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
第七次地震的來臨, 徹地點燃了來酆都一萬多考生的熱情。
天邊雷雲未熄, 地面餘震未散，就能聽到酒店建築群爆發出驚叫歡呼聲。
少年不知愁滋味, 愛上層樓。
臨考前的危機感和緊迫感被地震點爆，反倒成了年輕人凝聚心中最火熱的鮮血和豪情。
很明顯這第七次地震并不是什麽自然催發、地層破裂等原因，而是主辦方人工引發的——回到會議室，高年級提出這個看法時，全場嘩然。
金頂頂混在人群中，本來還在拍照靈院執考動員會, 聽到這說話，“靠。”
靈院生真是禿子不怕頭毛密的, 啥都敢說。
發出觀點的郭天陽還在鬧哄哄地據理力争, 金頂頂左耳進右耳出的聽着, 手機上新傳院主席張安陽【注】催促他：
【@張安陽：頂哥, 基礎資料采好了沒，我這頭雙一流bbs都準備好開直播了。】
【@金頂頂：直播你媽直播, 剛才地震了！】
【@張安陽：操！真的假的！靈院執考還能引來地震啊！好好好, 直播好題材！】
【@金頂頂：死魚眼.jpg】
【@金頂頂：你咋跟靈院郭天陽一個說法, 現在會場，他就站在前頭說，這場地震是人為——額, 也不一定是人為哈, 總之不是自然因素引發】萬一是地府方面的手腳, 那嚴格說, 不能算人為。
【@張安陽：上學期醫學院的事兒，我們新傳是見識過斬鬼師本事的，emmm，你說地震不是自然引發，我信】
金頂頂：“……”
上學期醫學院？啥事兒？
他尋思着幹問整的自己不關心學校事務似的，便轉移了話題：
【@金頂頂：陽哥，雙一流bbs直播斬鬼師執考這事靠譜兒嗎酆都鬼城信號那麽差，還有，你們打算咋直播，幹說？還是配圖配視頻？視頻的話，擱哪兒整錄像去？】
【@張安陽：當然靠譜】
【@張安陽：不信你問陳修那孫子，他肯定知道這事兒，三年前都搞過，不過聲勢不太大。也是為了靈院好，擴張一下影響力，多牛掰一個大類專業，出了校門都沒人知道，寒碜不。】
【@金頂頂：那咱們學校在哪直播啊？我這兒物料給你傳過去】
【@張安陽：校bbs，其他學校也是在本校bbs，建的有公鏈入口，好找】
【@張安陽：錄像的問題，已經聯系斬鬼師協了，他們對考試現場的監控，主要是通過酆都鬼城景區的攝像頭，CCTV系統，探頭密度很高，放心】
金頂頂：“……”
就監控那A/V畫質？
【@金頂頂：你《鬼影實錄》看多了？整手搖攝影嗎？】
【@張安陽：也沒辦法，像你說的，信號太差了，随時會斷，也就CCTV靠點譜兒了】
聊天暫歇。
金頂頂按照約定，打開校bbs站點，往上傳這一天來的精彩照片，前頭郭天陽拍着桌子争論，占據上風：
“學妹也說了！酆都鬼城上方這幾天是陰陽氣平緩的！”
“不整出點事兒來，明天我們進去幹啥，喝西北風嗎！”
“這地震就是人為的！地裂一開，陰風出來！不信你們現在誰膽子大進鬼城兜一圈，滿地大佬！”
郭天陽說話飙起來，什麽都講，和他對吵的高年級都被氣笑了：
“什麽大佬。”
“吵架呢，誰有時間現在跑去給你測鬼密度！”
金頂頂：“……”
金頂頂默默注視一屋子大佬，又默默點開bbs中的公鏈，驚訝發現，在線人數有近萬人。
大家發言倒不是很踴躍，其中看說話內容，不少是各校靈院的低年級。
動員會本來打算九點半結束，結果被突如其來的地震打斷，一堆人轟隆隆發表看法，一下子折騰到十一點。
還是陳修捂着被吵聾的耳朵，皺眉轟學生回去睡覺。
“明天中午十二點考試！”
“一直要持續到後天淩晨！給我趕緊回去睡覺！”
主席爆發道。
會議室門口蘇灰正在等陳修，斬鬼師協要求各校主席去統一領取通訊器，分發給明日入場的考生。
學生們散去很快，蘇灰看陳修皺眉揉太陽穴，“怎麽，這幾天休息不好？”
陳修也沒扛着，一男一女兩位主席走出酒店，往主辦方住宿區走，“确實沒休息好，事情太多了，還有突發變故。”
蘇灰輕聲笑起來。
“辛苦修哥了。”
“封靈院學生難管啊。”
陳修：“……”
陳修：“這話我可不愛聽。”
蘇灰說話溫柔，綿裏藏針：“金大封靈院世家的孩子比我們帝大多一倍，哪裏有平民階層的學生好管？”
陳修聳肩，不打算和蘇灰讨論這個問題。
蘇灰：“對這次地震有什麽看法嗎”
陳修棺材臉：“沒看法。”
