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心情郁結紛亂了整個下午仍無法平靜下來,靳炜烈于入夜時分來到紫影PUB。
“給我幾杯調酒,什麽口味都行。”一進店裏,丢下話給正在點貨、準備開店營業的好友,他迳自坐至吧臺前。喝點酒,也許能幹複他紊亂的情緒。
“你一向只喝咖啡,怎麽今天一來就點酒喝?發生什麽事了?”顧厚謙停下手邊工作走進吧臺內,狐疑追問。
或許是滿腔積壓的煩悶情緒需要抒發,加上曾答應會找機會告訴好友他的過去,靳炜烈沒有猶豫的将他成為父親利用的棋子的不堪過往,以及白天在倪氏醫院與倪奎量發生的争執,全部說出來。
顧厚謙聽得瞠目結舌,也終于明了他先前為何要逃避對倪語霏的感情。
只不過兩人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倪語霏的父親居然反對他們交往,今天更和炜烈發生争吵,這下這對有情人豈不是又要發生變化了?
“現在可以給我酒喝了吧。”
“你釀的玫瑰酒如何?”
“我需要的是烈酒。”這樣才有辦法沖去他因提起與語霏父親的沖突,再次在胸中滾冒的快然怒火。
“這可不行……喂,別瞪我,你連玫瑰酒都不讓倪語霏喝了,自己當然要以身作則,怎麽能喝容易醉又傷身的烈酒。”他知道好友想借酒澆愁,可正因為心情差特別容易喝醉,更該謝絕烈酒。
“語霏……”聽到心愛女人的名字,靳炜烈心中一陣揪痛起伏,不禁揉着眉心喃喚。
見他愁苦的模樣,顧厚謙猜測的問:“難道你沒再和語霏聯絡?”
“沒有。離開倪氏醫院後,我只想一個人靜靜,所以關掉手機,一個人開車到海邊,在那裏待了一下午。”
“把手機關掉?你不怕語霏找不到你會擔心?”
“我知道她會擔心,問題是,我和她爸的争執使我記起我那個可惡糟糕的父親,碰觸到那段不堪回憶中最尖銳的部份,情緒被逼到臨界點。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保證當語霏在安撫我的心情時,我不會情緒化的遷怒她。與其冒着有可能說出任何令她難過的無心言語,我寧可選擇讓她擔心。”
天知道他有多想聽到語霏的聲音、多想将她摟入懷裏。
靳炜烈一番真切掙紮的訴說,全數落入站在門邊的倪語霏耳裏,讓她心疼又激動。
下午她一直無法聯絡上他,挨到和爸忙完醫學研讨會的前置工作後,已過了下班時間,她找借口沒跟爸一起回去,可是趕到他的住處時,卻發現他的車不在庭院,屋裏也一片漆黑。
她心慌着他難道跑回臺中了?想來問問顧厚謙他們有沒有聯絡,結果意外看到他就在PUB裏,又剛好聽到他煎熬為難的心裏話。
她清楚今天在醫院,炜烈心裏不好受,可她沒想到他的情緒已被逼至臨界點。
而他的心情如此煎熬折騰,卻還挂心着可能說出遷怒她的話,她是否成為他心裏的負擔,為他帶來更多的煎熬了?
“那現在呢?你還不打算聯絡她嗎?我想她爸應該不至于也做出罔顧人命的斂財行為。”顧厚謙試着安撫他。
“即使如此,她爸反對我們交往仍是事實,再說經過今天的事,我對自己是否能心無障礙的在倪氏醫院當醫生,一點信心也沒有,也許……我們暫時別見面比較好。”
這樣,或許能延緩語霏期待落空的時間。
倪語霏胸口頓時緊窒,但她無法否認,目前的情況,他們暫時別見面也許真的比較好。至少炜烈不會因為見到她而想起爸的反對、表哥收取紅包的行為,心情會好過些。
顧厚謙無言以對,了解好友做出這樣的決定,心裏的煎熬絕對不在話下。
“先喝杯玫瑰酒吧,說不定等會兒能想出更好的……咦,語霏,你什麽時候來的?”轉身欲拿玫瑰酒,卻不經意瞥見店門口的人影,他微訝的問。
靳炜烈聞言迅速回頭,視線精準的和她對上。“語霏?”
