOSSの胖次是我的!】:老子才不管你們吃什麽@【彭格列第一的王子】@【美是一種無目的快樂】,BOSS,請問您要吃什麽,我馬上給您準備。@【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
【混賬BOSS快去死一死】:喂!一大早不要全部窩在被窩裏玩手機!!傷好了就不要給老子挺屍!老子等下把你全送到太平間去!還有樓上蠢貨你夠了!混賬BOSS還在睡覺,你一個人頂着兩個馬甲玩個屁!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哈哈哈一如既往地精神呢。
【BOSSの胖次是我的!】:納尼——什麽叫我一人頂着兩個馬甲,BOSS,BOSS,.你快幫我解釋,你就是你啊。@【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
【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嗯,我一直知道。
【BOSSの胖次是我的!】:哼!我不和你們浪費時間,BOSS,我們私聊。
【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好,我等你。
【系統提示:尊敬的【BOSSの胖次是我的!】和【我看不爽的家夥都去死】用戶,由于拉低了整個彭格列的智商,現已被踢出該群。】
【跪下!二雀子!】:诶诶诶,胖次醬……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哼,胖次醬本來就只能有我一個,
【極限##男子漢!】:話說你們不是要回意大利嗎?怎麽人還在這裏。
【美是一種無目的快樂】:哎呀,說來話長了,這路上遇到一群熊孩子掐架,沒辦法,做大人的當然要讓着,就受了些傷害QAQ……
【極限##男子漢!】:納尼,熊孩子也不能這麽讓着啊!孩子犯錯也不能輕易寬恕!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哼,說不定人家是被熊孩子打敗了,亂扯一通。
【彭格列第一的王子】:嘻嘻嘻,亂說話嘴會爛。還有,請幫我把旁邊的杯子拿來@【混賬BOSS快去死一死】
【混賬BOSS快去死一死】:老子管你啊!就在你左手邊你不會拿嗎?!廢了麽?沒有廢老子把你手都砍下來!
【美是一種無目的快樂】:哎呀,不要那麽兇啦,小孩子不懂事,爸爸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诶诶诶,幫我拿一下右邊桌子上那個小鏡子,還有那個粉底。@【混賬BOSS快去死一死】
【你不懂沒錢的憂傷】:出門給我買幾卷廁紙,錢算你賬上。@【混賬BOSS快去死一死!】
剎那間那群人的頭像都暗了下去。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啊哈哈,難道手機都被砸了嗎?好有趣的樣子。
【跪下!二雀子!】:……
【極限##男子漢!】:後天并盛有廟會!!呦西,我們要不要趁這機會面基?極限地想見面啊!
【十代目的胖次由我來守護】:哼,沒興趣,十代目去的話我就去。
【天氣真好和米娜打棒球】:好呀好呀,好有趣的樣子。
【綱吉の妻】:我都和同學約了呢……
【全世界的葡萄糖都是藍波大人的】:咩哈哈哈,老子也要面基,你們每個人都要給藍波大人十顆糖……
【全世界的鳳梨都和我有仇】:Kufufu……面基。→ →
【彭格列第一的王子Ⅱ】:王子也要面基嘻嘻嘻嘻……
【美是一種無目的快樂Ⅱ】:那我們要在回意大利前先玩一晚上嗎?媽媽桑我要去準備準備……
【你不懂沒錢的憂傷Ⅱ】:啊……好煩……這一趟開支夠大了……
【綱吉の妻】:雀雀醬去不去面基捏?@【跪下!二雀子!】
我看着剛發來的消息,下意識地打上“當然去”三個字,擡起略帶酸澀的眼看着稍微有些昏暗的客廳和窗外暗下來的天色,腦海裏閃過雲雀消失在人群裏的身影。拇指動了動,删掉那幾個字。
【跪下!二雀子!】:麽麽麽,果咩捏QAQ,我後天有事呢。
【綱吉の妻】:诶,好可惜……
不知道過了多久,句號君的空白頭像亮了起來。
【私聊】
【跪下!二雀子!】:麽麽麽,句號君在嗎?米娜商量要去面基呢,句號君去不去?
三分鐘後,對方才回消息。
【。】:地點。
我撓撓後腦勺,身子忍不住打個寒戰,問了他們地址後複制發給他。莫名有種出賣戰友的羞恥感。
【。】:你不去?
【跪下!二雀子!】:嗯啊嗯啊……
【。】:?
