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5
過了立秋節氣,天氣并沒有快速轉冷,夏天的太陽和雨都停滞下來,輪番洗禮城市中的人和樓群,又過了十幾天,當空的雷不再迅猛,天氣還酷熱的時候,開學季就近在眼前了。
王展顏戴了一頂淡藍色的漁夫帽,他高而且瘦,站在幼兒園門前的黃桷樹下,天即将黑了,這是個灌溉滿疲态的傍晚。
夏紅林穿着條紅色的裙子,她從容地出了園門,車鑰匙還攥在手上,她特意去王展顏面前,對着他笑,說:“這麽晚了,該回家了。”
“您下班啦……我,這就走。”
“坐我的車吧,我送你。”
“謝謝,不用了,您先走吧,我還在等一個朋友,我坐他的車,謝謝。”
王展顏總是燦爛地笑,他能夠溫柔待人,又在合适地疏遠着,他跟夏紅林道別,接着,把手機放進單肩包裏,轉身往通向公交車站的窄路上走了。
居民區很擠,不過這是一條近路,有人在炒菜,油鍋發出刺耳的“滋啦”聲,評價理發館的招牌在閃着光,店裏是仰起臉躺着等待刮臉的老人。
王展顏還是沒找到劉情。
他又要開始忙自己的工作了,過完一個還算閑暇的暑假,也在深夜裏放肆做過難以啓齒的事情,他沒再和冉元超聯系了,他們僅僅有過幾面之緣。
站臺上沒有很多人了,早就過了下班高峰的時間,王展顏的手上還沾着做環創後沒有洗掉的顏料,他從包裏拿了口袋面包,撕開包裝慢慢地咀嚼。
他長得引人注目,比周圍的人們高出了很多,公交車還沒來的時候,就已經有結伴的女孩在他身邊,捂着嘴互相講起悄悄話。
王展顏的一個小面包還沒嚼完,他跟随着人群上車刷卡,并且坐到了後排靠窗的位置,路邊的街燈亮起一大片,很奪目。
他手上一直攥着吃完面包的塑料袋,直到下車後,才找了近處的垃圾桶丢掉,天氣很悶熱,巷口的報刊亭前,有人擺了露天的麻将。
王展顏上前去,挑了一本新的雜志,他打開手機付錢,卻被忽然跳出的消息提示吓了一跳。
燈光是不足夠透亮的,人的臉上身上,均是舒适的暖色,王展顏看完消息後驚愕地轉身,他無措下毫無保留的漂亮,都映在了冉元超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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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穿着短褲和中袖衛衣,用籃球鞋配長襪,他沒笑,繃着張稚嫩的臉;他忽然就上前來,用空着的右手攥住了王展顏的手腕。
王展顏在十分疑惑的境地裏,他被冉元超強硬地拽着,往暗一些的路上去了,兩個人踉踉跄跄,很快到那一片爛尾樓前,路燈下快速旋動着蚊蟲們,王展顏終于掙脫了他的禁锢。
“說好了不會再聯系的!”王展顏真的生氣了,他眼底泛紅,說完話之後輕咬住牙齒。
冉元超左手上的東西用紙盒裝着,他向前再走一步,毫不示弱地回嘴:“我等了你五個小時。”
小朋友長得高挑挺拔了,可帶着嬰兒肥的一張小臉毫不兇殘,生氣的時候有種可愛的嚴肅,他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正盯着王展顏看。
“十個小時也沒有用,我們了解彼此嗎?現在連朋友都不算的,我工作很忙,今天很累,別打攪我了。”
王展顏絲毫沒有心亂,他總提醒自己明确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過的能成為一則爛俗的現代人的故事,沒發生的永遠都沒可能發生了。
冉元超總跟着他,兩個人一前一後無聲地走着,王展顏在樓下将耳機塞進耳朵裏,當他再轉身的時候,只看到了身後壞了鎖的單元門。
樓梯間裏有很淡的潮味,牆上又多了新的各式傳單,王展顏伸手從包裏摸出了鑰匙,他很餓,餓得胃疼。
即使分手的話盤算了一個假期,可當真正開學的那天,張念卻在偶遇滕溪之後沒說出一句,應該由于太久沒見了,滕溪在害羞地躲他。
看樣子,這種境況是能夠用誠心化解的,但遺憾在張念沒有化解的意願,他忽然沒了去向般,站在原地,盯着腳下整齊排列着的灰色磚塊。
劉小白沒多嘴,他含着棒棒糖,手上拎着一堆新買的日用品,在張念身後站着。
“我聽說,何樂天的愛人去世了。”張念忽然轉身過來了,他剃了鬓角,五官被凸顯得更加精致明晰,汗從額間滑到了頰側。
劉小白差一點把嘴裏的棒棒糖咬碎。
“他辭職了。”張念接着說道。
按常理的話,惋惜和同情就好了,可上學期經歷過和何樂天漫長的不合,因此劉小白總會愧疚,即便他也明白,病痛的殘忍不會因為那些錢改變。
張念當初也是為了更多的人。
人總是矛盾的,張念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希望他可以過得好吧。”
劉小白也被觸動了,他忽然就沖上前去,攬住了張念的肩膀,說:“你想想啊,他能夠離開,說不定是要重新開始,振作起來了。”
“熱。”
張念只說了一個字,他稍微地側臉,就能看清楚劉小白分明的睫毛,劉小白的眼睛很黑很亮,像葡萄。
兩個人的呼吸是線,在一瞬間,要編織牢固,成一張亂飄的網了。
風裏是快要幹枯的夏天的尾巴,正裹脅着不太明顯的秋涼,往校服短袖的衣領裏灌,張念聞見了劉小白身上的味道。
是種純淨纏綿的暖,大概也不會用什麽香水,有些澀,但不是苦的、刺鼻的。
棒棒糖是橙子味,和劉小白的牙齒撞擊,有混亂的響聲,他睫毛開始更快地閃動,在和張念對視的兩秒鐘後,忽然就笑了。
問:“幹嘛這麽看我?”
“你怎麽不用我買的手機啊?”張念從劉小白的褲袋裏摸出手機,在他眼前亂晃。
“你別提了,我怎麽真的好意思用啊,我一直記得要還給你的,可每次都怕你生氣,太貴了也是壓力呀,至少,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壓力。”劉小白放開了張念的肩膀,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領,終于敞開心扉說了這些。
張念草率地整理着被風刮向一邊的頭發,他說:“但我可是計劃了好久的,我在想你會喜歡什麽,又考慮了實不實用,還讓別人參謀選了顏色,就怕……就怕你不喜歡。”
“張念,你這樣子好笨。”
甚至,劉小白自己也不清楚說這句話的動機,他僅僅是在特殊的情況下脫口而出了,他轉身就走了,也不管張念有沒有跟上來。
仿佛,亂飛在花壇附近的蟲子能更快地動作,到達寝室的樓梯很短,柳寧寧在桌前看書,一只腳踩在椅子邊上。
劉小白的心裏那麽酸澀,像是擠開了一顆青檸檬,還要一點一點嘗完。
可更加真實的是,這種感覺牽動了全身,致使劉小白的頭頂和手腳發麻。
他可能喜歡這種感覺,也可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