倪語霏聽到他的聲音,好想投入他的懷抱,可又怕自己會帶給他煎熬,她向前邁跨的腳步立即停頓,轉身跑出PUB。
靳炜烈一怔。
“她該不會聽到你剛才說的話,以為你想和她分……”顧厚謙話還未說完,吧臺前的男人已疾奔出去。
他莞爾,卻也憂心。依他看,這兩人注定糾纏到底了,只是他們究竟要如何才能圓滿相守呢?
“語霏,停下來!”
紫影PUB外的巷子裏,靳炜烈急喊着前頭慌亂奔跑的人兒,就怕她一個不小心跌倒,摔傷自己。
但倪語霏沒有停下來,一個勁兒的往前跑,她心裏想着,只要避開炜烈,他就不會因為她産生那麽多的痛苦。她倉惶的要跑往巷子轉角的停車處,完全沒注意前方一輛疾馳而來的機車——
“小心!”
“呀啊!”
在靳炜烈的驚駭叫喊與倪語霏的驚呼聲中,時間仿佛在呼嘯而過的機車聲中控個靜止下來。
“你存心吓死我是不是!”緊緊摟着被他及時拉回,險險避開車子的馨柔嬌軀,靳炜烈沒心思顧及自己背部在用力退靠時撞上牆壁的麻痛感,只是顫着聲喊出他的驚魂未定。
“我沒注意到那輛車。”倪語霏餘悸猶存的揪着他的衣服。她是聽見他喊“小心”,才發現疾馳而來的機車,吓得她當場幾乎動彈不得。
“叫你停下來你還一直跑,你真的很不聽話!”那機車速度那麽快,萬一她被撞到,後果簡直不堪沒想。
他的遣責令她的思緒驀地銜接到稍早的情況,揪着他衣服的小手頓時松開,改為掙紮的推着他。“很抱歉吓到你,我已經沒事了,請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語霏,聽我說——”
“你不必說,我都明白,你只要放開我讓我離開就好。”這樣他的心情才有可能獲得平靜。
看她不聽他解釋,猶企圖扳開他環摟着她的手臂,靳炜烈想也未想的托起她的下巴,俯首霸道但溫柔的吻去她的掙紮,吻出她情難自禁的回應,吻得她只能嬌軟、的依偎在他懷中,哪兒也去不了。
“你誤會了。”戀戀難舍的結束這個深吻,他在她耳畔嗄啞低語,氣息紊亂的努力平緩輕易為她巅動的欲望。
“什麽?”她完全無法了解,他災如其來的“誤會”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聽到我跟厚謙說的話,但我所說的暫時別見面,不是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倪語霏恍然大悟。“這個我明白,并沒有對你産生誤會。”
“那為何見到我轉身就跑,剛才也掙紮着要離開?”低下頭看她,他雙手像是怕她再掙紮着要離開似的牢牢環着她。
她仰起小臉,黑白分明的大眼裏滿是內疚不舍。“你的情緒已經因為下午的事被逼至臨界點,現在看到我只會使你更痛苦,我如何能不逃開你?”
“不是你讓我痛苦,這事和你無關。”她将責任全攬在身上,讓他既心驚又心疼。
“有關!就算我表哥曹鈞城已經被開除,倪奎量仍然是我爸,他依然反對我們交往——”
“等一下,你說你表哥被開除了?”
