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程覺和李唯明在不久後離開, 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吩咐她時刻注意程尋的情況, 避免意外狀況。
她本以為這次的事以後自己會立即卷鋪蓋走人, 然而事實并非如她想象那般。所有的一切還是原樣，什麽都沒改變。她還是那個倒黴催的經紀人, 而程尋……依舊沉默寡言。可簡繁星知道，自己以往事不關己的姿态已經遠去, 她再沒有辦法從與程尋有關的事裏脫身。
她逐漸意識到了事态的嚴峻。這是一條人命, 活生生的人命，稍一疏忽就有可能釀成慘劇。這樣的結果, 她承受不住, 不僅僅因為道德上的負罪感, 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心疼與體恤。
這麽好的一個人, 不該經受這麽多的折磨。他完全可以擁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稍一刺激就如同行屍走肉。
像是經歷了一場風浪的席卷, 世界在很短的時間內又一次恢複寧靜。
那場意外當中，仿佛有什麽被帶走，又仿佛留下了什麽。
程尋愈加沉默，簡繁星不再像以往的大大咧咧, 面對他, 她總是小心翼翼，不再在他面前提起之前的事，很少來打擾他, 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程尋察覺到了，心裏有話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不需要她拿他當做易碎的花瓶對待，那樣只會讓他更加厭惡自己。他希望一切都能恢複原樣，而不是像現在，她連說一句話都要看他的眼色。
他無法改變現狀，只能看着她越來越勤地外出，他始終有一種自己遭到抛棄的感覺，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這天，簡繁星因為一件小事征詢他的意見。她人還在樓下就開始往樓上打電話。
“程尋，我待會兒要帶一個人上來行嗎？買了點東西，師傅要上樓安裝。你要是不方便可以先回屋裏，等人走了你再出來。”她湊近手機聽筒輕聲地說，語氣算得上溫和。
程尋沒有拒絕。
她客氣地道了聲謝，反倒讓他愣了愣。
簡繁星買了一件大型家電，進門的時候伴随有哐當哐當的響聲。一名男子跟在身後，将東西搬運進來。
“師傅，小心……就在那邊，先放這兒就好……我去給您端杯茶……”
程尋站在半掩的房門口，聽見她斷斷續續的聲音，判斷着她此刻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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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在客廳，還有另外一道粗粝的嗓音，好像是個中年男人。
簡繁星在一旁忙活，不經意地偏頭，卻一下瞥見了程尋，他站在走廊通道上，側着身，靠在牆邊，只露出半個身子，遠看像是在偷窺。
她覺得好笑，望了一眼正在客廳裏安裝液晶電視的工人師傅，又轉頭朝他看去。他只離她十幾米的距離，簡繁星往前走了幾步，讓他能夠聽清，“要出來就出來，要進去就進去，愣在這兒幹嘛？”她歪着頭看他。
程尋沒有答話。
她困惑地挑眉。
“我就站這兒。”半晌，他才固執地開口。
程尋着一身的家居服，腳上是她從超市買來的打折毛絨拖鞋，鞋頭上粘着一個小黃鴨的玩偶，明顯是尼諾的風格，和他簡潔的一身不太搭調，混搭地有些滑稽。他杵在那兒，別捏地迎上她的目光。
“你買的什麽？”他忽然有些好奇。
“你說外頭那個？”她興致勃勃地介紹，“家裏該換電視機了，我特意買了一臺支持VR觀影功能的，還送了眼鏡，待會兒我給你展示，上面有很有游戲，你在家裏也能踢上足球，就跟在外邊踢一樣。”
他的眼神一下黯淡，仿佛被戳中痛處。
簡繁星耐着心試探，“找時間一起試試？”
他垂下的眼簾慢慢擡起，好一陣才低聲點頭，“嗯。”
她輕松地笑，想到另一件事，臉上又頓時氣鼓鼓的，“你還記得上回在直播間裏改你寫的故事的那個主播吧？”
他點點頭，又聽她繼續抱怨說，“這陣子他老來糾纏我，非要簽什麽授權合同，周末的時候我可能還要找個時間去跟他洽談，你到時候晚上別關燈，我會晚點回來。”
他聽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原來……她最近在忙這個，并不是想避開他。
他想着想着，漸漸地，嘴角不由往上翹，弧度很淺。
“怎麽了？”她見他沒有回應。
他表情有一些呆，回過神聽見那頭的聲響，是裝修師傅要走了，簡繁星忙回身送人。
這邊剛一合上大門，另一邊緊接着傳來咚的一聲響。她再次返回，只見程尋的房門已經緊閉。
她愣了好半晌，像在思忖，忽然間蹙起了眉，有些不可思議。
他不會……是擔心她被人欺負吧？所以特意站在那兒，顯示家裏也有男主人？
簡繁星無奈地彎了彎嘴角。
真是個……傻子!
