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又往嘴裏塞了一根青菜,蕭承洲蹙着眉,隐隐有點反胃的感覺。
怕蕭承洲餓死的謝彥實在看不下去了,收掉他的筷子,遞了帕子過去叫他吐出來,“吃不下就別吃了。”謝彥愁眉苦臉地嘆氣:都瘦成什麽樣兒了,吃得比貓還少。
蕭承洲看謝彥擔心得眉頭都擰成疙瘩了,他摸了摸腹部,心裏想着那藥喝了幾天,胸口的紅痣一點也沒消下去,等會兒本來還有一頓藥要喝的,既如此,幹脆就不喝了吧。
蕭承洲想着,笑着詢問謝彥:“我再喝一點粥?”他看謝彥很想他多吃點,不喝藥,肚子還有空間來裝點東西。
“逞什麽強。”謝彥不贊成地瞪他一眼,餓壞了是大事,撐壞了也是大事啊!謝彥起身,拉着蕭承洲的胳膊,“走吧走吧,去院子裏轉轉。”
走兩步,消消食,看蕭承洲那難受的樣子,沒吃幾口的謝彥都替他撐得慌。
可夏日天熱,走了兩步就曬得人頭暈,謝彥自己無所謂,就怕把蕭承洲曬出個好歹,這人現在這麽瘦,看着很虛弱的樣子,可經不起暴曬。他揮開折扇舉起來擋在蕭承洲頭頂,把人往兩邊的廊庑拉。廊庑外面挂着輕紗,半卷開的,可以擋些日光,還有風,是個散步消食的好地方。
“這涼快,我們在這走。”謝彥搖着扇子說,生怕蕭承洲跑了似的,抓住他胳膊不放。
蕭承洲嘴角帶笑,沉默着任謝彥拉着他慢慢走。
陽光穿過輕紗灑入了一半在廊庑下,細小的灰塵在光隙間飛舞,烈日當頭,屋外知了鳴叫。這本該是個叫人煩悶燥熱的夏日,但蕭承洲看着身側搖頭晃腦的少年,心中沒由來的安寧平靜。
兩人在廊庑下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謝彥覺得差不多了,才放心地松開蕭承洲的手,“好啦,我們回屋吧。”
被謝彥握住許久的地方,內裏早已經汗濕了一層,被松開時,蕭承洲本該覺得舒适才對,可心裏卻漫上一點失落,竟貪戀起了那燥熱的溫度。
蕭承洲理了理衣袖,問謝彥:“跟我去書房?”
正好謝彥被外面的溫度熏得昏昏欲睡,他拿扇子遮臉打了個哈欠,眼角浸出了淚珠兒,點頭:“好啊。”
這不是謝彥第一次進蕭承洲的書房,謝彥還以為作為一朝王爺,書房乃是重地,非常人不能進,結果他第一天來這裏時,蕭承洲就邀請他進去過了。
之前兩次,蕭承洲處理公務,謝彥就随便摸一本書在旁邊看,不過謝彥一向把看書當催眠工具的,所以看着看着就睡了。今天再進書房,謝彥發現之前他趴着睡覺的小書桌不見了,換成了一張美人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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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哥你特意給我換的?”謝彥撲上去躺了躺,爬起來看着蕭承洲,眉開眼笑的。
蕭承洲輕笑道:“方便你午睡。”
“還是洲哥你懂我!”謝彥臉皮可厚了,絲毫沒覺得在人家的書房睡午覺有什麽不對的。
美人榻前面的矮桌上,還放着一摞書,都不是讀書人眼裏的正經書,而是各種話本、畫本,謝彥翻了翻,都是講各地靈神怪異的。
蕭承洲的書房裏以前是不可能存在這些東西的,這都是他讓人特意搜來給謝彥打發時間的。
蕭承洲回了自己的書桌後面,謝彥就躺在美人榻上,美滋滋地翻了本自己感興趣的書看,因為故事風格,謝彥看得一驚一乍的,捧着書不知不覺就縮成一團,時不時哼唧兩聲,抖一抖,像只小獸一樣。
蕭承洲總注意着他,指尖撩開的一頁書看了一盞茶都還沒翻篇。直到謝彥那邊聲音漸漸歇下去,抱着書睡過去了,他才笑着搖搖頭,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到手中書頁上。
謝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有人開門關門,有人輕輕撩水的聲音,然後他感覺自己臉側一涼,忍不住睜開眼,對上蕭承洲幽深的雙眼。
那眼裏盛着窗外折射的光,像是藏了很久遠的時光。
謝彥恍惚了一瞬,然後他感覺臉側又被冰涼觸碰了一下。謝彥徹底醒來,看向蕭承洲,還是那雙時刻蘊藏着溫柔笑意,卻顯得尋常的雙眼。
“洲哥?”謝彥迷迷糊糊地喊他
蕭承洲收回手,側身讓開,有仆從擰了濕巾雙手遞上。他看着謝彥慢慢擦臉,道:“惠王過來了,你跟我一起出去。”
“惠王來幹什麽?”謝彥擦着臉好奇道。
謝彥小時候雖然進宮的次數多,可和幾個王爺都不是很熟,小時候有段時間,每回他進宮,惠王和端王都喜歡找他玩,不過後來随着他年紀漸大,進宮的次數少了,和那兩人也慢慢疏遠了。
蕭承洲道:“我生病,許是過來看望我。”
謝彥就慢慢地看了蕭承洲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傻?
