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燒、燒個開水……”綠谷直起身,連辯解都是自言自語。
可起身的瞬間,停在左臉的那只手突然被拽住了。
與此同時,綠谷也聽到了預料之外的聲音。
“綠谷……前輩……”
臉上還帶着淚痕,被這麽一喊綠谷連掉眼淚的膽子都沒了,趕緊回頭,順着手臂他發現對方正用方才扣弄衣領的那只手拉着自己,但轟眼睛仍舊閉着,好像連碰到了誰都不清楚……如此一來,綠谷心裏懸着的石頭又放了下來,将手輕輕抽開,比起真的去燒壺開水來喝,他更優先去卧室拿床毛毯給人蓋上。
等綠谷抱着淺黃色毛毯從卧室出來,轟躺在沙發上的姿勢也從仰面變成了側卧,而沙發長度寬度都不太夠,在綠谷眼裏,轟好像随時會從上面滾下來……因此也轟蓋上毛毯後也不太敢離開太久,除了真的去廚房燒了水外,綠谷一直都坐在對方頭位的地板上,用手機給今晚照顧過自己的人道謝。
給爆豪一家的信息發完,綠谷起身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然而再坐下來時,他總感覺又什麽事忘了去做……
含着馬克杯邊緣,正打算重新拿起手機,背後又剛好傳來醉漢無意識的呼喚。
“姐……”
那聲音帶着酒氣,又迷迷糊糊。綠谷想起轟對他提過的家裏的幾個手足:記得是四姐弟,他是最小的,然後年紀最大的是姐姐……
話說,姐姐的話……轟君以為自己現在是在家裏嗎?
綠谷笑了笑,老實回答:“這裏沒有轟君的姐姐……”
“姐……我頭好暈……”
“因為喝太多了啊。”似乎是糾正不回來了,綠谷索性側過身體,充當起轟焦凍的姐姐的角色,“對了,是不是該去便利店買個醒酒藥……”
“……不要去……沒用……”
“到底是醒着還是睡着了啊……”他放下裝了半杯咖啡的馬克杯,想起母親送來的腌梅還有剩,沒有醒酒藥,做個蜂蜜梅子茶等人醒來喝似乎也不錯。
腦內盤算了材料儲存情況,決定去做之後,綠谷把擔在轟身上的毛毯往上扯了扯。
醉漢開始蠕動着全身,綠谷見狀,怕重複方才的意外,手飛快從那人身邊離開了。
“姐……”
端詳對方無意識呢喃的模樣,綠谷馬上應道:“頭還是很暈嗎?”
閉着眼睛的男人慢慢點了頭,接着埋進了綠谷為他蓋上的毛毯中,柔軟頭發在絲面抱枕上磨蹭着發出“沙沙”響。這樣的姿勢會憋壞吧……綠谷又輕輕拉下了織物,且把毛毯邊緣嵌進了轟的頸窩間,小心翼翼地壓好。
綠谷也有醉酒到如此程度的經驗,但都是大學時和朋友同學之間的放縱,實際到了職場,他反而躲避起了酒精。父母的告誡是一回事,omega畢竟容易受傷,實際上,懷揣着秘密的綠谷也沒膽子把完全失去意識的自己交給誰來負責……
但與之對應的,因為每次都是酒桌上最清醒的人之一,照顧醉漢的經驗他倒是多到快要溢出。
調高空調溫度以後,綠谷拿起喝剩一半的馬克杯準備去廚房,腳步還未邁開,醉酒後意外變得粘人……又或者是把他當做了姐姐來撒嬌,轟在他背後發出抵抗的低吟,這讓打算離開的綠谷又心軟了。
湊過去,酒氣再将他熏回原本距離,綠谷捂着鼻子後退,想等明天到了,不單單是對方的個人衛生,這間屋子都得來個空氣方面的大掃除。
“醉漢真可怕啊。”他不禁感慨。
轟面朝他說:“……對不起……”
因為對話好像能說通,綠谷顯得有點意外:“轟君,你醒過來了嗎?”
