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自有我的道理!”席臨川胸口猛一陣起伏,顯是怒意強壓,神色稍松了些許,又道,“母親因為這個要把南蕪帶回去,明擺着是不會留她一命了,我不答應。”

“這人留不得!”鄭氏喝道,席臨川的語聲一提便壓過了她:“您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紅衣靜聽着母子二人的争執不敢插話,悄悄看向跪在鄭氏面前的顧南蕪,又看一看垂首坐于席臨川身邊的鄒怡萱。

再回想一番鄭氏方才的話,好像覺出了點什麽。

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聽着,不知為何竟然覺得并不害怕。鄭氏明明已經起了殺意,她卻仍覺得今日不會出什麽事。

居然很相信席臨川能擋住?

這般争執又持續了一會兒。

其間鄭氏氣急摔了只茶盞,顧南蕪被濺了一臉水;席臨川一見,擡杠似的也摔了只茶盞,鄒怡萱被濺濕了衣服。

紅衣不由得很慶幸自己站得遠。

鄭氏終是說不過席臨川,敗下陣來。面色鐵青地睇了他須臾,驀地站起身來,拂袖離去。

席臨川連見禮的耐性都沒有了,淡看着她離開,一聲輕嗤,自顧自地又倒酒來喝。

——這是标準的強勢母親和年輕氣盛兒子吵架的設定啊?!

紅衣心裏念叨了一句,複又惴惴地擡眼去看席臨川。

“都回去歇着吧。”他淺蹙眉頭道。

紅衣一福,顧南蕪和鄒怡萱起身後也一福,皆不吭聲地一并往外退。顧南蕪跪得久了,腳下不穩,退着退着一個趔趄。

鄒怡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多謝……”顧南蕪朝她淺淺一笑,驚魂未定的臉上仍有蒼白。

鄒怡萱回了一笑:“姐姐客氣。”

她們一齊退到了正廳外,即有婢子上前攙扶顧南蕪。三人互施一禮,顧氏便轉過身,一步三顫地先回去了。

鄒怡萱松了口氣,也要迳自回去歇息,美目一掃紅衣恰好與她若有所思的視線一觸,眉頭稍蹙:“怎麽了?”

紅衣垂眸,按壓着心底的猜測和因猜測而生的不忿,屈膝一福,笑得人畜無害:“沒什麽。只是想想夫人方才發火的樣子就覺得後怕,還是鄒姑娘有本事,能那般鎮定從容。”

氣定神閑地應付完鄒怡萱無妨,回到房裏,紅衣就癱了。

這跌宕起伏的劇情……

心裏止不住地打哆嗦。她橫想豎想,都覺得鄭氏今日找的這一出麻煩,是拜鄒怡萱所賜。

若沒有人跟鄭氏說什麽,她不至于那般容不下顧南蕪,更不至于看縷詞不順眼。

恰好鄒怡萱曾說過,她要除掉兩個人。

那麽……

她除掉顧南蕪的方法,竟是給席臨川下毒。

紅衣愈想愈覺得,此事從頭到尾都可怕得令人發指。

府裏都知道席臨川中的是鈎吻的毒,至于鈎吻是什麽……連紅衣這現代人都清楚:古代幾大劇毒之一。

是以事發之初,她曾有過一閃而過的奇怪,不明白為什麽兇手即便用了這樣的劇毒也還是沒能一舉毒死席臨川,甚至讓他一眼看出來那是鈎吻的葉子——不想被看出來,撕得碎一些或是取用汁液很難麽?

