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一個星期日,蘇亭亭依舊是早早被早餐店國中女生嬌嫩無比的嗓音給喚醒了。

她閉着眼睛聽着樓下毫無營養的對話,想着早餐店的水電設施還有哪幾樣沒壞的?真是神奇!

“蘇亭亭!”

這三個字忽然響徹街頭巷尾。

躺在床上的她猛地一震,粉嫩嫩的小嘴大大抽了一口氣,光潔的下巴抵在棉被邊緣,兩只眼睛瞬間張大到極限。

她下個動作就是轉頭瞪向床頭櫃上的鬧鐘——時針接近八,分針指向九。

所以現在是星期日的早上七點四十五分!

“有沒有搞錯啊?”她喉嚨裏冒出一聲怒吼。

她現在已經非常确定樓下的水電工就是個瘋子,就算不是瘋子,也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外星人。

她沒想到在那次“談判破裂”之後,他竟然就纏上她了?完全沒有第一次交談時候的冷淡,他現在喊她名字喊得可順了。

照他不習慣按電鈴的說法是要敦親睦鄰,跟她當朋友。但是依她看來,才不是這麽一回事。

上一次跟上上一次,還有上上上一次——喔不,根本就是每一次!這男人會主動跟她“打招呼”就只為了一個目的。

“蘇亭亭!”他又喊。

“蛤——啊!”她猛地搗住嘴巴。

她幹嘛要理他?

“蘇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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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

不回就是不回!

“蘇亭亭!我知道你醒了,快下來!”

可惡!這家夥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對她這樣呼來喚去的啊?

“我醒了關你屁——咳!什麽事?”隔牆有耳,她還是要顧一下形象。

“你醒了就下來幫我看一下店。”

果然被她料中了!

氣急敗壞的她忍不住把頭探向窗外,立刻找到樓下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燦爛的陽光下,她看清楚那雙眼底的笑意。

怦!怦!怦!

都怪他,沒事眼睛這麽大幹嘛?把她吓得心跳都亂了。

不怕!不怕!

蘇亭亭拍拍小胸脯,吸了一口氣才回了句:“為什麽?”

其實她是想說憑什麽,但是話到了嘴邊正巧瞄到他的白色吊嘎跟他臂膀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圖案,她就改口了。

唉!她是俗辣!明明他從來沒對她暴力相向,她還是沒膽對他不敬。

“因為我要去早餐店,你剛剛不是都聽到了嗎?”

他把她吵醒還好意思講這麽大聲?

“你把門鎖上就好啦!我要睡覺!”

“你醒了。”

“我還可以再睡!”吼!他臉皮怎麽這麽厚?

事實證明,曾清賢這個男人不但臉皮厚,耳朵也很厚,壓根不管她說了什麽。

“快點下來喔!”他扔下這麽一句話就跟着國中小女生走了。

“喂!你——”

蘇亭亭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又這樣對她。

沒錯,又!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每次一逮着機會,他就用這一招要她幫他看店!

她才不要去咧!

蘇亭亭兩腳一踢,坐在床上,然後火速抓起被子,再一次把自己裹得像個蠶繭。

她才不要管他!她本來就可以不用管他,是他自己不鎖門就出去的,她又不是他的員工!

對自己堅決地“嗯”了一聲,她又把自己塞進被窩裏。

可是——她“又一次”想到——她如果不管他,樓下就是沒人看店,沒人看就等于放空城,放空城就等于随便別人進出。

如果有小偷怎麽辦?

“矮油!我怎麽這麽苦命啦?”她再次破繭而出,紅撲撲的臉蛋上有着無奈跟懊惱。

這一刻,她實在怨死了自己的善良。

相較之下,那個水電工真的是混世魔王,惡劣得應該要被抓去關才對啦!

