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一個臍橙,這個進度還滿意嗎? (7)

他剛還回去一張,馬上又有人給他發一張,弄得他好像手機小話本兒裏的渣什麽似的。

他明明也是可以憑本事賺錢的人,奈何拿到的全是包養的劇本,蒼涼。

趕着這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侯遇周睡醒午覺蹦跶過來找他倆鬥地主。

他家小情兒給他生出個兒子來,老的小的都挺高興。

小情兒和孩子給接到家裏住,前幾晚上那孩子總是淩晨兩點開嚎,不到天亮都不帶住嘴的。他都搞不明白這麽小的一只崽兒,功率怎麽那麽大,白天睡覺,夜裏上崗,頭牌月嫂都調不回時差來。

而後孔助理随意提點了一句,侯遇周回去試了試果然奏效,只要《彼岸花》的前奏一響,小崽子登時眨巴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專注音樂,不時還跟着哼哼幾個奶音,魔鬼變天使。

沒曾想孩子穩當了,孩子他媽嗷一嗓子哭開了,“你這放的什麽鬼啊!這不是蔡梓瓊那首成名曲嘛,詐屍啊你!我要産後抑郁啦——”

侯遇周細聽好像是這麽回事,趕緊把音樂關了,小崽兒開嚎。

侯遇周手忙腳亂地搜索翻唱,還真有,挨個播放試試,沒用,人家非得聽原版。

“二十一世紀哈,信息技術時代,唯物主義盛行,哪有什麽神神鬼鬼的,扯淡。”從千裏之外往回運大石頭找人開光的小侯爺為一宿安穩覺折了腰,“鄧麗君傑克遜黃家駒大夥兒不也都聽麽,酒色財氣,百無禁忌!”

小情兒抹着眼淚兒勉強接受,在犯忌諱産後抑郁和重度失眠産後抑郁二者之間選了前者,畢竟這孩子對他來說除了是親生的,還預示着某種更為實在的利益,而她,除了錢,也的确沒什麽其他信仰。

信錢,應該算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了吧。

鬥個錘子地主,原本龍淵不想玩兒,孔宣興致也不高。

侯總說咱玩兒贏錢的,孔助理馬上響應,好。

鏖戰倆鐘頭,輸得只剩褲衩的小侯爺無語問龍淵,“你還開啥新航線,咋不帶着他去趟澳門,夢想之城、威尼斯人随便玩玩半年淨利就賺出來了。”

龍淵也沒比他強多少,貼了一腦門兒的欠條兒,喘口氣兒都風吹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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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錢!”孔宣将幾大摞籌碼嘩啦倒在小侯爺面前。

侯遇周露着兩條卷毛光腿兒,蹲在沙發上用手機給孔宣轉賬,輸完一長串銀行卡卡號,系統蹦出來一條核正信息,收款人:*淵。

“嗯?這是龍九的卡!”侯遇周嗅到一絲異樣的氣息,眼珠子嘩啦嘩啦繞着兩個人狂轉。

孔宣給他卡號也是順手,誰讓那張黑卡剛剛給到他手上,既然龍淵說他能用,那麽存個十幾萬進去慢慢用并不打緊。

“本來是他的,現在歸我了。”

哎呀嗬!看不出來這斯文矜持的小助理居然如此處變不驚,角色轉換無縫銜接,臉都不紅一下!

“那那那,那他輸的錢你怎麽不要?!”

孔宣看了眼表情繃緊的龍淵,“我還欠他的呢,就當抵債了吧。”

“什麽玩應?你欠他的?”

果然誤會了,龍淵聽不下去了,裝聾去泡茶。

侯遇周咧着嘴,極不情願地打錢到龍淵的卡裏,原來這麽多年他對龍淵的誤會竟然如此之深,看看他現在這副端茶遞水的小媳婦樣……哎,朋友開心就好!

“孔小青,哥們兒服你!”

“什麽?”

