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
斬鬼師協官網究竟是個咋樣的陰陽論壇, 明越不太想管。
官方審美清奇土氣, 這是華夏特色。
歷來有之。
但是, 用那麽醜的大紅标字體寫明越的名字，還被三萬人——不現在是五萬人了，給挨個看個遍。
明越覺得, 感覺像是生吃了一斤牛屎。
年夜飯她吃的食不知味，嚼着筷子頭出神。
明家的餐桌很長，東西兩頭，整潔幹淨的桌布上繡着精巧的牡丹花，大富大貴。
豬牛羊雞，肉食美味一應俱全。
實體食物, 還有紙紮的“食物”。
周廬帶領一衆老鬼坐在西頭，在得到明業點頭首肯後，開始開動——
只見他們齊刷刷用筷子引燃燭火，點着面前餐盤裏的紙紮尖叫雞，黑黢黢的影子晃動着，咀嚼嘎吱響。
紙紮尖叫雞：“……”
明業意思意思吃了兩口, 斜睨着旁邊拿筷子戳餃子的明越。
明越心不在焉不說話。
明業也不說話。
周廬坐在明越鄰座，見此，很體貼地給明越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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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二老爺紮得三牲六畜, 我周廬死了不知多少年, 還能吃到供奉, 實在是欣喜。”
明越回神, 趕緊舉着自己的茶杯, 以茶帶酒：“叔您客氣了。”
“入我明家門，就是明家人。”
“以後年年歲歲，您想吃多少，和我講，我都給您紮出來。”
周廬見一番話把明越喊回了神，心中滿意，也很感動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心胸豁達，真誠坦蕩，笑道：
“二老爺的手藝是最棒的。”
“比老爺好太多了。”
忽然被點名的明大：“……”
并不想被拉來做對比的明二：“……”
明越：“噗。”
明業擡眼，淡淡道：“周廬。”
周管家恭敬微笑：“當着二老爺的面揭老爺的短，實在是太抱歉了。”
“上元節之前祠堂的地板，我來拖，老爺放心。”
明業：“……”
明越縮着脖子埋低腦袋“嘬嘬嘬”喝茶，裝空氣。
明業目光如炬，夾了一個帶硬幣的餃子放進妹妹盤子裏，給她倒了點醋，問道：
“說吧，怎麽回事，吃個年夜飯也心不在焉。”
明越低眉順眼做好，小白手放在膝蓋上。
“沒什麽。”她嗫喏。
“……”
明業不語，又夾了一個餃子，使勁倒醋。
明越汗顏望着空了三分之一的醋壺。
“我再問一次。”明大輕描淡寫道，白到透明的指尖叩擊桌面。
明越：“額……”
明越心中盤算該怎麽說。
她并不想重溫寒假剛開始被哥哥賞的那頓“竹筍炒肉”。
于是，她看着明業面無表情打開老幹媽，一勺下去，撈出巨大體積，丢進明越盤子裏。
明越：“！”
他是怎麽做到“一勺挖半瓶”的？
“夠了夠了。”明越示弱，“哥你明知道我五感好，吃不了太重的口聞不了太重的味兒，你還惡心我。”
“糾正。”明業慢條斯理說，放下作惡的手，“是除了視力之外的五感。”
明越搓手，在一衆大鬼暗搓搓豎耳朵圍觀中，不好意思地說了事情經過。
“也沒啥。”
“寶山醫院事情不是處理完了嗎，我以為就翻篇了。”
“那天晚上其實斬鬼師協也去了的——給、給我們院開了罰簽。”
“剛才我室友給我打電話，說我的名字被公示在斬鬼師總部官網上了。”
“讓……各大靈院以儆效尤。”明越越說越小聲，最後聽着像蚊子叫。
-縱然無數次幻想着翻身農奴把歌唱。
-然而在明大面前，明二就沒站直腰過。
這話說完，餐桌上人鬼寂靜。
西頭坐着的一溜大鬼互相對視，不少看着明越長大、給她換過尿布的老兄弟眼中還浮現出了欣慰。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咱家的小老爺也來到了斬鬼師青雲路的檔口！
周廬滿意微笑，頻頻點頭，看的明越活見鬼似的。
明業神情不變，沉穩得仿佛一個炸雷劈在眼前也不能讓他眼皮擡一下，他應聲：“嗯。”
“所以你的想法是？”
明越低着頭，頭頂上呆毛動了動，小聲說：“我覺得怪丢臉的。”
“幸好寒假還有半個月，不用面對學院同學真是太好了。”
明越長出一口氣，說出來心中舒坦，拿筷子叨餃子，開始呱唧呱唧吃起來。
看到明越不再恹恹沒胃口，明業目光溫和了些，但他的本質還是那個從不讓人好過的明大，看到明越吃完了七八個餃子後，他給妹妹倒水，“喝點，別噎着。”
“不過月亮，你可能想的太好了。”
明越吐出一枚硬幣，剛想說好運氣，聽到這話扭過頭來。
明業說話虛虛實實，“斬鬼師協官網留名，這可是成名的好機會。”
“明年就是百校聯考，多少人盼這個機會還盼不來。”
“落在你頭上，沒道理會讓你太太平平的過。”
“管他呢，有好處就要付出代價嘛。”
明越心大，将硬幣用白水沖幹淨，笑嘻嘻推到明業面前：“哥，好運給你，新年快樂。”
明業看着她，片刻後嗯了一聲，收下硬幣：“吃飯吧。”
“待會晚會該開始了。”
大家長放話，衆人應好，随後舉杯，在落地窗前電子煙花的映照下，寄語過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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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一年爛過一年。
這些年為了平衡年輕受衆，又想兼顧中老年受衆的基本盤，做的不倫不類，假唱連臺。
沙發上，幾只大鬼嗑着黃紙瓜子，嘬嘬阿爾卑斯，土話連篇，深刻吐槽。
“唉，今年zj下去了。”
“媽賣批，我為了看董青才來的，也下去了!”