“嗯,爸早就接到表哥擅自收紅包的密告,沒揭發是想給他改過的機會,誰曉得他一錯再錯。”話既已出口,爸不想讓炜烈知道這事的吩咐,她無法再顧及。
“一個利益薰心,連罔顧人命的事都做得出來的人,豈會那麽容易就真心改過,不過伯父這次做對了,沒将那個姓曹的留在醫院,讓他繼續危害病人的權益與性命。”
倪語霏點點頭,微咬紅唇後進出驚人之語,“炜烈,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麽?”靳炜烈驚愕的扳開她。她要和他分手?他有沒有聽錯?
“只要我爸繼續反對我們交往,你就必須為當回醫生而掙紮,你也說了,經過今天的事,你對能否心無障礙的在倪氏醫院當醫生一點信心也沒有,所以我想唯有我們分手,你才能免除這份痛苦為難。”
醫生收紅包斂財對炜烈而言,包含了他母親無辜枉送性命的痛,及兩人被迫天人永隔的遺憾,即使他走得出被父親利用的過往,有勇氣重新執醫,可萬一再遇見像今天的事,他內心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她竟一直忽略這麽重要的一點,由着他為了她做出重新當醫生的決定,想必從做下決定的那刻起,他的心情就沒輕松過。
“我會盡最大的力量重拾信心,你別擔心這麽多。”輕聲低哄着,他直懊惱該早點發現她來到PUB,也不致說了不該說的話,徒添她的難過自責。
她連連搖頭,強顏歡笑,“夠了,別再為我勉強你自己,我相信……你會遇見比我更值得你愛的女孩,你們會很幸福。”
“你怎麽能這麽說!我說過我要的妻子只有你,難道你忘了?”
“我沒忘,但是我這個你認定的妻子,只會為你帶來為難痛苦,無法讓你自由的做自己啊!”她無助吶喊着,無法再強忍悲傷,眼淚成串滾落,“讨厭,人家不想哭的,想在你面前留下完美的形象,都是你……”
教她的眼淚逼出滿懷心疼,他一把将她擁入懷裏,固執的聲潮,“無論你說什麽,我絕不答應和你分手。”
“炜烈——”她才喊一聲,話就被截斷。
“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爸。”
“找我爸?”帶淚的小臉上添上怔愕。
他邊為她抹去頰上淚痕邊說:“我要去跟你爸把話說清楚,看他是要把你嫁給我,還是我帶你私奔。”
私奔?“不行,我是借口幫媽買點心,繞過來找你的,爸要是知道一定會很不高興,若再讓他知道你想帶我私奔,他會更生氣,搞不好會拿掃帚轟你出去。”
“那就讓他轟,反正無論如何今晚我非得到一個結果不可。”
眼見心愛女人已經想委曲求全和他分手,他再也無法顧慮那麽多,非得找倪奎量攤牌,表明他娶定語霏的決心。
更何況聽語霏的語意,她爸已經開始對她做了某種程度的限制,他再不跟對方把話說清楚,只怕會因為她爸的反對,再也見不到她。
牽起她的手,他帶她往他停車的地方走。
“炜烈……”
“靳炜烈,真的是你?”
一道喝喊蓋過倪語罪的聲音,她和靳炜烈随聲望去,看見了曹鈞城。
“表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全拜你這個可惡的男朋友所賜,害我心情糟糕到得出來找朋友喝酒,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見這家夥!靳炜烈,你好樣的,今天這樣陷害我了。”冤家路窄,曹鈞城惡狠狠的怒瞪他。
“惡行被揭發不自我檢讨,還反說我陷害你?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
“是那些病患家屬心甘情願送我紅包,我有什麽錯?要不是你在醫院嚷嚷,我不會被舅舅開除,更不會失去腫瘤科主任這個寶座,這不是陷害是什麽?這筆帳不找你算,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曹鈞城氣吼着,拿着手上未開封的酒瓶砸向他。
靳炜烈迅速将女友護衛至身後,冷着臉迎向他的攻擊。
“表哥,是你自己做錯事,別把氣出在炜烈身上!”倪語霏急得跳腳。表哥拿着酒瓶亂揮,不僅敲到炜烈他會受傷,萬一瓶子破掉,更将成可怕的利器!
