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辛豚骨拉面一碗，味增醬油拉面一碗。您的點單上齊了！”
綠谷抽出筷子握在手裏，又在喝湯之前，瞥了一眼鄰座那碗顏色上看相當不妙的拉面，除去對方口味依舊如此符合性格，綠谷沒想到，自己也有和爆豪同桌吃飯的一天。
而且不是一張桌子的兩端，拉面店生意火爆，他們坐的是面對拉面師傅的吧臺，爆豪雖然抱怨過為什麽要貼在一起吃飯，但除此之外沒得選擇。
不約而同說出“我開動了”，兩人先埋頭苦吃了一會兒，綠谷碗裏的味增拉面口味相對清淡，柴魚高湯鮮甜，手制面條也十分勁道，但他始終害怕這份美味并不合爆豪的口味，吃的時候總是會想觀察後者反應。綠谷雙眼在拉面和爆豪之間轉了好幾個來回，突然視線碰撞，他吓得趕緊吃了口面條，卻又被滾燙湯汁刺激到，狼狽得“呼哈呼哈”喘了好久。
過去、過去他是怎麽和爆豪交流的……綠谷窘迫想，可裝在腦子裏的回憶總離不開他初中被人欺負的那些，雖說沒有每天都在被欺負，但終究不算是太美好的東西。
時間真是奇妙啊，還是他已經麻木了麽？綠谷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可仍是被對方聽到了。
爆豪斜眼看他：“不想吃就趕緊出去。”
“當然吃，這裏的拉面那麽有名。”綠谷眨眨眼睛，接着咬下叉燒的一角，“沒想到，我居然也有和小勝一起吃拉面的一天……”
“哈？”
“因為只記得被小勝欺負的事情。”成長真的讓綠谷多了不少膽量，他無視了爆豪的不悅，說，“正常反應不應該是這樣吧，也許會偏激一點……我去報複小勝之類的……”
爆豪咽下面條道：“有本事就來試試——是說，休想我給你道歉。”
“無所謂啦，反正也不會經常見面。”
“你真的很有辦法讓我火大……”
綠谷注視醬油色的湯面，忽然苦笑說：“因為現在想想，小勝說的沒有錯啊——本來就是在妄想改變的我不對，不會散發信息素的omega就應該老老實實的、不給人添麻煩……”
說完後，綠谷低頭吃完了筷子上挂着湯汁的面條，爆豪注視那人咽下面條後不自覺露出的滿足臉龐，意外的沒有接話，也跟着吃了一大口。
綠谷說：“說回來，小勝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以為問題會被無視，可他很快聽到了回答：“……大學畢業後找幾個人去玩樂隊了，一直到現在。”
“哇……”雖說服裝上能想到，對方多半是在做什麽藝術類的工作，可聽到回答的剎那，上班族的綠谷仍忍不住驚嘆，“這算是藝人嗎？會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
“現在還不算吧——話說不要給我做這個反應，聽起來土死了。”
綠谷揉揉臉頰：“因為這不就像那種發展嗎……‘突擊，那個人的過去’！然後我會被當做小勝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接受采訪，對着攝像機講你小時候的糗事。”
“閉嘴土久，不會有那種機會！”
“不會嗎？”
“廢話！”重重地把用過的玻璃杯放在手邊，爆豪瞪着他，“不過是時不時開個地下live，有點固定粉絲的程度……喂，你這家夥該不會在套我的話吧？”
綠谷搖搖頭，上天發誓，他只知道樂隊要邊唱歌邊演奏樂器而已。
“但是以後會變得很厲害吧！”綠谷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怎麽說呢……這工作真有小勝的風格，在舞臺上展現自己，然後引人矚目——”
“那不是廢話嗎。”得到誇贊也完全不會謙虛，這也是爆豪的風格，“不能成為國內第一的樂隊，不能讓別人跪在我腳底的話，玩音樂還有什麽意思！”
配合那人的豪言壯語，綠谷選在合适時候輕輕拍起了手。而假如他有爆豪十分之一的自信，工作五年也不會還只是個分社的小職員，給人印象也不僅僅是老實善良、工作認真的前輩，戀愛也……
一天時間沒出現，現腦子裏又被塞進了張熟面孔，綠谷甩了甩頭發，艱難地将異色雙眼的alpha抛在腦後。
為了轉移注意，他趕緊又問：“對、對了小勝！這次回來有什麽事嗎，要待多久？”
對方遲疑了片刻，随後回答：“反正和你沒關系。”
“這個我當然清楚……”
“先留一個禮拜吧。”對方放下筷子，舉手向前方的拉面師傅再要了一團面，“如果老太婆太啰嗦，周末過去立刻坐車回東京。”
爆豪指的是他的母親爆豪光己，是個相當有個性的獨立女性，在家庭內部主張弱肉強食政策。某種意義上，算是爆豪後天性格養成方向如此奇特的重要因素之一。