“沒啥,我就是想跟你們商量件事兒。”侯遇周捏着茶杯在孔宣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想了想也跟龍淵碰了下,滋溜一抿,“明光寺那位雲游的安忍大師據說最近回蓮城了,咱們是不是該去捐捐香火求個卦?我那石頭……”

龍淵電話響,他側了個身接聽。

這邊孔宣手機一震,金鵬的消息進來:死了。

龍淵挂斷電話,摸過遙控器開電視,蓮蓬衛視。

白衫灰褲的男記者手持話筒,身後是一片荒山濕地,拉着橫七豎八的警戒線,各種制服便衣穿梭忙碌。

“……這裏便是屍體被發現的地點,陽明山北麓的一處澡澤地,平時人跡罕至……死者茍全勝,四十七歲,因經營一家海産品養殖公司近兩年迅速積累了雄厚資産……有關本案的更多詳細內容請關注我臺後續報道……”

半個月前大肆報道蔡梓瓊案件的,也正是這家電視臺。

“陽明山?”孔宣看向呆若木雞的侯遇周。

後者點點頭,“就,就那兒,山上那廟就叫明光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我和炸我的小天使,收(藏)我留(評)我哦~我會開心到打滾轉圈圈

☆、024

侯遇周和孔宣默契地同時看向龍淵,os彈幕迸飛:你幹的?我去龍九你居然來真的!

“不是。”龍淵無辜地鼓了下腮幫子,死亡威脅他的确發過,事後孔宣沒事兒,他的火氣也消掉大半。

既然茍全勝得罪了他,騰開空兒他指定要找人收拾那老色胚一頓,沒想到對方死得這麽自覺。

“這孫子仇家多了去了,但凡他搞過的都想搞死他。”小侯爺償完賭債,跳着腳往腿上套緊身褲,“都不是好東西,死了幹淨。”

這話估計給他小叔聽去要氣得詐屍。

孔宣看着電視大屏一言不發,眼神不聚焦地顯出茫然,不知在想什麽。

龍淵理所當然将這種反應理解成失落,“別惦記了,人都死了你那六十萬要不回來了,本來賭債就不合法。”

孔宣:“……”真是跟你一點都不靈犀!

孔宣:“這個茍全勝很有錢嗎?”

侯八卦:“還行吧,暴發戶,跟你們家龍九是沒法比。他也就這兩年發了幾筆橫財,之前好像就是個菜場賣魚的二道販子,一發達,老婆和三個崽子都不要了,開始玩兒小白兔。”

娶了老婆生了一窩孩子,蠅營狗茍掙錢養家,突然發跡就抛妻棄子開始玩男人,看來這個茍全勝簡直是在某個時間點遭遇了巨變,判若兩人。

孔宣心道,或許他感知到的那縷生魂才是茍全勝,而那具軀殼裏的芯子不知道換成了什麽鬼。

孔宣對他的死倒是沒什麽心理負擔,人類就是這麽脆弱的物種,有如滄海一粟,就算昨晚他立時出手幹預那生魂也是吹燈拔蠟的命。

加之後來他喝了龍血确實難受得不輕,直到今天歇到日上三竿才将千裏線送出去,到金鵬那邊發現出事不過短短幾個小時。

金鵬的那句“死了”,指的絕不是凡人茍全勝的生魂息滅,應該是那個魔物涼了。

魔族這幫玩意求生欲都很強的,除了修法不當自爆的,從沒有尋短見的案例。所以,那個除魔衛道的無名英雄又是誰,跟給蔡梓瓊度魂的是一個人嗎?