等待回答的時間中,男人閉着眼又說了一樣的話。綠谷想起成濑小姐對他說的,轟焦凍在酒吧一人獨醉,目的達到後趴在桌上不斷喊自己的名字……還有道歉。
而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對方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綠谷扔下馬克杯後重新盤起腿坐在地上,手肘撐着膝蓋,掌心托着半邊臉頰,盯着轟焦凍的臉努力翻找回憶。綠谷倒是想起今天未能完成的約定,然而他有準時赴約,可是因為心急所以沒等太久……
現在這人到底去忙什麽了呢——綠谷用視線勾繪起alpha雙眼下的青黑色,果然是為了調職去總部的事,所以在勉強自己吧……
“真沒出息啊,”綠谷露出無奈神色,掌心擦過臉頰後他猛地低下頭,“我要是也能為你做點什麽就好了……”
“……姐……”
綠谷不假思索:“我明白,可喝醉了都會不太舒服——”
轟打斷他的寬慰,平日說話嗓音低沉有力,如今像是天上抓不滿的雲朵,飄過綠谷的耳側,再很快混進滿是酒氣的微涼空氣中。
即便如此,他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
不管是夢話還是醉酒後的胡言亂語,此時終于有了與之前不一樣的內容。
“……要怎麽做……才好……”
綠谷往後挪了一些,倘若酒後出真言的流傳是真的,這樣肆無忌憚地将轟焦凍的醉話聽進去,他總感覺像在窺探那人的內心……仿佛做小偷般心虛起來。
他看到轟正皺起眉頭,若不是閉着眼睛,結合方才發言,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在和誰對話。
“……他、前輩……很狡猾……”
“……我想要後退……他就會……不計後果地、拉着我往前……”alpha面朝上躺着,綠谷則因為那些不太真實的話而陷入混亂之中,“……可我決定往前……前輩又、不見了……”
兩只手掌交替壓着地板,綠谷緩緩爬近了沙發上的轟。
“什麽、都做不好……”
漸漸地,那聲音居然帶了些許綠谷所熟悉的委屈口吻。
“……喜歡前輩……好難受……”
撲通、撲通。
綠谷撫着身上逐漸吵鬧起來的部位,疼痛卻以那兒為中心向全身蔓延。是什麽時候站了起來,又是什麽時候丢盔棄甲早已不重要,滿腦袋都是幾句輕飄飄到近乎不存在的夢話,他像不小心打開了誰珍藏起的寶盒,碰到了內裏脆弱易碎的玻璃圓球……
而那璀璨的反射面上,清清楚楚映着的全都是一個人的模樣。
“我到底在幹什麽……”
逃進廚房,下一秒在門框邊探出略微紅腫的一雙綠眼睛,發現轟依舊在沙發上睡覺,沒有絲毫要醒來的意思後,綠谷慢慢翻轉身體,将後背壓在廚房門上,蜷起雙腿,最終就這麽坐了下去。
“……狡猾的人,到底是誰啊。”
爐子上燒水壺發出刺耳的氣鳴聲,可抱怨的話說完,整張臉埋進懷裏的綠谷,竟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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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白一旦喝醉便會對喝醉之後發生的事毫無自知,以防萬一,雖然不是排斥,轟也很少用酒精将自己渡過名為理智的那條線。
然昨天情況特殊,急匆匆趕回辦公室見空無一人,再得知綠谷去向後他卻僅想借酒發洩——一個人的情況得避免喝酒,轟記得姐姐冬美的囑咐,但為了達到目的,他不惜首次濫用所謂上司的“特權”,強逼了一幫人陪自己去最近的居酒屋。
酒過半巡,他記不清喝了多少,盯着面前不斷開啓的酒瓶,一刻不停地将瓶中泛着特殊香氣的酒液倒入手中小杯裏,再仰頭一口悶下。旁座的人一直在換,每個人落座的第一句話都是“別再喝了課長,吃點小菜吧”……可不喝的話,腦袋裏便都會是那個人的影子了,轟艱難擠出一句“不用管我”,最終揮開試圖拿走酒瓶的手。
他還記得和自己同齡的那個alpha下屬提及的人——爆豪勝己,綠谷前輩的青梅竹馬。在綠谷的敘述中,那alpha似乎是個性格惡劣、只會欺負他的壞家夥……可轟的理解卻與綠谷有了些許差別。
因為懷了相同的事物,加上那晚在公寓樓底的對峙,他能很清楚的發現性格扭曲的alpha想藏起來的感情。即使不明白他藏起來的理由,轟也沒有興趣了解,然而爆豪勝己的存在,依舊給轟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那家夥擁有他還未把握住的東西。
無論過去怎樣,同還在迷茫猶豫的自己不同……他所對抗的爆豪勝己,能夠自然的接受綠谷出久作為omega,卻沒有信息素的事實。
那晚從公寓回去後轟想了很久,包括把不願回首的過去再次拖出水面……轟清楚,綠谷出久和其他人不一樣,和其他omega也不一樣,然而,他卻在需要正視這份不一樣的關頭退怯了。
只有番的alpha和omega才會為彼此、為後代帶來永遠的幸福。
他試着繼續走一直以來的道路,也嘗試忘記一度擾亂自己思考的綠谷出久,茫茫人海中尋找适合自己的那個omega……那段時間裏他不斷去相親,和不同的omega相會,嗅藏在美食和花香中那抹最獨特的氣味。
機械般回答對座提出的每個問題,心裏想的是墨綠色卷發、臉上還有些點雀斑的老實人,說話結結巴巴,也要想盡辦法了解自己的緊張樣子。
對精致的盤中餐點發表空洞枯燥的感想,可放進嘴裏了,卻怎麽都不如小小公寓裏那碗冒着熱氣的油膩豬排飯。
混賬老爸以為他不愛女性,還特意找了有那方面取向的男性omega試試……然而等道歉都變得自然而然,甚至說完也不會對應邀女性心懷愧疚時——
遲來地意識到,空氣般無味的信息素反而是最令人安心的選擇。
……然而久違的見面中,仍未消散的迷茫,與精疲力竭下為了需求那人依靠而做出的撒嬌,卻還是把綠谷出久弄哭了。
看啊,因為他的錯,綠谷前輩又在哭泣了。
這樣可惡到無藥可救的自己,到底還要依賴他到何時才好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