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話一出,陸東陽看着言桉的眼神就變了。

原先還是用打量女主的角度去看她,沒有多想其他有的沒的。

可祁延這句話,暗示未免太過明顯。

柔韌性不錯?祁延怎麽知道言桉柔韌性不錯?陸東陽心裏品出了點意味來,看看言桉,又看看祁延,眼神意味深長。

他在圈裏數十年,認識祁延兩年多,原本在他心裏,祁延向來是個潔身自愛,手段一流的聰明人。

其他明星多多少少在私生活上都有點問題,可祁延從未有過。

可沒想到,聰明人也終究不能免俗。如今不也為了一個女人,不惜以自己為籌碼,想把人送進他劇組,當女主?

剛剛那一幕是劇中的場景,祁延只是随便演演,就将男主輕而易舉的勾勒了出來,有了神,有了魂。

他之前的判斷沒有錯,男主交給祁延,定然會使電影更上一層樓。

而且祁延本身就代表了極高的知名度,背後勢力更是不得了。

搭上祁延,他這部電影的成績恐怕能超越他以往所有的作品,無論是獎項還是票房。

而這個言桉,剛剛下意識的反應,居然也和女主穩穩對上,越看越覺得确實還挺适合。

只是陸東陽終究還是有些猶豫。

祁延将陸東陽的一舉一動看在眼底,他微微一笑,從位置上起身。

餐桌一片狼藉,這頓晚飯也繼續不下去了。當然,也不用再繼續下去。

祁延走到了言桉旁邊,低頭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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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坐在地上,臉上神情從一開始的驚慌,轉為茫然,然後便是恍然。

眼前燈光被擋,言桉擡起頭,迎上了他的視線,臉色有些忿忿不平。

她想明白了,這祁延剛剛就是故意的呢!來見導演前,他什麽都沒說,一丁點都沒透露,只讓她換了身衣服。

言桉本還以為今日祁延的那骷髅頭是随便穿穿,但結合剛才的情形,和他對導演說的話看來,也是特意換的。

她沒看過劇本,她猜,剛剛這一幕肯定在劇本中。他想要她自然的反應,來讓導演看看,她适合。

可是,就不能提前告訴她一聲嗎?告訴她,她說不定能演更好呢!

而且,他和導演說的那句話,像什麽樣子?什麽叫她柔韌性不錯?這這這分明不就是告訴導演,他和她有關系嗎?

祁延彎下腰,對她伸出了手。

那雙伸至眼前的手,指甲剪得很平,白皙幹淨,骨節分明。是值得粉絲瘋狂舔屏,夢寐以求想牽一牽的手。

而現在,它就在她面前。

言桉在心裏哼了一聲,拍拍裙擺,雙手在地上一撐,自己爬了起來,根本沒有要他扶的意思。

祁延淡淡一笑,沒什麽反應的收回手,轉頭看向陸東陽:“陸導,既然沒什麽事,那我們就先走了。”

陸東陽:“祁老師,這電影——”

祁延打斷對方:“我的意思很明顯了,行還是不行,就看導演你的了。”

聞言,陸東陽皺着眉,沒說話,神情凝重,似乎還在權衡思索。

言桉站在一旁,豎起耳朵默默聽着。

她也知道,現在的她,沒有任何資本和陸東陽這樣的大導演對話。甚至連跳出來和他保證,自己會好好演的立場都沒有。

因為她确實沒拍過戲,她自己心裏都沒底。

看來不管是以前的修仙世界,還是現在的社會,都是實力為尊啊。

言桉在心裏自我感慨着。

陸東陽看着言桉,眼中閃爍不定。

決定一部電影的因素太多太多,更何況是女主這麽重要的角色?剛剛祁延那一試,确實讓他看到了言桉的一些潛力。可是,還是不夠啊……

祁延輕嘆一聲:“陸導,我記得你如今不過五十,便已經不敢冒險了嗎?言桉有我帶着,你有什麽好怕的?”

陸東陽怕電影因為言桉砸了,可他已經答應出演。他出演的電影,有哪一部是不行的麽?言桉就算沒有經驗,但有他親手帶戲,能出什麽問題?

他搖搖頭,不再說什麽,對着言桉往包廂門口擡了擡下巴,便徑直走了出去。

言桉看看陸東陽,又看看祁延,小跑着追上了。

此處飯店裝修富麗堂皇,奢華無比。來往的人,都是西裝革履的權貴,自然不會特別關注于明星,探聽八卦。

但她還是下意識小聲:“祁老師,祁老師。”

喊了兩聲,見他還是沒什麽反應,言桉稍稍加大了聲音:“喂,祁延!”

