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到了醫院, 進了特護病房, 看到了一屋子穿着各色休閑衣服的道士, 連玉清道長也沒穿道袍, 而是一身唐裝。

看見花槐進來,衆人都圍了過來。

花槐看了一眼渾身插着管子的宏遠, 她瞪大眼睛道“哇塞, 你這徒弟幹什麽了,怎麽被反噬的這麽厲害。”靈魂被一道血線纏繞,快勒成一段段了都。

玉清真人嘆了口氣, “也沒幹什麽,說是替人解決奪舍的事, 我料着這種事比較簡單, 也就沒在意,哪知道他突然就倒地了。”

奪舍一般來講是鬼魂不願回到陰曹地府,留在人間馬上就要消散,于是找個皮囊住一住。

這種鬼魂哪怕再厲害,也屬于天道不容的, 只要溝通陰曹地府, 讓鬼差過來把這鬼魂一抓就行了,真是十分簡單。

就好像你看見有人犯罪,馬上報警, 指給警察看“看到了沒,就是這個人,還在犯罪呢, 快抓了他!”人贓俱獲,是不是個好公民?

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宏遠就給辦砸了,還連累了自己。

花槐道“究竟是什麽奪舍,他會辦成這樣?”

玉清向一個徒弟看了一眼,那人馬上拿了一份檔案過來。

花槐翻開一看,眉毛就挑了起來,然後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你們真是眼瞎。”

一邊的人還在擔心宏遠,聽見花槐這麽說,頓時十分氣憤。

還是玉清道長端得住,謙虛道“還請花道友解惑。”

花槐道“這個事來龍去脈我都清楚,我還特意叮囑李越不要管,難為你們倒是管的寬。這根本就不是奪舍,這是換命。”

玉清觀衆人面面相觑,玉清道長道“願聞其詳。”

花槐讓李越把他調查的說了一遍,然後自己道“藍母去世之前,她就把自己女兒的命和紀香的命換掉了,代價就是她的生命和魂魄。高明的換命不是這種,不用這麽麻煩,而是真正把別人的富貴命格換過來,魂魄身體都不用動。藍母能力不足,做不到這一步,所以只能調換女兒和紀香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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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命有很多特殊條件,不是你看上了誰的命,然後做個法就行的,首選換命的雙方要有很深的因果牽絆,其次施法的人得付出很大的代價,等于是成全別人犧牲自己。藍樂樂和紀香已經換了過來,再過一段時間,她們可能會忘掉以前的自己,只認自己現在新的身份。”

“你的徒弟一出手,就不是簡單的處理奪舍,而是要把兩人再換過來,這也是要代價的,藍母付出了所有,連魂魄都搭上了,你們想換,也得付出同等代價。還好你這徒弟法術不精,且是當做奪舍處理的,只不過遭到了反噬,要是真換了過來,他也就沒救了。”

玉清觀衆人聽的目瞪口呆,花槐所說的事,簡直是聞所未聞,而藍樂樂和紀香之間的糾葛,也讓他們唏噓不已。

要是一開始知道這些事,打死宏遠也不會接這一單,他們還是過于急躁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不是一句假話。

玉清道長懇請花槐救一救,“劣徒魯莽,不知道這件事可還有回緩的餘地?”

花槐道“有,損他自己兩三年陽壽。要我出手嗎?”

當然要,損兩三年陽壽,不比現在就沒氣的強,那是一定要的。

花槐把血線抽離宏遠的靈魂,然後取出宏遠的心頭血把血線化解掉了,宏遠的各項身體數據開始穩定下來,還虛弱的睜開了眼睛。

接下來自有人去處理,玉清道長請花槐和李越去吃飯,私房菜館裏的私房菜,不是會員沒有預約不接待的那種。

不過玉清道長的面子還是足夠的,老板笑臉相迎,騰出精致的雅間接待。

花槐脾氣好得很,有吃的就會笑眯眯。加上這裏的菜确實出色,她看着玉清這張老臉都不覺得煩了。

席間還有玉清的幾個徒弟一起陪着,他們現在徹底服了。殷勤的不得了,就是對着只會傳話,看起來似乎沒什麽能耐的李越都十分客氣。

這頓飯可以說是賓主盡歡。

最後花槐問道“聽說原本你們要找正陽門的人來解決,為什麽不找呢?”