我看着問號呆了幾秒,大概是問為什麽。
【跪下!二雀子!】:我要陪我兒子麽麽噠2333
沒有再等回信,我從沙發上起身,把手機拿去充電,伸了一個懶腰,全身的關節嘎吱嘎吱響。忽然想起衣服還沒有晾,我走到浴室裏去。
******
晚上雲雀一如既往地回來,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吃晚飯。
他一聲不吭,我沒有看出他情緒的好壞,低着腦袋玩手機,放在桌子上的手時不時往嘴裏塞點東西。
我打開剛剛和句號君的對話窗口,四十分鐘前他回了我一條信息。
【跪下!二雀子!】:我要陪我兒子麽麽噠2333
【。】:煩麽?
這家夥怎麽老讓我毛骨悚然的,我咬着筷子皺眉頭,左手敏捷地回信。
【跪下!二雀子!】:我在陪他吃飯呢麽麽噠,我兒子怎麽會煩23333╮(╯▽╰)╭他辣麽萌的說2333,你別想和我搶2333333
半天沒有收到回信,我關了聊天窗口繼續在群裏滾。
雲雀吃完飯後起身到客廳去看晚間新聞,我準備收拾餐桌洗碗。
手機又震動起來。
【。】:呵。
Chapter.18道別
Chapter.18
那是我長達幾百年記憶裏做過最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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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的黎明劃破映在瞳孔裏的天,一點點地洩入昏沉一片的城市,穿過山脈和丘陵,踏入遙遠遼闊的平原,灑遍與天融為一體的地中海,記憶裏那片海面上迷離的水光有致命的美。
她站在半開着的玻璃窗邊,伸長了脖子看着遠方,纖長眼睫下那雙翠綠的眼仿佛正朝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流淌着寶石般瑰麗的光澤,卻并不帶着半點生命的氣息。
這座島上的一切正在蘇醒。
唯獨她正要死去。
許久,她低下頭,對那座古老的城市不再帶有半點留戀,平靜地在空無一物的地面上躺下來。海藻般的鉑金長發如同花朵般在灰色地面上肆意綻放,又虛無得仿佛一吹就散。
頭頂天花窗的晨曦灑滿她半透明的面龐,她的眼一眨不眨。
她擡起雙手在胸前比起那個只有我一個人才看得明白的手勢,是那樣緩慢的,無聲無息的。
——我又要死在這裏了。
——幫幫我,好嗎。
耳邊響起一陣瓷器觸碰玻璃桌的清脆聲音,動作很輕,卻驚得我立馬彈起,模糊的眼瞳半天才聚焦眼前的事物,腦袋漲得發疼,喉嚨間有幹渴的燥熱感。
我納納地轉頭,看見坐在對面喝水的雲雀,客廳光線不亮,他深邃的五官一半沒入黑暗中,灰藍色的上挑鳳眼正對着我的臉,好似夜裏退朝的海水從我身上沒過。沒過一會他把視線移開,落在我後方牆壁的挂鐘上,像是在提醒我看看時間。
我扭過頭,看了眼時間,才意識到自己下午已經睡了七個小時。
“啊,抱歉。”我甩甩腦袋眨眨眼,“睡過頭了……”
“做夢?”他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
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我起來的身子頓了會,“怎麽了嗎?”
“沒。”他起身走到廚廳,“表情有些有趣。”
诶诶诶,有趣?我摸摸臉頰,确定自己并沒有流口水後松了口氣。撐在身後的手指碰到旁邊的校服外套,估計是雲雀剛剛進來随手扔的,上面還有些餘溫。看樣子他才回來不久。
今天怎麽那麽早回來?
聽到雲雀動碗筷的聲音,我活動着僵硬的筋骨走到廚廳去坐下。
按理來說,這應當是平日裏最靜的時候,此時外頭一片喧嘩,我往後頭望去,有霓虹般的細微燈光灑進了昏暗的和室裏。我才想起今天有前幾天那些人讨論的廟會。
看見外頭都在群聚所以很早回來了嗎?我癟癟嘴,筷子在碗裏不安分地攪動起來。
“麽麽麽,雲雀你晚上要做什麽……今天是不是有點無聊→_→,新聞都沒什麽好看了,時候還那麽早呢,你身上都沒有味道晚點洗澡沒事啦啦啦……”
雲雀斜眼看過來。
“要出門。”聽見他這句話我坐直了身子,“有事做。”
所以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看家嗎QAQ……
我差點就要哭出來,幽怨地攪着碗裏剩下的飯,筷子咯得瓷質的材料發出清脆的聲響,又被外面的喧嘩蓋住。
然而對面的雲雀當作什麽都沒看到。
二十分鐘後,我心如死灰地目送雲雀離開的背影。他沒走出幾步,又回頭大步走回來,停在站在門口的我面前。他腰板挺直,還在長高的個子已經完全高過了我的頭頂。即使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周遭都散發着一種難以接近的凜冽傲氣。
“怎麽了?”我擡起臉龐一臉希翼。
要帶我出去玩嗎?