不知是不是警方中止了他們的報道,原本遠遠晃過的鏡頭也挪開了,接着拍攝的都是一些周邊環境。

這陽明山聽着蠻唬人的,其實不過是座海拔四百來米的小野山,蓮城地勢平緩,這才讓它有那麽點知名度,人造景觀看膩歪了的市民會去那轉轉,但凡稱得上驢友的都不屑去征服它。

外景記者也是不嫌辛苦,愣是連半山腰也爬上去俯瞰案發現場,采訪周邊群衆。

只可惜這荒山野嶺連只猴子都見不着,好容易遇到一個活人,呼哧帶喘的記者趕忙給攔下了。

那人穿了一身灰條紋的西裝,瘦了,敞着懷,料子稀松,上世紀款,像是進城吃喜酒的農民伯伯。

伯伯營養還不錯,黑胖黑胖的,腦袋光光像擦了皮鞋油,見到話筒攝像機一點兒不怯場,掏兜兒開始發名片。

孔宣也是奇了,都說現在這人世間求神信佛的少了,禿頭這款發型居然還這麽流行,算不算審美變異?

攝像機還特給面兒地掃了一眼那張名片,秒過,一般人看不清但孔雀明王不是一般人,明光寺住持:釋不相。

的确有點兒“四不像”。

這位住持倒是很懂流量營銷,話筒一遞過來,甭管記着問什麽,他都一概驢唇親馬嘴,吧啦吧啦推銷自家小廟兒。

“高香一炷二十,求簽團購八折,開光買五送一,童叟無欺……”

孔宣甩了個質疑的眼神給侯遇周。

侯遇周連連擺手,“不是,我跟你說那大師可不是這老神棍!那是他師弟?師叔?師叔祖?哎甭管是什麽吧,反正特神!”

所以他們家這廟建在這麽一座鳥不拉屎的小山包上,住持大師是這麽一水貨,還得親自搞業務發小廣告,那大概這窩和尚真要吃素化緣了。

他這麽想着,電視裏的住持大師摸出一盒煙開始挨個發,驚得拍攝組四散逃竄。

孔宣有點兒替他的便宜兒子發愁,看看你們老釋家在人間這形象,能不能給你蓮座氣炸,佛祖也得給你氣到下凡掐架。

看在你尊稱我一聲佛母的份兒上,咳咳,提起這個孔宣內心很是淩亂……不提也罷。

“特神!”侯遇周強調,瞥了眼龍淵,才神秘兮兮地繼續賣安利,“不拿你當外人才說哈,看你小孩兒也挺懂事兒的不會外頭瞎逼逼。”

“那位安忍大師,我估計他可能是個什麽活佛轉世。”這位完全不記得半夜裏是怎麽給人宣傳唯物主義的了,眼神語調都跟講鬼故事似的,“他要是靠驅邪消災、風水蔔算賺錢,那廟指定比海寧One還要大!人家是高僧,不稀罕銀子錢這些俗物罷了……”

龍淵意外地沒有怼他,平靜嘬茶,臉上看不出笑谑譏諷之類的負面表情,這樣的反應就算約等于認可了。

聽侯遇周細說,這位低調的大師曾經為龍夫人的母家驅除過邪物,不請自來,完事兒就走,一分一厘的香燭錢也不收,只囑他家人不要同外人講。

這都是三十年前的舊事了,當時龍淵連個受精卵都還不是。

那位大師臨走看見還是小不點兒的龍淵的二姐龍彙正在擺弄一部電子游戲機,滴滴噠噠的聲音很是清脆活潑,黑白屏幕上的小人兒能跑會跳,便駐足看了一會兒。

年輕的龍夫人看這小師傅年紀也不大,心想是不是佛門清苦寂寥,他才對這麽個打發時間的玩物生出興致,索性将游戲機送給了大師。

大師雙掌合十躬謝,而後贈了龍夫人一語天機,只有四個字:龍生九子。

龍夫人登時一怔,心說并沒有人告知大師她的夫姓,看這粗袍加身的和尚也不像鑽營的騙子,騙他游戲機嗎?

那種單機的匣子即便在三十年前也不值多少,可能真是遇到高人了!

之後龍家連生七胎女孩兒,湊成了七仙女,接着是第八個,直接打臉性別概率。

若不是那句“龍生九子”,龍淵指不定就幹涸在哪道牆上了。

居然有人能成功預言龍淵的出生,究竟是命運的巧合還是道德的……咳!