“是這家夥害我職位不保,全是他的錯,他欠揍!”
連連被靳炜烈躲過攻擊,曹鈞城更是憤怒,握着酒瓶就往他頭上敲去,結果依然被他敏捷的避過,且這回靳炜烈擡腳踢向他的手,反守為攻給了他右臉一拳。
酒瓶落地的碎裂聲響與曹鈞城的悶哼聲同時響起。
“欠揍的是你!做錯事不但毫無悔意,還把錯全歸咎在別人身上,你根本就沒資格當醫生。”怒斥間,靳炜烈已再賞他肚子兩拳,讓曹鈞城狼狽的摔跌在地。
他氣憤難消的要上前再給他幾拳,緊握的拳頭猛地教一雙柔荑覆住。
“冷靜下來,他不值得你浪費這麽多力氣。”倪語霏柔聲安撫他的激動。
望着她柔情似水的雙眸,靳炜烈激動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對,他還有重要的事要辦,沒時間浪費在這種爛人身上。他輕攬着她轉身,沒注意到曹鈞城撿起破掉的酒瓶,踉跄的站起來,眼裏滿是不甘忿懑。
“打了我就想走,哪有這麽便宜的事,靳炜烈,你給我站住!”
靳炜烈沒搭理他。
倪語霏也不想理會他的叫嚣,然而她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他沖上來的身影,還有一抹奇異的刺眼光芒……
“炜烈,危險!”
看清表哥手中拿的東西,她驚駭大喊着要沖上前阻止他,靳炜烈卻先一步推開她,導致左手臂教曹鈞城手中的尖銳酒瓶劃出一道狹長傷口,腥紅立現。
“炜烈!”
“別過來!”
“還沒完呢,靳炜烈。”曹鈞城嗤笑着,突然朝靳炜烈丢出之前随手撿來的小石子,趁他閃躲石子之際,舉起酒瓶再次朝他刺去。等那張俊臉留下傷疤,他倒要看看趙小于還能多嚣張。
但他刀萬料不到,表妹竟然會沖過來擋在靳炜烈身前,他的攻擊煞不住,尖銳的酒瓶就這麽刺進她左胸口。
“不!語霏——”
時間與空間在靳炜烈的駭然嘶吼聲中,倏地全部凍結——
倪氏醫院手術房外,靳炜烈心急如焚的站在那兒,倪語霏正在裏頭進行手術,情況未知。
想起她胸口遭刺,衣襟迅速暈染成一片血紅的一幕,他的心便狠狠揪住,他氣曹鈞城傷了她,更氣自己沒保護好她,當她昏撅在他懷裏時,他幾乎快崩潰。
“語霏,你不能有事,你聽到了沒有?”一動也沒動的站在手術房前,他哽咽的低喃。
“靳大哥,語霏會平安無事的,你別這樣。”瞧見他臉上濃烈得教人不忍的憂心,顧厚诤來到他身旁輕勸。
倪語霏出事時,要到店裏的他剛好開車經過,當時他趕緊抓住吓得跌坐在地的曹鈞城,并立刻打——九叫救護車,等靳大哥陪同坐上救護車,他和他大哥也一起趕來倪氏醫院。
倪語霏進手術房已經一個小時,靳大哥的心情緊繃得夠久了,再繃緊下去,他還真怕他會撐不住。
“坐着休息一會兒,你總不希望等一下語霏平安無事,卻換你倒下吧。”顧厚謙向弟弟使個眼色,合力将他壓坐到椅上。
靳灼烈無力和好友争論,也無力理會闖不大禍,自己搭計程車趕來的曹鈞城。
他只是坐望着手術房,在心裏祈禱心愛的女人安然無恙。
直到一陣急促責問傳入他耳裏——
“靳炜烈,你到底對語霏做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受傷,被送進手術房?”倪奎量氣沖沖的揪住他胸前衣服。
在家接到醫院的電話,他和妻子驚駭得差點沒昏倒,旋即慌慌忙忙的趕來醫院。這個小子也在這裏,語霏出事一定和他有關。
“倪院長,語霏的傷是曹鈞城傷的,炜烈的手臂也被他用酒瓶劃傷了。”
猜到眼前的夫婦是倪語霏的父母,顧厚謙連忙拉開倪奎量,為好友澄清。炜烈手臂的傷也不淺,還是他擡出倪語霏會擔心他,他才肯讓護士包紮。
“鈞城!”倪氏夫婦這時才注意到一旁的外甥。
“舅舅、舅媽,我完全無意傷害語靠,我要找靳炜烈算帳,是她自己沖出來,不關我的事……噢!”
