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3

很久了,劉情至今沒有消息。

當半山腰的雨越下越大的時候,王展顏被漫天水聲叨擾得頭暈,他恍惚只記得幾個小時前離開家的時候,王玉峰坐在沙發上,煙頭塞滿了陳舊的煙灰缸。

家中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少了劉情就多了清靜,王玉峰在忙碌之餘沒閑情做飯,躺在沙發上喝茶吸煙,看省級衛視裏重播了幾百次的戰争片。

“你小心一點,不要點到沙發把自己燒了。”王展顏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咬牙切齒的,他穿了運動褲和登山鞋,斜挎包裏有墨鏡雨傘。

王玉峰也不惱怒,相反的,劉情走之後他心情放松了很多,他毫無防備地擡起眼皮,只說了兩個字:“走吧。”

“嘭”的一聲,王展顏很用勁地摔門走了。

腳下青灰色的石頭階梯是新修的,被雨淋洗了,光滑又幹淨,手機裏正播着的是純音樂,一首很低緩的大提琴曲子。

王展顏今天去山上的寺廟裏求簽了。

這是個平常的周六的傍晚。

水砸在頭頂樹的枝葉上,然後彙集成更飽滿的水珠,落滿藍色的傘頂,王展顏打開了手電筒,他克服掉忽如其來的眩暈,右腳邁向下一級階梯。

山中的冷風橫貫,夾雜斜飛的雨水,打在了王展顏的身上和臉上,他的傘差一點被掀翻了。

擡起頭的時候,能看見遠處灰色将黑的天際在群山頂端消失,王展顏扶着臉上的眼鏡,然後,身體前傾,打了個很響的噴嚏。

他花費了三個小時回到自己的家中,并且,在出租車上睡了很不踏實的一覺;室友已經去上班了,可他的幹衣服堆在沙發右側,還沒疊起來。

王展顏透過衛生間的鏡子看自己,并且撕扯着嘴上已經裂開的皮膚,他對着自己的劉海吹了口氣,然後從腋下拿出了水銀體溫計。

“三十八度……三十八度……”

王展顏嘴裏念叨着,在客廳裏踱步了兩個來回,他的頭很疼,以至于牙齒和臉上的肌肉也疼,後來,他實在撐不住了,就倒進了沙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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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地避開了室友的幹淨衣服。

冉元超昨天晚上來過了,他買了很多吃的喝的,到現在,還堆在客廳一角的冰箱裏,他昨晚在客廳的門旁邊站了大概二十分鐘,舉着手機慢悠悠地刷。

後來,和王展顏一起洗了澡。

“我好像生病了,”王展顏講電話的聲音溫柔纏繞,他說着話的時候閉上了眼睛,伸手在櫃子裏摸着睡衣,他開始解身上寬襯衫的扣子了,整個人往牆上靠去,說,“幫我買一點藥可不可以?在網上買就好,讓他們送過來,我腦子不清楚了,怕搞錯。”

那邊的冉元超什麽也沒多問,他在沉默和遲疑過後,說:“好。”

雨仍舊是很大的,冉元超拎着一把灰色的傘,另一只手上是裝了藥的袋子,他今天穿锝絲毫不精心,用運動褲配了戴兜帽的牛仔外套。

“沒說讓你本人來。”王展顏故作嫌棄地吐吐舌頭。

冉元超不理會他所說的,一進門就去廚房燒熱水,熟門熟路的;他又探出頭來,問:“晚上吃了什麽?”

“沒吃飯,我從山上回來不久,去求簽了。”

“你躺着行不行?可以吧。”自問自答的話,卻被冉元超用命令的語氣說了出來,他忽然上前去,扯住了王展顏的手腕,把他拖進卧室裏去。

細看的時候,冉元超真的是個小男孩,他臉蛋稚嫩,即便因為運動結實着,可仍舊能看得出來還沒停止發育,王展顏躺在被子裏做病號分內的事情,他伸手上去,摸了摸冉元超的肩膀。

年輕的肉體在衣衫下面,正流淌着清淡炙熱的血,他們早就看過彼此的裸0體了,但王展顏閉上眼睛想的時候,覺得自己在貪婪撕扯着對方年輕的魂魄。

“你到底多少歲?”

