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平陰侯府雖然沒有葉良在世時候的壯闊,可畢竟是一品侯府,年歲久遠的石獅子,目光炯炯的守護着這座老宅,森嚴壯觀。
杜氏連着幾日瞧見葉雲換洗衣物沾了血跡,心裏覺得不妥,這日趁他在屋裏更衣,悄悄進去,一看便受了驚吓,趕緊找人去請楚蕭。
葉雲回頭看見驚魂未定的杜氏,無奈下人已經跑去找人了,再叫回來已經不可能。
“母親,我這點傷不算什麽,軍營裏經常受傷,你不要太過驚慌,楚蕭要是因為我這點傷跑來,那他要被京城的人累死了,妙手神君,太浪費了。”
葉雲裹完最後一塊紗布,擡頭看着外面,天色已好,晴空暖陽,“我還想着出門呢,現下不可能了,楚蕭來一趟府裏不便,午間一起用膳吧,要是顏兒知道了,指不定怎麽高興。”
葉雲從小混跡軍營,經常受傷,很早便與楚蕭相識,彼此年紀相仿,見識開闊,也算能聊的來的知己。
“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總歸他身有殘疾,你妹妹的事情,你這個兄長還是要上心,若單論人品,楚蕭确實不錯,可作為未來的夫君,他不行,我不會允許顏兒找這麽一個人做我侯府的女婿的,他......”
葉雲咳嗽了幾聲,杜氏這才住口,回頭,門外停了一個輪椅,兩個人,楚蕭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兩人的話,面上始終挂着進退有度的微笑,不喜不怒。
“你總算來了,我都說母親大題小做,不過,這也算找了機會聚一聚,把酒言歡,楚蕭,來來來。”
葉雲出去,剛要幫忙推輪椅,卻被張權之有意無意的避開了,他推着楚蕭進門,不怒而威。
想來,母子二人的那番話,終究是被聽去了,議人是非,總歸不好,葉雲理虧,杜氏打了個招呼,也趕忙下去了。
“你面色是有些不對勁,坐下,我幫你看看,無事,我們再聊其他。”楚蕭等在床邊,葉雲也不好推辭,大大咧咧坐下,伸出手放在他面前。
“脫下來衣服,我看看,用的什麽藥,居然好的這樣快。”
楚蕭瞥了一眼,看見床頭那瓶用了一半的金瘡藥,嘴角微微動了下,到底沒有深究。
“這藥還是一個姑娘送的,果然好用,比軍營的那些都要溫和,且傷口好得快,不會發癢,怎麽樣,我是不是沒事了。”
葉雲一邊說,一邊重新穿衣服,摸到腰間,神色忽變,左右動了動,又低下頭,然後迅速翻到床上,不多久,從枕頭下面掏出來一串穗子,看上去沒什麽特別之處,做工還有些粗糙。
這穗子,有些眼熟,楚蕭想起玄天崖上那人燦若梨花的笑,軟鞭落到栖梧琴上,穗子晃了幾下,又随着主人的遠去,慢慢模糊了蹤跡。
原來,她把穗子送給他了。
楚蕭收回胳膊,沉聲說道,“果然好得差不多了,想來不用額外開藥了。”
“我就說,母親總是一驚一乍,不過,晌午你可別走了,一起吃飯,別推辭。”
正說着,葉顏過來催促他們,明亮的紫色衣袍,頭上簡單簪了個紫色步搖,走起來連連晃動,數次刮到旁邊的頭發,看來是臨時別上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楚蕭,又飛快的躲到葉雲的旁邊,挎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好像十分歡喜。
“瞧瞧,兄長也比不上妙手神君的魅力,顏兒,哥哥真的生氣了。”
他刮了刮葉顏的鼻子,葉顏的臉騰地蹿紅了。
“哥哥,當着人家的面,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葉顏的眼睛,總是若有似無的落到楚蕭的身上,十足的小女兒心态。
行走間,管家帶了一個人進來,不是康妙雪,還能有誰。
葉顏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起來,嘴上也跟着發起牢騷。
“不偏不巧,你來的總是這樣及時,康家小姐,為什麽每回楚蕭過來你都能趕個正好呢?!”