孔宣緩了緩神,覺得這事兒曲曲繞繞似乎跟他扯上了點關系,應該過去看一眼。

監情局那些個公務員也不知谟多是怎麽選的,一個個都是戰鬥單位,僅剩的雙商全拿去搞奸/情了,遇到麻煩未必頂事兒。

他離開也就是一擡腿兒的事兒,但龍淵這個拖油瓶他不能不管。帶他去太危險,留在家裏他要是到處跑也很危險。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一直留在這間屋子裏,直到自己回來。

這對孔雀明王自然不算難事,直接拍睡他就可以了,不過眼下快到晚飯時間,睡覺顯然不合邏輯,更有侯遇周這個目擊者不時玩味地盯着他倆看,不方便下手。

好像他“生病”的時候龍淵就會比較關心,起碼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守着他的,可能自己還得繼續病幾個時辰。

人類的各種病孔宣不太了解,大抵上話本裏寫的就是發熱、咳嗽、吐血、暈倒……熱已經發過了,咳嗽對演技要求太高裝不像,吐血他又不舍得,畢竟好不容易消化的那一滴,排除法,只好暈倒。

“……他臉色不似活人般的蒼白,雙唇發青顫抖,像是想最後念一聲他的名字,喑啞的聲帶卻完全發不出聲音……就這樣吧,讓一切都結束在這裏,曾經的那些渴望和留戀他不必知道,注定是要随他湮埋在黃土間……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崩塌旋轉,身體如落葉般飄然墜落,透着殘忍的美……一雙有力的手臂卻在半空中将他牢牢接住,別怕,我在這兒……”

咳咳咳,在腦中複盤狗血小話本的孔雀明王嘬了下腮幫子,迷之尴尬。

他緩緩踱步到龍淵身邊,橫是不能坐着暈,那樣太不優雅。

站着的話,這客廳地面鋪的硬磚,趴下去很可能鼻青臉腫。

孔雀明王摔跤不受傷不是什麽難事,但那太假太出戲了,怎麽也要青紫幾塊,想想都醜得掉頭發。

不似活人的蒼白,雙唇發青……去他娘的吃藕鬼!

剛那幾聲咳倒是吸引了龍淵的注意,為暈倒做了個鋪墊。

龍淵擡頭,見他眉心微蹙,面色淡白,雙唇倒還紅潤(因為剛剛補過血),拿不準他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聽了剛才那新聞感覺不适。

又或者是……餓了?

這還沒等問,就見他家小助理一個落葉飄零往下墜倒,跟電影慢鏡似的,動作倒是非常連貫。

龍淵的反應在慢鏡襯托下顯得尤其敏捷,簡直就是來自星星的速度,一個箭步搶上,還多出一秒擺正姿勢。

他托臂攔住孔宣,不偏不倚圈在他柔韌的腰肢上,觸感妙不可言。

“孔青!”青年合眼倒在他懷裏,雙睫顫如蝶翼,雪膚朱唇,俊美無俦,“別怕,我在這兒——”

“這這這咋回事啊!”侯遇周跳腳,狂撓手機,“110還是120,999?”

“醫生在隔壁,讓勞伯領過來。”龍淵說着話已經抱起孔宣轉回卧房,他的體溫仍然比常人熱一點。

被放到床上的孔宣腦子有點兒鈍,稍微想不起來自己要幹嘛了。好像人類世界裏,活太久了就容易得一種傻掉的毛病,叫阿爾茲海默症。

對了,他是要裝暈之後留個分/身在龍淵家裏拴住他,方便他的法身出去辦事。

只是留住他,不是吓死他。

于是,神魂仍在的孔雀明王又微微轉醒過來,虛弱地給龍淵剝了個定心丸,讓他放心并沒有工傷事故或過勞猝死發生在他家裏。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呃——”