蕭承洲忍不住笑了笑,這個借口聽上去很搞笑,但此次惠王絕對是拿着這個借口上門來的。
他的幾個兄弟間,只有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這次他查貪腐案查到惠王身上,這次他“生病”,惠王私底下怕是恨不得他病死才好。
如今的謝家人萬事不管,幾代人遠是遠了點,但到底與皇室沾着親戚關系,每逢年節,今上也不會忘了謝家的賞賜,每年也會召謝家小輩進宮幾次,可見今上眼裏還是有謝家的。謝家人如今都吃着爵祿,挂了閑職,看着是被排出了權利的中心,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起來了呢?
這幾年,惠王和端王也不是沒想過拉謝家站隊,可謝家人看着沒腦子,其實滑不溜丢,讓惠王和端王白費了許久的功夫。初初封王的豫王也曾打過謝家的注意,都被謝家人裝傻充愣地忽悠過去了。
蕭承洲垂眼看着擦了臉後漸顯精神的謝彥。
謝彥最近和他走得近,并沒有瞞着別人。他以為,不管是他那幾個兄弟,還是朝裏的其他人,甚至就連龍椅上的那位,都在猜測謝家是不是選了他吧。
蕭承洲眼神溫和,他不知道明明十分害怕他的謝彥為何會忽然接近他,他也感覺得出謝彥的突然接近別有目的,但他也感覺得出,謝彥的這個目的,并未帶着惡意。
蕭承洲更相信,現在的謝彥也不會傷害他。退一萬步說,就算傷害了,也是他該償還的……
謝彥不知道蕭承洲在想什麽,他理了理衣服和頭發,跟在蕭承洲後頭出去了。
王府正廳裏,惠王蕭承昊一身華服,眉眼間帶着略不去的煩躁,撥弄着茶碗,時不時向入口看一眼。等看到蕭承洲熟悉的身影後,他迅速撤去臉上那絲不耐的情緒,笑容滿面地站起來:“三弟,現在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謝彥出來與惠王見過禮,小小地嗅了下鼻子,他怎麽聽着惠王這話裏藏着一絲酸味兒啊?
惠王可不就是酸嗎?家裏二弟天天與他別苗頭,四弟心也大了整日給他找不痛快。他乃嫡長子,早該被立為太子,無奈正值壯年的父親罷着位置還不想放,偏這最無權無勢從前最不受寵的三弟,搖身一變,成了父親身邊的大紅人,得了太多權利,什麽事都交給他做,這幾年的風頭直接蓋過了他們幾個,叫人好不眼紅!
惠王別有深意地看了謝彥一眼,“彥表弟,沒想到今天你也在?”
謝彥可聽不懂惠王話語裏暗藏的機鋒,他撓撓腦袋,“我來找洲哥玩兒呢,都好幾天沒過來了。”
話回答得直接,聽到惠王耳朵裏,那意思是就我不止今天在,我往天也在,我明天後天應該也會在。
你也來啊,大家一起玩啊。
惠王額角青筋一跳,他就知道謝家這個傻東西!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怎麽還是不見變聰明!
惠王眼裏閃過對謝彥智商的嫌棄,與蕭承洲他們各自落座,便道:“聽說你生病了……”
謝彥笑了一聲。
惠王看過去,謝彥忙拱手告罪,扭臉沖蕭承洲擠擠眼。
蕭承洲差點被他的怪模樣逗笑。
“……聽說你生病了,今日路過,順便來看看你。”惠王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滿腔兄弟情深被謝彥給打斷,丁點都不剩了,他用一言難盡的表情将話補完。
蕭承洲道:“讓大哥擔心了。”
惠王一副為弟心疼的樣子,“你看你,已瘦得脫形了,難不成體內餘毒還沒清除幹淨?”他說着,義憤填膺地一拍桌案,“太醫院那些庸醫,養着他們吃白飯的,連個餘毒都清不好!”
謝彥立即看向蕭承洲,那眼神像在質問:除了刀傷,你身上竟然還有未清幹淨的餘毒?
因為胸口的紅痣,蕭承洲确實以為他身體裏還有餘毒,只是這點不管是惠王還是謝彥,他都不想對方知道。不跟惠王說,是怕對方趁機謀害自己,不告訴謝彥,則是不想謝彥擔心。他道:“餘毒已經清幹淨了,這次只是小病,将養這麽幾天,已經快好了。”
“你說你,手底下那麽多人可以使喚,自己那麽拼命做什麽!”惠王說道。總之各種與蕭承洲打親情牌,話語裏藏各種暗示試探,想從蕭承洲這裏打聽一些關于貪腐案的細枝末節。
他這般做,反倒将自己的一些底細交給了蕭承洲,比如蕭承洲之前和李文華在清風樓讨論過的,或許就連惠王自己都不知道,這次涉事人員中,到底哪些人是他的人,哪些是別人安插到他身邊的人。
謝彥不了解這些事,他也沒心情了解,剛睡醒,在惠王與蕭承洲互推太極的過程中,再次昏昏欲睡,等他被蕭承洲叫醒的時候,惠王已經面沉如水地走了,留給他們一個氣急敗壞的背影。
謝彥伸伸懶腰,剛想站起來活動下胳膊腿兒,下仆來報:端王來了。
“嗬!”謝彥伸着脖子往門口瞧瞧,“今天這吹得哪門子風,剛走一個王爺,又來一個王爺。”不會等會兒端王走了,豫王再來吧?
得嘞,接着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彥:誰?誰是傻東西?
蕭承洲:你,你傻,我的小傻子,小傻瓜,麽麽(*  ̄3)(ε ̄ *)
謝彥:完了,老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