“那、小勝明後天有什麽安排嗎？”綠谷接着問，他想到的是母親送來的腌梅子和蔬菜，無論如何，媽交代的事情還是得辦好。
“沒有。”夾起放進碗裏的第二團面條，在開吃之前，爆豪又補充一句：“……不，我要去看電影，明天首映的那部。”
“電影？”關鍵詞好像激起了綠谷的某個開關，他錘着手掌大聲說，“啊！難道是歐爾麥特的新作《my hero》？！”
“……好像是吧。”看着對方興奮勁上來的反應，爆豪似乎猜到即将聽到的回複，立刻皺起眉頭吼道：
“不準跟過來，廢久！”
“我沒想到小勝也會喜歡歐爾麥特……”綠谷笑着摸摸頭發，而對爆豪的警告左耳進右耳出。
正好，我們明天一起去看吧——沒有什麽是比找到興趣愛好一樣的對象更令人開心的，而他本該這麽建議，可綠谷猛地想起，之前似乎也對誰也做過類似的口頭約定後，心髒猛地揪緊，臉上笑容也漸漸僵硬。最後又拿起放下好一段時間的筷子，綠谷夾起碗裏剩下不多的面條，放進嘴裏，默默咀嚼着。
他都忘記了，戀人時期和轟君定下的約定。
不……不是忘記，而是昨天結束之後，它作為和那人相關的回憶，被大腦給自動過濾出去了。
那時候在廚房，轟焦凍抱着他，他正給人介紹自己最喜歡的歐爾麥特，洋洋灑灑無拘束講了一大堆。可即便如此，轟也沒有絲毫的不樂意，還在他說完之後，用相當自我的回答吐槽了自己的愛好，接着把綠谷唐突提出的建議冠上粉紅色的帽子——他說，相當認真說，他會期待和前輩的約會。
做好約定的第二天，綠谷就在網上訂了兩張票，選擇座位時更是傻呵呵地選擇了情侶座——綠谷放下筷子，把逐漸發燙的臉頰埋進手掌中，決定撒謊前，他還會擔驚受怕真相被人察覺，過後到底是對虛假的戀人關系樂在其中了，完全不夠理智，回想也只覺得特別好笑。
但換個說法，約會畢竟是戀人之間的行為，連戀人都不算的他和轟焦凍，應該也沒有需要花精力準備的約會吧。
綠谷從掌心中擡頭，鄰座的爆豪恰好徹底吃完店內傳說的五辛地獄拉面。而除了嘴唇有點發紅外，爆豪看起來一切正常，還用兇狠臉吓退了提議需不需要拍照留念服務的店員，年輕女性顫抖着給人上了杯冰檸檬水，他接過來，立馬仰頭飲盡。
“……我剛好有兩張票。”
自己的面還未吃完，綠谷抓着筷子，即使說話小聲，可他就是能斷定爆豪聽得到。
“如果小勝不介意，座位是沒有分隔的情侶座……我們要一起看嗎？”
不知是不是混了點尴尬，還是加入了別的什麽情感，說話時的綠谷表情複雜，皺着眉頭，用力抿起嘴唇，一副快要哭的模樣。
可他沒有哭——倒不如說，是不想再哭了。
而對方單純用沉默招呼綠谷豐富的表情演出，倏地，爆豪咬緊牙齒，拿起放在座位底下置物籃裏的雙肩包，下手不帶任何情面，重重地朝綠谷臉上甩過去。
“媽的，區區一個廢久敢對誰耍手段。”
“可是……”票不用很浪費，尤其票面還是高價的先行特典版，綠谷本想這麽回答，可不知道裝了什麽重物的背包，壓得他連說話都不太利索。
即使疼痛，但爆豪的正常反應，卻正令逐漸下落的他慢慢上浮。
“和廢久坐情侶座要怎麽看電影！感覺惡心死了！”
“我也是一樣的啊，小勝——”
“操，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買了情侶座又不能退我有什麽辦法！”
……
即便被拉面店的顧客旁觀了争執的全過程，出了店門後，在打算坐電車回家之前，白賺到一場免費電影的爆豪勝己依舊用不算太開心的态度，向綠谷索要明日電影開始的時間和電影院地點。
綠谷借此和他交換了郵箱，且說晚點回家會把詳細信息發過去。他們直接在拉面店門口分別，因為時間不晚，綠谷打算再回超市一趟，補充他由于半路殺出的爆豪，而沒能順利買到的生活必需品。
推着推車，在踮腳拿下貨架最高處的面巾紙後，綠谷忽然想起了個算重要也算無所謂的問題。
因為有關爆豪，而對方絕對不會對自己的猜想做出任何驗證性的回答。
“為什麽小勝會來這裏？”
那人喜好音樂，可這附近只有裝滿了社畜的寫字樓，沒有标志性建築，也沒有觀光景點，更不是滿載兩人童年回憶的地方，更何況，爆豪的家還在好幾車站遠的地方——即便如此，綠谷還是在随處可見的大型超市裏，和爆豪來了個戲劇性般的偶遇。
腦內跑過最不可能的爛俗答案，綠谷渾身一激靈，明知道分別了有半小時的爆豪現在是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背後的，他卻還是忍不住往背後看了一眼。
果然還是……碰巧而已吧。
綠谷聳聳肩膀，往推車裏扔了一大包洗衣粉。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