“歌舞奏是尿點！”
“哈哈，贊助商是百度。”
周廬在這難得一天中，也放松了自己，卸下平日裏恭謹刻板的管家模樣，靠在沙發上，涼涼一句，喚回了所有老鬼的注意力：
“地府發紅包了。”
老兄弟們：“……”
此言一出，頓時沒人再污言傷耳，所有人都扒着手機開始看。
明業在摁遙控器。
也不知道每個臺都是春晚，到底有啥可調臺的。
妹妹在一旁裹着毯子長籲短嘆，低着頭看手機：
“天啊，這大過年的，這些人都不消停嗎？”
“看春晚啊！喜慶日子看什麽斬鬼師協官網！不嫌晦氣嗎？”
明業想笑：“……”
他湊過來，“怎麽了？”
明越将手機遞給明業。
明業接過來，界面是開着群體匿名的封靈院群，裏面魑魅魍魉，統統在嗷嗷叫喚：
“啊啊啊啊啊風水輪流轉！今年官網的罰簽輪到我們封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而且！這8769簽每個人都是咱們封靈的！”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來來來，讓我來讀一讀，我大封靈的後起之秀是哪些人？”
“呸！看我今晚摩拳擦掌寫一篇軟文投稿校報，明天開年第一天發出來，惡心死江大帝大！”
“哈哈哈，樓上大兄弟，除夕熬夜寫稿，仗義啊！”
明業：“……”
老派人明大皺眉：“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明越撲倒在沙發上，毯子掉在地上，懊惱道：“哥你說的對。”
“人的名樹的影，輿論圍攻不過是幾個小時的事情。”
明業将毯子撿起來，給她蓋上，“這應該還算不上輿論圍攻。”
“陣勢太小了。”
明越“嚯”地竄起來，死魚眼給明業胳膊一巴掌，“手機給我。”
“你再看這個。”
明業遞過去，好整以暇等着。
手機再送過來。
原來是雙一流靈院合流的bbs論壇。
首頁飄着一張更新貼，紅鯉魚一樣游動着，皮卡皮卡閃光:
【罰簽更新，第8769條】
【劍指，金大封靈！】
點進去更新貼一看，爆炸開的留言刷拉刷拉地出：
[1L：…………更新，罰簽第8769條，【截圖】]
[2L 請大家本着“友誼第一，撕逼第二”的原則，妥善發言。本樓更新即清空一次，僅保留最新罰簽評論，謹告知]
[……]
[23L：終于！罰簽輪了十次，終于從北方回到了南方！]
[24L：（嗑瓜子）一年了吧，一年才回來南華夏，樓上你得意個屁]
[25L:咋了吧！有本事你把那叫明越那幾個學生變成北華夏靈院的鴨！]
[26L：火鉗劉明！圍觀南北大戰！]
[……]
[178L：喂，樓上你們這幫人夠了，我大西南都五年沒見過學院罰簽了好嗎？！我們說啥了嗎？]
[1179L:憐愛一下酆都旁的渝大]
[180L：渝大靈院人前來報道！]
[181L：邊兒去，今天的帖子！是為我們金大人開的！]
[182L：就是！]
[……]
[386L：日了，二百層就看着你們金大顯擺，帝大靈院呢，有人挑戰你們的權威，出來挨打！]
[389L：哎呦！官網上這幾人我認識啊！卧槽打頭這個不是我學妹嗎？我還監過他們考試呢！]
[390L：卧槽！樓幹大！快快快說說，讓俺們學習學習先進經驗！]
[……]
随便巴拉了幾十條留言，十分鐘功夫，明業看到留言又漲了二十頁。
明業：“……”
這都什麽牛鬼蛇神。
現在的年輕人，這麽抓馬嗎？
明越腿上裹着毯子，胖蟲子一樣在沙發上扭。
“完了完了，丢臉丢大了。”
“李鶴荪【注】那孫子肯定在帝都看我笑話。”
“說不準論壇裏怼封靈的就有他！”
明業被她逗笑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這是你的能力應得的榮譽，為什麽沮喪呢。”
“能者不懼名聲毀立，行得正，站得直。”
明越：“……”
明越坐起來，盤着腿，“也是哦。”
明業摸了摸妹妹狗頭，将遙控器給她：“看電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