☆、025

艾醫生給保镖牽過來的時候還沒睡醒,顯出過量使用鎮靜藥物的呆板,語調跟Siri有得一比。

“有一點低熱,問題不大,身體恢複需要一個過程,太求快了未必是好事。”艾醫生吸取教訓堅決不打算再往這位病患身上用針了,藥也別想從他這兒開一粒,“孔先生的自愈能力很強,所以……不需要處理。”

艾醫生為龍家服務十幾年了,每次有人生病無論大小他都嚴謹認真地對待,去年勞伯斯特割個痔瘡他都守了大半夜。這麽靠譜的一醫生說沒事,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龍淵給小助理掖上被子,“那你睡會兒吧,我讓他們準備好飯等你醒了再吃。”

孔宣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他身上的某種犀利掩去,便顯出毛絨動物一般的溫順。

龍淵給這種靜電似的氣場撩了一下,渾身酥酥麻麻的,舒适的躁動,他居然第二次對着一個小病號硬了。

在某個肉眼看不到的維度,半透明的一片人影從床上坐起身,墨黑長發直垂如瀑。孔宣的法身如同魂魄一般離開,留下一具分/身躺那睡覺。

隐遁了好些天的伊麗莎白終于從貓窩裏溜達出來,左右衡量了一下,噗通砸進侯遇周溫暖的懷抱。

唔喵~那個死基佬不愛我了,帶我走好嗎?他男人太可怕了,天天想吃我。

“诶呦,小寶貝兒,還以為你不在家哪!”侯遇周從它的水桶腰撸到圓屁股,伊麗莎白亢奮地在他小肚子上跳起了踩奶的鬼步舞,“你姐什麽時候回來?海寧One關門了,這貨又給你養瘦了一半,你說她會不會想殺人?”

龍淵目光往卧室掃了一眼,龍七的确可能會想殺人,但不是因為會館也不是因為貓。

如果別人搞基出櫃,面對的也就是爸和媽,而他要面對八個媽。

與此同時,勞伯斯特一臉默哀的表情蔫頭耷腦地杵在龍夫人面前,“也許等七小姐回來,跟少爺好好聊聊……他和虞小姐也是七小姐撮合的……”

龍夫人翻着珠寶店最新寄來的圖樣冊子,又掃了眼茶幾上擺着的十二寸孔助理巨幅證件照,塵埃落定地幽幽道,“俗話都說啊,知子莫若母。”

打從幼兒園老師跟她告狀“別家小男娃淘氣扯小女生辮子,他家小少爺搗蛋揪別人小叽叽”開始,她便有了一種奇怪的預感,加上後來二十歲的龍淵在國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折騰那一遭,龍夫人大概就猜到自己這多女少子的命,将來會天可憐見地多個半子。

龍夫人放下冊子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聽說明光寺的安忍大師回來了,安排一日我要帶着少爺去進個香,把他那小助理也一并叫上吧,說不定大師也懂解姻緣。”

***

孔宣遠遠看着一黑一金兩個人走過來,英令和金鵬也都用了法身,難得跟他倆默契這一回。

陽明山下剛剛發生過命案,雖然勘驗完畢警察撤離,屍體也給運走了,但畢竟算不上是個恰當的旅游地點,他們用世人身份出現情理都說不過去。

九重天上多戰神,像英令和金鵬都是靠武力值出道的,因此他們的法身皆披甲執銳。

英令一身葬禮黑,這就顯得金鵬那一身黃金甲有點兒晃眼,尤其是他頭頂的金冠,左右各翹起一角,乍看十分好笑。

孔宣也是許久沒有看到過這個模樣的弟弟了,沒憋住樂。

從前他常戲谑金鵬頭頂金犄角八成是吞龍吞太多以形養形了,金鵬嘴拙脾氣鈍,就算生悶氣也不同他頂嘴。

咳咳,孔雀明王假意掩唇,在人家心上人面前不好太下了他面子,還是龍淵在山海傳奇裏的那對金犄角更可愛一點。

這麽一想,他笑意就更重了些,被金鵬發冠上的夜明珠映得面如皎月,連英令都懷疑他倆不是親生的了,這是神特麽基因變異?

