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端王蕭承翰,今年二十四,也和惠王一樣,是打着看望蕭承洲的借口來的。談話流程和惠王差不多,先是聯絡一下兄弟感情,而後在話語中藏下各種暗示試探。
不過,端王這次來這的最終目的,和惠王不一樣。
惠王是希望蕭承洲能在貪腐案上給他一些提示,手下留情,讓他能有所準備,好将自己摘出去,話裏話外透露着“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的威脅。而端王此人,故意将很多事情都指向惠王,并全程不動聲色地提及往事,在蕭承洲這裏給惠王上眼藥。
小時候惠王可沒少欺負蕭承洲,端王這是故意提起蕭承洲曾經那段屈辱的歲月,激起蕭承洲心裏的怒意,想借蕭承洲的手給惠王一次重擊。這個計策一點都不高深,甚至太簡單直接,可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哪怕明知道這樣做會如了某些人的意,但思維被怒意操控,行為得不到控制,不知不覺就往某些人最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便是偷偷打瞌睡的謝彥,聽着端王的話,也覺得有什麽不對,忍不住睜眼看了蕭承洲一眼。
蕭承洲面色尋常,只是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杯,但他用力握住杯子發白的指尖,卻好像出賣了他掩飾起來的真正情緒。
端王看着這一幕,眼中得意一笑。端王目的已經達到,又叮囑蕭承洲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假模假樣一番後,便提出告辭。
端王一走,謝彥就小心翼翼地,準備說點什麽安慰一下蕭承洲,不過他一看到蕭承洲的手,便如炸毛的貓兒一樣,撲過去将蕭承洲的手指掰開,“洲哥,茶杯碎了!”
蕭承洲松開手,便見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流淌下來。
“你怎麽這麽折騰自己啊。”謝彥捧着蕭承洲的手,見掌心有幾道傷口,忙搶過下仆遞來的絲絹,小心地按着看有沒有碎片。
謝彥很生氣,對于蕭承洲的身體,他現在比自己的身體還寶貝。別看只是小小的割傷,謝彥可是聽說過某某地方的某某人,掌心也是這樣被瓷器碎片割傷後,沒過多久就死了的事。不過謝彥更氣端王,他憤憤道:“許久不見,端王說話怎麽越發陰陽怪氣了!”
謝彥記得以前端王總找他玩時,就總愛說些他聽不懂的話,他聽不懂,可不妨礙他聽明白話裏隐藏的情緒,怎麽聽都怎麽不舒服,後來端王不找他了,他還大大地松了口氣呢,幾個皇子裏,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端王。
剛才端王的話裏話外,謝彥也聽出了一二,裏面提及的關于蕭承洲的過往,謝彥是聽說過的。他還曾碰到好幾回,聽到一些人在背後不屑地嘲笑蕭承洲,說他整日裏挂着一副笑臉,慣會僞裝,不過是想借此給自己加以修飾。他們笑蕭承洲本質上還是那個夠不上臺面、看人臉色的冷宮皇子,天家之子又如何,他體內一半的血是很尊貴,另一半卻是低賤的宮女所出。
謝彥卻不認同那些人說的話。真要這麽說,那論血統尊貴,幾位皇子中只有惠王蕭承昊最尊貴了,畢竟人家的母親是一國皇後,正統的嫡出血脈。其他的皇子公主,都是後妃所出,後妃類比起來,也不過是比尋常人家尊貴一些的妾罷了。蕭承洲的母親是出身宮女沒錯,可後來也被封了妃,大家都是妾,論血脈也應是一樣的。
這也是謝彥不喜歡端王的原因,母親同為後妃,只因蕭承洲母妃死得早,好像在皇子裏他就比蕭承洲高上一等了。明明從未掩飾過自己的那份傲慢無禮、高高在上,卻又總裝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反倒看着怪異。有本事,你要麽就像惠王一樣,因為身份所以理所當然的高高在上,不會裝就不裝;要麽就像蕭承洲這樣,将身為皇子的矜貴徹徹底底地收起來,表現得像個尋常的富家公子,讓人感覺不出半點違和來。
蕭承洲攤開掌心讓府裏的醫師給傷口上藥,傷口其實不深,他控制着的,只淺淺破了一點皮,只是看謝彥這麽擔心,他心裏柔軟無比,既愧疚,又開心,并不想告訴謝彥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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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他為今上做事,做成了許多大事,但每次的大事背後,他總會故意捅出一些爛攤子讓一些原本與大事無關的人焦頭爛額,損傷了很多人的利益,也得罪了很多人。他如一把出頭的椽子,行事極端、無畏。便如當年他一被賜號封王就迫不及待地削了得勢太監的手臂一樣,沖動、莽撞,為了達到目的有點不顧後果。
這樣做還是有效果的,幾年下來,所有人都認為他的性子并不如他外表表現出的這樣沉穩,便是他的父皇也是這樣認為的,每次在他完成一件事情後對他又誇又罵,然後他該得的功勞總會被削掉大半。
蕭承洲明白,這是對方在提防、刻意打壓他,可這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實力隐藏,韬光養晦的手段呢。
端王得意離去,自以為計策成功,就等着坐收漁翁之利。蕭承洲活動了一下被包紮起來的手掌,眼底閃過陰霾,只盼望到最後,對方還能得意得出來。
謝彥捧着蕭承洲的手,十分心痛,“留了那麽多血,也不知道吃多少東西才能補回來!”
