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柳寧寧這周一來得不算早,他咬着面包站在校道一側,等着遠處走來的兩個人。
是個晴天,可完全和不久前的晴天不同了,早晨和午後有了很大的溫差,樹的綠葉子在風裏掉落,劉小白和張念隔着很遠的距離朝這邊走來。
“怎麽了……我發現了,你倆上周就挺不對勁的。”柳寧寧自信到以為眼前的矛盾能輕易化解,他嚼着面包,上前去,把手臂搭在張念脖子上,喊了聲,“劉小白!”
劉小白把校服的上衣系在腰間了,布料被風鼓起來,像一面旗幟。
張念撓了撓鼻尖,回答:“吵架了呗。”
在這裏只能看得見劉小白的背影了,他有着幹淨可愛的黑色發尾,走起路來活潑又穩健,纖薄而結實的肌肉在皮膚下面,太白了,所以看得到他手臂上清晰的灰色血管。
張念不怎麽高興,他被柳寧寧挾持着走路,眼睛只顧着往地上瞟,他思考得太多,一會兒,又說:“他為了我打架啊,我怪他了。”
要不是張念平時淡然又冷漠,柳寧寧甚至會以為他要哭,張念眼角透着紅色,嘴角在不經意地下彎。
“道歉啊,道歉。”柳寧寧給他出主意。
張念再次嘆息了一聲,他那雙尾部漂亮的眼睛,像蒙上了來自污染重地的、灰色的雪片。
柳寧寧又說:“沒有給處分已經是樊靜雯争取到的好結果了,不過他踢不了球……至少在九中踢不了了,足球隊的沒人敢打架,聽說今天足球隊要公布除名的事情。”
“我知道,我聽說了。”
校道上走着同樣裝束的男生女生,可每個人總要用鞋子、手表或者書包凸顯個性,女孩的長發飛在肩頭,在走路的同時整理着它們,用橡皮筋紮起來。
劉小白已經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裏了,柳寧寧跑遠找了垃圾桶,扔完垃圾之後又跑回來,說:“你可以請他吃頓好的。”
“他根本沒可能來啊,怎麽請。”
“我去約他,就這周五,我負責幫你把人拖到餐廳,我說我請吃飯他不敢不來的,兄弟之間嘛,有問題就要解決啊,你态度誠懇一點,他肯定會原諒你的。”
Advertisement
張念不清楚這是不是個好主意,但他還是點了頭,柳寧寧這人不活潑不內向,現在,倒越來越樂于助人了。
接下去的一周裏,張念倒沒在為和劉小白的關系多費腦筋,學習的任務很多,班級裏的人讀書的勁頭比搶飯還足,滕溪還是原來的滕溪,但她和張念的交流少之又少了。
信息滞後地傳播着,到這時候,同學們的悄悄話裏才有了張念和滕溪的八卦,或許是真正被誰看出過端倪,或許是滕溪跟一些人說過……
但不重要了。
足球場上踢球的人,有熟悉的和陌生的,張念會挑個時間過去,坐在邊上發呆,可他知道劉小白這幾天一次都沒來過,并且他以後也很少來了。
劉小白洗幹淨了校隊的球衣,把它們晾在陽臺上,白底紅字,隔很久才滴一次水;周五的時候衣服晾幹了,劉小白就把它們疊起來,放進了書包裏,準備帶回去。
張念在這天特意早些回家,他換了藍色格紋的襯衫,還特意選了低調好看的手表。
是個好天氣,秋天的風總是很大,尤其是到了傍晚,張念玩弄着手機,坐在西餐廳的桌前等待,他聽演奏者彈完了一段鋼琴曲。
柳寧寧發微信過來了,說:“馬上到,你不要擔心,他跑了我也能捉住,你負責說好聽的,別的不用管。”
“沒那麽嚴重的……”
張念發送完這句話,當他再擡起頭的時候,就看見了穿着黑色衛衣的柳寧寧,以及在他身旁、被緊緊扯着胳膊的劉小白。
“來了來了。”
劉小白幾乎是被柳寧寧按進椅子裏的,他忽然就冷笑一聲,說:“搞什麽鬼啊?”
“寝室聚餐啊,你看咱們倆都來了,要是不讓張念來是不是說不過去?”
“行。”劉小白點着頭,可仍舊是滿臉防備的樣子,他拿起了身前桌上的菜單,打開看了兩眼,又合上了。
張念默不作聲地看着劉小白,并且要回應柳寧寧極度靈活的視線,後來說:“點菜吧,今天我來請客。”
頭頂的玻璃燈撒下來柔和的光暈,陶瓷器具、金屬、桌布……眼前的瓶花是秋海棠,明黃色。
致使看着它的人也變得溫柔又明豔起來。
張念還是看着劉小白,然後把手機放平了,他說:“反正想吃什麽就點咯。”
“我有點急事!”看完手機的柳寧寧忽然大叫起來,他氣得跺腳,又擡起視線看着張念,說,“只能下次聚了,兩位,抱歉。”
不知道是他真的要躲而且演技出衆,還是湊巧在現在有了急事,張念對此十分存疑,但顯然,望着柳寧寧奔跑離開的背影,劉小白一臉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你搞什麽?”劉小白輕蹙着眉頭問道。
張念無法回答了,因為原本也沒什麽特殊的目的,他搖着頭,說:“不搞什麽,就看你不高興,請你來吃點東西,這一家很好吃,我媽上次帶我來過,這次也帶你來。”
張念一副少年樣子,又長出了青年人的精氣神,他說起話的聲音有些低,但清朗好聽。
“我也不能和你媽媽相提并論啊……你不覺得這個氛圍很奇怪嗎?咱們兩個為什麽要面對面坐着,然後說些——很那樣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小白覺得張念的眼睛在笑。
那是種不能輕易察覺的情緒,但像頑皮滑動的種子,到處跳躍着,然後,在某一個瞬間裏長出了葉子和花。
張念低下頭去輕咳,然後,一頁一頁地翻着菜單,他點完了,就催着劉小白點;甜品是張念推薦的——蘋果蜜桃慕斯蛋糕。
鋼琴的聲音一直沒斷,劉小白握緊了手上的刀叉,他埋頭顧着吃,看樣子不想讓眼中安靜浪漫的一切入目半分。
但沒人知道他是在怕。
張念太好了,某一刻,劉小白把張念那句源于關心的責備丢掉,甩出了一個筋鬥雲的距離,他覺得有錢人家的小孩傲慢沒什麽不妥,可張念一點都不傲慢。
劉小白說不清楚自己在怕什麽。
慕斯蛋糕有些冰,泛着蜜桃和蘋果各自的、恰到好處的香氣,劉小白含着金屬的勺子,後來,又吃下了第二口。
張念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