“走吧。”孔宣轉身先行,雪白衣袍掃過長草。

金鵬拖了英令的手跟在後面,“他居然用了法身隐術,怎麽突然這麽大方?”

“也不會燒很多法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英令低聲說,“也可能是最近曬太陽曬得比較多?”

“別是采補了什麽……”

咔啦,孔宣靴底的一塊花崗石應聲碎裂,背後講別人壞話就不能掖藏着點兒麽?嘬一滴血而已……采補!

“那玩意,怎麽死的?”

英令甩了金鵬一肘子,快步追上來,“茍全勝的死因初步認定為心源性猝死,伴有多髒器衰竭,照着他器官衰竭的程度昨晚絕不可能出現在夜場釣鴨子,恐怕躺在ICU裏吹呼吸機都夠嗆!”

孔宣強迫自己的思維繞過“釣XX”那三個字,這和他判斷一致,生魂的确命不久矣。

“所以那東西占了這具身體有一段時間了,妖邪附體在你們局裏算不算大案要案,還是只當是鬼故事聽聽?”

英令聽出話裏的譏諷,“自然重大,詳細勘察之後我會馬上書面提報給張局!”

還得寫公文,真是入鄉随俗!

秾春的黃昏,夕陽如血,三人沒走多遠便感受到尚未散盡的魔息。

青綠的長草裏,散落着焦黑的一些碎屑,乍看像墳頭燃過的紙,若是真的拾起來用手去撚才會發現它們并不是炭灰一般的脆裂綿軟,而是質地堅硬邊緣鋒利的碎片,很像人類相信能夠吸走噩運的黑曜石。

“給人打散的,像是法杖或降魔杵一類。”

英令捏着一片魔丹的碎屑仔細查看後,收入乾坤袋封存,看來是在搜證。

被擊散的魔丹碎屑尚能散發出一些魔息的餘燼,但不會對人類造成任何傷害,若是這些碎屑不經處理散在異界,用不了三五日便會風化殆盡,不留痕跡。

打散了魔丹,卻沒有毀掉千裏線,說明對方并不介意有人順藤摸瓜找上來。

這麽率性的心态,是行正義事的坦然,還是有別的原因不得而知。

“聽說這陽明山上有座和尚廟,廟裏有個……”孔宣頓了下,不自覺想起了一則無限循環的民間經典故事。

被法杖或降魔杵擊碎的魔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幫禿頭。

“安忍。”英令露出一臉迷弟的表情,“他非常了不起!”

警察先生是嫌疑人的腦殘粉,當真世事難料。

“聽說他行蹤不定,潛修低調,這你也認識?”

孔宣驚奇地挑了挑眉,在九重天縱使法力無邊功德無量,傳到世間很可能只是一塊背景板,譬如給西游男團打醬油的佛祖;而在人世間宏圖霸業封侯拜相亦很難在千秋之後上一波兒熱搜。

所以這和尚,是不是紅得不科學!天上地下,仙魔人道都有人知道他算怎麽肥四?

英令對這一臉老父親讀不懂自家兒子沖TF男孩兒甩膀子尖叫的無奈表情,有種賣安利失敗的悵然和理解。

幾十萬歲的人了,你能期待點兒啥?讓隔壁老奶奶愛上鹿晗嗎,那也是開口就喊大孫砸那種慈愛呗。

“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孔宣覺着牙酸,這幫吃素念經的就喜歡搞“舍己為人”那一套,什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誰特麽該入誰入去!

聽說歪果仁的神也是這麽想的,還把自己釘死在十字架上……

“你今天不用加班了?”金鵬跟在身後讷讷地插言。

孔宣忽覺腰間一麻,似有什麽溫軟的東西擦過,這觸感應該源自他的兩個分/身之一,“……”你還是閉嘴吧!