原來根本就是有意的。壓根就不是為了毒死席臨川,為的就是讓他看出來那是鈎吻,而後才好演下一出戲。

至于那鈎吻的量是否足以致死根本就不要緊了,衆人的注意力都會在席臨川身上,只會覺得是有人要害他,不會有人輕易想到是要借他來除一小小妾侍。就算再減一片鈎吻葉子,事情也仍舊會和那天一樣,鄭啓會疑到赫契人,然後理所當然地疑到顧南蕪。

接下來也都會和今天一樣,自會有人煽動着鄭氏來興師問罪。

而後,以顧南蕪的身份,只要席臨川遲疑一點、或是懶得過問,她就死定了。府裏就只剩了鄒怡萱一個妾侍,最容易成為席臨川第一個“妾室”的,也就只剩她了。

這喪心病狂的占有欲和野心。

紅衣擱在膝上的手一緊:若鄒怡萱想除掉顧南蕪是因怕顧南蕪與她争位、想除掉縷詞是因覺得縷詞有意博席臨川的目光,那……

鄒怡萱曾經也說過,覺得她很得席臨川的喜歡——照這個邏輯,在鄒怡萱眼裏,只怕她比顧南蕪和縷詞的競争力大多了啊!

便基本可以斷定鄒怡萱早晚有一天會容不下她了,這種令人後怕的事情早晚會輪到她身上。或者,鄒怡萱現在已然開始鋪墊了,所以鄭氏會對她也那般厭惡,對之前的事情一清二楚。

紅衣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先下手為強”,就只好換個路子了。

翌日,席臨川當真在宮裏悶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時候,自己都感慨自己臉皮真厚。

這也就多虧他和皇後沾親,皇帝才沒把他從宣室殿轟出來。臨了倒是忍不住訓了一句:“你堂堂冠軍侯連赫契人都不躲,竟躲你母親!”

他也只好拱手沉肅應道:“臣能打赫契人,但不能打母親……”

這算個理由,皇帝也沒話說,不耐煩地揮手讓他告退。

席臨川可算松了口氣,神清氣爽地退出宣室殿,轉身往宮外走。

回府的路上先去茶坊接顧南蕪——這是怕母親趁他不在再找她的茬,于是晨起離府時就把她一同帶上了,到茶坊包了個風格雅致的小間,讓她自己待了幾個時辰。

吩咐得自然也清楚,和留下的小厮都交代好了,不許旁人打擾,夫人的人也不行。

是以再見到顧南蕪的時候,定睛便看到她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回去了。”他在小間門口道,而後便要轉身往外走。顧南蕪疾走幾步跟了上來,咬一咬牙,道:“方才夫人差人來過。”

“知道。”他沒什麽訝色,睇她一眼,又道,“不然我給你留人幹什麽?”

“聽那口氣真不是要找奴婢的麻煩……”顧南蕪眨一眨眼,蹙眉說,“倒像是……府裏出了什麽事,特意來差人看看公子在不在這兒,想請公子回去的。奴婢回說公子入宮了,他們便走了,半句多餘都沒有。”

他足下一頓,皺眉看向她:“府裏出了事?”

“嗯……似是。”顧南蕪銜着嘴唇點了點頭,說得并不肯定。

馬車急趕回府,二人一并下了馬車,踏入院門,倒未覺出有甚出了事的味道。

幾個候在院中守着的小厮都是一臉輕松,見席臨川回來連忙見禮,席臨川略一點頭,便問:“聽說府裏出事了,什麽事?”

離得最近的一個小厮欠了欠身:“不知道。早先是聽說出事了的,夫人還差人出去找公子來着。後來就沒動靜了,小的打聽了一下也沒問出什麽,似是夫人安排妥當了。”

席臨川皺了皺眉,直奔鄭氏的住處而去。

鄭氏今日似乎心情不錯,一掃昨日晚宴時的滿面陰霾,正與鄒怡萱說笑。案上的剔紅碟子中盛着幾樣茶點,二人一壁用着一壁說着,看上去其樂融融。

“母親。”席臨川一揖,鄭氏忙讓他坐,他卻顯然沒這雅致,略一沉便道,“不知方才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鄭氏苦笑一喟,緩緩道,“你不是救了一衆孩子?方才敦義坊那邊傳話回來說吃食上出了岔子。我怕那些孩子出事所以未及多問便着人請郎中過去看、又差人去尋你,後來郎中來回了話,說孩子都沒事,只是一個府裏前去探望的丫頭誤食了些,吃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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