半個小時後,穿着汗衫的曾清賢從外面走進水電行,赤裸的臂膀上有着薄薄的汗水,關節分明的右手上提着一個塑膠袋,左手是工具箱。

“喏,早餐。”他把袋子放在辦公桌上,随後把工具箱放回櫃子上。

轉過身,他看着坐在辦公桌後的蘇亭亭還鼓着腮幫子瞪着他,她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已經沒有半點睡意。

“噗哧!”他忍不住噴笑。

她真的跟他想得完全一樣,又呆又老實。

換做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經翻臉了吧?但是她卻一再地被他叫下來看門,雖然每次臉都很臭,跟他說話一次比一次大聲,不過他就是莫名覺得高興。

大概是因為憋了一肚子怨氣,她的兩頰總是氣鼓鼓的,還透着淡淡的紅暈,加上她老是穿得一身粉嫩的連帽衫,讓她看起來像個賭氣的小孩。

他最喜歡看到鏡片後的那雙眼睛睜得大大圓圓的,像只暴躁的小貓,逗趣極了。

重點是,她好像沒那麽怕他了。

“你笑什麽?這樣整我你很得意是不是?”蘇亭亭的眼睛像是快要瞪穿鏡片了。

她這樣的反應不只讓曾清賢可以确定他的臆測,就連蘇亭亭自己也覺得她的膽子大了不只一點。

雖然這痞子的行徑很令她抓狂,不過經過這幾次非自願的相處之後,她就知道他這人根本一點也不可怕,頂多就是可惡而已。

她的黑眼圈啊!

“哪有?快吃啊!你肚子應該很餓了吧?”

“別以為一份早餐就可以抵銷你深重的罪孽。”她斜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沒忍住摸向塑膠袋的沖動。

“我快餓死了!”忍不住再丢出一句抱怨之後,她趕緊掏出裏面熱氣蒸騰的紙袋,再拆了一雙衛生筷,然後火速把一塊蛋餅送進嘴裏。

“呼呼,好燙!好燙!”她哀哀叫,邊叫邊嚼,完全沒有形象可言。

反正眼前就他一個臭男人,肚皮比形象重要啦!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天外飛來這麽一句話。

“然後咧?”她口齒不清。

“你快餓死了不是?所以我是救了你這一命,功德可大了,哪還有什麽罪孽是不是?”他微笑。

她呸!

他臉皮真的很厚耶!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害她得保持清醒坐在這裏,她會感覺到饑餓嗎?

她看他根本不用叫曾清賢,應該叫曾無言才對。

絕對讓人無言的無賴!

恨恨地嚼着嘴巴裏的蛋餅,蘇亭亭用眼刀目送厚臉皮的男人進去洗手間,再迎接他回來。

“你吃過了?”她把一塊蛋餅放進嘴裏,困惑今天的早餐怎麽只有一人份。

“我在早餐店裏先吃了。”

“難怪啊,我還想說你一大清早擾我清夢,怎麽就只賺了一份早餐回來咧?修個電燈泡也能待那麽久,那個小女生一定很開心吧?”她油亮亮的小嘴擠出一朵假笑。

他也立刻回她一個笑容,說道:“聽聽你這口氣,真像吃醋的老婆啊!”

“咳咳咳咳咳……”她來不及吞下的那點蛋餅就卡在喉口,不上不下,咳死她了。

蘇亭亭咳得臉紅脖子粗,眼角都飙淚了,然而就在她的迷蒙淚眼中,她看見坐在對面的罪魁禍首竟然還在慢悠悠地倒茶水?!

吼!他是真心想謀殺她嗎?

她惡狠狠地瞪着曾清賢,看着他手上那個杯子倒到八分滿立刻一把搶過手,仰頭咕嚕幾聲,大半杯就全到了她的肚子裏了。

“呼——”她沒力地放下茶杯。

“你臉紅的樣子真可愛!”他一只手撐在自己的下巴上,對她微笑。

什麽鬼啊?

蘇亭亭感覺自己的臉頰像火燒一樣。

她想她應該是氣瘋了!

