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送一個臍橙,這個進度還滿意嗎? (18)
計人。”
龍淵剛要順着他的思路分析一下,又想到什麽似的岔開話題,“這件事我能處理好,你別跟着勞心費神了。我離開這些天,還得靠你幫我打掩護。”
他化了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分/身,那分/身一動不動戳着,比杜莎夫人蠟像館裏最傑出的作品還逼真,只是木偶一樣沒有生氣。
“這個到時候就歸你管了,你想讓我做什麽都行,任、何、事!”
孔宣拿他沒辦法,只得苦笑,“你該祈禱你離開期間,海悅不會被我搞破産。”
“沒所謂,破産就破産,回頭我從海裏随便撈點兒什麽也夠填上那幾百億了。你看電視裏那些海龍宮,翡翠鋪地,寶石砌牆,一天花板全是夜明珠……”
***
龍淵一通胡扯将孔宣給嘚啵睡着了,召來分/身陪他旁邊,轉身去隔壁找勞伯斯特。
“你那天說我怎麽怎麽着了你就對不起誰?”
“龍族的列祖列宗——”
“不是這句。”
“……”
“你連我龍族的列宗列宗都認識,”龍淵逼近一步,目光咄咄,“可認識我母後?”
勞伯肩膀一塌,“殿下的母親,在殿下出生之前就已經……已經去世了。”
龍淵雙眼微眯,像是被強光刺痛了瞳仁。
每個人都有前塵往事,都能追本溯源,但即便是帶着記憶輪回,大家也都習慣于執着今生事,惜取眼前人,并沒有太多的心力去糾纏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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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龍淵來說,冗長的生命裏可以稱得上至親的,無非也只有孔宣和人間這一世的父母姐姐,一個素未謀面的母親便遙遠得仿佛天邊星辰,好奇大過依戀。
“老奴原本是龍王座下一個端茶遞水的小厮,話說早在神魔大戰之初,有一天龍王帶回來一個女子。開始只是将那女子養在宮裏,讓下人們細心伺候着,并沒有人知道對方是何來歷,都不敢問。”
“沒過多久,龍王突然宣布自己要大婚,要納這個神秘女子為王妃……當時很多親眷站出來反對,幾位親王,甚至王叔輩分的族親,最後都沒能阻止龍王的心意。”
“龍王和王妃大婚之日,一位老叔公一頭碰死在大殿外的蟠龍柱上,”勞伯嘴唇發白,像是仍能感覺到當時的恐怖,“真是大兇兆啊,那血水染紅了龍宮周圍數十裏,上萬隊清潔魚和淨化珊瑚足足清理了數月才徹底除掉那種血腥氣。”
這個王妃,不是自己的母親。龍淵想,否則勞伯不會在提到她的時候,用了“殿下的母親”這個稱呼。
他很有耐心地等待勞伯再次開口,像個隐匿在珊瑚叢中極有耐心的捕獵者,敏銳地揣度聽到的每一個字。
“龍王成親後,對王妃更加寵愛,那些不利于王妃的流言就更沒有人敢說了。但好景不長,神魔大戰愈演愈烈,連龍宮深處也沒能幸免。”
“若是在從前,龍王不會對燒到家門口的戰火不聞不問,但……但那段時間,龍王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僅沉迷王妃,還流連別處……”
龍淵心說,呵,可見得人間自古“紅顏禍國”、“昏君重色”本也沒什麽稀奇,都是他老爸玩剩下的!
故事講到這兒,後面也就容易猜了,必然是群龍無首,海洋一族在神魔大戰中成了芸芸炮灰中的一縷。
“這位王妃沒留下血脈?”龍淵心中已有答案,否則輪不到他這個庶子成為龍族太子。
勞伯搖搖頭,“雖然盛寵加身,但王妃并未誕下一男半女,其他的……哎……所以殿下,老奴早就盼着有一天您能重回四海,重振龍族,但這次是跟着那些九重天的人去辦事,老奴又不能陪伴,還請殿下務必要小心——”
其他的,龍淵鎖緊的眉頭忽地一跳,“我果然還有其他的兄弟?該不會真的是那奇形怪狀的幾位吧?”