***

這明光寺建在半山腰上,本也不是帝王宗族祭天祈願會光臨的那種非遺單位,歷經某個特殊時期之後僅剩下幾堵殘垣斷壁。

至于後來是什麽人修葺的,供奉的哪尊大佛,為了參禪還是賺錢,都不得而知了,眼下就只有這一進四五間磚房。

山林裏暗得早,灰瓦屋頂上瀉落幾縷淡薄月光,朱紅牆漆上打着幾塊略有色差的補丁,倒讓這半點燈火都不見的破廟顯出幾分生機。

院兒裏有人,牆外這三位加起來可是比熱成像儀探測結論還準确,而且不止一個。

想探聽虛實必然要僞裝一番,擱幾百年前顯個靈興許有人跪地磕頭,眼下這時代,大概相當于謀殺,還是手段極其殘忍的那種。

三人用神識簡單溝通幾句,英令和金鵬原地咻遁,旋即化作一雙灰褐斑鸫撲簌簌飛上枝頭。

這種候鳥在蓮城周邊十分常見,五月初正是交尾産卵的季節,雌鳥和雄鳥成對出現……仍保持人形的孔雀明王腦海中響起一曲脆朗的BGM: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诶诶~

或許,不久的将來,就會有一窩叽叽喳喳的崽崽管他叫大伯父,或者,舅舅?

艱難收回思緒,孔宣也旋身一變,成為裝備典型的背包客,防曬衣和速幹長褲,腳踩半新的登山鞋,還像模像樣地背了個旅行包。

“臉太白了,應該再黑兩個色號才真實,手和脖子同理。”金鵬高高在上地導戲,哪有這麽白皮嫩肉的驢友,你當太陽是瞎的麽。

孔宣認真考慮了這條建議一秒鐘,果斷無視。

黑?難看!不要。

☆、026

“你個缺筋短弦兒的玩意,讓我說你什麽好!”

孔宣正琢磨着怎麽叫門,畢竟這院牆有個豁口,豁口四敞大開連個裝樣子的栅板也沒有,敲都沒處敲,結果裏面就傳出低低的咒罵聲。

“自己都吃不上溜兒了還到處撿破爛兒,人家親爹親媽那是生産廠家懂嗎?廠家确認報廢了的産品那就是廢品,沒救了!你要是想給人當老子,不如去捐精……”

小院兒一角有株老槐樹,正是樹上鳥兒成雙對的那棵樹。

一個人站在樹下罵罵咧咧,訓三孫子似的,孔宣認出這人便是出現在電視裏那個被采訪的明光寺住持釋不相。

被他和老樹擋着的,還有一個人,正是火力聚焦點所在。

那人穿着寬大的舊衣衫坐在一只炭爐子旁邊,炭火微弱,只映亮了他一雙眼。

他的側臉棱角分明,是個骨相不錯的面孔,半長亂發虬結在頭頂,濃密發量能氣死程序猿,只是整個人灰撲撲髒兮兮的,離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汗馊味兒,堪比人形生化武器。

孔宣蹙眉,有點兒想跟英令換個工種,實在不想往前邁步。

“打擾了——”

院裏倆人結束對峙同時轉頭,對他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表現出足夠重視的驚訝。誰說不是,這破廟初一十五豔陽當空都沒什麽人來,何況大晚上的,簡直見鬼。

釋大師反應極快,秒換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雙掌合十,“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

雙面佛?

“我迷路了,”孔宣懶得看他演,直接飙臺詞,“想向您問個路,順便……休息一會兒。”

(備注:原臺詞是讨碗水喝,主角因沒胃口即興篡改。)

亂發男只扭頭莫得感情地看了一眼,便将視線落回炭爐上烤着的食物,他用木扡戳起烤腸一口咬下去,腸衣爆裂的脆響伴着呼燙的嘶嘶聲。

吃得還挺香!