這男人存心不讓她活命嗎?

“我臉紅是因為我剛剛差點嗆死了!”而這都是他害的!

“所以吃東西要細嚼慢咽——”

“還要閉上你的嘴!”她氣呼呼地推開蛋餅。

現在她哪裏還吃得下?

“我說錯什麽了嗎?”他一臉無辜。

“你你你——你剛剛說什麽老婆?誰是你老婆?”她死瞪着他。

“我随便說說而已。”他聳聳肩。

看他一臉雲淡風輕,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最好是!不然我怕你會心碎到死掉!”她氣呼呼地撂下一句。

“為什麽?”

“因為我不會嫁給你!”

“為什麽?”

“因為我還不想結婚,不對,是我不會嫁給你啦!”

“為什麽?”

他現在是只會說這三個字了嗎?

“不會就是不會,哪來那麽多的為什麽?”

“總有個理由。”他堅持。

“感覺!”夠強大了吧?

蘇亭亭擡起白嫩的下巴,驕傲的表情顯然把他逗得很開心,低沉的笑聲從他的嘴裏溜出來。

“笑什麽?”她噘着嘴巴看着他的笑臉。

他應該要多笑才對,因為他笑起來……很不一樣。

她不受控制地緊盯着他的笑臉看,沒辦法阻止他的手越來越靠近她的臉。

直到她感覺他的拇指輕輕掠過她的嘴角,才驚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多暧昧。

不過她來不及做什麽動作,他就已經把他的手收了回去。

她的視線無法控制地跟着他的動作游走在他的臉上,呆呆地看着他的舌尖輕輕舔過那個剛剛才掠過她唇角的指腹。

“醬油真甜。”他說,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你、你……”她心跳一陣加速,腦袋一片空白忘了該說什麽,然後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拔腿就往門口跑。

“嘿!”他的速度是可怕的快,一下子就把她堵在門口,不讓她走出去。

此刻,他的身軀顯得如此高大魁梧,他身上有着些微的汗味跟一種獨特的青草香,他的雙臂把她困在牆壁跟他的胸膛之間,手臂上的肌肉線條顯得那麽強壯而且具有力量……

她忽然意識到她似乎太過信任他,忘了男女有別的界線。

“讓我走……”她的眼睛裏閃着不安。

他不會是獸性大發了吧?

“你跑這麽急幹什麽?你的蛋餅還在這呢!”曾清賢笑笑塞給她一個塑膠袋,看上去單純又無害。

“我要回家。”她輕輕地說。

她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松一口氣還是什麽的,反正就是亂七八糟啦!

“我話還沒說完。”他的手臂依然堅決橫在她眼前。

“……”她走不掉也只好低頭瞪地板。

“我只是想……如果你這麽相信感覺,那有沒有想過——”他忽然打住話頭,像在思考着下一句該怎麽說。

“什麽?”她擡起頭又一次對上他的視線,心髒不由自主地狂跳着。

她又一次任他的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燒紅了她的肌膚。

“想過——感覺是會變的。”

“然後咧?”

“什麽然後?還能有什麽然後?我當然是落跑啦!”蘇亭亭咬着吸管,臉上寫着“這還用問嗎”五個大字。

坐在她對面的是她的同事張玉立,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亭亭玉立,所以一見如故成了超級好朋友。

她萬分感謝老天爺讓她可以擠進歐氏這個大集團工作,還跟同事相處得這麽愉快。

她跟張玉立每天午餐時間都會在一起吃飯,主要都是在員工餐廳,吃飯是配菜,八卦才是主菜。

想當然耳,蘇亭亭跟新鄰居之間的恩怨當然全數都會報告給張玉立知道。所以曾清賢一下子成為她們最主要的話題之一,之二當然是她家俊帥多金的CEO。

但是她們已經很久沒聊起CEO了,主要是因為她們這種小職員頂多遠遠看着大老板被一群高層主管簇擁走過,除了發發花癡之外,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更重要的是,曾清賢無賴的行徑已經完全占據她的腦袋瓜,摧毀她平靜安穩的小日子,讓她無暇再顧及其他。

她只要一想起上個周末發生的事情,她就全身無力。

他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奇怪?還對她說這麽詭異的話?下次見面他還會這樣嗎?