勞伯痛心地一低頭,看樣子默認了。
囚牛、睚眦、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屃、螭吻……個個都是辣眼睛的混血,而且混的還不止是海洋生物,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有!
他爹這口味還真是日新月異、有容乃大。
龍族是古老的神獸一族,非常注重血脈,能玩這麽大,老王也算是自絕于天地了,不亂才怪!
龍淵不甚自信地往穿衣鏡前面晃了一圈,虛虛地化出真身的影子,想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麽以前沒留意到的特殊細節。
勞伯湊在他身後連忙擺手,“不不,太子殿下是真龍之身,這個不用懷疑,只有純血的王族後裔才能長出四……嘶嘶……殿,殿下……”
龍淵将衣襟一攏,“別大驚小怪,不是還沒掉光麽!”“我娘是什麽人?是龍女嗎?”
勞伯吸吸鼻涕,将眼淚憋了回去,“殿下的母親原不是在海裏生活的……殿下,逆鱗不能,不能……”
龍淵劍眉一挑,“不是海裏的?”他唇角彎出譏诮的笑,“人族?我老爸很帥嗎,怎麽什麽姑娘都能糊弄到手?我倆長得像?”
“太子殿下更肖母親,”勞伯仿佛透過龍淵的臉,再次看到溫柔在歲月中的面孔,“夫人也不是人類,而是九重天上的仙座。”
龍淵:!!!
連九重天上的仙娥都能騙到手,可以啊!恐怕他們父子倆也只有這一點相似之處了。
“夫人帶着殿下的玉胎回龍宮時,已經……已經不清淨了,王妃很不高興,但宮裏的老人都很興奮,畢竟您才是真龍之後。”勞伯翻出不知什麽藥膏給龍淵塗心口的傷,心疼得直籲氣,“殿下真是太任性了,這逆鱗真是一片也少不得啊!”
原來他娘還是個大着肚子上門逼宮的小三兒,龍淵咋舌,簡直是八點檔濃縮狗血全套,國仇家恨一樣不少。
“看來我娘是上位未果?那位正宮就沒想點什麽辦法讓我胎死腹中嗎?嗯疼疼疼——”
勞伯手抖,最後幾下失了輕重,“夫人也是擔心這個,找了幾個可靠的老家夥護着殿下的玉胎逃出去……最後就剩下我一個,還将殿下弄丢了……”
聽到這兒,龍淵大概就可以接上後頭的故事了,只是時間不太對。
金鵬在幽冥幻海附近撿到他,已經是戰後數百年了,龍淵對胚胎期的時間沒有概念,只是隐約覺得自己的孵化期過于漫長,也許是離開母體的緣故,又或者是仙禽神獸都有這種通病,鳳凰涅槃的玉胎還七千年未破殼呢。
勞伯自言自語道,“當初王族反對龍王納娶王妃,有個不大好聽的傳言,說那王妃是個蛟族妖女,擅魅惑之術……”
“蛟族?海鲛?”這兩個字單憑發音不好分辨,龍淵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孔宣也說過,七千年前的大戰,就是蛟族将戰火引至了海底。
那這個妖妃或許就是那引火之人,但魅惑之術又不太像。蛟族大多生得粗陋,尤其不符合龍族的審美,這個角度分析,王妃倒更像鲛女。
鲛女長得美,歌聲迷人,別的手段應該也就一般般,而且他們不适應深海生活。
龍淵腦子亂成一鍋粥,問勞伯斯特,他當年也是道聽途說,年少膽小,光是接了個護送太子撤離的任務已經吓得半死,天知道他是吃了多少苦頭,又有多好的運氣才活到當下。
“我母親,她也是神鳥嗎?”
