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龍首臺(一)

晚宴尚未結束,屠龍宮仍舊沉浸在難得的熱鬧與祥和之中。

一間偏殿裏,修士們忙着舉杯暢飲,席間觥籌交錯,氣氛甚是融洽。就在這時,一位年輕的小修士忽然推門而入,慌張得險些跌了一跤。

又稍微年長些的修士忍不住訓斥道:“什麽事,這麽急,趕着去投胎似的!就不能穩重些麽!”

那小修士結結巴巴道:“大事!大事!屠龍宮主在龍首臺當衆處罰妖女!引天雷做刑,好多人都去看了!”

偏殿先是忽然安靜,而後轟的一聲炸了,閑雜的議論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什麽?道宮主終于要對那妖女開刀了?我還以為他要包庇這妖女一輩子呢!”

“奇事!奇事!七年了啊!終于要處置這妖女了!道宮主也是聰明人,包庇妖女只會讓屠龍宮在正派中樹敵,他怎麽可能想不明白這層道理?”

“多行不義,天打雷劈。這天雷刑罰用的當真是好!”

“……”

衆人一邊議論着,已經有不少人湧出了偏殿,争相往龍首臺擠去了。

绮羅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的一瞬間就看見了龍首臺下烏怏怏的人群。

她大驚,下意識地掙動,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臂大張,一左一右被鏈子束住了。

周遭不見天光,有如黑夜,森嚴的龍首臺像一座高高的刑臺,拔地而起,四角有火炬點起。

四周地勢稍低,臺下擠滿了無數攢動着的人頭。無數雙眼睛看着她,有的義憤填膺,有的呆滞麻木。

均是來觀刑的。

束住绮羅的鏈子并非凡物,乃是雷電化作實體,但凡她企圖強力掙開束縛,便會有如電擊。一道隐形的結界覆蓋在龍首臺這個不大的空間上,形若半球,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牢籠。

绮羅在心裏将道長生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媽的狗兒子!

可是心下卻是一片茫然。

他這是……真的要罰她啊。

可為什麽在這種時候!不能在這種時候!绮羅急急地環顧四周,去尋找道長生的影子,果然在與龍首臺遙遙相對的另一處高峰處看見了那白衣白發的身影。

他的衣袍獵獵地飛舞着,面無表情地看着這裏,他的身後跟着另一個人,背負着八柄銀白的長刀。

绮羅忽然看不明白眼前的事了。

這地方绮羅以前從未來過,但她卻很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龍首臺。

屠龍宮從外面看是一座海上仙島,島上有桃林,有幽谷,有直沖雲霄的冰宮。小時候她幾乎跑遍了島上所有能跑的地方,所以她知道有哪些地方不能去。

一個是千絕谷,一個是龍首臺。

千絕谷是冰山裂開形成的一個巨大的峽谷,裏面冰刺叢生,極度森寒。身體不夠強健的人,還未進入怕就會冷的失去知覺。然而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形成了一種天然的結界——可以屏蔽一切法術。

身在其中的人沒有辦法動用任何法術,所有的法術在進入千絕谷之後也會慢慢消解。

那裏作為屠龍宮設立的一大禁區,平日裏除了宮主,其他人是嚴禁進入的。

绮羅幼時極其頑劣,曾不聽勸誡進去過。

那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幾件事之一。

而與千絕谷齊名的另一大禁區就是龍首臺。

龍首臺準确來說,是一個牢籠,一個刑臺。與千絕谷不同的是,它非天然形成,而是屠龍宮先輩合力鑄就的——用來囚龍、殺龍的。

屠龍宮的名字并非憑空而來,它如今的地位也并非一夜鑄就。

在不知多少代之前,其先祖是真的屠過龍的。

绮羅聽說,龍首臺這個牢籠設置的十分奇異。當一個牢籠裏有不止一人的時候,走出牢籠是不會遇到任何阻礙的。但當牢籠裏只有一個人的時候,這地方就變成了絕對無法突破的領域。

換言之,它只困一人。

除此之外,它還固守着另一條規則,那就是只能以強換弱。

總結來說,若要是想要将牢籠裏的那個人救出來,必須有另一個人進去。而且進去的這人在龍首臺的結界看來必須比前面的人更強,才能将人換出來。

绮羅從來沒來過這地方,她只是聽說這裏是囚禁着龍的地方。這是她第一次來,就已經确定了,她絕對不想來第二次。

四周引雷的陣法是很久以前就布置下,原本應當是為了對付真龍的,沒想到現在要被用在自己身上。

绮羅想起自己出逃前曾跟長生說,回來之後願意受雷刑,沒想到他真的要這麽罰她。

她不禁苦笑。

要是換做以前,她是絕對不會有什麽怨言的。遲悟曾說過她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性命,倒是也沒說錯。