蘇灰又笑起來，“不覺得現在一牆之隔的鬼城會是滿地冤魂嗎？”
陳修死豬不怕開水燙，打定主意不吃蘇灰的美人計：“怕什麽，反正進場通訊器中設定的有救命符，到了緊要關頭，符網一張開，保命沒問題，而且，斬鬼師會有巡場的，我們只需要見鬼斬鬼就好了。”
蘇灰又開始撩撥：“是啊，‘救命符’中還有封靈的八神咒呢，多厲害。”
陳修：“……”
這姑娘到底想幹啥？
套救命符包裏的八神咒是那一道嗎？
這我咋知道。
陳修不太擅長應付蘇灰這種溫溫柔柔卻心思深沉的女性，“灰姐，想說什麽直說。”
“我封靈糙漢多，實在是不吃你們帝大的心戰。”
蘇灰湊近他，“我比你小。”
“那我的心戰有攻略到你嗎？陳修？”
陳修死魚眼：“沒有，謝謝。”
“好好說話。”
405仨姑娘走回賓館間一路都在讨論地震，間或夾雜對陳修個人的點評。
“主席沒有女朋友嗎。”白室長若有所思。
“好像是，我看雙一流論壇裏八過陳修學長，前十高校喜歡他的學姐不少。”安雪茹道。
“哇哦，這麽炫酷。”明越邊回應邊預覽陳修之前發在群裏的大pdf文件，邊看邊唏噓，走到房門了，她随手點了個下載，掏出房卡進門。
這一夜各校學生們睡得都不好。
十二點半，陳修和四個年級的班長挨個敲房門，給同學們來送通訊器，交代救命符、傳訊網在沒有互相掃描編碼的情況下只能掃描方圓十米、半夜斷網等注意事項後，才回到寝室休息。
“真是不容易啊。”白琳琅将陳修幾人送走，關上房門，“主席他們今晚估計就不睡了。”
“要連續熬夜兩天，唉，辛苦。”
明越大字形癱在床上晾頭發：“是啊，太累了，早上我還看陳修學長黑眼圈重呢。”
“這得實力多自信啊，熬夜很傷精力的。”
安雪茹在看近年真題：“不是自不自信的問題吧。”
“他是主席，承擔責任很多的。”
白琳琅将手摁在電燈開關上，催促道：
“行了行了，收手機充電，書也別看了，睡覺睡覺。”
“明天十二點開考，準備幾點起啊？”
明越：“八小時睡眠！”
“晚安室長！”
“晚安安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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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點，明越三人準時帝大酆都鬼城景區外圍。
酆都原生态景區綠木隐隐，遮天蔽日的樹冠一路随行，送來切膚涼意，為炎熱盛夏帶來一抹清涼。
景區門外樹立起了高大的led屏幕，正在滾動播放考試須知，簡要內容包括酆都鬼城地貌簡介、昨天的地震實時播報、目前的陰氣節點密度等等。門口大樹遮擋處，有不明顯的人影在巡視。
操心的白室長兢兢業業對着屏幕一張一張拍照。
景區門很寬敞，審核考生使用了陽間的檢票機，明越看看手腕上的黑屏的通訊器，又看看百步開外的一行檢票機，覺得三觀炸裂。
主辦方可真是夠省事兒的啊。
早先網絡上查來的鬼城景區圖片大多碎片、單塊，更多地是在拍攝神像或者寺廟、橋梁等等，很少見全景圖，這也和酆都景區名氣并沒有完全打響有關。
政府不喜神鬼，渝洲也不會很多宣傳酆都鬼城的名頭，最多講講這是座千年古城。
考生越來越多，年齡或大或小，圍攏在氣候炎熱，大家都穿着清涼，不少人手臂小腿能看到傷痕，一看就是往屆生、業內人。
“看，陰灼傷。”明越小心指着一個路過大哥的小腿，低聲給安雪茹說。
安雪茹噓聲，“藏龍卧虎呢。”
“看這人體格，揍三個你沒問題。”
明越：“……”
明越沒好氣捶室友。
“瞎bb什麽呢，”白琳琅走過來，沖兩人舉起手機：“我給你倆發了剛拍的照片，記得收——唉卧槽，咋沒網啊！”
明越一怔，趕緊掏出手機來看。
果然，一格信號都沒有。
安雪茹提醒道：“今天是考試日，可能提前斷網了。”
明越點頭，總覺得忘了什麽事情。
沒辦法，倆姑娘只得自己拍照。
周圍有學生笑話她們：
“斷網都斷了，帶手機還有啥用？”
“考試沒收電子設備啊。”
“傻不傻。”
明越不客氣回嘴：“沒看到屏幕上寫的嗎？今年考試截至時間是明天的3點，你半夜不帶個手電筒嗎？”