不然怎麽會下蛋?為什麽他不帶一點兒母系的體征?若是和孔宣沾了族親會影響下一代嗎?天上的婚姻法禁止親族聯姻嗎?
“不是,”勞伯及時斬斷他脫缰的腦洞,“夫人是人族修者飛升成仙的,所以您的人身像她,但真身就只是龍。”
“哦,她原來是個什麽仙?”龍淵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嘴,心裏早就準備好了一堆無差別彩虹屁,人能修成仙簡直無敵厲害!
“雨神娘娘,您的母親曾經是澤被蒼生、潤化萬物的雨神娘娘——雲蔚。”
龍淵心裏有什麽東西咔嚓一聲裂開了,雖然不情願,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非常合理。
孔宣對他說,你的父王經常會借水給人界……那究竟是他心懷慈悲,還是單純想讨好九重天上那個負責降雨的仙娥?
他們兩個一個上天一個入地,中間相隔十萬八千裏的空氣,是怎麽一來二去搞到一起的,想來跟這種借水還水脫不開幹系!
雨神娘娘,不就是凡人口中的“雨仙兒”?!
作者有話要說: 四月快樂,小可愛們~
☆、056
一則同雨神息息相關的詭秘游戲,一紙疑似用海鲛語寫就的神秘咒語……
龍淵覺得哪怕自己心寬如海溝,也很難不把事情往跟他父母、跟海洋一族相關的方向上想。
在他環環相扣、密不透風的追問下,勞伯進化了千年的腦子愣是沒扛住,最終透露出,雨神雲蔚因私懷異子被褫奪神格貶下九重天,算是當年天界的一大醜聞。
孔宣從前一直在九重天且尚未被軟禁,會對他母親的事毫不知情嗎,還是僅僅為了保護他三緘其口?
他再不能甩手掌櫃一樣将麻煩都丢給下屬去處理,也不能像個孩子似的哭着去找家長撐腰,他得做個頂天立地的龍族太子,保護他的海洋子民,保護他的殿下。
龍淵這麽一想,渾身血液沸騰,好像這次他不是去幫忙的,而是帶領千軍萬馬去撥亂反正、收複失地。這感覺比接手海悅澎湃多了!
蓮城非沿海,金鵬帶着龍淵到臨市海濱同王老八和小哇會合。
金鵬的身份不算秘密,經常協助異監局行動的能人都結過保密契,懂得口無遮攔的嚴重後果,也從不打聽外人來歷。
王老八看起來至少七十開外,從額頭到脖頸覆着一層松弛油膩的皮,一雙睡不醒似的眼睛,動作和語速都比別人慢半拍。
他穿了件洗出糟洞的舊竹節棉襯衣,看起來窮困又潦倒,像個缺少關愛的空巢老人,可憐見那張矍铄的證件照是怎麽P出來的。
小哇正好相反,新潮健氣的鮮肉青年,身材健美卻不誇張,背了個大旅行包,滿身最新款電子産品和最前沿的潛水裝備,一看就特別專業。
四人也不多費話,說幹就幹,擇了處游人止步的荒灘下水。
本就是黑天,再一沒入水面,上頭的那些斑斑碎星越發朦胧微渺,沒一會兒就完全看不到了。
“現在的深度是113米,這是正常人類徒手潛水的極限深度。”小哇大概染了什麽職業病,率先在靈犀陣裏開腔。
這種照顧局外人的靈犀陣跟仙君們平時用的不大一樣,老八和小哇的喉結上都貼了個外設貼片,他倆接收輸入音頻都需要借助聲帶震動,而非直接感應,金鵬和龍淵則不需要。
這就導致他倆不僅可以參與群聊,還能在群裏發送只有對方才能接收到的‘私聊’。
可見,物種的等級壓制之一,竟也包括信息不對稱。
龍淵:“那你的極限深度是多少?”