那時她就是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才說出這話的,只要查清了她父親的事,回來便任憑處置。反正在她看來,一切都不會再糟糕了。

可現在,她卻後悔了。

她分明剛剛答應了一個傻子,要跟他去華京、去草原、下江南的。

她還沒能兌現自己的承諾,還沒能陪他一起,春看柳枝綠,冬寄雪滿頭。

那人讓她覺得,她還沒活夠,讓她發現,原來她竟這樣怕死。

招引天雷需要時間,以屠龍共布置的的陣法,每個時辰最多召來一道天雷。

绮羅也不知道,她醒來之前在這裏呆了多久了。

刑臺下面,人頭攢動,不斷有人叫嚣着,嚷嚷着,人聲嘈雜。绮羅聽不清他們具體喊得什麽,只覺得這樣的場景真像是一場祭祀。

可笑的是,她是焰臺的祭品。

她忍不住嗤笑:“庸碌之輩,烏合之衆。有什麽資格來審我?”

“你罪大惡極,罄竹難書,人人得而誅之,人人都有資格審你!”有人的聲音從一衆嘈雜的人聲中傳出。

“哦?那我到底犯了什麽罪?”绮羅冷眼瞧着那位發聲的修士,覺得好笑,“咱們之前見過?我怎麽不記得?你是有哪只眼睛看見我罪大惡極了?”

那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因為他的确不曾見過绮羅。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妖女,他只是跟衆人一起,前來觀刑。

他怒道:“我雖然不曾親見你作惡,但你的惡行早已經傳遍天下了。”

绮羅冷笑道:“是啊。你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嘛。只是道聽途說就這樣義憤填膺,道友還真是嫉惡如仇呢。”

“我呸,誰同你是道友!妖女,你不要想妖言惑衆!我是親眼目睹了你的罪行的!”人群中有另一人越衆而出,站上一片高地,大聲喝道。

“在北疆冰火城,我親眼看見你暴虐無度,殘殺平民!冰火城縣令,被你挖眼、碾骨、掏心,死的有多麽慘,你當旁人都是瞎子麽?我多少同門被你拿鐵水燙傷,終身殘疾,我連碧宮的宮殿被你一把火燒盡了!你還說你沒有罪過?”

“是,是!那縣令是我殺的,也的确是手段殘忍,那又怎麽樣?你們怎麽不去查查他做了多少傷天害理,喪盡天良的事!”

“你的同門被我用鐵水燙傷,是,不錯,但你怎麽不說,他們狡猾奸詐,暗箭傷人,想拿鐵水來對付我,絲毫不顧及我身邊還有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孩子?”

绮羅不禁放聲大笑:“像你們這樣道貌岸然的仙門,莫要說是燒了你們的宮殿,即便我端平了你們整一座仙山也是應該的。要我因為這個認罪?簡直笑話!”

那人聽得咬牙切齒,只是強辯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妖女,果然是魔頭之後。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裏強詞奪理,颠倒黑白!”

“當日在場的可不僅我們連碧宮一派,其他仙門大多有人在場,其實你紅口白牙就能狡辯的!”他似是絞盡腦汁地想着措辭,忽然靈光一現。

“對了!我還忘了說了!這個妖女不知廉恥,她她她還妄圖勾引藏山寺的弟子!”

這一句話出來,又是平底掀起一陣波瀾。

绮羅先是一愣,而後怒道:“你胡扯八道什麽!”

那修者看見周圍人衆議論紛紛,不禁洋洋得意:“我胡扯八道?笑話!我是親眼所見!就在這妖女被屠龍宮的尊者帶回來之前,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同藏山寺門下一位小弟子摟摟抱抱!”

“我站的遠些,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麽,但這妖女摟着那少年人的脖子,與他說悄悄話,呵,那情景當真是難舍難分……那少年本是正派的弟子,卻被這妖女迷得五迷三道的,連是非也不分了,這不是勾引是什麽!”

