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張權之推着楚蕭,刻意擋住了旁邊那人的身影,一路進了喜樂樓的頂樓,婠婠姑娘的閨房。
穆桃付完贖金,忽然想起來賣身契還沒拿回來,便讓那小姑娘先走了,自己去處理後患。
老鸨在二樓跟幾個熟客聊天,瞥了一眼看到這麽個不省心的人,心道還是沒糊弄過去,索性讓人取了那個小姑娘的賣身契過來。
“哎吆,姑娘,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剛要給你賣身契,一轉眼,你人已經沒了,我還想着你忘了呢,這不,已經讓下人拿過來了,你看看,可千萬別弄丢了,也別再跟我要,就這一份。”
老鸨說完,又轉過頭對着那幾個可人說笑起來。
穆桃對着人名看了幾次,剛要走,一擡頭,看見兩個人影鬼鬼祟祟進了一個房間,後面還跟着三個姑娘。
她跟老鸨推托了幾句,悄悄跟了過去,不是她好奇,只不過這樣的身體,來這種地方,很難不讓她多想。
門口那三個姑娘似乎準備進去,穆桃忽然從袖口掏出絹帕,掩面笑着,然後推開了門,極快的閃了進去,又吧嗒一聲反鎖上。
屋裏只剩下一個人了,明明看見他和張權之一起進來的,怎的轉眼間就剩下輪椅上的楚蕭了。
一臉好奇的盯着她,仿佛十分意外。
穆桃手足無措的放起來帕子,咳嗽了兩聲,門口人影綽綽,想來那三個姑娘還沒走。
“你來這裏消遣?”
實在不知道問什麽,穆桃覺得這句話問別人還情有可原,問他,好像有些困難。
可是一般人一個姑娘就足夠,難怪,身體不好,自然需要三個來伺候,心裏怪怪的。
“嗯。”
楚蕭好脾氣的應了聲,坐在那裏等她接着問話。
“你?”穆桃誇張的指着他的腿,又說道,“你能吃得消?”
“還沒吃,怎麽知道吃不吃得消,總得試試才是。”
楚蕭回答的好像沒錯,可是穆桃聽着總有些膈應。
門外的人還在晃動,看起來不來點真格的,是絕對不會走了。
穆桃朝着楚蕭走過去,忽然靠近他的輪椅,自己跳到床上,一只手握着輪椅,一只手握着床欄,使出全身力氣,用力搖晃起來。
床是好床,搖起來動靜也大,吱呀吱呀的,隔壁的聽了,似乎鐵了心要跟她比一比誰的動靜更大,誰的體力更好,那邊的床聲越大,穆桃這邊搖的更加賣力。
楚蕭不解,“你這是在做什麽?”
穆桃翻了個白眼,果然是累。
她漸漸弱了下來,隔壁那女的聲音慢慢蓋過了她的搖床聲音,穆桃張口“啊”了一聲。
顯然把隔壁吓到了,那女的好像消停了一會兒,穆桃得意的挑挑眉,門口的三個影子似乎一怔,卻都沒走。
像是有了法子,穆桃一邊搖床,一邊隔三差五叫兩聲,不多久果然起了作用,外頭的三個姑娘,等了一會兒,終于離開了。
隔壁的那位,大約也是累了,聲音小了許多,穆桃卻是叫的更加歡暢。
楚蕭咳嗽了兩聲,面紅耳赤的看着她,忍不住提醒,聲音竟然有些暗啞。
“穆桃,我畢竟是個殘廢,動靜可以小一些的。”
他指指床欄,又看了看穆桃猶自張着的嘴巴,那個“啊”還卡在嗓子裏,穆桃卻是再也喊不出來,尴尬的閉了嘴巴。
“潔身自好,知道嗎,本來腿腳就不方便,還來尋花問柳,我以為你是什麽正經人物,沒想到來這種地方找樂子,當初真是瞎了狗眼,不,瞎了眼。”
穆桃從床上跳下來,楚蕭臉色已經恢複如初。
門外的張權之聽了,恨不能将她拽着耳朵拉出來,此番他們不光是來給婠婠姑娘看病,還是為了跟暗線聯系,方才門外的那三個姑娘,其實是他們埋在喜樂樓的眼線,本來想借機問上幾句,結果全被這丫頭破壞了。
“你誤會了,其實我來是跟婠婠姑娘......”