“最優裝備的話,沒有極限。”這話說得既驕狂,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他們四個排成菱形前進,金鵬在最前面帶路,老八和小哇一左一右,龍淵斷後。
小哇一身精良的潛水裝備,手臂上綁着多功能儀,指示燈螢火蟲一樣閃爍,能夠實時顯示水深、水壓、方位;小腿上插着用來割斷水草和漁網的匕首;還背了個以備不時之需的水肺,明顯做好了長期作業準備。
老八什麽都沒帶,身上的衣服被水一泡,爛海帶似的皺在一起,他劃水的動作緩慢而專注,竟然也沒被落下半步。
龍淵揣着比這深海水壓還重的責任感,最初一板一眼地配合行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這明顯同熊孩子背着大人去河裏野泳時刻提防被拎上岸一頓臭揍的心情不同,随着下潛深度的增加,龍淵的心情好似被周遭的深沉靜谧安撫了一般,漸漸生出一種如魚得水的自在酣暢。
海水細膩的溫度,柔和的觸感,絢美的海底景致,暗流擦過皮膚的震顫……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舒适極了,好像每一種觸感都是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增減半分都沒那麽恰如其分。
這是屬于我的世界,我是這裏的主人。這樣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湧現在龍淵腦海中,比以往他給自己灌下的任何一劑心靈雞湯都熨帖。
龍淵在海裏潛游沒有任何障礙,甚至完全不需要力氣,如同維持呼吸心跳一樣自然。
他的深海視聽覺也好得驚人,除了最開始場景轉換被突如其來灌了滿耳朵滿眼睛的海水之外,很快便适應了水下模式,就像被泡透的海綿完全沉浸在海水中。
龍淵不知不覺化出了法相,一身蒼青武服,斂衽直裾,箭袖外袍随波翻擺,雙肩、前後心和腰際束着黃金軟甲,腳踏鱗紋蟒皮靴,恍如從二次元出走的古風美少年。
金鵬回頭瞥了一眼,燒包!仍是沒忘在私聊裏友情提醒,“麻煩藏好尾巴,別翹上天了。”
原本以為進了海随時都有可能出現狀況,龍淵着實四面楚歌了一陣子,漸漸放松之後才發現,海裏實在大得超乎想象,比他獨自驅車穿越美國西部的荒漠,甚至比從前在蟲鳥不聞的霧靈山深處,都還要孤寂。
他們四個就像被投入無垠宇宙的沙礫,越向深處去,連海洋生物也漸漸稀少,不再有大波的魚群和常見物種,人類活動的痕跡也幾不可見。
“小舅子,你哥出門前跟你交待什麽沒?”龍淵輕松地綴着他們,頗有些閑情逸致。
“讓我看住你!”金鵬喟嘆龍族的厚臉皮,沒好氣兒地答,說完才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
龍淵不屑地輕嗤一聲,在水中劃了道優美的弧線,超越了帶路的金鵬。“你是不是沒搞清楚到了誰的地盤?”
金鵬顧全大局,不會當着外人面跟他争什麽,速度一收前後換了個位置,整個過程自然得就像頭雁在交接班。
“臭嘚瑟什麽!難道他跟你說了一百萬字的‘你不要去我擔心你’和‘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回來’?”
龍淵一嘬腮幫子,還真沒有!
他出門前摁着孔宣鄭重地來了個吻別,說親愛的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我給你帶一顆世界上最美最大的珍珠。孔宣摸過手機替他回消息給侯遇周,極其随便地嗯了一聲。
當時不覺得,事後想想挺氣的,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最後一面孔宣居然在和另一個野男人聊微信,悔不死他!
“500米了,這是陽光照射的極限深度,再往下連核潛艇都到不了了。”小哇再次提示,語氣裏有種輕松的自豪感。
金鵬問,“感覺如何?老鳌要不要停下來休息會兒?”