祁延側頭,眉頭微挑:“嗯?”

言桉跟上去,走在他旁邊:“我們就這麽走了嗎?現在這情況,陸導答應沒答應呀?”

怎麽都沒個結果,就算不行,也得拒絕吧?可剛剛出來的時候,陸東陽沒說同意,也沒有不同意。

祁延看了她一眼。

言桉一臉認真,大眼睛撲閃撲閃,是真的在思索這件事情的結果。

他垂下眼簾,回頭看向正前方,心下突然間起了點逗弄之意。

祁延眼中閃過點細細碎碎的星光,沒給出具體回答,把她問的話輕飄飄的給彈了回去,語調稍稍拖長:“你說呢?”

言桉:“……”

她無言的張了張嘴,有種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的感覺,但她又沒有證據。

言桉悻悻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才問你啊。”

“哦。”他一點頭,順勢回答,“我也不知道。”

言桉:“……”

真想罵髒話。

飯店的位置離祁延的鎏烨別墅區很近,離言桉的洞簾湖別墅區就比較遠了。

按照正常,楊紳應該先送祁延回去,再送言桉。

但是經過鎏烨別墅區時,車根本沒停,徑直向郊外開去。

而言桉,對此毫無察覺。

因為一上車,她就開始和梁白羽聊天了。

聊的就是見導演的事情,抹去一些比如‘柔韌度’之類的細節。

祁延忙了好幾天,昨晚還看劇本看到後半夜,在車上淺眠了一會兒。

醒來之後,車已經快到洞簾湖,而言桉,還在聊。

車裏燈關着,一片黑暗,只有她手機屏幕上藍色燈光,照在她臉上,映着她的笑臉。

不知到底和誰聊天,笑成這樣。

祁延臉色不知不覺冷了下去,掃了她一眼,拿出手機,處理事情。

那邊,言桉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想車內空凋開的有點足啊。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看了看窗外,見快到了後,和梁白羽道了聲再見,開始收拾東西。

兩三分鐘後,車停在她家門口。

“祁老師,楊助理,那我先走了,你們路上小心!”言桉揮揮小手,推開門下了車。

祁延将手機放進口袋裏,長手一伸,在座位後頭拿了一袋東西。

黑色紙袋,看不清裏頭具體是什麽。

等差不多言桉走到大門口,準備開門的時候,祁延推門下車:“言桉,等等。”

別墅門口用的是指紋鎖,剛想按指紋的言桉手一頓,下意識回頭。

路燈下,祁延提着黑色紙袋,推開別墅前院子的鐵門,走上臺階,來到了她旁邊。

言桉視線落在他手上的袋子,眼裏帶了點好奇,下意識伸手過去:“這是什麽?給我的嗎?”

祁延提着袋子的手一避,另外一只手輕輕抓住了她伸過來的手。

言桉手腕很細,他五指一扣,就輕而易舉扣住了。

她一愣,車裏空調開着,人剛走出來,指尖還是冰冷的,弄得她一顫,下意識把手一縮。

而且這是幹什麽?都離婚了,沒關系了,怎麽還動手動腳呢?!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剛剛浮現,那頭祁延就兀自抓了她的手,按上了門鎖。

滴答一聲,門開了。

祁延松開她,推門而入,神态輕松自然,仿佛只是進自己的家門。

言桉本還沒覺得有什麽,直到門開的聲音響起,她才快速反應過來。

!!!他進去了?他居然就這樣進去了?

進去了倒也沒什麽,重要的是,裏面有三個孩子啊!

雖然出門前,她特意叮囑過讓他們在結界裏待着,可也架不住要出來拿點東西,或者就幹脆不聽話,出來溜溜風的情況。

這種事情,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概率發生,都足夠讓言桉心驚肉跳的。

一瞬間,言桉爆發了潛能,想也不想,直接砰得一聲撞門而入。

她身體往前一沖,腳上的高跟鞋幾乎要站不住。

還好身為植物,在湖面上待久了,平衡能力不錯,兩只手晃了一下,就穩住了身子。

她根本來不及細看,也來不及多想,直接喊道:“啊!祁老師!”

聲音十分之大,震得整個客廳魔音繞梁,都是她這句話在回旋,連帶着客廳擺着的玻璃花瓶,都在輕輕顫動。

更是把聽到門開的動靜,剛出結界準備迎接她的言檬檬給吓了回去。

結界的出入口,在後院的一片桂花樹叢中。

言檬檬個子小,動作靈活,但因為過于着急,稍微撞了下桂花樹,連帶着桂花樹的葉子微微晃動了起來,沙沙作響。

祁延下意識看了過去。

言桉跟着看了過去,一顆心那叫一個七上八下。

還好還好,她剛剛大叫了一聲,把孩子給吓了回去。

要不真的就慘了!

