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年初七, 喻婷從南方的老家回來，原本準備接機的簡繁星臨時放了她的鴿子, 她本人郁悶得不行。

能有什麽事讓她忙？不早就辭職了嗎？

說起這個, 喻婷又想起前段時間她搬家的事 ，什麽信兒也沒有, 連她也沒通知一聲。喬遷宴也一拖再拖，到現在早沒影了。

不過還好, 她之前給繁星寄過特産, 找得着地址。順着位置尋來，一看見眼前的這幢高檔小區, 她整個人有些呆。

喻婷家裏也算富裕, 可這麽土豪的小區, 也還是頭一回見。

黃金的地理占位, 裝潢不落俗套，連路邊的垃圾桶都修的跟藝術品似的，很有格調。

樓層建得像五星級酒店, 乘坐電梯上樓，她忍不住小小地驚嘆。

來到門口，摁響門鈴佳。

裏邊的情形卻不知道要混亂多少，簡繁星收到喻婷的短信時簡直手忙腳亂。偏偏她人要到了才通知她, 跟突擊檢查似的, 這讓人怎麽準備？

不論如何，程尋的事一定得隐瞞。

很短的時間內，她把家裏上上下下都掃蕩了一遍, 他的鞋、衣物、日用品……幾乎全被她迅速地藏起來。

後來想到什麽，又默默把東西放回去了。

程尋站在一旁，怔愣着。

簡繁星愧疚地望了他一眼，“能不能……先藏起來？就待在卧室就行，最好把門反鎖了，等我朋友一走就可以出來。”她厚着臉皮笑，知道委屈他，奈何無計可施。

程尋還算好脾氣，按照她說的照做，沒有一句抱怨。

聽見門鈴聲，簡繁星長長地舒了口氣，終于把人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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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婷還沒進門就問，“你真住這兒？”

“不是跟你說過嗎？借住，只是借住佳。”簡繁星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換了鞋，喻婷一面往裏走一面瞅着打量了一圈，公寓裝修風格簡約，建築面積很大，明顯的富豪住所。“你是說這真的是作家尼諾的家？”她有些不敢相信。

簡繁星正給她倒水，從廚房出來才說，“他出門旅行，我就順便照看一下。”說着又把水杯遞給她。

繁星成為尼諾的簽約經紀人這件事，喻婷也才聽說不久，當時确實驚訝，現在看着擺在眼前的現實，仍然覺得不太真切。她想喝點水鎮定一下，差點把自己燙到。

“這開水啊？”她倒吸氣。

簡繁星的慌忙這才露出馬角，吐了吐舌頭道，“不好意思。”

喻婷繞着客廳轉了好幾圈了，簡繁星在一旁看着，只能幹笑。

“這能摸一下嗎？”她停在牆上的一幅畫前，縮着脖子問。簡繁星看她那副滑稽樣，實在忍俊不禁，還沒回應又見她笑着回過身，拉着她的手就往沙發上坐，又翻出包裏的一本書，鄭重道，“一定記得給我要個簽名!”

還以為她要說什麽呢？簡繁星噗嗤一聲，“你來我這兒到底幹嘛來了？”

喻婷想起正事，“還說呢！也不知道是誰，整天忙着掙錢，也不願意見見她的落魄好友，我只能來這兒請了呗!”

她的自損讓她汗顏佳。

“同學聚會也沒見你去，還以為你失蹤了……”喻婷繼續抱怨。

“呃……不是在5號嗎？”

“3號，大家約的是3號。”她白了她一眼。

簡繁星尴尬地笑，“那我記錯時間了。”

“過兩天就上班了，特意留了時間陪你。”某些人倒好，一點不領情。

簡繁星挺感動的，又聽她說，“你不也沒事兒嗎？直接跟我回家得了。”

“現在？”

“嗯吶。”

簡繁星咂巴咂巴嘴佳。

喻婷:“又在想什麽借口呢？”

她幹巴巴地笑，忽然間慷慨，“走!咱們現在就走!”

兩人迅速約好。

喻婷去衛生間的空擋，簡繁星偷偷摸到了程尋房門口，蹑手蹑腳地擰開把手，面前赫然站立着一個身影，正咧着嘴笑。

“點……”

他還說完，她趕忙捂住他的嘴佳。

尼諾怎麽偏偏在這時候出現!她覺得頭疼，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他笑着模仿她，擡手把食指放在嘴邊，只當好玩兒。

“噓……”

他想出門，她忙把人摁回去。“我讓你出來才能出來。”她壓着聲音講話，悄悄咪咪的。

尼諾什麽也不懂，還以為又是什麽游戲，燦爛地笑了笑，沖她點頭。

直到到了門口，簡繁星仍然不大放心。尼諾那個樣子……

玄關處，喻婷已經換好了鞋，忍不住回頭看她，“愣着幹嘛？”