這是個活的,人類。

安忍?不好說,和尚吃烤腸嗎,帶發修行嗎,非常了不起的和尚?孔宣有點想擡頭打臉一眼樹上的英令。

“小施主裏面請。”釋不相把孔宣往一間廂房裏讓。這破廟看樣子不通水電,釋不相翻了半天沒找到蠟燭,幹脆忍痛點了一炷香。

孔宣:“……”燒香照亮?不如去捉只螢火蟲。

煙霧缭繞的還不如剛才視線好呢,而且嗆得很,不是什麽好香,不怪真佛不愛來,來了恐怕要煙塵肺、苯中毒。

釋不相遞過一沓宣傳彩頁,32開大小,上面印着綠色曲線和紅色圓點,“陽明山景區游覽路線圖,開過光的,一元一張,買二送一。”他點了點桌角用透明膠條粘着的一個付款二維碼。

一塊錢而已,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孔宣痛快地掃了碼,釋不相懷裏手機一震:您已成功收款二元。

釋不相食指在舌尖一抿,噠噠噠數出三張彩圖遞過來,孔宣瞬間不想要了……

與此同時,濃密的枝叢間傳來翅膀拍扇的嘭響,要不是英令一只爪子狠勁兒踩着金鵬的,恐怕他能飛出一個鹞鷹的俯沖去把兩塊錢搶回來。

“太敗家了吧!兩塊錢不是錢嗎?我送一個件兒才提一塊五!放手!你把我踩瘸了還怎麽送快遞——”

“冷靜點兒寶貝兒……兩塊錢給你報銷哈,算辦案支出,噓——”

孔宣花了兩塊錢,博來100+的好感值,釋大師笑成彌勒佛。

孔宣适時向院裏瞥了一眼,表現出禮貌地好奇。

“帶孩子來蓮城看病的,”釋不相大概覺得那人有辱佛門清淨,影響客戶體驗,橫身擋了一下,“我佛慈悲,給他留一處栖身地。”

說着話,他把下意識摸出口袋的半截煙又塞回去,讪讪一笑露出一口煙漬牙。

“小孩兒得了什麽病?”

釋不相手指點額,“腦子的病!哎,難治的咧,我讓他把孩子留我這兒給佛法普度普度,他偏不信……爺倆都那樣,遺傳!”

孔宣點點頭,親爹吧,怕孩子給熏升天咯。他剛還說人家孩子是撿來的,人類真虛僞。

“的确不容易。”他又舉起手機掃碼,轉了兩百塊,“給他們父子添個菜吧。”

辣雞腸太不健康了,吃多致癌。

“能報能報,絕對能報!”樹上一只斑鸫詭異地眨出治愈系眼神,深情看向自己狂躁的伴侶,嘬毛兒嘬毛兒。

“小施主心善了,與佛有緣啊——”充值二百,釋大師話又多起來,聊二百送五十。

自然有緣,孔宣心塞,佛祖管我叫麻麻你造嗎?

“其實我這小廟兒吧,命運多舛。”釋大師終于把煙點起來了,眯着眼睛開唠,“以前不叫這名兒,叫一杖寺,說是有個法術通天的大師啊,雲游到這塊兒,就是咱們腳下這座山這下邊……以前這兒可沒山,是個大坑,誰家死了人沒錢安葬或是凍死餓死砍頭腰斬的無名屍,死了都往這塊兒扔,說白了就是亂葬崗子。”

釋不相看了孔宣一眼,似乎在評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扔的多了,屍體就把坑給填滿了,那家夥都是橫死暴斃的,怨氣賊重,就容易鬧鬼……後來那個大師正好來了,他手持一柄九環錫杖,身披錦斓袈裟……咳咳……”

騙讀書人遭雷劈,釋大師心虛地眨了眨眼,覺得這位施主看着念書不少,大概聽出來這個打扮的和尚名叫唐三藏。

“大師為民除惡,一柄法杖直插地底,鎮壓四方妖邪。”釋不相踏了踏腳,仿佛能感知那柄法杖,“就這下邊兒,後來風沙吹到這裏就止了息,灰土沉降,漸漸堆起高山,名曰一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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