绮羅:“……”

至此,绮羅決定閉嘴。

她明白了,這種時候,該想着的是如何逃命,而不是與跳梁小醜逞口舌之快。

有的時候,成見一旦在人心裏紮了根,就是玉皇大帝元始天尊來,也拔除不了。

可想從龍首臺逃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衆人都站在高臺下面,離得甚遠,她如何才能抓到一個替身來?更何況,還得比她強的。

绮羅:……我還是省點功夫想想自己能抗住幾道天雷吧。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被分開。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重铠、白發蒼蒼的老者緩步走上前來。

他正對着绮羅站定,眉目間盡是凜然的肅殺之氣。只聽他朗聲開口,中氣十足:“小丫頭,你可認識我是誰?”

绮羅急于逃走卻沒有絲毫辦法,正在煩躁之時,聽他說話不禁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嗤道:“不認識,怎麽了,難道我該認識您?”

那老者緩緩開口道:“你不認識我正常,但你父親該認識我。老夫任兵馬元帥的時候,常常在皇宮裏見到他。”

“哦?”绮羅微微皺起眉頭。

那老者繼續道:“老夫今年已經七十了。明年開春,就打算上述請辭,致仕還鄉了。可我終究還有一個遺憾……我沒能親手宰了熾炀。”

绮羅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那老者道:“老夫膝下原本有五子,可如今一個都不在了。有三子是死在十幾年前與魔族的戰争中;一子駐守北疆,七年前死在熾炀的焰陣裏;只餘一個小兒子,也在抵禦魔族南下的過程中,染疾而亡,死時剛及弱冠。換言之,老夫的五個兒子,皆因你父親而死。我曾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绮羅面上神色愈加嚴肅,半晌,一字一頓道:“可我爹已經死了。”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那老者直直盯着她,亦是咬牙切齒。

绮羅:“……”

是啊,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绮羅忽然就明白了,原來天下人憎她,厭她,并非真的是頑固不化、不分黑白。

他們只是太脆弱了。

他們只是需要有一個人,來寄托他們的恨意,來掩蓋他們可悲又可憐的無能為力。

這天底下,所有因為戰亂而滋生的離別、疾苦、怨念、憎恨……

因為無法治愈,所以必須有人來背負。

原來那個人是熾炀,現在這個人是她。

那老将軍命人拿出五支通體漆黑的羽箭來,又接過一把重逾百斤的長弓。他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朗聲說道:“為了報仇,我命人遍尋天下奇材。這些箭,是我命人用天外隕鐵打造,即便是大羅神仙遇見,也要懼它三分。”

“自從得到它之後,我無時無刻不想着,有一天,我要用這些利箭讓他千瘡百孔……”老者咬牙切齒,“如今,他既已魂飛魄散,我亦不求多,只射你五箭。五箭射完,你我仇怨,一筆勾銷。”

話畢,張弓搭箭,一箭直直射出。

绮羅沒想到他說來就來,心下一驚,一手連忙虛空一抓,一團焰火在她面前炸開。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處。

那箭材質特殊,竟然分毫無損地穿過了烈焰!绮羅狠狠一咬牙,足下猛蹬,一個空翻,向後翻去,堪堪避過。

她兩手被縛住,掙動之下,立刻有電流傳遍周身,手腳麻痹酸軟,再難站立。第二、第三、第四箭卻緊接着已經來到了面前。

她竭力閃避,最上方的一箭擦着她臉頰飛過,鋒利的鐵質尾羽在她面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剩餘兩箭避無可避,一箭貫穿了腹部,一箭釘在了左小腿上。

绮羅口中噴出一口血來,支撐不住,單膝跪了下去。

那老者提了最後一支羽箭,卻未急着射出。他上前幾步,氣沉丹田,聲音渾厚。

“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跪下來,磕五個響頭,以慰吾兒在天之靈,這最後一箭,我便饒了你。讓你死前也少受些罪。”

绮羅咳出來兩口血來,頭顱低垂着。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卻看到她肩頭在微微聳動。有離得近的人驚聲叫道:“這妖女,她……她竟還在笑!”

“咳……虎落平陽被犬欺呢。”绮羅咯咯笑着,微微擡起頭來,“老将軍,我是不是還要贊您一句慈悲?”

“是,這天下戰亂皆由我爹而起,冰火城外無數生靈亦是因他而灰飛煙滅。你的兒子們保家衛國,戰死沙場,他們都是英雄,因為我爹而死,論理,我是該給你跪下的。”她緩緩說道。

“可是……”她卻突然話鋒一轉,幾乎是咆哮而出,“……你們怎麽不問問他是為了什麽?怎麽不問問他是為了誰?!