曹鈞城話未說完,腹部已經挨了靳炜烈一拳,呻吟着跌坐在地。
“該死的你還敢說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把索賄被開除的事全怪在我頭上,毫無悔意的想偷襲我,豈會連累語靠?你最好祈禱語霏平安無事,她要是有什麽萬一,我絕對拿你的命來賠!”
見他失控的又要上前海扁曹鈞城,顧厚謙兄弟趕緊左右架升他。在他們看來,對付這種人實在沒必要弄髒自己的手,最好直接移送法辦,揭穿他的惡行,讓他的醫生執照被吊銷。
倪奎量聽了則痛徹心扉的甩外甥一巴掌。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做錯事不反省,還想找人報仇,連語霏都拖累,你就這樣回報我和敏芝這麽多年來對你的關愛與提攜?”
曹鈞城無法再辯駁,他失手錯傷表妹是事實,确實鑄下難以原諒的大錯。
就在這時,手術房的門應聲開啓。
靳炜烈立刻奔上前問醫生,“情況如何?語霏是不是平安無事?”
醫生望向憂心忡忡的他,再望向也圍上前的院長大婦,面有難色的說:“院長,副院長左胸的傷口很深,有塊玻璃碎片嵌在心髒血管間難以取出,且大量出血,恐怕……有生命危險。”
衆人聞言莫不倒抽口氣,曹鈞城更是一臉慘白。
“你胡說什麽!語靠不會有事,你趕快進去把手術給我成班完成!”靳炜烈嘶吼着拽緊醫生的衣襟。他的語霏會平安無事、她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炜烈,別這樣。”見他情緒幾近瘋狂,顧厚謙急忙拉開他。
“很抱歉,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終于得以喘口氣的醫生遺憾的表示。
“奎量,餘醫生已經是醫院最優秀的外科醫生,現在怎麽辦?”曹敏芝淚如雨下的抓着丈夫的手臂。聽見女兒有生命危險,她的心擰成一團。
“現在只有炜烈能救語霏了。”顧厚謙想到什麽似的開口。
包括靳炜烈在內,所有人全都因他的話怔住。
“哥說錯了吧,靳大哥又不是醫生,怎麽救語霏?”
“炜烈不但是醫生,更是享譽英國的醫界聖手——歐烈菲斯。”
“你是歐烈菲斯?”不僅倪奎量與為倪語霏動手術的醫生,就連曹鈞城也訝異的問。
英國知名的醫界聖手、心髒科權威,就在他們眼前?