他們不是直線下行,一來那倆玩意估計受不了迅速增加的壓力,得循序漸進;二來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打破深潛記錄,而是來找線索,廣度和深度同樣重要。
王老八沒吭聲,劃水的動作卻緩緩停下。
金鵬随即掏出一個圓珠展開,塑料薄膜似的緩緩将四人包裹起來。
薄膜形成了一個隔水的封閉空間,在水壓的作用下呈扁球體,像個微縮版的蛋形建築,不大,供四人歇腳卻也夠用。
他又從乾坤袋裏拿出一些吃的給那倆人分了,壓根兒沒關注龍淵是否有進食需求。
“老鳌?”龍淵問。
“嗯,”王老八從褲兜裏摸出一張身份證扔過來,“真名字,國家認可的。”
“鳌拜鳌大人?”還是個大人物!這老鼈精可真敢叫。
鳌大人将壓縮餅幹啃得有滋有味,“不是那個鳌拜,敗家的敗。我窮,不然不會一把老骨頭了還出來掙命。”
“對這片海很熟?”龍淵枕着胳膊仰靠在彈軟的氣泡壁上,不是很理解金鵬為何非要扶老攜幼地帶上倆累贅。
金鵬:“老鳌以前一直在東海,他懂一點兒海鲛語。”
原來是外語特招,龍淵支肘撐起上半身,“海鲛族據說是在淺海活動,五百米再往下可不算淺了吧?”
“書上說他們古早時期大概也就能到達現在這種深度,”旁邊的小哇居然抱着本電子書,隔着防水袋戳屏翻頁,“哦,在這兒,最近一次有據可考的鲛人蹤跡在清末……深度近三千尺,那就是差不多一千米的深度。”
龍淵很想問問,您這是什麽“據”怎麽“考”出來的,聽着比保健品廣告還不靠譜!
“祖師爺不會騙人,”小哇看出他的懷疑,頗學究地解釋起來,“原本鲛人是喜好模仿人類的,包括親近陽光,甚至穿衣服,但後來逐漸領略了人類的各種惡意,最終發展到釣捕、囚禁,為了得到珍珠讓他們哭瞎雙眼,晝夜不停的織绡,斷尾割耳送到勾欄唱小曲兒,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殺掉取脂制作鲛人燈……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借本書給你看,《泣血之歌》,網上買不到的。”
龍淵搖搖頭,表示對傷痕文學敬謝不敏,“所以你們祖師爺對海鲛族跟蹤報道過?”
“不是刻意,捎帶手發現了就記一筆。”小哇繼續道,“鲛人再沒心機,畢竟到了生死存亡甚至生不如死的境地,他們中有些人試圖反抗和報複過,用魅音迷惑船員,殺死過一些捕鲛人,但暴利讓人趨之若鹜,那些人是殺不盡的,還有更多幾乎沒有自保能力的老弱婦孺。”
“于是,鲛人很可能嘗試過向深海處轉移,去到一個人類無法到達的深度,這叫做被迫進化。”
不得不說,龍淵覺得他這種猜測有點道理,主動适應惡劣環境的被迫進化雖然存在很大滅亡的風險,可一旦成功,也将是進化過程中最快的一種。也許只需要十數代人,那些不适應新環境的基因便在繁衍中被摒除,殘酷的适者生存。
很難想象那些熱愛歌聲和陽光的樂天派們是帶着怎樣的心情來堅持這種暗無天日的“進化”,如何掙紮在滅族的道路上,進化後的他們還是他們嗎?