“而且，同學，你是不是平常考試考傻了，屏幕考試須知上一個字都沒提‘不允許攜帶電子設備’啊。”
那同學一愣，嘟囔道：
“反正沒信號，有屁用。”說完，轉身走開。
明越做鬼臉。
仨姑娘往門邊走，想近距離看看“檢票機”。
“話說回來，酆都只有這一個門嗎？”
“不對吧，不是說執考重單人能力測評嗎，應該是完全打散才對啊。”明越道。
檢票機并無異樣，一層密密實實的陰氣屏障如灰水一般擋在檢票機後，無法觀測，明越試探用符紙蹭了一下，瞬間黃紙變黑，爛掉了。
“好濃的陰氣，我都想左眼蹭上去吸一吸了。”明越開玩笑說着。
十一點剛過。
考生基本全部就位，一萬多考生将景區門前的停車場空地擠得滿滿當當。
仨姑娘蹲在檢票機道旁樹蔭乘涼，看人群川流，時不時有人和她們打招呼。
忽然，人群中傳來喊聲:
“考號出來啦！”
“大家看通訊器！”
話落，廣場上人群齊刷刷低頭。
明越差點被水嗆着，低頭看自己的通訊器：
【033門入口，考號0104001】
明越：“……”
她站起來看檢票機，果然，掃描屏上出現一串入口編號。
白琳琅：“我是從這個門進的。”
安雪茹點頭：“我也是。”
明越：“……”
明越傻眼：“我不是。”
“33號門在哪兒？”
白琳琅提醒：“趕緊看剛才拍的照片，有考場安排的！”
明越翻手機，只見剛才拍的簡筆畫考試安排顯示，33號入口在景區左側的……一座山旁邊。
明越：“？？？”
明越：“卧槽，這考場是随機的嗎？”
倆室友催促道：“你快去！”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了！酆都景區直徑長短二十多公裏呢！”
“不知道你要繞多久！”
明越無奈，只得沖兩位室友告別。
廣場上人潮開始分流，不少人和明越一樣咒罵考場安排，無奈地跟着跑前跑後，偌大場地人群洪流如開閘，或分散或合流，彙攏到這座被黑雲牢牢實實罩住的鬼城近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明越繞着鬼城左側外圍，一邊跑一邊回憶昨晚發在群中的酆都資料文件。
一路上人群逐漸散去，30號門後，剩下人寥寥無幾。
明越有點心慌。
一道順着過來，能隐約看到圍牆背後鬼城的地勢越來越高，建築輪廓依次突出又落下，偶爾看見翠綠的蛇趴在樹梢。
33號門近在眼前。
是個黝黑窄小的石洞，挖在山中，門口卡着一個破舊的檢票機，一道白磚牆後，就是雄渾山影，翠綠植被蓋滿山體。
四周空蕩蕩的。
明越：“……”
明越後退幾步，左右看看。
很好，只有我一個人。
還有周圍一片蟬鳴蛙叫聲。
她看表。
還有五分鐘到12點。
明越決定這十分鐘再來看看群中的資料，幸好昨天聽陳修學長的話，提前下載了，不然這會斷網真要抓瞎——卧槽！
怎麽沒有下載完成呢！！！
明越瞪大眼睛看着下載記錄，它清楚的顯示着，下載進度64％，截止時間，今早01：59分。
明越：“……”
明越：“！！！！”
土撥鼠尖叫.jpg!!!
為什麽文件這麽大！
為什麽半夜斷網！
為什麽網速不穩定啊啊啊啊啊！！！
四周沒人，只有青蛙叫聲嘲笑她粗心大意，明越抓耳撓腮也沒辦法，剩下幾分鐘根本不夠返回去——
她苦着臉看着眼前33號門，覺得自己像只絕望的狗子，被酆都鬼城摁在砧板上用脖子磨刀。
12點一到，33號門前老破小的檢票機發出滴一聲，明越繃着棺材臉，擡起左手手腕，心中最後一次回憶背包中的東西。
四叉戟、符紙、朱砂、還有繩索等基礎用物，以及……一身陽氣倍兒足的“人血旺”。
Ok，可以進場了。
明越心中給自己打氣，将通訊器對着檢票機屏幕刷下去，一行字浮現出來：
“【0104001號考生，酆都鬼城歡迎您】”
随後，閘機打開，明越推動鐵杠，走進石洞。
山體帶着陰森寒氣，如無盡黑暗覆蓋了明二纖瘦的身影。
有道是，酆都城門一時開，放出十萬惡鬼來。
郭天陽的判斷大膽而正确。
這第七次地震确實是為了迎合次日的考試，而臨時操縱的措施，鬼城內土地崩裂、矮山錯位，仿佛小型地殼變動，空中連降一夜暴雨，沉降浮躁的塵土氣。
這是一場考試。
這當然是一場“簡單”的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