但被詢問的男人凝着眉,沒有回應。
“炜烈,靜下心來,現在你唯一要想的是語霏,她是你最心愛的女人,她的命,只有你能救。”顧厚謙知道他在糾結什麽,開口勸道。
這話如同當頭棒喝,令靳炜烈由狂亂的情緒中醒過來。沒錯,他必須靜下心來,當年他沒能為母親動手術救回她,如今,他無論如何都要救回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是的,我是歐烈菲斯,我絕對要讓語霏平安無事。”似自語又像回答,而後他挺直背脊,毅然進入手術房……
特等病房內,靳炜烈動也不動的坐在病床旁,定定的凝視床上昏睡的人兒,就怕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反應。
他已經将嵌在語霏心髒血管間的玻璃碎片取出,成功的使她脫離險境,然而沒親眼看到她醒來,他一顆心依然懸着無法放松。
“嗯……”
忽地聽到低細的輕吟聲,他渾身一震,立刻彎身俯向床上人兒,“語霏,你醒了是不是?”
她睫毛微微掀動,緩緩張開眼,當映入眼中的朦胧身影逐漸清晰,她低啞輕喚,“炜烈。”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嗓音嗄啞,靳炜烈小心的以不壓碰到她傷口的方式摟住她,心情激蕩的埋首在她的頸項間。
感受到他的激動,再看着一片純白的病房,倪語霏混沌中斷的記憶倏地清明得在她腦中飛掠——
“對了,我被表哥刺中胸口。”左胸傳來的隐隐刺痛感,使她記起自己被刺中的部位。
靳炜烈擡起頭,心疼又不舍的說:“你怎麽還是這麽不聽話,上次在閑雲酒莊我不是告訴過你,遇到危險要以自己為重,結果你今天又擋在我身前,你在手術房一度情況危急,我差點就失去你,你知道嗎?”
原來她進了手術房,情況還一度危急,難怪他會這麽激動,剛才摟着她時甚至微微顫抖着。
“對不起,看到你有危險,我唯一的念頭就只是沖上前去,就像你也全心全意護衛我一樣,我沒想到自己會受傷。真的很抱歉,讓你擔心了。”輕舉起右手拂碰他的臉,她能夠體會出他的驚惶害怕。
“是啊,我好擔心好擔心,你把我吓壞了!”握住她的手,他絲毫不隐藏地坦承自己的感受。幸好她平安無事,否則他如何能夠承受失去她的打擊。
她悸動的與他十指交扣,瞥見他手臂上纏綁的紗布時,她急問:“你手上的傷不要緊吧?”
“沒事,一點都不妨礙我揍曹鈞城。”
“你把他怎麽了?”她擔心的并非闖禍的表哥,而是擔憂炜烈在盛怒之下會失控的傷害他,使表哥有機會再對付他。
“揍得他像豬頭而已。”
“那他現在人呢?”
“你爸大概知道我半點都不想看見那家夥,怕真鬧出人命,叫他回去了。”
當語霏成功脫離險境,被送回到病房後,曹鈞城也想和大家一起進去看她,但被他擋在門外。他好不容易才救回語霏,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這個害她性命垂危的混蛋靠近她半步,于是警告他若敢踏進病房,他就拿椅子砸昏他。
倪奎量或許明白這點,便叫曹鈞城先離開醫院,至于他傷害語霏該負的責任與應得的懲罰,就暫時讓他欠着。
“爸知道我受傷了!他有沒有怪……唔!”挂心着父親可能怪罪他,倪語霏焦急的拉他的衣服,扯痛了傷口。
“怎麽了?傷口很痛是不是?”聽到她的悶哼聲,靳炜烈心口緊窒的問。
她還未回答,倪奎量的聲音已經傳來,“語霏的傷勢有變化是嗎?”
倪奎量與妻子一起走進病房。女兒動完手術後,他載妻子回去煮些東西要給女兒補身體,來到病房外,就聽到兩人的對話。
難道語霏的傷口受到感染?倪奎量直覺的猜想。
“爸、媽,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牽動傷口。炜烈,你扶我起來。
怕弄疼她,靳炜烈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來,再攬着她,讓她靠在他胸膛。
“爸,是我自己偷跑去找炜烈,會受傷也是因為我想阻止表哥傷害他,你千萬別把我受傷的事怪到炜烈頭上。”倪語霏忙不疊說道,就怕對炜烈成見已深的父親,又将她受傷的罪全怪到他身上。
倪奎量挑眉看向妻子,“你看你女兒,我都還沒說什麽,她就急着為這小子說項,更承認是自己偷跑去找他。”這就叫女大不中留嗎?