連龍淵這個四海之主,憋着幾天看不見陽光都有些抑郁傾向了。
在接近千米深的海底,遠離大陸架,周遭時刻都包裹着無邊無際的暗流,總像有些什麽,又像什麽都沒有。
這裏的海洋生物數量不足淺海的十分之一,大多是一些會發光的魚類和烏賊。倘若遠離海底熱泉,水溫便接近零度,低處亦不勝寒。
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海裏轉悠了四五天,連個鲛人的尾巴尖兒都沒搜到,更別提龍淵星星念念期盼的海底龍宮。
鳌大人非常有耐心,每到一片區域分頭搜索時,他都像在自家菜地裏挖金元寶,慢則慢矣,半寸泥土都不放過。
小哇就沒那麽淡定了,對這種大海撈針的工作熱情缺缺,只是看在薪酬按日計算的份兒上才按部就班地跟着幹。
他們照着小哇帶的時鐘規律作息,到時間了金鵬便會展開一個氣泡,這東西一次性,約莫撐開三四個小時就會在海裏化掉,越深處使用壽命越短。
第六日子夜,這個時間蓮城的好些人大概還沒有入睡,海寧One之流的會館裏高潮才剛剛開始。
龍淵和三個臭男人擠在氣泡裏心情憋屈,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孔宣在做什麽,焦頭爛額地幫他處理各種讓他腦筋打結的工作?還是仰在躺椅上曬月亮?
他會讓自己的分/身陪他吃飯嗎?抱着他樓上樓下溜達?不會關起門來就讓他站牆根兒歇菜吧!
啊,沒有控制權完全感覺不到——
轉念又沮喪地認為,無論是尋親之旅還是破案征程,他全都沒摸到半點眉目,這樣回去也太丢人了!自己身上除了那幾片護心鱗,總得有點兒別的本事能幫到他,保護他。
氣泡懸在海水裏晃晃悠悠,金鵬在打坐,另外兩個睡得正香,鳌大人鼾聲陣陣,龍淵也有些半夢半醒地迷糊着。
或許感覺水流的異常變化是龍淵深植基因的本能,他倏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弄得氣泡一震。
金鵬掀開眼皮瞪他,一驚一乍!
龍淵側耳細聽,臉上的表情凝肅。
下一秒,金鵬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就在他推醒小哇,一手剛抓到鳌大人的腳踝時,氣泡被一股巨大的沖力直接掀飛,像個被沖進下水道的破塑料袋一樣破裂、扭曲、變形。
幾個人仿佛置身于忘記蓋蓋子的洗衣機滾筒裏,被一頓狂轉之後甩向四面八方。
呼嘯的抹香鯨群随即而至,暗影森森,足有一兩百頭,像一潑巨大的炮彈同時發射過來,将這一片水域攪得氣泡紛飛,什麽都看不清。
這種體型巨大的齒鯨一條就有十幾二十米長,幾十噸重,腦袋占了身體的三分之一,嘴巴多大就不用形容了,反正人類這種體量頂多算塞牙縫級別,都不需要刻意張嘴;若是給撞到,大概就像飛鳥撞上飛機。
龍淵在周遭開鍋似的氣泡中迅速拔高,完全看不到同伴散在什麽地方,只顧得上在群裏放出一句“鯨群/交給我,你們藏好!”
他化出龍身,首尾相銜地給鯨群套了個圈,打算充當一次“牧羊犬”或“馴獸員”。
那些小眼睛的大家夥們頓時感覺到了一種近乎于遭遇天敵的壓迫感,抑或是某種高于本能必須屈從的秩序,擠來撞去的隊形在稍一減速中竟然整齊了不少。
龍淵對這種效果非常滿意,尾巴橫甩,在水中攪出幾道類似于航線的通路,還是立體分層的那種,兼顧了公平和效率。
頭鯨在這位臨時交警的疏導下,帶領着驚魂未定的抹香鯨群迅速通過。
龍淵立即化回人身,琢磨着到底什麽原因把一群位于深海食物鏈頂端的鯨吓成這樣,它們非得有天敵的話,估計就剩人了吧?
這鬼地方能有人?開什麽玩笑,頂多也就他們這夥兒假裝是人的。
水域漸漸平靜,遮擋視線的氣泡消散,龍淵遠遠看到下面金鵬正将貫日化成一柄扁鏟飛快地挖沙,應該是誰給鯨群攪起的泥沙埋住了。
金鵬在靈犀陣裏喊,“老鳌?王老八!”