正在收拾東西的醫師動作頓了頓,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地将桌上那只沾了一丢丢血跡的絲絹收走。
“晚上叫廚房給你做幾道補血的藥膳吧……”
謝彥正在出主意時,下仆來報,豫王來了。
謝彥想翻白眼,還真叫他給猜中了!他小心地将蕭承洲的手放下,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個兩個的,都怎麽回事,今日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沒見蕭承洲受傷了嗎?!他那麽虛弱,流了那麽多血,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
蕭承洲以拳抵唇低笑一聲,“索性今日都見了,往後就安靜了。”
“三哥!”
豫王今年十七,去年剛封王出宮建府。他的母妃玉貴妃是如今後宮裏最受帝王寵愛的妃子,豫王繼承了玉妃的好顏色,容貌很是精致貴氣。豫王長着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又正是年少肆意之時,本是風流俊逸多情之相,卻無故多出兩分輕佻。
謝彥看着已經出現的豫王,低聲嘀咕:“他怎麽還有臉來啊?”撬哥哥的牆角,和哥哥的未婚妻背地裏勾搭上了,居然還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豫王叫得孺慕,叫得親熱,蕭承洲好像也十分受用一樣,親昵道:“四弟,今日怎有空過來?”
互相見禮後,豫王在惠王和端王都坐過的椅子上坐下,笑道:“這不是聽說你生病了,特意過來看看你。”
謝彥面無表情地抽了下嘴角。
“四弟有心了。”蕭承洲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露出了掌心的繃帶。
豫王見此,瞳孔一縮,他試探道:“三哥,我剛剛過來時,看到二哥府裏的馬車了。”
蕭承洲暗自一笑,比起端王和惠王,豫王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他擡頭笑道,“二哥剛從我這裏離開。”
謝彥不爽豫王,他害蕭承洲這麽“消沉”,“消沉”得飯都吃不下,瘦那麽多都是豫王害的!他奇異地好像知道豫王想問什麽,補了一句:“惠王也來過。”
豫王一驚:“他來幹什麽?”
“來看望洲哥啊。”謝彥幹巴巴地說,心裏卻瞧不起這三個王爺,你說說,嘴裏說是來看望病人,結果禮物都不帶一個,就兩袖空空過來,像話嗎!
哼!無利不起早,當他不知道呢,來得這麽殷勤,還不定打什麽主意呢,一個個的,就欺負他洲哥背後沒人,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不都想從他洲哥這裏撈東西嘛,自己掐去吧。
豫王一聽,果然神色有異。
蕭承洲借着低頭喝茶的時候往謝彥那邊瞥了瞥,迎上謝彥狡黠的眨眼。
豫王來得這麽晚,其實就是聽人禀報,說惠王和端王都來過誠王府,他才坐不住地跑來了。他向蕭承洲打探貪腐案,比起惠王和端王的隐晦,他算得上是明目張膽了,蠢得叫謝彥都吃驚。
結果一番試探下來,豫王半點想知道的沒得到,卻和惠王一樣,不知不覺中将自己那邊的底也透露了一些出去。
豫王出生的晚,靠着母族經營起來的勢力與惠王和端王相比要差太多,他本人自诩聰明,其實往往是自以為是。蕭承洲雖然不會輕看任何一個敵人,但這樣的人,還真的很難被他放在眼裏。
蕭承洲明白,豫王的目的和端王一樣,都想借他的手,将惠王踩上一腳,順便從中分一杯羹,稍微不同的是,端王要更加狠毒一點,還想從中攪渾水。
豫王費了一番唇舌,卻什麽可用的消息都沒得到,眼看着金烏西斜,他便不耐地提出告辭。
謝彥充滿詭異的熱情道:“豫王爺,留下來吃晚飯吧。”
豫王笑呵呵地找了個與別人有約的借口拒絕。
謝彥搖頭,什麽與別人有約,不會是去會小情人吧。不過當着蕭承洲他不好說這話,只是在心裏可惜,如果可以他倒是真的很想把豫王留下來,坐在桌邊,讓他聽自己講一講那些年嫂子與小叔子有染沒有好下場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豫王: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謝彥講……
端王:請将們字去掉,謝謝。
惠王:煞筆,沒有們,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