“唔……”她思索半天，猶豫不決佳。

再一擡頭，只見喻婷呆滞的模樣，她循着她的視線回頭望——一個啃着手指的大男孩兒正立在走廊牆角。

弓着背，皺着一張臉，表情可憐又委屈。尼諾抓緊褲邊，無辜地看她。

“點點，我想尿尿佳。”

“……”簡繁星張了張嘴，詫異得說不出話。

…

費勁口舌地解釋，簡繁星總算徹底把話厘清，她說完靜靜地看她。

喻婷幾乎一秒理解，“他患了人格分裂，你一邊當經紀人一邊照顧他。”

“就是這樣。”簡繁星舒了口氣佳。

她一點不覺驚訝，這點倒超出她的想象。

聊完了，兩人的視線齊刷刷對準了一旁背過身正摳着牆角的尼諾。

他安安靜靜的，其實什麽都聽進去了，知道她們要走，轉過身，又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喻婷目瞪口呆。

簡繁星無奈地笑佳。

他是個活生生的黏人包，一刻也離不開她。簡繁星要出門，也必須得帶上他。

一路上，喻婷總以一種稀奇的眼神看他，尼諾卻總往繁星身後躲。他雖然怕生，但知道這是點點的朋友，對她并不非常抵觸。

喻婷一個人住，公寓不大不小，算上她自己的，恰好能騰出兩間房。

第一次到陌生的環境，尼諾多少有些拘束，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不過繁星能看出他激動的小心思——他太久沒出來透氣了，難得出來一趟，自然開心。

喻婷經過盥洗室的時候，愣愣地看了兩人一陣。

繁星正在鏡子前給尼諾刮胡子，出門忘帶電動剃須刀，只好用最原始的刀片替代。尼諾閉緊雙眼，仰着下巴，一副很怯的樣子，他突然抖了抖，繁星也跟着一顫。

“啊！”他慘兮兮地叫喚，不過聲音不大佳。

簡繁星手忙腳亂，抽了張紙，試圖掩蓋他唇下的細小的劃傷。“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了嗎？”

“不疼。”他沖她笑了笑。

“尼諾最勇敢了!”她鼓勵地握拳，些許的幼稚。

“嗯。”尼諾狠狠點頭佳。

然後兩人又重新專注，一個仰頭不動，一個輕手輕腳地替他刮胡茬。

這畫面，怎麽看，怎麽……詭異佳。

不想普通的男女朋友，倒像是幼兒園裏的老師和孩子，喻婷不禁搖頭。

輪到簡繁星洗漱了，尼諾被留在客廳，被迫坐在毯子上玩兒，然後和另一個人大眼瞪小眼。

喻婷對他有太多好奇，不過尼諾對她愛搭不理，一門心思只盯着浴室門，她看他這樣，竟然忍不住心軟。

這人長得太純真了!

她嘆了口氣，忽然間想到什麽，回到房間翻翻找找終于找到那本相冊。

她翻開一頁，在地板上攤開，給他看佳。“這個人，你認不認識？”她指了指老照片上的人。

十幾年前的事了，藍雨幼兒園畢業照。畫面中心，一大堆人簇擁在一塊兒，那時候流行抹腮紅、眉心點紅痣，上面小小的人兒幾乎沒有太大區別。

喻婷指的人是程尋，她印象中有一個長相很乖的男孩子的身影。

先前繁星跟她提起時，她還沒有畫面，此刻一對比，立即喚起了記憶。她一下認出了他。原來他們真的在一起念過幼兒園!

尼諾眼睛一亮，表情瞬間欣喜，趴在相冊邊上，臉都快貼上去了。“點點!這個是點點!”他驚喜地咦了聲，一下指出了站在正中間的那個人。

“那我呢？”喻婷有些期待，“能找到我嗎？”

她提示說，“我是婷寶佳。”

尼諾擡頭瞅了幾眼，又看看相片，來回那麽幾次仍然一臉茫然。

喻婷有些無語，“你都記得住繁星，就記不住我？!”

他壓根沒注意到她，精力不一會兒就被分散，只笑嘻嘻地盯着照片看。

“……”喻婷有點想罵髒話佳。

照片上的簡繁星穿着潔白的裙子，看上去倒很文靜。尼諾看呆了，癡癡地笑。

她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點點哪裏好了？”

尼諾一愣，歪着腦袋，真摯道，“點點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的公主。”他的描述太具有童話幻想色彩，她忍不住汗顏。

喻婷不可置信，“你腦袋有包吧！”說着又另翻一頁，戳了戳照片，“她以前是這樣色兒的!這樣色兒的!”一激動蹦出了句東北話。

照片上，小孩兒穿着背帶褲，一頭短發，表情兇悍，看上去男女難辨。喻婷實在不好意思跟他闡釋簡繁星幼兒園一霸的來由，更不好意思提醒，他自己也曾經差一點成了她的霸.淩對象。

就這樣還公主？

說是假小子還差不多!