龍淵嘆了口不存在的氣,剛要沉下去幫忙,頭頂忽又吱呀嘎嘎嘎一陣模糊的金屬聲響,這聲音很奇怪,好像完全不該屬于海底。
他擡頭向上看,隔着重重深水,一個比抹香鯨群還要龐大的暗影正飛快地兜頭壓過來。
☆、057
是貨輪!頭頂上的大家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龍淵都能一眼看出那是個載重超十萬噸位的巨型貨輪。
這種認知跟他的海洋霸主身份無關,而是因為龍家世代就是做這行的,龍淵從小親眼見過摸過搭乘過的巨輪比別人一輩子見過的模型還要多。
這麽個死沉死沉的鐵家夥砸下來,別說是泥沙底下暈菜的那只老烏龜,估計整個海床都能被它敲出個大坑來。
靜水中沉船的速度很快,龍淵心一橫,不降反升,背對着沉船将自己展成一個大字,打算用後背生扛一下這個大家夥。
“金鵬你特麽動作再快點兒!”
龍淵快速拔升,就在脊背碰到沉船的前一秒,他動作一剎沒有硬碰硬,而是順着船體沉降的力道緩沖了一段距離,慢慢将下落速度控制住。
沉船最終在距離海床二三十米的高度徹底停下,龍淵像個反貼的壁虎,額角冒出一排暴躁的小青筋,太特麽沉了!
“半分鐘!”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金鵬将海底挖得冒煙,“作為男人,你這個時間真的有點短,堅持。”
龍淵想把破船扔他頭上。
“看到了!”
金鵬瞥見被泥沙掩蓋大半的龜甲,剛好在沉船正下方。
他一揚手,貫日從灰頭土臉的扁鏟瞬間變回金光燦燦的長棍。長棍越來越粗長,一端抵住海床,另一端向高處的沉船伸展。
龍淵擰身一躲,貫日的頂端穩穩抵住沉船,他終于得以喘息,見金鵬将鳌大人從泥裏拔/出來。
“啊啊啊,什麽情況,人老不中用啦,”老鳌拼命吐掉嘴裏的沙子,“我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早上好,大爺!”龍淵肩膀一撞,沉船往另一個方向倒下去。他順手敲了敲貫日,“不細看還真以為是定海神針。”
四人早已躲遠,看那沉船咕咚一聲嵌在海底,巨大的集裝箱滾得到處都是。
“海悅?”靈犀陣裏小哇輕聲念了一句。
龍淵眯起雙眼,騰起的沙霧中顯出船身上那個巨大的龍形Logo,沒錯,這是他們家的船!
“我上去看看!”
龍淵說話間已經飛快地掠出了百餘米,沉船是大事故,在他還小的時候海悅經歷過那麽一次,公司險些被牽累破産。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船上還有人,雖然是貨輪,也要涉及至少三十條人命,他不能見死不救。
金鵬也帶人跟上去,異監局的最高行動準則就是保護人類,事急從權,任務先放放。
***
龍淵的兩部手機和家裏的座機分機幾乎同時高唱n重奏,那會兒孔宣還沒睡,正靠在躺椅上揉着太陽穴,想将那堆煩人的計劃書和報表揉出去。
他一心二用的邊操縱“龍淵”起來接電話,邊接聽自己的。
“孔助理,龍總和您在一起嗎?請讓他接電話,咱們海悅的一艘貨輪在太平洋公海沉沒了……”
門鈴大作,勞伯一身奶牛花睡衣趴在外面砸門,哐哐哐,“少爺少爺,出大事啦!”
孔宣腦仁兒快被吵炸了,“具體位置?”