啊——她不要啦!

“ㄟ,他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張玉立咬着筷子說。

“不會吧?”蘇亭亭的臉蛋一陣紅一陣白,看得張玉立好笑不已。

“是怎樣?你這麽讨厭他?還是他條件真有那麽糟?”

“不會啊……”蘇亭亭眼睫低垂。

她不知道自己說的不會是她不會讨厭他,還是指他的條件會很糟。

不過她腦海中立刻浮現他的眼睛——她私心以為他臉上最好看的地方——她留意過他的睫毛很濃密,眼折出奇的細致,眼角上挑,琥珀色的眼珠子總是閃閃發光的。

真的很漂亮。

“哈啰!地球呼叫花癡!”張玉立的手在蘇亭亭臉上揮了揮。

蘇亭亭臉蛋一紅,羞惱地瞪她一眼。

“還說對人家沒感覺?明明就想他想到神魂颠倒啰!”

“我哪有!”她現在一聽到“感覺”這兩個字就腦門發熱。

“哪沒有?看來我改天得登門拜訪,好好看看是什麽樣的水電工,能把我的好朋友迷得團團轉!”張玉立賊兮兮地笑道。

“我哪有被他迷得團團轉?你忘了我說過我的菜是哪一種?是大boss那種!曾清賢跟他完全是兩個極端好不好!”

“也對耶!一個水電工,一個CEO,你的口味還真多元!”張玉立認真地點點頭。

“你胡說什麽?”蘇亭亭臉又紅了。

不過沒給她還擊的時間,張玉立拉着她慌慌張張站起來。

“你——”蘇亭亭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就閉嘴了。

“Bo、Boss好!”平常牙尖嘴利的張玉立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會緊張得結巴。

蘇亭亭一方面覺得好笑,一方面也跟着緊張起來。

她們家的CEO叫歐文,是中美混血,長得俊俏不說,還是超賺錢跨國企業的龍頭老大,簡直可以說是全公司——喔,不只,根本是全臺灣女性心目中的鑽石單身漢哪!

蘇亭亭當然也難敵他的魅力,遠遠看過他一次之後,她基本上就把他當白馬王子看了。

套一句張玉立形容過的,歐文這個人遠看很迷人,近看更是迷死人。

難得有機會近看心目中的王子,蘇亭亭當然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無意中就對上歐文的眼睛。

他的眼睛比曾清賢的大一些,眼睫毛也比曾清賢的長一些,眼珠子不像曾清賢是琥珀色的,他是藍色的……

“咳!”

“咳!咳!”

“咳!”

蘇亭亭倏地發現咳嗽聲此起彼落,一聲大過一聲,不過都還比不上張玉立在她手臂上的那一捏——痛死人啦!

“你幹嘛?”蘇亭亭眼淚都要飙出來了。

“我才要問你在幹嘛咧!”張玉立低喝一聲,朝她使了個眼色。

蘇亭亭淚汪汪的眼睛轉了一圈,這才發現大家都盯着她看,包括歐文,他臉上有着困惑的笑容。

噢!她剛剛不會一直盯着他看吧?好像是耶……

天啊,讓她死了吧!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歐文眉眼帶笑,似乎沒有生氣。

幸好,王子非常的親民。

“沒有,沒有,我只是發呆而——噢!”她遮住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着我發呆呢!”這麽說的歐文還是笑笑的。

蘇亭亭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就怕自己的笨蛋行徑惹惱了大老板,今天下午就被掃地出門了。

沒想到歐文沒再說什麽,朝她點了點頭就領着幾個主管走了,留下張玉立跟蘇亭亭無力地跌回椅子上。

“我完蛋了!”蘇亭亭欲哭無淚。

“哪裏完蛋啊?你要走運了好不好!”張玉立狠狠拍了她一掌,充分展現自己的羨慕嫉妒恨。

“走黴運?”她哀號?