“哪是說項?是還原事實,我受傷真的不是炜烈害的嘛!他——”
“到目前為止伯父還沒怪我,你別激動,等會兒又扯疼傷口。”見她說着說着忘記有傷在身,還大動作的直起身子,靳炜烈摟緊她,同時出聲安撫。
“爸哪可能沒怪你?你在哄我喔。”迎望他的小臉流露着不信,既嬌俏又惹人憐。
曹敏芝含笑作證,“是真的,你爸沒怪炜烈,我們甚至還要感謝他緊急為你動手術,救回你的命。”
“你替我動手術?”倪語霏萬般驚訝,“你告訴爸他們,你是歐烈菲斯了?”
“是我說的,當時你在手術房內有生命危險,也只有炜烈能救你,于是我便将他的醫生身份說出來。”剛進入病房的顧厚謙接話。
當倪語霏手術成功後,他弟先回PUB,他則暫留醫院。一來是擔心倪語霏還未醒來,炜烈的情緒也許會不穩,二來炜烈若與倪院長發生沖突,他也好在一旁制止。
“知道炜烈是優秀的醫生,爸是不是不反對我們交往了?”有些意外顧厚謙也在,倪語霏朝他點頭致意後,馬上在意的追問父親。
“我是已經不反對你們交往。”
聽到父親表示贊同,她卻未感到欣喜,察覺環在腰上的手臂微僵的收束,她轉頭果然就看見炜烈凝着眉心。她眉頭跟着輕凝,明白父親的不反對,是認為他能接掌倪氏醫院的緣故。
她正想央求父親別逼他當醫生,炜烈已先她一步表态——
“伯父,我可以做語霏的後盾,協助她解決在醫院所遇到的任何困難,醫院若有特殊病例,我也會盡我所能幫忙,但原則上我是歐烈菲斯的身份将不對外公開,也不在倪氏醫院執醫,更無意接掌倪氏醫院。倘若伯父無法接受這樣的條件,再度反對我和語霏在一起,我會帶她私奔。”
“私奔?”倪奎量夫婦與顧厚謙異口同聲發出驚喊,三人全怔愕的瞅着他。
“你怎麽真的跟爸說要帶我私奔啊!”想跟爸開戰喔?倪語霏兩道秀眉皺得幾欲打結。
“我非提不可。”他徐柔撫平她眉心的皺褶。
“我願意為你在倪氏醫院當醫生,甚至幫你管理醫院,但是你知道的,我無法确定這樣的日子是否能過得開心,畢竟我現在只想當個單純的釀酒師,過簡單的生活。為免我的不快樂連帶影響到你,我決定在你身後協助你就好,伯父若無法同意,我只好帶你私奔,因為我絕不會和你分手。”
“呿,你看這小子多放肆,居然敢一再的在我們面前說要帶我們的寶貝女兒私奔!”倪奎量忍不住向妻子抱怨。這個小子真的是……很大膽。
“人家夠尊重你了,要真放肆,還會先通知你一聲嗎?”
“媽,你這是在幫炜烈還是在害他啊?”倪語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媽應該要幫忙滅火,怎麽反而說起風涼話?