他的視線穿過我落在身後客廳的沙發上,“外套。”
Shit。我在心裏默念。
******
呵呵,要我一個人呆在家裏。
怎麽可能。
确定雲雀已經走遠了後我立馬收拾完家裏的殘局,兩手一拍鎖了門風風火火地去了市中心。
還是那條熟悉的街,一路走過去擺路邊攤的小販基本都是熟面孔,但他們都不認識我。
街上張燈結彩,映紅行人們紛紛走過的面龐,照亮剛修不久的平整路面,火紅的燈籠甚至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影子。身着浴衣的年輕男女經過我,歲月好似賜予了他們不老的容顏。
歡聲笑語在此夜化作永恒。
身後有一行人一直在叽叽喳喳,鬧得發慌。剛想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就感覺到褲腳被人扯了扯。
低頭并沒有看見什麽,我聳聳肩,忽然感覺肩上不是一般地沉,沉得我差點重心不穩摔下來。我僵硬地轉過腦袋,看見一顆碩大的花椰菜。
是個個子特別小的孩子,一身奶牛裝,花椰菜的頭型,翻着白眼像剛睡醒,一只小手挖着鼻孔。
“大姐姐,我好像迷路了。”他說着,把手放下往我身上擦了擦,繼續翻着白眼挖鼻孔。
呵呵,大姐姐要瘋了= =。強忍着把他摔下來的沖動,我語氣和善地開口,“你和家人來的嗎?什麽時候迷路的?”
“不知道。”
“是在這裏走丢的嗎?”
“我忘了。”
“你叫什麽名字?”
“不想說。”
“……”
我嘆口氣把他從肩上抱下來,拖在雙臂間,想把他帶到工作人員那邊播尋人廣播。誰知他一下就跳了起來。
“章魚燒!藍波大人要吃章魚燒!”
“啊?”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邊賣得火熱的小攤,咽了口口水伸手摸口袋,半天沒有摸出一個子來。
啊哦,今天沒有從雲雀口袋裏摸零錢。
“可是姐姐沒帶錢……”
“騙人!大人都是騙子!藍波大人就要吃章魚燒!章魚燒!章魚燒!”他在我懷裏掙紮着就要往那裏蹦。
嘤嘤嘤我也想吃……
我使勁抱着他的身子沒讓他蹦出去,他倒是越挫越勇了,欲哭無淚的時候眼角瞥到一抹略帶眼熟的銀色,從我身邊無聲無息地穿過。
“嘻嘻嘻,這就是日本的廟會嗎?庶民的娛樂活動王子也有點興趣呢……”
“沒感覺,要花錢好煩。”
“哎呀,那邊那個小哥長得好俊俏呢。”
“你們為什麽要拖我出來!我應當在家裏照顧BOSS!他需要我!他需要我!”
“閉嘴,就是那混賬要我們一定把你這垃圾扔出來。要逛快點逛,晚上就坐飛機回意大利,一大堆狗屁事要處理。”
五顏六色的發色從我眼前晃過。
“嗷嗷嗷——壯士留步——”我一手提着藍波一手扯住前面人的一頭長發。
霎時間殺氣在這條街上瘋狂騷動起來。
那人猛地轉過身,溢滿殺意的深灰雙眸和我撞個滿懷,我僵硬地扯扯嘴角,擠出一個極不自然的微笑,“您好啊,您的傷好了呀,斯庫瓦羅先生。”
短短幾秒中,我從他臉上看見了,“哪個垃圾”→“好想砍死她”→“怎麽略眼熟”→“啧,原來是這個垃圾”→“我可以砍死她嗎”的轉變。
“啊!長發妖怪!”懷裏的藍波在看見他後嗚哇一聲哭了起來。引得不少人側目注視。
巨大的十字路口在那銀色腦袋上劇烈地跳躍,“臭小鬼你說誰是妖怪啊?!”
“藍波不哭不哭。”我低下頭湊近藍波,小聲說,“這個叔叔是土豪,他可以給你買很多很多章魚燒的。”
“你這家夥又再說什麽——”剛想擡頭,冰涼的金屬刀片已經貼上了我脖頸間的皮膚,我這才發現他的左手是義肢。
“先生有話好好說……”我僵着身子指着那把利刃。
“爸爸快給我買章魚燒!”懷裏的小鬼忽然沖他喊了起來。
卧槽,何等厚顏無恥……機智的小鬼。
“納——”劍士手裏一顫,身後一直看戲的人一齊湧了上來。
“納尼——斯庫瓦羅——你什麽時候有的孩子?”那個打扮得最妖豔的……分不出性別的人上前,兩手捂着臉做驚訝狀,看見我後馬上湊上來,“這可愛的小姑娘是哪來的,不會吧——斯庫瓦羅——我的天!”