“什麽跟什麽啊?你沒看出來嗎?歐文對你另眼相看!”

“我沒看出來?”蘇亭亭還是一臉驚慌。

“吼!你就等着看吧!我的直覺不會錯的!到時候可別忘了提拔提拔我喔!”

“你在講什麽夢話?”

“我是不是在說夢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現在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你真這麽喜歡大老板啊?剛剛看得這麽出神!我還以為你平常只是随便說說呢!”

“我——”她猶豫了下。

她剛剛雖然是看着大老板,腦袋瓜裏想的卻是樓下那個水電工,怎麽會這樣呢?

一定是他對她的荼毒太深太重了,真是禍害!

“別我啦!我都知道,大老板這麽帥氣,誰都會看傻眼啊!怎麽樣?剛剛對到眼的時候是不是小鹿亂亂撞啊?”張玉立看起來比她還要興奮。

“呃……”蘇亭亭無力地扯出一個笑容。

她覺得經過甜醬油事件之後,她心上那頭鹿肯定跑到休克了。剛剛看着大老板,她好像完全沒有一樣的感覺?

那種酥酥麻麻,好像觸電一樣的感覺……

噢!不要想!

她懊惱地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晚上,蘇亭亭又因為同一個案子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半才能回到住家的巷子口,一如這個禮拜以來的每一天一樣。

加班的确很累,不過她很慶幸,這樣她就不會有機會跟他碰到面。

她想,今天應該也是一樣,沒想到她錯了。

遠遠的,她就看到自己住的那棟公寓在暗夜裏顯得特別明亮,隐約還有聲音傳來,再往前走,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燈火通明的水電行。

他還沒睡?

當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海裏,她下意識就攢緊了公事包的背帶,不安地推推眼鏡,心跳同時加快。

他不會是終于受不了了,決定要在樓下堵她吧?

當然不是?

因為當他的身影真正映入她的眼簾之後,她立刻就發現是她想太多了。

也對,他真要是想堵她還不簡單,上樓敲她的門不就好了?

現在事實證明他根本沒把她的避不見面當一回事,因為他正忙着親吻別的女人。

他。吻。別的女人。

蘇亭亭呆住了,一下子忘了她正在開門。

她的鑰匙還插在公寓樓下大門的鑰匙孔裏,她的脖子卻是僵硬地扭向一邊,視線不受控制地膠着在沖擊她所有神經的畫面上。

她看見他撫過她嘴角的手正扣在一個不屬于她的纖細腰肢上。

她看見他的唇舌正連接在另一個女人的嘴上。

她看見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四處游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最終跟她的目光相遇。

時間像是凝固了一樣,又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

她沒有移開視線,他也是,同時繼續親吻着那個女人。

他薄薄的唇瓣漾着奇異的光澤,粉紅的舌尖在輕啓的唇口若隐若現,那些……看起來很柔軟。

蘇亭亭聽到自己輕喘一聲,她的嘴因為驚訝微微張開,視線變得迷茫卻清楚看見他的舌尖是如何舔過女人的紅唇,在上面輾轉纏綿。

她幾乎以為,他正在親吻的人是她。

噢!她一定是瘋了!

用力甩甩頭,她終于能把目光從他的嘴上移開。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一股心慌湧上心頭,她緊張地轉着鑰匙,推壓着不鏽鋼的大門,卻發現竟然怎麽推都推不開。

“噢!shit!”她懊惱地罵了句髒話,使出吃奶的力氣扯着門把。

慌亂之中,她聽見一聲嗤笑。

蘇亭亭扭頭往旁邊看去,就是他所在的方向,發出笑聲的是他懷裏的女人。

讨厭!讨厭死了!