“人魔混居的無間城是他親手建造,他難道就舍得了?方圓幾百裏的所有生靈因他而死,難道他就不會覺得痛苦和愧疚了?若是沒有他背負濫殺的罪名,若是他不當這個千古罪人,你們之中還能剩下多少人生龍活虎地來對我判處死刑?你們這些幸存在他罪名之上的蝼蟻,到底……”绮羅猛然吼道,“到底有什麽資格,受我一跪?!”

“好!好!好個鐵齒銅牙的孽障!老夫這就送你上路!”那老者氣極反笑,什麽天雷之刑統統抛在了腦後,提箭搭弓,直接對準了绮羅的心髒。五指一松,那箭嗖的一聲飛出,他竟是想要一箭結果了她。

這一箭已是避無可避,绮羅心頭亦是一涼。

雙眼頹然地閉上,臨死前,心頭忽然閃過的竟是一個頗為可笑的念頭。

她死了,那個家夥……怎麽辦。

忽然間,平地風起。

那一只箭竟在半途之中被生生折斷了。

在場的人面色具是一變,四下望去,最終在人群的最外側,正對着刑臺的那個方向,看見了一個少年。

他一身黑色的廣袖長袍,身姿英挺,長發高束。一雙桃花眼眸光炯炯,神色恬靜,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遠處的高臺上。

那少年似乎有着一種特殊的魔力。他向着高臺走去,所到之處,人群都會不自覺地分開。

有人竊竊私語。

“那是誰?”

“不認識。”

“你看他袍子上的花繡!那個圖樣……好像是皇族舊時的圖騰!”

“他要做什麽?他怎麽走上龍首臺了?他難道不知……”

“他既是皇族,說不定是想手刃了那個妖女……”

在衆人靜默的注視下,遲悟沿着的長階,在篝火的照耀下,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走進了龍首臺的結界裏。

绮羅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面前的少年。

她血流了不少,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少年,還道是臨死前出現了幻覺,不禁慘然一笑:“小遲子,你怎麽來了……你也是來殺我的麽?”

“……”遲悟眸光裏閃過一絲痛意。他沉默地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頭發,半晌,溫柔說道:“公主殿下,我是來給你自由的。”

遲悟忽然伸手,将束住她雙手的鎖鏈給扯開。那鎖鏈立時化作雷電,炸響着從她身上攀到了少年的手臂上。

绮羅忽然覺得身子輕盈起來,像是有什麽将她托起。她看見自己的衣袍簌簌地抖動,而後意識到——是風。

她的眼睛忽然睜大,風流讓她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神志在這一瞬間忽然清明了過來,猛然去抓遲悟的衣袖,卻抓了個空:“不要!”

遲悟緩緩站起,他雙手托着绮羅,将绮羅淩空托了起來。绮羅的身體浮在空中,她不斷地掙動着,伸手去抓遲悟的手卻夠不着。

這樣的場景,像極了少年捧起珍藏已久的星星,将它們撒上天際。

兩人的衣袍都劇烈地飛舞着,風的流動愈加迅速和猛烈了,将龍首臺上點燃的火焰吹得狂搖不止,臺下衆人被風吹的幾乎站立不穩。

“混蛋!你敢!”绮羅即便自己被困在這裏的時候也沒有這般着急,她驚恐叫着,幾乎要哭出來,“……停下!遲悟!遲悟!我求你了,我不要這樣!”

“乖,出去等我。”遲悟笑着朝她伸開雙臂,風在他袖間盤旋呼嘯,“我會出來找你的,我向你保證。”

他說的極是鄭重。

“不……不!不要!”绮羅尖叫着,身體随着遲悟雙手擡高而漸漸地被風流擡高,被推出了結界,飛到高空。遲悟仰頭望着她,直到看到她被等在那裏的人帶走,再也看不到了為止。

他這才垂眼看向龍首臺下方烏泱泱的人群。

臺下的修士仰望着臺上這個恍若天人的少年,均是瞠目結舌,空曠的龍首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

風流仍在呼嘯,将遲悟的衣袍吹得不斷翻湧鼓動。他的手上還沾着绮羅傷口流出來的血,帶着未散的溫熱。他緩步走向臺前,眸子微垂打量着臺下的人群,眸光如同無波的古井。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衆生。