玉清道長笑道“正陽門的道友離這裏遠,就是做飛機過來,訂票等機加上轉車,過來也怕來不及,花道友肯出手相幫,我們是十分感激的。”

花槐道“我也聽過正陽門,他們好像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到現在都沒消失,一直延續下來了,這是怎麽辦到的?”

花槐看過歷史書,人間的朝代更疊動蕩不斷,以前的道家佛門很有市場,後來又幾度被執政者剿滅,很多門派都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現在的門派多是新成立的,正陽門如何延續到了現在。

玉清道長感嘆道“也不怪花道友疑惑,我們道家确實命運多舛,很多門派都消亡了,不過也有門派的道長有先見之明,逢着亂世就避世隐居,遇着好年景就開宗立派,這樣道門才沒完全斷絕,正陽門是大門派,據說千年前還有道長飛升成仙的,他們自有保全門派的法門。現在不是滅佛滅仙的時代,我們也能露面透口氣了。”

花槐聽懂了,也就是說,道家還是有些手段,眼風也好,一看世道不适合開宗立派,那就卷鋪蓋跑路,往深山僻靜處一躲就成,或許都不用躲,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用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只要傳承的法器典籍沒扔掉就行。

到了和平年代,那就能生根發芽了,那一線游絲就能長成參天大樹。

花槐琢磨着有空去正陽門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純玄投胎的蹤跡。

其實問閻王最簡單,可是花槐也知道,她投胎成了人,就不能老把自己當成是地府裏的那個花大人,能靠人的手段解決的,就不要撈過界。

這一次花槐都沒見到紀香,這個女孩子給花槐的感覺很不好,加上知道她做的事,花槐更不願管了。

李越直到現在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也是聽的目瞪口呆,這才明白花槐為什麽不讓自己管這事,還真是沒什麽好管的,不過是報應罷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桂花忽然扭捏着想要一個墓地,花槐道“你的骸骨都被陰婆給燒了,你也不再依附于屍身,墓地要來幹嘛?”

桂花道“沒有墓地,那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沒人給我掃墓,也沒人給我燒紙……”

花槐道“等等等等,有了墓地,你指望誰給你掃墓燒紙啊,我給你燒紙還用去墓地?”

桂花道“那不一樣,沒有墓地,我就覺得沒着沒落的,姐姐,你就給我弄塊墓地吧。”

一塊墓地,花槐也承受得了,她實在想不明白桂花這個鬼腦袋裏想的是什麽,不過她既然提了要求,滿足一下也沒什麽。于是花槐打電話給李越,讓李越去辦這件事。

李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桂花要墓地?”

花槐無奈道“是啊,也不知道她信了誰的邪,非得要一塊墓地,你給她買一塊吧,錢我來出,說起來她以前的墓地被她爹帶人毀了,在弄一塊也不過分。”

李越忍住笑“好的,我去辦。讓她跟着我,我挑的時候就讓她看看,是不是喜歡。”

上回救了玉清的徒弟宏遠,老道士肥的流油,自然沒小氣,過後又打給李越和花槐一大筆錢,李越全交給花槐了,畢竟花槐是他師父,這事全是花槐解決的,他這徒弟不能拿這個錢,他現在的家底也還不錯。但是花槐還是給他打了一半,“這是我這師父給你零花的,你拿着吧。”

李越第一萬次覺得自己拜花槐為師是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所以凡是花槐的吩咐,他從來不打折扣。