...
李唯明輸入密碼進門，還在玄關處就見房裏走出一個人。
“還以為你沒在家。”他一邊換鞋，一邊沖着那頭笑了笑。
“剛才在裏面眯了會兒。”程覺揉了揉頭發，走到廚房倒了兩杯水，轉過身又走來遞到他手上。
今天周末，程覺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從外邊回來以後就直接躺到了床上，直到聽見客廳裏的聲音。
天還沒黑，李唯明也提早下班了。
兩人一起坐下，李唯明倚着沙發墊問，“今天去看了阿尋？”
程覺點頭，“陪他待了一會兒。”
“狀态怎麽樣？”
“不錯。比起前兩天精神多了。”程尋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不過一蹶不振的時候占了大多數，他沒想到他會這麽快恢複，不過心底大抵還有陰影吧！
李唯明寬慰地笑，“他繃得太緊，是該好好休息了。”見他不接話，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他以為那次的事會讓程覺勃然大怒，可是事後倒不見他有任何舉止，“繁星她……你怎麽會還讓她繼續留下？”
李唯明實在好奇。
程覺從沙發上起身，走了幾步，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李唯明靜靜地看着，一會兒跟着起了身。
出現狀況，程覺比任何人都要痛心。那天發生的事，他們不覺得震驚，只是意外還是有的，程尋的病情雖然沒有進展，但像這樣突然失态，進而否認現實，甚至出現放棄的念頭已經很少見了。
他被保護得很好，極少受到刺激。
簡繁星這次的行為犯了大忌，程覺看到程尋那副模樣，怎麽可能沒有發火？只是當時……他說要跟簡繁星取消合約，程尋立即沒了先前的沉默。
他仍然蹲在地上，頹喪落魄。某一瞬間一下抓住了程覺的手臂，沉重地擡起頭。
半晌，緩慢而艱難地開口，“不要，不要趕她走。”
他的手因為用勁的緣故微微發顫，眸光裏帶着乞憐，程覺怔了怔，一下說不出話。在他的記憶中，程尋從來沒有求過他什麽，甚至連拜托的話也很少說出口。
他從來對他狠不下心來。
程覺将視線從窗外收回，沉悶地舒了聲氣，拿出一支煙，下意識拍了拍另一邊的褲兜。
一只幹淨修長的手忽然伸到面前。
他略微一愣。
李唯明從包裏摸出打火機，遞到他手上，“不是戒了嗎？”他淡笑地看他。
程覺輕哼了聲，“誰讓你每回都帶了打火機。”
話落，唇邊的那抹笑卻漸漸隐去。噔的一聲，撥開蓋身，沉默地将指尖的煙點燃，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他眼神深邃地望着窗外，“阿尋小時候就這樣了，喜歡誰讨厭誰，全都擺在臉上，一點不會隐藏自己的情緒。”
這一點，李唯明倒沒有發現，不過他驚奇他說的這番話，納悶地皺了皺眉，猜測道，“你是說，他喜歡繁星？”
程覺看着他輕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程度。”說着又轉過頭不再看他，“不過這樣也好，有人陪着他，能和他做朋友，總比他一個人悶着強。”
這也是他沒有辭退簡繁星的其中一個原因。
李唯明理解地點頭，“這段時間以來，阿尋的狀态變好了很多。”雖然也有起伏，但是他的笑容明顯多了，這是他和程覺努力那麽久也辦不到的。
“不過，阿尋确實挺依賴繁星的。”他感慨地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程覺嗤地笑了，“他就是小孩兒脾氣，黏人得很。”
“跟你一樣？”看他笑得寵溺，李唯明也有些心癢。
程覺怔愣一瞬，随即挪動腳步走近他身旁，微一俯身，将手中的打火機揣進他外套衣兜裏，李唯明微微後仰，只聽見他貼在他耳畔的近似于蠱惑的聲音，“你說呢？”
…
簡繁星最近也發現了程尋的不異常。怎麽說呢？有時候她會懷疑面前的人難道真的不是尼諾？
每逢她一出門，他總會提前打聽好她的下落，仿佛這樣才能安心。她一回家，就會發現他已經做好了菜，在那兒乖乖地等她。
簡繁星以前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起初還真有些不适應。
這什麽天氣？他居然願意跟她一桌吃飯？
她仔細觀察他的眼色，瞅了又瞅，簡直又驚又奇，一不小心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了菜，頓時有些懊惱。
她小心翼翼地盯了他幾眼，表情讪讪的。他和別人吃飯一向是要用公筷的……
“我錯了。”她舉起筷子，立即認錯。
然後愣愣地瞪大了眼。他連看也沒看，直接吃進嘴裏，混不在意。
簡繁星呆滞地張了張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