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柳舟文是住在我家的,我爹說這樣方便督促我的功課,其實這些都是沒用的,以往的先生也是住在我家的,最後不照樣該走的走,所以說,這些表面形式,對我來說,形同虛設。

我跟章成打了賭,這個柳先生,最多能撐兩個月,不能再多了,要是我輸了,就請章成喝兩個月的酒,酒對我來說如同兵矛之于将士,脂粉之于女人,我敢這麽說,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爹專門給我建造了一座學堂,說是學堂也只不過是間僻靜的房子,家中的學堂我爹是不允許我進去的,因為我不認真學習還會阻礙兄弟姐妹們,對了,我家中小孩子不算多,我大哥在朝中任職,跟我是一母同胞,只不過我娘過世早,我連我娘的模樣都記不大清了,大姐和二哥是沈姨娘所出,是目前相府實際的女主人,雖現在還是個姨娘,但我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是這相府裏名正言順的相國夫人,我還有個妹妹,小我一歲,是蘇姨娘的女兒,是我爹最寵的妾室,是這府裏最有體面的一房,其餘還有些偏房,但都沒所出,地位算不上高,養在府裏,存在感極低。我雖然年齡小,但這些事情,我倒可以看得清楚,但我一向不屑理這些,一是沒興趣,二是沒必要。

早先的時候,我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在家中學堂念書,但我生性頑劣,老是在上學期間搗亂,于是我爹才想出單獨給我請先生這個主意,我猜是因為家中男丁稀少,我爹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第二天我是被章成拖起來的,頭天晚上偷偷去地窖裏喝酒,喝得忘乎所以,回到房裏倒頭就睡,這一大早被吵醒的滋味可不大好受,酒的作用上來了,頭疼欲裂,我扯過被子迷迷糊糊地又要躺下,不料章成眼疾手快把被子拖到了一邊,我索性直接滾到裏面,繼續睡覺。

“小少爺,你趕緊起來吧,今天就要去柳竹堂了。”

一聽倒“柳竹堂”我頭疼更厲害了,我爹愛才我是知道的,但偏要學人家附庸個風雅,以柳以竹為名就能期望我能沾些文人氣息嗎?簡直是天方夜譚。

章成這時爬到床上撓我癢癢,我一向怕癢,就這麽個軟肋都被旁人抓住了,我忍不了,一邊笑一邊拽着帷帳,小爺我就是不想起,當時的畫面實在詭異,我笑得很大聲,但表情卻很猙獰,內心煎熬得要命,果然,笑了沒多久我就掙紮地起來了,我是被逼的,章成愈發的膽大了,就是仗着我心軟不肯責罰他就無所欲為。

吃完早膳後,章成背着我的書包,我迷迷糊糊地跟在後面,我只知道今天太陽很大,照在我臉上,有些發癢,我斜睜開一只眼,看到了柳竹堂的門匾,四周種的滿是竹子,有風過,竹葉打出潇潇的聲音,竟如此的安靜,确實有些風雅。

柳舟文今天倒穿的有些顏色,紅色的衣衫映在身上,把他那張本就有些精致的臉彰顯得更為魅惑,妖裏妖氣的,教個書竟也能穿成這樣,絕不是什麽實在之人,我看着自己身上白色的袍子,竊以為比柳舟文要文雅得多。

“你遲到了一刻鐘。”柳舟文的聲音悠悠地傳過來。

我徑直走過他身邊,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不理會。

身旁的章成頓時急紅了眼,忙說道:“柳先生請勿責怪,我家少爺今早身體不适,來得晚了,煩請先生不要告訴我家老爺。”

我懂章成的意思,要是面前這個笑面虎向我爹告狀,那我鐵定會挨上一頓板子的,以前我就沒少挨揍,最後也就習慣了,我瞧了章成一眼,實在沒必要求情。

柳舟文只是微微一笑,轉過身走至桌子前面,随意開口道:“章成,這裏沒你的事了,等放學你來接你家少爺就好。”

章成沒料到是這個局面,一時間傻了眼,之前他在我上學的時候都是在門口守着,我也有些意外,偷偷打量着漫不經心喝着茶的柳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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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舟文放下茶杯,看了我們主仆二人一眼,說:“我講書不喜歡無關之人在周圍。”

我一時氣血攻心,拍桌而起,直盯着柳舟文,“你不要得寸進尺,來我家就要聽我安排。”

章成顯然被我這一拍給吓着了,連忙拽着我的衣袖小聲說:“少爺你安分點,他畢竟是尚書之子。”

我揚了揚頭,絲毫不怕,尚書之子又如何,我還是丞相之子呢。

柳舟文顯然沒有被我的所言所行吓着,只是低笑出聲,正巧進來一陣風,紅色的衣衫輕輕擺動着。

“小少爺,你不必動怒,我這也是相爺囑咐的,上學期間,章言歸我管。”

和我杠上了不是嗎?來日方長,柳舟文,你遲早會知道我的手段。

章成在我威逼利誘的眼神下還是慢吞吞地走開了,我直接對柳舟文翻了個白眼,你惹誰不好非要惹我章言。

柳舟文倒是氣定神閑,随意翻了翻我的書,問道:“你之前念了些什麽?”

“偷雞摸狗,花天酒地。”

我沒好氣地回道,瞥了一眼他那張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的臉,心中有些嫉妒,我自知我貌相比不上他,這是我見他第一眼時便知道的事實。

“都是怎麽學的?”