李越帶着桂花去看墓地,一人一鬼幾乎跑遍了所有的墓地,總算挑了個桂花喜歡的,當然價錢也很喜人。李越一定要出一半錢,因為桂花算他的師姐,他這個師弟不能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

花槐也不計較這個,就讓李越去處理。

等到墓地一切都妥了,桂花興沖沖的邀請花槐去看自己的新墓地“特別寬敞,特別大,墓碑是漢白玉的呢。李大哥給我挑的最好的。”

花槐笑嘻嘻的,“你這是邀請我去試一試你的新墓地呢。”

桂花這才反應過來,有請人暖屋的,哪有請人掃墓的,她登時不好意思起來。

最後花槐還是和李越一起去了,帶着鮮花和紙錢,紙錢還是桂花自己選的,要正宗錫箔紙,不要那些塗銀粉的,“一看就不值錢!”

兩人一鬼去掃墓,桂花殷勤的在前面帶路,“這裏,從這裏走。”

李越越看越好笑,“我第一次如此歡快的來給別人上墳。”

桂花的屍骨已經被陰婆焚燒殆盡,連骨灰都被她爹給撒了,幾乎什麽都沒留下,如今墓地裏面只有象征性的幾件衣物。

花槐和李越給桂花放好鮮花,在指定地方焚化紙錢,桂花在一邊笑的一臉滿足,李越好奇道,“我們給你的紙錢,你放哪裏啊?”

平時也沒見你有地方花。

桂花喜滋滋道“我存銀行!我都存了一大筆了。”

李越聞言拼命眨眼間,遲疑道“陰間真的有銀行?”那自己要不要先給自己存一點進去?

花槐道“銀行有的啊,其實叫錢莊,不像陽世的銀行,還有利息給你,陰間的錢莊需要你支付保管費。桂花沒去過陰間,都是托鬼差轉存的。”

李越小心翼翼道“那人們燒下去那麽大面額的錢,是不是下面的人都發財了?”

花槐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陰間收到的錢不以面額多大而論,而是看燒紙錢這個人是否真心實意,毫無紀念和懷念的感情去燒紙錢,收到的紙錢價值就不大,哪怕你燒的再多再貴,也不及人家實心實意給的一點紙錢有價值。”

李越恍然大悟,想想也是啊,要不然地府的經濟早就給搞垮了,紙錢的面額有多大,簡直能吓死個人,如此花樣衆多的紙錢,要沒一個杠杆平衡,都不知道怎麽花呢。

給桂花燒完紙錢,也就要走了,花槐和李越轉個彎,看見前面有個身穿黑衣的女孩正在一個墓碑前擺上鮮花,還掏出手帕擦拭墓碑,看起來十分的虔誠。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花槐忽然停下腳步,出聲道“紀小姐?”

頂着紀香皮囊的藍樂樂回頭,她的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她看到了花槐,嘴角扯了一下,“我記得你,你來看過我。你好,花小姐。”

花槐看了一下墓碑,上面赫然是藍母的照片。

李越也發現了,他的嘴巴微微張着。

藍樂樂站起來,對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對花槐道“一起走走?”

花槐點點頭,李越主動退後幾步。

藍樂樂一邊走一邊道“你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或許發現了什麽,但是你什麽都沒說,我也不清楚你知道了多少。後來紀香去找玉清觀找人想換回來沒成功,我就查了一下,發現是你救了玉清觀的小道士,那麽我想你多半是知道的,但是你并沒有跑來譴責我,我心裏是感激你的。”

花槐道“這件事和我無關,你們都付出了自己代價,我沒必要插手。”

藍樂樂道“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沒插手。那段時間我痛不欲生,被救下的時候我簡直絕望了,我覺得活着還有什麽意義。那時候我媽媽整天整夜的守着我,後來她看到我一點活的念頭都沒有,就偷偷告訴我,要給我改一下命運,她讓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什麽都聽不進,要不是受傷太重,動彈不了,我肯定又要想辦法自盡了,不過媽媽和我說了這段話以後,就不再整天守着我了,她一天只能來一次,有時候幾天才來看我一眼,然後又匆匆離開。”