“諸位,屠龍宮裏今晚發生了一些變故。绮羅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我不太想有人去妨礙她。”少年清朗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他緩緩地擡起手來,單手撚了一個訣,“……所以,只好委屈諸位,暫時在這裏陪我了。”

衆人只見高臺上的少年閉上了雙眼,嘴唇微微開合,似是在低聲吟誦着什麽。周遭的風流湧動的更加猛烈迅疾了。在他吟誦完畢的剎那,一種令人恐懼的威壓如同烏雲聚頂一般當頭罩下,強勁的風流從刑臺中央勢不可擋地蕩了出去!

這樣的威壓是不可抗拒的,在場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強弱,在能想起要反抗之前,就被這威壓壓彎了雙腿和脊梁。但凡生出一點反抗的意思,在試圖起來的瞬間,就會被極度暴虐的風刃壓制回去。

瞬息之間,沒人可逃,沒人能擋,無人例外。

甚至沒人發出聲響。

所以當少年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周遭除了肆掠的風呼呼作響再沒一點異聲。臺下所有修士都在絕對碾壓的威壓之下,匍匐臣服,五體投地。

衆生不仁,當斷則斷。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此式名為,佛怒。

遲悟面上仍舊是波瀾不驚的神情,他擡眼看向遠處一處高地上站着的唯一沒有跪下的人,桃花眸微微眯了眯。

那人一身黑袍,叫人無法看清面目,在暴虐的狂風之中,巋然不動。

他仰着頭看着天空。

遲悟亦擡起頭,眸子裏映出九天之上的第一道天雷,以開天辟地之勢,直直砸來。

绮羅身體不受控制地向高空飛去,然後被什麽人一把揪住了衣領,狠狠地往一邊拉去。

浮空的感覺驟然消失,身下是一張巨大的卷軸,绮羅跌在了卷軸上,擡頭一看:“洛……洛洛?!”

“快走!”洛洛一邊緊張兮兮地指揮着那卷軸,一邊回過頭來将她周身摸了一遍,“你沒事吧!”

绮羅連忙朝下望去,只看見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地上的人漸漸地變得模糊,聲音也聽不見了,高臺之上的少年在風流中央,一動不動。

“不行,不行!不能把他丢下!”绮羅瘋了一樣地喊着,急的要往下跳。洛洛死死地抓着她:“你瘋了,做什麽!他本事大,自己能對付的!”

“可他會死的!”绮羅吼道。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洛洛也回吼道。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九天玄雷沖破聚頂的烏雲直直地砸到了龍首臺上。

绮羅一下子呆住了。

“我……我……”绮羅使勁地搖着頭,眼圈紅的要滴血。她看着轟隆隆的天雷,癱坐在地上,雙手抱着後腦,頭顱深深地埋了下去,哭了出來,“我去将他換回來,讓我去将他換出來啊……”

洛洛從未見過她有這樣的脆弱之态,語氣也不禁軟了下來:“你別擔心他了,他可比你強多了,區區天雷傷不了他的。你看這卷軸還好好的不是,這說明他沒事。就是他讓我來救你的,他交代了,讓你去找莫憑風莫師公……”

“若是這次遲悟出了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哥!”绮羅忽然一拳狠狠地砸在身下的卷軸上,“我非得把他……把他……我……”

洛洛聽到這裏就不樂意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熾绮羅你有病吧!我哥他哪點怎麽對不起你了?他對不起誰都沒對不起你,你他媽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不是你哥發了病似的把我抓到龍首臺去,遲悟用得着去換我嗎?”绮羅吼道。

洛洛氣極反笑,冷笑道:“你說什麽笑話!我哥自從你把那個什麽破錦囊交給他,他就一個人去了千絕谷,到現在都沒回來。要不然剛剛那家夥能找我,讓我來救你?”

“什麽?”绮羅問出這句話,一時也呆住了,“不……不是你哥?”

她忽然扶住洛洛的身子一通狂搖:“剛剛!你來的時候!龍首臺對面的那個高臺上,站着的是誰?”

“誰?我怎麽知道是誰!”洛洛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真是笑話,是個人我都要認識了?”

绮羅一下子呆住了,倒退了幾步,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吐出幾個字來。

“千人……千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又是滿課的禮拜一遼,所以,很有可能更不了。今天這章巨長,就假裝我雙更了吧。(點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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