康妙雪也不生氣,後面的丫鬟手裏拿了一個精致的木盒,像是楠木的,“聽聞葉公子受傷,特意選了幾種補藥送來,雖不名貴,卻也是因為京城難尋,故而送來的。”
盒子被丫鬟打開,裏面的藥物,不光難尋,還是衆人都愛的有市無價,不光稀有,還十分名貴。
葉雲道了謝,又讓人收下,眼下這種情況,康妙雪鐵定是趕着飯點來的,而且目的十分簡單,就是那妙手神君楚蕭了。
四個人一同用膳,畫面和諧且詭異,葉雲也楚蕭對面而坐,楚蕭身邊又環繞了兩個姑娘,一頓飯吃下來,倒是費了不少精氣神。
“公子,恕我直言,你如今年紀也到了,康小姐和唐小姐都是不錯的人,家裏都是做生意的,不沾朝政,人也和善,關鍵是,兩人對你都好,這麽多年,我看在眼裏,都覺得兩個姑娘實屬不易。”
張權之側臉看了看閉目養神的那個人,本來他對葉顏感覺也不錯,可是今日聽到杜氏那番話,不由得替楚蕭打抱不平起來,說實話,若非楚蕭這兩條腿,滿京城的姑娘,還不是看上哪家是哪家,哪裏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
“我覺得,這兩家姑娘,你閉着眼睛随手嘩啦一下,點到誰就是誰,也不用糾結,多好。”
張權之心一橫,把話說出來,那口悶氣也逐漸順暢起來。
那人笑笑,全然不在意,當杜氏的話那般刻薄的傳到耳朵裏,就連張權之都有些站立不穩,可楚蕭毫無異樣,對待葉雲始終沒有嫌隙,這樣的一個妙人,卻叫人那般诋毀,怎麽能不傷心。
“權之,我畢竟是個瘸子,不能耽誤人家姑娘。”
“你這句話,是不是只對那些你不喜歡的姑娘,若是那個丫頭,沒準你就不這樣講了。”
楚蕭睜開眼,略微有些迷茫,張權之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閉口不再多言。
這些年,雖然楚蕭身有殘疾,可還算是順風順水,想要之物,總能信手拈來,還從未見他如此失意。
偏偏那個看起來哪哪都不如旁人的丫頭,不光瘋瘋癫癫斷了栖梧琴的弦,還信口雌黃,張嘴便是瘸子瘸子稱呼自家公子,半分風雅都無,好好地鳳求凰,連點韻味都沒聽出,這樣的傻瓜,怎麽值得公子為她傷心。
“往後這樣的話別再說了,我與她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況且,她已經有意中人了,莫要毀人名聲。”
楚蕭複又眯起眼睛,仿佛事事皆在身外,無事擾其清幽。
送給唐府老夫人的口訣,他自己每日也常常用來自省,《黃帝內經》,調理內氣,纾解愁悶。
“對了,公子,前幾日府裏有人送來兩幅名畫,像是前朝畫師柳玉寧的遺作,若是尋常物也就算了,我自作主張留了下來。
可是回頭才知道,那畫的主人,竟是喜樂樓的婠婠姑娘。”
喜樂樓,京城紙醉金迷之地,不管白天夜裏,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裏面的姑娘,也是全京城數的着的絕色,□□好的,琴琴書畫樣樣精通。
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小門小戶,對應了不同的階層,便有不同的價位,不同的姑娘出來招待。
婠婠姑娘,是喜樂樓的頭牌。
“柳玉寧的遺作,不說你,就算是我,也舍不得推辭,罷了,我們過兩天尋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過去吧。”
張權之暗自松了口氣,畢竟,這樣的場合,楚蕭從未去過,一來是他不願意摻和,二來,他出行不便,往往所到之處,都會招來許多目光,惹人非議。
不管他如何喬裝打扮,入了喜樂樓,也會被人津津樂道。
“要是你不願意,其實我去推了也無妨的,公子,婠婠姑娘,病症有些複雜,說是不願找普通人看,怕人亂開方子,吃壞嗓子。”
張權之左右權衡,還是有些不願意讓出那兩幅畫作,楚蕭怎會聽不出他的意思。
“名聲在外,也沒那麽多講究,多半是不願對外言語的病症,去看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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