“別擔心,你爸不會逼炜烈非得重新執醫,更不會逼他掌理倪氏醫院,他會尊重他的決定,讓他做他想做的事。”曹敏芝噙着笑轉向女兒說道。
“伯母這話是什麽意思?”靳炜烈迅速提問。
“你在為語霏動手術時,顧先生已經将你的過去告訴我和奎量,我們了解你的痛苦與遺憾,也能理解你心裏會有的掙紮,不會逼你做為難的事。”
“爸真的不會逼炜烈?”倪語霏求證似的問。
“我從剛才就沒逼他不是嗎?爸已經想通了,你的幸福比什麽都重要,只要他能給你幸福,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經過險些失去女兒的意外,他心中無謂的堅持早已放下,雖然靳炜烈無法接管倪氏醫院着實可惜,但他看得出他對語霏的深情愛護,把女兒交給他,他們夫妻很放心。
“我絕對會讓語霏幸福,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得到靳炜烈的保證,倪奎量與妻子相視而笑,叮咛女兒要吃點東西補充營養,便相偕離開病房。
顧厚謙也噙笑離開,将空間留給小倆口。事情總算有個圓滿的結果,這下子好友終于不必為愛受折磨,可喜可賀吶!
病房內,倪語霏眼眶含淚的偎在靳炜烈懷裏。
“太好了,爸沒逼你也沒為難你。”她好意外,卻是有更多的欣喜。
“嗯,你爸還算有可愛的一面。”他輕柔順撫她的秀發,認真的下評論。
她噗哧一笑,“爸要是曉得你誇他可愛,不知會有什麽滑稽表情?”
“這個我無從想像,可有件事我想知道。”靳炜烈輕托起她的螓首,問:“假使之前我被逼得必須帶你私奔,你願意跟我走嗎?”
凝眸與他對望,她毫不猶豫的點頭,“盡管那樣做會對不起爸媽,但,如果只有這條路可走,無論天涯海角,我都願意陪你去。”
胸中悸動萬分,靳炜烈俯下頭,柔情萬千的吻住她,以無言的親密回傳他對她濃烈無悔的深情。
一切,雨過天晴了。
尾聲
一個半月後
夕陽在天際暈染出溫暖的橙紅色彩,靳炜烈來到酒莊玫瑰園旁,眸光溫柔的凝看正在陪妤嬸的孫子放風筝的未婚妻。
語霏的傷經過一個月的調養,複原狀況良好,未留下任何後遺症,是他堅持要她再休養些時候,于是在她父母的同意下帶她回閑雲酒莊,讓她再休養一個月。
至于曹鈞城,因為未婚妻選擇原諒他,他也尊重她的決定不提告,唯一條件是要曹鈞城簽下不能再找他麻煩的切結書。
或許是這次差點闖下人命關天的大禍,曹鈞城終于有所覺悟,他不但沒有異議的簽了切結書,且誠心向所有人道歉,并已決定到南部去工作。
而他和語霏的婚禮定在年底,等他們結婚,一切就更圓滿了。
此時,他聽到妤嬸正叫着孫子說他媽媽來接他了,而語霏在小帥哥臨走前加喊的“靳叔叔再見”中,轉身看見了他。
“炜烈,你忙完啦。”倪語霏微訝的走向他。之前他在釀酒室裏忙,她沒去吵他。
“忙完了,你玩得開心嗎?”他噙着俊笑攬住她。
“開心。”下意識回答着,但她的目光全在他迷人的笑容上,愣愣的瞅着他。
自從爸不逼他當醫生,還同意他們的婚事後,炜烈身上的抑郁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陽光開朗,臉上常常帶笑,使得本來就俊傥帥氣的他,更添迷人的魅力。
靳炜烈眉梢微挑,性感唇邊的笑容咧得更深,明白他的未婚妻又犯了最近有的小毛病——看他看到呆掉了。他促狹的逗她,“老婆,你流口水了。”
他的準老婆當真傻傻的用手擦嘴,可愛的舉動惹來他一串飒爽笑聲。
“厚!你好壞。”發現被騙,倪語霏輕槌他肩頭一記粉拳。
他暧昧的眨眼,“昨天晚上你已經說過我壞,在床上。”
在床……床上!倪語霏頓時羞紅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