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家預備着要過年。吉祥街上喜氣洋洋,到處都是賣年貨的。

岳方祇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才勉強關上店門。門口貼了告示,店鋪初七恢複營業。眼瞅着就是過年了,他忙得腳打後腦勺,年貨別說一樣,半樣都沒來得及買。

老富前天就來和他打招呼,回海拉爾老家了。謝铮他們單位過年有任務。這麽熱鬧的節日,又剩下岳方祇一個人了。

好在今年有白墨陪着他。

岳方祇合計了一下,年貨其實沒什麽太多好買的,反正現在超市過年也營業。春聯好歹要貼一下,再預備點兒肉餡兒包餃子,差不多就齊活了。思來想去,總覺得還差了點兒什麽,最後一拍腦門,記起來了:新衣服。

外衣沒時間買了,穿在裏頭的衣服總得換點兒新的。

于是扯着白墨奔向商場,各買了兩套新內衣,還有一打紅襪子。

飛快地把該買的零碎買齊了,岳方祇卻沒和白墨待在家裏,而是提着新衣服去了甜姐的美容美發工作室。

本地有民諺:正月剃頭死舅舅。不管是不是真的死舅舅,新春走親訪友之前大家都得稍稍把自己拾掇一下。于是每年臨到春節,理發店總是生意火爆。

甜姐店裏全是人,站着的坐着的,都等着弄頭發。幾個理發師恨不得每個人長出八只手。甜姐左手指縫裏光各式梳子就夾了三把,右手則抄着尖細的小剪刀在一個中年婦女腦瓜頂上翻飛。

照這個架勢也不知道排隊要排到猴年馬月去。好在熟人好辦事,甜姐給那個客人剪得差不多了,見岳方祇帶着白墨過來,沖他往屋裏使了個眼色。

岳方祇便拉着白墨進裏去了。

簾子後頭有個小隔間,一把凳子一面鏡子,旁邊的置物架上被零零碎碎的理發工具和化妝品堆得滿滿的。

他們沒等一會兒,甜姐就進來了。進來第一件事是抿着嘴喝紅棗茶,喝完了沖岳方祇半嗔半睨了一眼:“真是的,連你也非趕今天來湊熱鬧……”

岳方祇知道她不是對自己有意思,她對誰都是這樣的,有股天然的風流。

甜姐稍微歇過來一口氣,卻沒再理岳方祇,而是自然而言去摸白墨的頭發:“長了不少呢。弟弟想理個什麽樣的頭?”

白墨臉紅了。

岳方祇不知怎麽,心裏有點兒不太舒坦:“給他稍微齊一齊就行了。”

甜姐幹活兒利索,手藝很好,白墨的頭發也不長。很快剪完了頭發,她還用電棒給白墨把發尾稍微卷了卷:“這麽看着就漂亮多了。”

岳方祇盯着白墨瞅了一會兒。是漂亮,漂亮得都不像個男孩子了。他有點兒嫌棄:“別給他卷了,弄完了跟小姑娘似的……”

甜姐白了他一眼:“你個糙老爺們兒懂什麽。現在年輕人就時興這樣的,你喜不喜歡有什麽要緊,女人喜歡才要緊……”她歪頭端詳的白墨,把鬓角上的頭發幫他別到耳後去:“你要是個丫頭,得有多招人呢。”

白墨趕緊用力搖了搖頭,似乎被甜姐這個想法給吓着了。

岳方祇下意識地嘟囔道:“幸好不是。”他是真這麽想的。白墨要真是丫頭,街上流浪那會兒大概就被人給禍害了。緊接着又想起老光棍兒那碼事,頓時好一陣不舒服。

甜姐給白墨把碎頭發掃開,沖岳方祇道:“你呢?還是板寸?”