“納尼納尼?嘻嘻嘻嘻,好有趣的樣子,嘿女人,你是斯庫瓦羅的姘頭?”人妖的後背搭上了一只手,冒出一個劉海長得遮住半張臉的青年,笑得露出一口整齊好看的白牙,明明看不清眼睛,卻能讓人感覺他正在仔細打量我。
“不不不,我不是他馬子……”我連忙擺手澄清,身旁眼看要炸毛的斯庫瓦羅見狀神色緩和了些,“我是他——妹”說着,我把手裏藍波提起來指了指,“這個是他兒子,遠道而來找他父親——買章魚燒的。”
“你說什麽?!”瞬間吼聲掀翻了整條街,那個已經不用坐在輪椅上的青年伸手就要砍下來。
“啊啊啊——”他身後的人妖和王子連忙把他拉得遠遠的,“斯庫瓦羅不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對小姑娘呢,更何況還是妹妹,還帶着你兒子呢。”
“快給老子放開——你們添屁亂啊!!老子的家事老子自己解決!”他說完意識到說錯了話,像是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對啊,你都承認了。別沖動,人家大老遠找你辛苦着呢。”人妖拍拍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哼!這不是彭格列小鬼那邊的雷守麽?”一直在角落裏的巨型大叔瞪着眼瞧着藍波,一副看破塵世的模樣,“原來是你兒子,怪不得你最後胳膊肘都往外拐了,果然……只有我才是對BOSS忠心不二的人吶。”
“你給我閉嘴!你睜大狗眼看清楚啊混賬!老子可能生出這玩意麽?!”斯庫瓦羅腦袋崩潰地用那把長劍指着在我懷裏翻白眼挖鼻孔的藍波,一臉暴怒地問着他的小夥伴們。
“爸爸……”懷裏的藍波又哭了出來,哭聲鬧得原本已經躲得遠遠的行人紛紛交頭側耳。
那頭被怒喝的小夥伴們呆怔了幾秒後,紛紛用一種鄙視到底的眼神看向斯庫瓦羅。
“雖然你是很任性的隊長,可我一直覺得你還是很負責的,算我看錯你了,斯庫瓦羅。”
“嘻嘻嘻嘻,做了又不承認的男人,連孩子都不要,嘻嘻嘻嘻,這種人渣活着做什麽。”
“啊啊,難不成隊裏還要多一個人的夥食費,你自己看着辦,斯庫瓦羅。”
“這件事我一定會如實上報BOSS的,你不用解釋了。”
“……”
******
最後還是纏着那個叫路斯利亞的人妖大姐買的章魚燒,土豪就是土豪,一買買了十份,九份歸藍波,一份歸我。賬算在了斯庫瓦羅的頭上。
被大夥趕到角落裏的斯庫瓦羅用右手撐着額頭,修長的面龐藏在陰影裏。短短的幾分鐘他已經經歷了孩子重逢,親妹重逢,隊友背叛的幾件大事,讓人感覺他瞬間蒼老了十歲。
“米娜阿裏嘎都,但是我和藍波要先道別了。”我對着那群小夥伴道別。
“诶诶诶,怎麽這麽快就走?!”路斯利亞大姐一臉驚訝和不舍,“我以為我能在隊裏找到伴了……”
“人生就是不斷的相遇和重逢啊!我要去流浪了!”我抱着藍波往後倒退,一邊和他們揮手道別,扯着嗓子往那個憂郁青年的方向喊,“斯庫瓦羅先生!很高興見到你!回家鄉一路順風哦!”
他從陰暗處慢慢走出來,緊鎖的眉頭宣告了“你再讓老子見到你試試。”
我抖抖肩膀,抱着藍波湧入人群。
為了這個小鬼得罪慘了人吶,我無力地嘆氣,摸了摸他吃得圓鼓鼓的肚皮,“飽了嗎?藍波?”
“沒呢……還遠着呢……”他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就找爸媽咯。”
“藍波大人才沒有爸爸媽媽。”
額……說錯話啦?我走在人群裏,有些不安地眨眨眼看着手裏拖着的小奶牛,想了想又問,“有誰帶你來的嗎?”
小鬼翻着白眼想了想,“阿綱!”
瞧他那個反應我又問,“很重要的人嗎?”
“最重要的人。”他挖着鼻孔回答。
“哈哈。”我笑起來,閉着眼胡扯一通,“說站在高處能一眼在人群裏找到最重要的人哦,藍波試試吧。”說着我把他拖起來,高高地舉到頭頂。
“看到了嗎?”
“藍波大人看到了巧克力香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