她咬着嘴,扯着門把的動作更是瘋狂。

倏地,一只大手覆上她已經泛白的指尖。

她猛一擡頭,就望進他笑意盈盈的眸子裏。

他……

“你鑰匙沒完全插進去。”他的口氣一樣帶着笑,關節分明的指頭把鑰匙輕輕推進孔裏,向右一旋,門就開了。

“謝謝……”她僵硬地從齒縫裏擠出話來。

他身上有着不屬于他的味道,她想應該是那女人的香水。

她往前走一步,想跟他拉開距離,卻沒想他跟着上前一步。

“你要做什麽?”她往他身後看一眼,很疑惑那個女人怎麽沒跟過來?

“你的口氣像在跟歹徒說話。”他笑得無賴。

你是歹徒啊!蘇亭亭很想對着他的臉大吼,但是想想還是作罷。

她只想趕快上樓,趕快洗澡,趕快睡覺,趕快忘記所有令她不舒服的畫面。

“沒事的話我走了,晚安。”她懊惱的視線輕輕掃過他的嘴唇。

“你在躲我嗎?”他用一句話堵住她的去路。

“什麽?”她皺眉。

“因為你最近都很晚回家,自從那天以後。”曾清賢聳聳肩,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感覺琥珀色的眸子掠過她的嘴角,像在提醒她那天發生了什麽事。

“我幾點回家關你什麽事?”她焦躁起來。

“好鄰居要守望相助。”

“你算好鄰居?”她不客氣地輕哼。

“當然算,至少我每天都看到你家燈亮了才去睡的哦!”他沖着她眨眨眼,眨得她耳根熱燙。

“不需要你這樣做!”深吸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表情顯得冷酷無情。

“怎麽不需要?社會黑暗啊!你又是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

“你是吃到我爸的口水嗎?說的話一模一樣!”她翻了個白眼。

“我當然不會吃你爸的口水,老子直得跟把尺一樣,你剛剛也看到了不是嗎?”他笑得暧昧。

她的腦海裏立刻浮現他剛剛吃女人口水的畫面——

“變态!”她低斥。

這種人還好意思講社會黑暗?依她看,最黑暗的就是他的心肝了吧?

蘇亭亭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公事包就往樓上跑。

他沒再追上來,只是在原地扯着嗓門要她別忘了周末還要幫他顧店。

鬼才理他咧!

該死的,她變成鬼了!

蘇亭亭在心底暗罵自己一頓,微噘的紅唇再次發出一聲懊惱的嗚咽。

轉眼間又到了星期六,不到早上八點鐘,她人已經坐在水電行裏面了。

不是她意志不堅,而是那個無賴的道行太高深,見她躲着不出聲音,他竟然拿出大聲公叫她的名字。

這種瘋狂之舉吓得她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三十秒內着裝完畢沖下樓。

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他當然一點愧疚也沒有,丢了一包早餐給她,就要她坐在辦公桌後看他賣弄色相。

好吧!他不是故意要賣弄,他只是很普通地在搬那些剛到貨的管線器材而已。

可是他今天為什麽看起來特別……不一樣?

喝了口溫涼的奶茶,她的視線繼續黏回門外的男人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藍色的T恤跟牛仔褲,腳上還是一雙藍白拖,造型俗擱有力。

所以她理當一點“感覺”都沒有才對,但是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在他身上的那件T恤。

那件衣服的尺寸好像小了一號,不然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憋”?

他的肌肉線條在薄透的衣服底下若隐若現,特別是在他流了汗,汗濕的深藍色布料緊貼着他的身軀時,她幾乎要為看到的畫面嘆息。

當他又一次扛起一麻袋的材料在肩上,那些突起飽滿的手臂肌肉讓她忍不住想像着被他緊抱住的感覺會是怎麽樣?

噢!老天!她不但變成了鬼,而且還是個色鬼。

竟然對着不良水電工想入非非?