岳方祇嗯了一聲。

女人柔軟的手指在頭頂滑過:“我看你二月二不用來剃頭了。等頭發長點兒了,來理個別的發型。別老是板寸板寸的,看着楞了吧唧,跟剛放出來似的。”

岳方祇不太在意:“板寸挺好的,洗頭方便。”

“那你幹脆剃個禿腦亮得了。”甜姐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手藝受到了輕慢,語氣裏帶了些嗔意。

“那可不成。”岳方祇幹脆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禿了呢。”

理完頭發神清氣爽,出來一看,街上已經開始有人放鞭炮了。岳方祇領着白墨往北街走。

北街上人倒不多,只是車流如織。南街的鋪子零碎,小飯館多,日雜一類的小生意也多。那些門臉兒敞亮的鋪面,都是有年頭的老字號。相比之下,北街卻更洋氣時髦,飯店不管口味如何,裝修倒是一水兒的靓麗新潮,一望既知不是什麽價格親民的地方。這裏劇院,電影院,ktv和酒吧紮堆兒,但若論富麗堂皇,它們統統得往後排,把那個頭名的位置讓給“金臺湯泉”。

六層的建築獨門獨棟,外牆貼的玻璃磚閃着讓人眼暈的金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什麽高檔購物中心。

岳方祇清了清嗓子,領着白墨走了進去。一進門,迎面就有沖他們鞠躬:“歡迎光臨金臺湯泉!”

白墨吓了一跳,往岳方祇身邊兒湊了湊。

大廳金碧輝煌,乍一瞅跟凡爾賽宮似的。彩拼的大理石地磚锃明瓦亮,簡直能照出人影。保潔員,服務生,還有無數的顧客在廳中穿梭,嘹亮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男賓三位!”“客房六樓!”

岳方祇攬過小心翼翼四下張望的白墨,直接走到總服務臺去,領了手牌和一次性毛巾。

客人太多,沒有服務生接待。岳方祇找了一圈兒,才看見電梯。到處都是拖家帶口來洗澡的,他有點兒犯嘀咕:“今天這人也太多了點兒……”

旁邊兒的大姐自來熟地搭話:“平時都忙,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早下班。今天要再不洗,就得把這身灰帶到明年去了……這不是,說什麽也得洗完了才好過年嘛……”

岳方祇很和氣地點頭:“是這個理。”

女賓區在二樓,大姐帶着身邊的小姑娘下去了。電梯上剩了一堆大老爺們兒。三樓到了,大夥兒呼啦一下湧了出去。

岳方祇心說壞菜了,今天地方不好占啊。大家健步如飛地進了更衣室,岳方祇囑咐白墨去找衣櫃,自己則去和服務生報了手牌號,預約了兩個搓澡位。

等他回來,白墨正好蹲到了兩個空衣櫃。上一波客人洗好了,剛穿戴好離開。

岳方祇挺高興的,趕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了個精光。結果扭頭一看,白墨還在那兒猶豫着要不要脫褲衩。擡頭對上光溜溜的岳方祇,他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慌忙把頭扭開,又正看見那邊兒有個中年男人在摸自己的肚皮。白墨往這裏看也不是,往那裏看也不是,最後只能把頭低下,眼睛盯着腳趾頭不動了。

岳方祇對他這種反應非常不解:“哪有穿褲衩洗澡的?讓人笑話……趕緊脫了啊。我去占個位子。”

淋浴間熱氣蒸騰,岳方祇走了一大圈兒,終于趕上有人把位置空出來了。他打開噴頭,熱水嘩地一下澆了下來。

白墨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了,猶猶豫豫地站在隔斷外頭,毛巾還此地無銀地擋在自己前面。岳方祇伸手把他拉到水底下:“湊合洗洗吧,沒有位置了。”

這邊的熱水開得很大,溫度也是剛剛好,兩個人用同一個噴頭也不會顯得太逼仄——總之是比家裏那個小淋浴洗起來舒服多了。洗發水和沐浴露都是現成的,小暗櫃裏還有帶包裝的一次性牙具。

岳方祇洗得很快。等他把滿身泡沫沖掉,發現白墨還在那裏笨拙地洗頭。大概是怕泡沫進到眼睛裏,他的眼睛一直閉得緊緊的。結果轉身找熱水時,撞進了岳方祇懷裏。

恰好背對着岳方祇,被抱了個滿懷。

水汽氤氲裏,也說不好是熱水還是肌膚更暖。岳方祇貼着那一片光滑溫膩,感到自己有點兒發暈。

他摟住白墨,把人帶到熱水底下沖洗。手上是溫柔的,腰下卻仿佛有點兒不聽使喚,似乎老想在對方身後蹭上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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