“那天,她給我熬了一碗粥,親自喂我喝下去,她撫摸着我的頭,我的手,一個勁說她愛我,絕對不會讓我以後過得不好,我,我真恨我自己,我居然什麽都沒發現。後來我一覺醒來,就發現不對勁了,我還是在醫院裏,但是我不再是我了。”

“我生性謹慎,不像紀香,一發現不對就會咋咋呼呼。很快我就發現我居然換了個身體,而這具身體居然就是那個導致我落入悲慘境地的罪魁禍首!我這才想起媽媽和我說過的話,我試着去打聽媽媽和‘我’的消息,這才知道媽媽已經沒了,‘我’因為傷勢嚴重又陷入了昏迷。”

“我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調整過來,我知道這不是老天爺看我可憐,給我換了一下命運,這是媽媽替我争取來的,所以我不能辜負她,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前我還恨過紀香的父母,後來我才明白,他們也不過是一對擔心自己女兒的普通父母,就是沒教好自己的孩子。”

“紀香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她從來沒珍惜過,只知道揮霍,那麽就讓我接過這一切,活的好好的,讓媽媽也高興一下。自從上次玉清觀那件事以後,她身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安排人盯着她,不讓她接近紀家。我也知道她絕對不會理會媽媽,所以我給媽媽換了個墓地。”

“我現在正在申請斯坦福大學,等到考試通過,我就可以出去了,以前家裏沒錢,哪怕成績再好我也不敢想這種事,現在我都能辦到了。”

李越忍不住道“你就不怕紀香破罐子破摔,四處宣揚這件事?”

藍樂樂笑了,“人們只會當她是神經病,經過這麽大的事,她的腦子不好使了。而且,她的父母更喜歡一個懂事有上進心的女兒,不會認她這個一無是處的瘋子。她的錢快用光了,沒了錢,她就什麽都不是。”

李越默然,藍樂樂說的沒錯,人還是那個人,不過身份變了,紀香就從雲端跌入了泥濘,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自己,多麽的諷刺。

李越沒忍住,“可她頂着你的皮囊……”

藍樂樂笑道“是啊,頂着我那個殘破的皮囊,我痛苦的根源不就是這個麽,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就是媽媽,我永遠也不可能忘掉她,我會活成她想要看到的樣子。”

旁人無法去指責藍樂樂這種想法,替她選擇了未來道路的是藍媽媽,肉體和靈魂哪個更重要,這是個深奧的哲學問題,千百年來都沒個标準答案。

花槐回到學校繼續安心上學,天氣越來越冷了,校園裏的學生們即便冷的哆哆嗦嗦也不會把自己裹成一個包子,非得做出一副我不冷,我很潇灑的模樣來,男女都一樣。

花槐可不是裝的,她給自己弄了個烈焰符當暖寶寶,她是真的不冷。

這天,彭麗娜叫住花槐,一臉見鬼的模樣,“花槐,你知道嗎,那個蕭嘉和,他回來啦。”

花槐道“不是說出國留學了嗎,這才幾天哪?”

彭麗娜道“就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還是我媽告訴我的。”

花槐聽過也就算了。

可不過幾日,蕭嘉和居然又出現在了學校裏,恢複了以往的風流倜傥,看起來更加意氣風發。

蕭嘉和認識花槐,知道這個女孩子不同一般人,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接觸有着邪門能力的女人,漂亮女人千千萬,他可不想再惹上女神經病,所以他在所有異性面前都會孔雀開屏,獨獨在花槐面前不敢。

花槐打量過蕭嘉和,發現他的蠱蟲已經被壓制住了,雖然好奇,花槐又不喜歡刺探人的隐私,加上蕭嘉和還刻意回避她,她自然也就不會去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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