“婠婠姑娘,天那,楚蕭,你可了不得了,婠婠姑娘是喜樂樓的頭牌,一夜千金,你出手可真闊綽。”
穆桃驚叫,她那嗓子提起來,門外的幾個聽得清清楚楚。
“你對這裏很熟,常來?”楚蕭看着她,忽然問道。
“你才對這裏熟呢,我來給人贖身,可不巧呢,正好是婠婠姑娘的下人,老鸨心黑,看人家長大了,就要她接客。”
穆桃眉眼挑了挑,接着說道。
“楚蕭,我勸你不要去招惹婠婠姑娘,她可是惹不起的。”
“哦,怎麽就惹不起了?”楚蕭來了興趣,不由得跟她多說了幾句。
“噓,其實我不想多說的,可是怕你被人打殘,特意提醒一句。
婠婠姑娘,跟京城一個當官的好上了,據說還有了人家的孩子,你可別去做了炮灰,自己還全然不知。”
穆桃說完,聲音才恢複正常,臉上卻帶着難以抑制的緋紅。
“你喝酒了?”
楚蕭問道,那種神色,不是正常的狀态。
“沒有,我才......”
咣當一聲,穆桃舌頭還在卷着,人已經跌倒後面的床上。
楚蕭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樣子,不由得搖搖頭,張權之幫忙将她擡了起來,塞到楚蕭懷裏,用軟錦一蓋,倒也瞧不出什麽異樣。
如此,他們三人便安然無恙的出了喜樂樓。
婠婠姑娘之所以讓他來請脈,也正是因為有了身孕的緣故,頂上的人來頭太大,老鸨也不願意得罪,自此以後,恐怕婠婠姑娘便要金雀鎖青樓了。
“公子,你帶她上車做什麽,這丫頭做事毫無章法,想什麽是什麽,今天白白耽誤了我們的事情,還将這樣的名頭蓋到你身上,豈不是荒唐,你瞧瞧她,哪裏知道什麽是羞恥,敢去喜樂樓,就該知道那裏的酒水不能喝,茶水更不能喝。”
張權之瞥了一眼還在沉睡的穆桃,心裏頭的怒火不由得更加旺盛了。
“那你讓我把她留在喜樂樓,任憑老鸨發落?權之,你對她有偏見。”
楚蕭始終不溫不火,看不出一點情緒的波瀾壯闊,世間的事,落到他身上,好似都是尋常事一般,再怎麽着急,也無濟于事。
張權之并不想與楚蕭發生争吵,關鍵是不想因為這個人與他吵起來,人家睡得正酣,他生的哪門子氣。
穆桃嘴巴動了動,楚蕭沿着那張毫無掩飾的臉往下看去,白皙的頸部被淺黃色的中衣擋住,若隐若現,外面找了一層軟紗,不松不緊,腰間的帶子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可細細看來,便能發現機關。
帶子最下面,有一條藏于其中的軟鞭,與腰帶顏色相近,輕巧的圍了一圈,鞭尾回扣在鞭首,那條穗子果然不見了。
楚蕭收回視線,想起來自己被斷掉的栖梧琴,又想起那日葉雲尋找穗子時滿臉的着急在意,閉眼默默念起《黃帝內經》來。
張權之看了他好幾次,也沒瞧出什麽異樣,只是公子的心思細膩,又不喜與人談論心事,他不是女兒家,雖說一直照顧左右,總有些事情不能盡善盡美。
穆桃是在一家客棧醒來的,普通的客房,枕邊有一個香袋,聞起來清新爽腦,她打開,發現裏頭放了不少的菊花,甘草,薄荷等物,坐在床上冥想了一會兒,方回憶起此前在喜樂樓的荒唐行徑,不免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看此番情形,多半是楚蕭看不下去,找人來安頓的,就算再粗枝大葉,一夜未歸,穆占清若是知道了,肯定還是一頓訓斥。
所以,穆桃從後院的花牆上爬了進去,雖然掉進花叢裏,可總歸沒被穆占清逮到,進屋的時候,果不其然碰到等了一夜的穆娉。
穆桃讨好一般的靠近,那人雖然鐵青着臉,可在看到穆桃的一刻,還是常常舒了口氣。
“你一整夜都在外頭胡鬧,小桃,穆府雖然不算名震京城,可好歹也是高門大戶,爹爹在朝為官,我又即将待嫁,你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了,可以嗎?”
穆娉說的有些激動,穆桃在聽到後面幾句話後,忽然就把滿腔的豪言壯語悄悄的偃旗息鼓了,末了,她耷拉着腦袋,沉聲應了句。
“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