“十八歲了,快過十九歲。”冉元超不太溫柔地抓起王展顏的手,然後将它塞進被子裏去。

他說完話就獨自走開了。

王展顏心如止水,他在經歷了二十幾年的淡漠和危險之後,像是遇上了一個能夠在夜晚暫時停泊的港口。

冉元超抓着他的手不說話,兩個人面無表情地對視着。

“我真的動心了。”小男孩一副強硬的口氣。

藥物能止疼和催眠,王展顏覺得自己被擱置在懸空的床上,他看着他,搖了搖頭,說:“你才沒有。”

我看不出來。

張念從來沒覺得劉小白的床很舒服。

劉小白在傍晚的時候拖住了他,抱着胳膊止不住地勸誡,說:“你想想,現在回去,明天早上再花時間過來,我們都知道‘寸金難買寸光陰’,你留下來吧,我爸媽和奶奶都不回來住,多自由。”

花言巧語倒不是真的利器,只是張念一時間被劉小白的笑臉搞得頭昏,他把書包扔到沙發上去,問:“我能不能睡你的床?”

“那不行。”劉小白手撐着沙發背,在張念眼前狡黠地笑着,沒幾秒,又嚴肅起來,然後搖了搖頭。

一切都再平常不過了,但笑臉相對的交流一點也不和煦,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張念和劉小白各自戴上了面具,他們在試着窺探,也在防禦。

心髒一整晚都糾在了一處。

窗外是個荒唐的雨夜,劉小白踩着拖鞋站在陽臺上,他給王展顏去了電話,但不是王展顏接的。

冉元超聲音愈發低沉,他說:“他在生病,睡着了。”

“我不管,我有急事,我必須聽他說話。”劉小白是沒什麽急事的,他原本就是想找王展顏閑聊兩句,可這時候碰上接電話的冉元超,他忽然擔心起了王展顏的安全。

那頭靜默了很久。

“小白,什麽事?我沒睡覺,剛剛只是不想說話,所以把眼睛閉着。”

“現在,我爸我媽都不在。”劉小白擡起頭,看着烏黑的天頂。

“嗯。”

“我一個人在家裏。”

“你注意安全。”

“表哥,”心中想過很多遍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就再次陌生起來了,并且,話題裏帶着羞澀和犀利,甚至帶着某種程度上的殘忍,劉小白問,“你為什麽覺得自己是彎的?”

劉小白錯以為自己在深險的崖邊,他的腳尖旁邊已經有了風。

王展顏笑出了聲,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想問了呗。”

“是不是你爸爸讓你來問的?我現在不想說這些,我這裏不方便。”王展顏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沒什麽原因,因為那些能夠雲淡風輕的實際上也不能深挖,即便他被過去磨平了,但他暫時在病痛裏,任性地長出了棱角。

劉小白打完了電話。

他走回房間裏,把手機放在書桌上,并且插好了充電線,只聽見張念在說:“你的床很窄。”

劉小白回頭,看到了張念在床的邊沿處,他保持着一個紳士而且安靜的姿勢,側着睡,并且面對着床頭櫃。

“我不吃人啊。”

“我知道。”張念說着話,仍舊沒挪動一毫米。

忽然,劉小白咬着牙跳到床上去了,他伸手抱住了張念的胳膊,依靠着他躺下了,兩個人貼得很近、很牢固。

劉小白閉着眼睛,說:“沒死吧,這樣睡也沒死。”

空氣要坍塌了,可還沒坍塌,似乎一切同樣在那個懸崖的邊上,劉小白涼涼的額頭貼着張念的肩,皮膚被汗水粘黏起來了。

張念伸手過去,關掉了床邊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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