尼諾依舊盯着照片傻笑，她嚴重懷疑他眼睛裏裝了什麽不得了的濾鏡。

“你們在看什麽？”正巧簡繁星從浴室裏出來，身上已經提前換好了寬松的的睡衣。

“點點!”尼諾急不可耐地喚她佳。

喻婷看看這兩人，無語地搖頭。

“你還留着這個？”看見他們正在翻閱的相冊簿，簡繁星有些驚訝。

一旁，尼諾坐在地毯上自己玩兒得起勁。兩個人終于能靜下心聊天。

“想不到吧！你小時候的醜照我這兒都有!”喻婷誇耀道。她一向懷舊，很多以前的東西都還保留着。

簡繁星對那麽久遠的事已經記不大清，只能任由閨蜜調侃。“尼諾還真是……才那麽大點就知道喜歡人了!”她望了眼邊上的人，忍俊不禁。

她指的是他幼兒園時候總喜歡跟在繁星屁股後面的事。現在看來，他的反應也不是沒有道理，或許一切都是注定了的佳。

簡繁星倒沒有多大感悟，揶揄了一句，“指不定還喜歡過你!”

“我可不敢當。”她撇撇嘴，又八卦起來，“不過……他長得還跟小時候一樣好看。”清秀俊美，堪比時下熱門的“漫撕男”。

程尋五官生得好，不論做什麽表情都是賞心悅目的，即便現在是個小孩兒，也說不出的讓人心動。

噗嗤一聲，簡繁星忍不住笑佳。“你什麽時候變成顏控了？”

“不是，我真沒想到尼諾是位美少年!這顏值都可以直接C位出道了!”

“得了吧，他的身份現在還是秘密。”

“開個玩笑。”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又問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如果變回程尋，還挺尴尬的。

“說不清。”簡繁星抿唇。

喻婷咂咂嘴，不知道該不該問，“他……是怎麽得病的？”見她不說話，又自顧自道，“又是秘密？”

“嗯。”簡繁星牽了牽嘴角。

臨睡前，喻婷眼見着繁星領着人回房，她差點以為他倆要一起睡了。

簡繁星回頭朝她笑笑，有她沒見過的溫婉，“不給他講故事，他睡不着。”聽着無奈，實則寵溺。

她站在門外，愣了好半晌佳。

繁星……好像，變了不少。

…

原本屬于閨蜜之間的二人世界，硬生生插.進了一個尼諾。喻婷原本的那點新鮮感頓時消失殆盡，只能妥協地一起來到游樂園。

尼諾不該去公共場合，簡繁星深知這一點，可他最知道怎麽跟她撒嬌。兩個眼珠子轉啊轉，一臉純真地看她，惹得她每回都沒法。

她們倆像是陪他來的，一起坐旋轉木馬，一起坐海盜船……刺激的、不刺激的，幾乎全玩兒遍。

尼諾膽小，但禁不起鼓勵，幾乎每次都被簡繁星耍得團團轉。看他一邊害怕地發抖一邊含着淚水笑着挑戰，她樂得不行佳。

這兩個人的組合簡直奇葩，喻婷在旁邊看着忍俊不禁，好多時候都想把臉捂住，幹脆裝不熟。

玩兒得累了，簡繁星還跑到對面給人買棉花糖，剩下的兩人則在原地等候。

喻婷望了望一側身材高挑的男人，他正玩着自己頭頂上的米老鼠發箍，那是繁星剛剛買給他的，別說，還真挺适合!莫名有股可愛勁兒，不顯幼稚。

他并不專注，很快又擡起頭四處打量，眼珠子漫無目的地轉，最後倒像是有了目标，一盯上視線就不再改變，看入了神似的。

她漫不經心地擡頭，随着他的視線看。“那兒有什麽？”她無聊地問。

尼諾眨巴眨巴眼佳。

她目光正要轉移，又聽見他呆呆的回應，“燈，燈要掉。”

“嗯？”她不解地盯了幾眼，廣場上，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幾米高的路燈燈杆上燈罩随風搖晃，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聲，附近倒并沒什麽人。

喻婷晃了晃神，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野裏。

身旁的人也跟着一怔。

“繁星!”她猛地朝那邊大喊，幾乎是在嘶吼。燈罩搖搖墜墜，下面站着的是兩手拿五彩棉花糖的簡繁星!她愣在原地，聽見呼喊下意識擡頭去看——

疼痛沒有想象中的劇烈，簡繁星緊閉雙眼，耳邊隐約有一道短促的悶哼聲——有人抱住了她。不鏽鋼材質的燈罩落在地面，金屬聲持續回響。她的心裏也被震了一下，反應過來忙回過身看他。

“尼諾——”她不可置信地睜眼，驚惶的神色裏還有些許哀傷。

他的手仍然護着她的腦袋，可暗紅的血液已經沿着他的額角緩緩流下來——一道鮮明的紋路——她只覺得觸目驚心佳。

“繁星……”他朝她笑了笑，接着神志不清，慢慢倒地，她幾乎支撐不住他的身體，跟着人一起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