回過神的蘇亭亭趕緊吸了好幾口奶茶壓驚。

“熱死了!”

一聲粗嗄的低吼差點害她嗆到。

她瞪大眼睛看着曾清賢走進來,手上拿着好幾捆黃黃綠綠的電線。

她看着他把電線擺在固定的位置上,然後兩手拍拍,粗魯地抹着額頭上的汗水……

好man……停!

她瘋了嗎?

“你幹嘛?小心把頭甩掉了。”曾清賢正往她這邊看過來,一臉問號。

“沒事……你搬完了?”她趕緊低頭喝奶茶。

“對啊,熱死了!幫我倒一杯水。”

“喔,好。”她完全沒有異議,顯然已經被他使喚得很習慣了。

等她倒好水,他人已經走到她面前。

“謝啦!”他朝她露出一口白牙才拿過杯子。

她看着他大口大口灌着茶水,仰起的脖子弧線是意外的優美,喉結随着吞愈的動作而上下滾動——

“再來一杯!”他把空了的杯子推到她眼前。

“嗄?喔!”她慌慌張張地拿起杯子,覺得渾身像有火在燒一樣。

即使低着頭,她都可以感覺得到他的視線。

他正在看着她。

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正在看着她。

“嘿,滿出來了!”他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她猛一擡頭對上他的臉,還有他的身體——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衣服脫掉了,露出曬得發紅的胳膊跟胸膛。

毫無防備的蘇亭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對不起!”她蹲下來收拾殘局,卻讓一雙手給阻止了。

“我來就好。”他說,轉身到角落拿了掃帚畚箕過來。

他強勢地不準她插手,她只好呆站在一旁看他收拾。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着他裸露的身體,那裏有着成片醒目的刺青圖騰,随着他的動作上下起伏,仿佛有了生命。

這種刺青應該是吓人的,至少,她之前覺得很吓人。

可是現在,她竟然覺得很……迷人?

更奇怪的是,她以為心頭上那只小鹿已經死掉了,見着大老板才會沒動沒靜的,可是怎麽現在又開始跑了呢?

“你今天是怎麽了?”

“我?”她愣愣地指着自己。

“對啊!你一直在發呆。”曾清賢把垃圾處理好之後又轉回她眼前,然後沖她眨眼,說道:“而且好像還是看着我發呆哦?”

“我哪有!”噢!拜托這時候千萬別臉紅!

除非他背後有長眼睛,不然怎麽知道她在偷窺他?

“不是嗎?那我怎麽覺得今天背後特別癢?”顯然他剛剛是随口胡謅。

吓死她了!

“會不會是因為你沒洗澡?”她暗自松了一口氣之後就是送他兩把白森森的眼刀。

“哪有?我每天都嘛有洗香香,不然給你聞!”他說着說着就靠過來。

印着青綠圖騰的古銅色肌膚一下子充滿她的視線,看起來飽滿又蘊藏着無限力量。

她不知道那裏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強壯又溫暖,不過她只要伸出手就能知道答案——

“喲?你臉紅了!怎麽,害羞啊?”男人笑嘻嘻的聲調一下子就将她拉回現實?

“誰害羞啊!”蘇亭亭送他兩顆白眼,雙手緊緊攢着自己的褲管。

幸好,她差點就對這渾蛋伸出鹹豬手了!

“不然你臉怎麽紅得這麽快?”他一臉得意,差點把她氣死。

“那是因為我憋氣啊!誰知道你有沒有狐臭!”她一邊說一邊從他身邊閃過去,一下子溜到門口。

炙熱的陽光讓她的理智全部回籠。

呼!她今天一定是熱昏頭了,才會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而且眼前就他一個男人,她的幻想一定是逼不得已才拿他當男主角。如果歐文也在這裏,那她肯定是一個餘光都舍不得分給這個臭男人的!

這樣一想,她的慌張立刻得到了慰藉,所以她對他扮了個鬼臉就無比輕快地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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