柳舟文倒也不氣,繼續問道。

“逛窯子,吃花酒。”

我覺得柳舟文就是有毛病,大白天的不講書偏問些不中用的話。

柳舟文扯了扯嘴角,又問:“哪家的?”

柳舟文這一問讓我頓時沒了氣焰,我拿起他的茶杯,猛喝了一口茶,看着他嫌棄的眼神,得意地說:“柳春苑,長安最大的,”我頓了一下,覺得說妓院有些難聽,看着柳舟文微皺眉的表情,笑了一聲,接着說,“娛樂場所。”

說完我把那只茶杯原位歸還,對着柳舟文暗下來的臉色嗤笑了兩下。

跟小爺我鬥,都是眼睛長頭上了吧,你能鬥過我。

正在我沒心沒肺笑的時候,我的頭頂飄過一句話。

“那地方我常去,改天約一起。”

我前一秒還在抽笑的嘴角猛地僵住了,這人莫不是是個妖怪,哪有絲毫為人師表的樣子。

柳舟文像是很喜歡看我吃癟的表情,揚了揚嘴角,又掃了一眼我的書,淡淡開口道:“這些書,以後不用拿了。”

我這才發現,這厮當我先生,是不帶書的,真的是什麽也沒帶,除了我面前的茶水。

還有兩個月呢,我不信我逼不走你。

柳舟文的第一堂課,除了我們倆插科打诨,就是大眼瞪小眼看誰先眨眼,章成來接我時還問柳舟文今天講了什麽,講了青樓花酒,但這能說嗎?不能。

章成狐疑地盯着我,還想打聽些什麽,被我一把推到了前面,嚷嚷道:“快走快走,我要餓壞了。”

章成張了張嘴,但還是沒說什麽。

路過前廳的時候,正巧不巧地碰到同樣回來的二哥大姐和小妹,我本想偷偷走小道溜掉,說實話,我不想跟他們多說什麽,我大姐章芷,年方十五,今年年底就要進宮,我對大姐說不上什麽感覺,她永遠一副寧靜安好的姿态,不喜不悲,不卑不亢,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女,滿身的才氣,偏又生了副天國容姿,早在去年及笄時就有很多人前來提親,可我爹卻早已做好了讓大姐進宮的打算,我二哥章治與我較為親近些,興是同為男兒,又年齡相仿,他和大姐是龍鳳胎,聽說當時我爹高興壞了,大擺宴席,擺了三天。小妹章柯我一向與她走得遠,她也不喜黏我,年僅十二歲就已嬌蠻橫道,火爆脾氣,目中無人。

偏又是在這麽廣闊的一片空間裏相遇了,我今天是倒了黴運,逃跑不成,被我二哥喊住了,我笑着回頭,撞向了章柯斜睨的眼神,小丫頭片子,目無兄長。

“你這是要回院子了?”二哥的聲音醇厚,低沉好聽。

我忙不疊地地點點頭,想着柳春苑的小曲和酒,只希望他們早些離開。

我大姐依舊人淡如菊的模樣,只是對我點了點頭,沒說什麽,我回笑。

“誰知道你使了什麽法子,竟讓爹把柳先生請了回頭。“

聽着這陰陽怪氣的聲音,我不想猜也知道是誰,我把怒火咽下去,眯着眼看着一臉傲嬌的章柯,我不生氣,跟一個小丫頭生氣有違我的風度。

倒是二哥責怪了一句,“柯兒,怎麽跟你三哥說話的,還有沒有規矩了,先生教你的都記哪去了?”

對,就是這樣,繼續罵,不是我不敢責怪這小孩,而是我跟她天生的冤家,打從娘胎裏就互看不對眼,說了也無用,浪費時間。

章柯果然低下了頭,委屈的樣子,我忙打圓場,“沒事沒事,小孩罷了,不計較不計較。”

章柯又睨了我一眼。

“既然在這遇到了,我們就不防一起回去。”

大姐淡淡開口道,還沒等我說話,章柯那小丫頭就急着說:“我不要和他一起走。”

尴尬了,我撓了撓頭,為難地說:“我有事需要出趟府,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

章柯沖我“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大姐和二哥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我還在疑惑,這次章柯對我的敵意怎麽這麽大,真是想不明白。

一直站在我身後的章成快步走上前,攔住我,說:“少爺,你又要去哪?”

“柳春苑啊。”我回答得理所當然。

“不行不行。”章成一臉的堅決。

“為什麽?”

“昨天相爺不是說了不允許你再去柳春苑了。”

“我爹什麽時候說了?”

“昨天在前廳的時候,你肯定又跑神了。”

我拍了拍章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章成,你主子是誰?”

章成小臉憋得通紅,皺着眉頭說:“反正是不行,這些時候你得用心讀書,等科舉一舉成名。”

我白了一眼,說:“你少爺我現在也是成名的。”此話不假,這長安裏富貴人家誰不知道相府出了個敗家兒子。

章成依舊是攔着我,勸道:“少爺你不能再這麽荒廢下去了。”

我嘆了嘆氣,頗為無奈地說:“章成啊,我已經廢成這樣了,倒不如一廢到底,說不定最後還能混個榜樣。”

我笑着推開章成那只攔着我的胳膊走了兩步對後面搖了搖手,說:“晚上不回來了,不用來接我了。”

我知道章成一定很又氣又無奈,反正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與相府想比,我更喜歡柳春苑這種地方,潇灑恣意,沒人管,不用理什麽世俗禮節,相府像一個鳥籠子,待久了,太容易悶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你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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