“什麽東西?”祁延蹙了蹙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言桉,就朝後院走。

言桉握了握拳頭,跟上去:“應該是風吹的,畢竟在湖邊,晚上有風嘛——”她語速飛快,三步并一步,彎道超車,直接堵在了祁延面前,“祁老師,你剛剛叫我有什麽事情嗎?”

她笑得緊張:“現在不早了,如果沒什麽事,我想早點休息,你也趕緊回去吧。”

祁延低頭看她,目光幽深。

言桉被看得心虛,笑容于是便更加燦爛。

他把拎着的袋子拿了起來,塞進了她懷裏。

她下意識抱住,低頭往裏頭看了一眼。

好像是一疊錄像帶?

祁延拍了拍手,繞過她,一邊走出後院,一邊道:“房子怎麽樣?還住的适應麽?我記得後院風景不錯。”

言桉抱着那袋東西,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繼續抱着跟出去。

孩子都在結界裏躲着,他出去了也發現不了,言桉稍稍放心,但還是一步不落的緊緊跟着:“适應适應。”

他微微笑着,來到那顆桂花樹前,細細看了一眼。

此時晚上快要十點,院子裏,草叢中的路燈開着,燈光昏暗,有蚊蟲飛舞。

光雖不至于讓周遭明亮如晝,但大概能讓人看清路面。

沒有任何異常。

仿佛剛剛的樹葉晃動,确實只是因為晚風。

而祁延不知道,距離他三步的距離,結界裏的三個孩子,都在盯着他。

言檬檬抱着懷裏的大公雞,和言酷酷一起,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往言竹竹旁邊靠。

言竹竹有些奇怪:“怎麽了?”

言檬檬道:“這就是那個壞叔叔,上次差點吃了我和酷酷的那個。”

言竹竹點點頭,劍眉皺着,雙手背于身後,仰着頭,仔仔細細打量着祁延,大人似的道:“就是他啊,沒事,我可以替你們報仇。”

言酷酷想了想,想起自己當初在壞叔叔手中一動都動不了的情形,道:“竹竹弟弟,報仇還是算了吧,這個壞叔叔有點厲害的。”

言檬檬也點頭,空出一只手拉住言竹竹:“弟弟,冷靜。”

言桉本來被言竹竹的話給吓了一跳,生怕這孩子什麽都不懂,莽撞的跑出結界,要找祁延報仇。

還好,還好,虛驚一場。

她呼出了一口氣。

祁延自然不知道結界裏的人,也聽不到結界裏的談話。

沒發現什麽,他收回視線,就打算走了。

只是走之前,視線一掃,就看到了草叢中,一個塑料青菜。

如果他記得沒錯,這東西,應該是上次言桉從他這裏拿走的玩具中的一樣。

給孩子玩過家家用的。

祁延俯身,手在草叢中略過,就把那小玩具拿了起來。

指間随意轉了轉,他斂眉,問旁邊的言桉:“不是扔了嗎?”

言桉空出一只手,頭疼的拍上了自己的額頭。

那只該死的大公雞,這玩具是大公雞的啊!這大公雞肯定是啄着玩具到處跑了,然後把玩具丢在草叢裏不管了!

她放下手,凝神假裝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哦——這個啊,那天我是打算扔了的,但我不知道垃圾分類,玩具應該扔哪個垃圾桶,我就帶回來了。後來家裏大公雞挺喜歡,我就給它當玩具了。”

祁延不置可否:“是麽?”

“對啊對啊。”言桉踮起腳尖,擡頭指指他手裏的玩具,尬笑了幾聲,“哈哈哈,你仔細看看,上頭估計還有被雞啄過的痕跡。”

他看了看,确實有。

言桉放下了心,迅速轉移話題:“對了,祁老師,這袋錄像帶是?”

祁延再往桂花樹看了一眼,然後道:“跟我來。”

說完後,回了客廳。

言桉吐吐舌頭,朝結界掃了一眼,給他們比劃了一下,意思讓孩子們別出來,然後就跟着進去了。

祁延一路帶着言桉上了二樓,推開了二樓一間朝北的房間。

她好奇的抱着錄像帶跟在後面,在門開之後,探個頭往裏看了一眼。

是個……

言桉在心裏沉吟了一會兒,是個工具室。

房間三面是類似于舞蹈室的鏡子,而且還有一圈壓腿用的欄杆。

中間一半是空地,一半是跑步機等健身器材。

而沒有鏡子的那面牆上,是屏幕,旁邊還有個放映機。

功能齊全,集舞蹈室健身房放映廳為一體,所以言桉在心裏給了個工具室的稱呼。

祁延回頭掃了她一眼,拿過她懷裏的袋子,問:“搬過來幾天了,沒發現這裏?”