他一揚手開了門鎖,勞伯五體投地啪叽拍在玄關。
電話那邊的人一愣,可能是沒想到總裁助理會如此淡定地問出個無關緊要的細節問題,嗫嚅半天,“這個……我馬上去确認……”
孔宣将手機丢到一邊,攬過一旁裝模作樣聽電話的“龍淵”塞給龍蝦精,“後面你來處理。”
他幹淨利落地給自己卸了個任,吐出一口甩鍋後的輕松,這輕松尚未化為實質便被某種疑慮墜回肚子裏。
好好的船突然就沉了,在這麽湊巧的節骨眼上,意外?見鬼?
勞伯小心地擺好自家少爺,幾乎想撲過去抱孔宣的大腿,“殿下不能走,少爺讓我看住你!”
“你看得住麽?”孔宣瞥了眼手機上的消息,是一個坐标,不太習慣這種定位方式,勉強可以湊合看。
他同情地掃了勞伯一眼,指了指“龍淵”,“放心,這保證是他最聽你話的時候。”
***
海悅的船,無論是客輪還是貨輪,安全保障措施都是一流的,船上配備的救生艇載客量絕對大于船組人員數量,且平時的安全教育中堅決抵制“誓與船艦共存亡”的思想,反複強調“若為生命故,船貨皆可抛”。
這船沉得詭異,龍淵他們第一波趕到,發現附近沒有任何船只前來營救,說明沉船很可能沒來得及發送求救信號。
昏迷的船員飄得到處都是,有的已經在救生艇上,有的只穿着救生衣泡在海裏,全部沒有外傷,但沒一個神志清醒的。
“是不是想多了,”小哇喃喃自語,“這怎麽跟書上說的中了鲛人歌的魅音症狀有點像?”
剛忙着報警和撈人的龍淵聞言一轉頭,“你确定?”
小哇又連連搖頭,“不确定,也可能是之前聊鲛人聊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感。”
噗通!一聲水花輕響在靜谧的海面上綻開,四周漆黑,龍淵只瞥見有片發光的東西一閃即逝。
小哇離得最近,“有個穿救生衣的掉下去了,我去追。”他一頭紮回水裏。
龍淵也飛快地追過去,聽見金鵬在靈犀陣裏喊,“小心有詐,沉船不正常。”
不正常才要追!龍淵的潛游速度最快,須臾便超過了小哇,緊緊綴着前方一道似有若無的水線。
一件橙色救生衣兜頭飛過來,龍淵靈活一閃,後頭小哇也跟着一閃,金鵬再閃,呼——
鳌大人被罩住了,四腳亂蹬,金鵬只得返身幫他脫困。
“什麽東西這麽快?”龍淵覺得自己的速度已經夠可以的了,居然被對方七拐八拐地繞着礁岩和海嶺遛了個若即若離。
小哇跑得喘不上來氣,關掉了裝備上的推進器,現在的地形十分複雜,已經不是拼速度的了,他們不知不覺被引入了一片海底峽谷,周遭怪石嶙峋。
“馬林魚?旗魚?肯定不是鯨,沒有那麽大。”
“可能是魚,尾巴發藍光。”
“鲛人的尾巴也發藍光,”小哇抱着水肺猛吸了幾口氧,“鵬哥和鳌叔不見了,怎麽辦?”
靈犀陣也收不到那倆人的聲音,不知是不是海底山脈導致的信號衰減,龍淵仔細地感受着水流的異常波動,“他倆沒事,先找到再說。”
如果真的是鲛人,他一個真龍有什麽好怕的,該瑟瑟發抖的難道不是那些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傻白甜嗎?
這海底山脈跟陸地上的有些類似,有峰有峽,隽秀奇險,岩壁常年被海水侵蝕,長着厚厚的藻類和苔衣,既有瑰麗的珊瑚,也有搖曳的海草。
在其中穿行需要非常小心,如果被纖韌的水草纏住絕壁不是什麽美好體驗。
“左前,十點鐘方向。”小哇在靈犀陣中壓低聲音。
龍淵轉身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