言桉收回偷瞄的視線,認真考慮了一下,他這問題應該沒坑,才小心的回答:“嗯,沒發現。我就在一樓和三樓活動。”

一樓後院是主要活動區域,晚上可能會去三樓卧室外的游泳池睡覺。

其他地方,她确實沒去過。

祁延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将錄像帶放在放映機旁邊:“陸東陽的電影女主角是個舞者,電影中一共五場舞蹈,所以開拍前,你得把這五段舞給練熟了。白天去公司舞蹈室跟着老師練習,晚上回來你自己也在這練練。”

言桉随意點了點頭,頭點到一半,才道:“欸?可是陸導那不是還不知道嗎?”

“他同意了。”祁延淡淡道。

言桉眼微微瞪圓:“什麽時候?”

“剛剛在車上。”他一邊答着,一邊放進了一個錄像帶,語氣微冷地補充了一句,“在你和人聊天的時候。”

言桉抓了抓頭發,哦了一聲,因為他的語氣,有些莫名其妙。

難道老板都不喜歡看到員工,在自己眼皮底下玩手機嗎?

那下回注意一點吧。

沒過多久,屏幕上就開始出現了舞蹈的教學視頻。

是芭蕾。

她仰頭,仔細看了一分鐘,然後小臉就皺了起來:“我要多久學會?”

祁延沉吟片刻:“一個月後開機,這個月,你得把舞蹈練熟。不僅如此,我還會讓楊紳給你安排表演課程。”

言桉從來沒跳過舞。

她是銅錢草,又不是海草。

她咬着手指頭,說話的時候有些含糊不清,語氣帶着點擔憂,聽起來莫名像是在撒嬌:“那我一個月都學不會怎麽辦?”

祁延看向她。

言桉的聲音一向清亮,像是春日冬雪融化時,水滴落水面的聲音。

而此刻,清亮的聲音因為有些不自信,而壓低了音量,帶着少女的氣音,細細膩膩,似柳絮落了一地。

莫名讓他想起三年前,少女在他耳邊哽咽哭泣,小聲叫着‘祁延……’的場景。

還有那如同柳條般的身段。

祁延眼裏幽深一片,像是灑滿月光的海面,看似平靜,卻能在下一秒湧起巨浪。

他唇微掀,聲音深沉而悠長:“你能學會。”

言桉松開指頭,看着他,有些疑惑。

他怎麽這麽自信她能學會?

祁延走了過來,停在她旁邊,低下頭,在她耳側輕聲道:“忘了我剛剛和陸導說的?你柔韌性不錯,三年前,我就覺得你不會跳舞可惜了。”

說到最後,‘了’字幾乎細不可聞。

言桉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他這麽一說,她也就想了起來。

他是說過這話,在床笫之間。

她瞬間退後幾步,低着頭,惱羞成怒:“你別亂說!”

祁延唇揚了揚,臉上一個笑若隐若現:“我說錯了嗎?可我記得——”

“都過去了,你別提了!”言桉愁眉苦臉的捂住耳朵,一副不願意再聽,不願意再回憶的模樣。

這些都是赤luoluo的黑歷史啊!三年前剛穿過來,不知羞,為了生孩子,什麽都敢做。

現在可不一樣了,她要面子的!要面子的!

祁延的笑意漸漸沒了。

他深深的看着言桉,眸中晦暗不明。

都過去了?過去了?

言桉抓了抓頭發,也沒察覺到祁延臉色的變化,匆匆看了他一眼,開始下逐客令:“你該走了。”

祁延冷下神色,嗯了一聲:“那你休息。”

說完後,走出房間,就要下樓。

言桉待在工具室裏,看着屏幕上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憂愁的嘆了口氣。

只是氣嘆到一半,想起後院的孩子,她輕輕啊了一聲,連忙轉身就朝門外跑,邊跑邊道:“祁老師!我送你!”

為了讓孩子們聽到,她說的很大聲,連腳步也特意加重,咚咚咚的響。

剛走到一樓和二樓中間的祁延回頭,看了看她,又朝樓下沒有一人的客廳看了眼。

神情間有些意味深長。

言桉不對勁,似乎在提醒誰,他要走了。

就和剛剛進門一樣,提醒誰,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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