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事務的小松,和負責平面視覺美術的大鵬,加上負責商務和品牌推廣的青雲,和什麽都沾點邊的嘉爾,感覺這個小小的團隊,終于有了一點完滿的感覺。
周明非習慣一邊喝酒一邊工作,嘉爾幾乎什麽時候看到他,手邊都有一杯酒,白天多是威士忌白蘭地,晚上有時候是苦艾酒,有時候看到他搖搖晃晃眼圈發紅的在圖稿上飛速滑動,嘉爾有些擔心,周明非常常在工作室畫圖到深夜,喝酒卻可以到天明,巨大的工作臺上滿滿都是設計圖稿,完整的,零碎的,局部的……他想了很多個概念,有些已經有了成稿,又會被他自己完全推翻。
嘉爾每次都等他到很晚,總之周明非待多久,嘉爾待多久,那些被周明非廢棄扔掉的設計圖稿,也被嘉爾撿回來,再一一撫平,用文件夾一張張歸類整理好,在他看來,周明非所有的設計都是好的,一個人的創意靈感怎麽可以豐沛至此,那些天馬行空卻又有跡可循的設計作品,每一張圖他都細細揣摩,靈感會是來源于哪,為什麽要做這個角度的剪裁,從整體到細節,再回歸整體,他發現這種揣摩剖析的過程樂趣非凡,好似通過這些服裝,在看透一個人的心。
再說那個人的心,他看多久都不會膩啊。
只是這些他沒讓周明非知曉,他不去打擾周明非的沉浸,而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投入。
常常不知不覺就到了半夜,兩個人關掉工作室的燈,街道上空無一人,昏黃的路燈下吹着逐漸柔和溫潤的春風,嘉爾喜歡和周明非慢慢走回家的這段路程,不到3公裏,一邊走一邊聊天,路邊碰到還沒收攤的馄饨攤,也會停下來喝一碗。
上海的小馄饨柔柔白白的一小團,雲朵一樣,皮極薄,肉極少,半透明的一只混着鮮燙的汁水,只能用喝來形容,因為幾乎用不到牙齒和咀嚼的功能,配上早春新鮮的河蝦,滿口都是河岸春水的鮮嫩之氣。
這日子,又在雲端,又接地氣,嘉爾喜歡極了,他啜着一口馄饨含混不清的問周明非,“你喜歡嗎?”
“喜歡啊,馄饨很好吃。”周明非想也未想的答道。
嘉爾在心裏發笑,心道,你這傻瓜,誰問你吃的。
表面卻也不說啥,只笑得眯起雙眼,捧起吃完的馄饨碗,大口喝湯汁。
這一次做展的衣服只有9件,周明非喜歡數字9,單數裏面的最大值,不到10,不是十全十美,他說十全十美的事情太無聊了,留1分給缺憾,那看不見的1分才會讓人念念不忘。
展覽定在五月,還有兩個月的籌備期,時間已然緊張,周明非越發沉靜,酒也越發喝的多了,整個人瘦削如削壁上的松樹,嘉爾看着心疼,只能在生活起居,飲食上多加照料,他自己整個人也跟着瘦下一圈。
終于周明非定下大部分設計稿,這次的9款全部都是立體剪裁,每一件都需要周明非親自動手,在模特身上用剪刀針線做出來,嘉爾看到圖紙,周明非的手繪稿線條如狂草,不僅是服裝,連同模特需要傳達的氣質都淋漓而上,他覺得這個人,身上似有無盡寶藏可以挖掘。
周明非細細盯着手稿,表情猶有不滿意,突然似想起了什麽,在桌上一疊廢棄淩亂的手稿中翻找起來,嘉爾疑問,“在找什麽?”
“之前有畫過幾張稿子,當時不滿意,但可以試試跟現在的設計圖做下結合,不知道丢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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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爾心中一喜,脫口而出,“都在我這,我拿給你!”
嘉爾欣喜的抱着一大疊文件夾跑來,驀然又想起什麽,遞給周明非時臉色窘迫,周明非卻全然覺察不到,疑惑的翻開文件夾,一下就愣住了,快速的翻開所有文件夾,全是他的手繪稿,他畫下的每一張,被他廢棄的每一張都好好的留在這裏,他倒吸一口氣,站定了看着嘉爾,嘉爾看着那眼神,心中忐忑不安。
結果周明非一步跨過來,狠狠在嘉爾臉上親下一口,掩藏不住的激動,“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
嘉爾手足無措,心中卻湧起甜蜜,周明非翻動尋找他想要的那些設計圖,發現幾乎每張圖上都被嘉爾做了标注,寫着這款設計的表達意圖,剪裁方式,面料選用……有些挂着問號,表示他的疑惑和猜測……周明非有些被震住了,這個男生,認真到他預料之外。
他再次看向嘉爾的眼神頗為複雜,有欣賞、喜悅,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他說,“最終定下的這9款,有時間我會仔細告訴你,我為什麽設計它們。”
嘉爾那種私下用功被人發現的尴尬總算褪去,雙眼含笑的看着周明非,用力點頭。
水仙花少年
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9款服裝要一件件手工做出,要拍宣傳海報,要做一系列平面視覺,要做展覽設計……所有事情排山倒海一般撲過來,工作室的小團隊每個人忙的腳不沾地,卻底氣十足,有周明非在,就有定心丸。
終于開始了立體剪裁,周明非用上了那批法國帶回的面料,有印染面料,也精挑了三塊立體面料,捧在手裏宛若珍品。
他理所當然的讓嘉爾當了剪裁模特,嘉爾脫了衣服,幾近□□的站在周明非面前,柔和的肌肉線條,纖細的骨骼四肢,腰身薄薄一片,周明非拿着衣料在他身上滑動,不時用大頭針固定,然後用剪刀大刀闊斧的剪開,簡單縫合,再調整,再吩咐設計助理小松仔細縫合……
周明非溫熱的手指在嘉爾周身游走,隔着膩滑的布料與肌膚相觸,嘉爾在這片溫柔中似被療愈一般,會趁着小松低頭縫線的間隙輕輕飛快的偷吻下對方的軟唇,周明非如看頑童一般的眼神向他,嘴唇示意,“不要鬧”,嘉爾低頭偷笑。
這第一款設計,周明非解釋說,“這件叫‘ECHO’,即回聲。”
“為什麽叫回聲?”
“是一個女□□字,被愛人所拒,傷心欲絕,憂傷之聲始終在山谷回響。”
“誰拒絕了他?”
“一個少年。”
周明非言辭簡潔,說了一些,卻讓嘉爾有更多猜想。
随後的時間,周明非陸續剪裁着衣服,一邊告訴嘉爾,這一批的作品,它們的名字叫綠苔、森林、涅墨西斯、鏡湖……最主要的那件,叫納喀索斯。
嘉爾意外,“水仙花?”
“是,這次的展覽,就叫納喀索斯。”周明非似不經意說道。
嘉爾突然如夢初醒,他知道什麽是納喀索斯,希臘神話中美貌絕頂的美少年納喀索斯,傷了無數女神的心,最終愛上自己水中的倒影,無法自拔沉醉而死,化為水仙花。
後來人們叫那些美而脆弱的少年作水仙花,稱愛而不得的戀情叫水仙花之戀。嘉爾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冷靜,他問周明非,“你的房間,那副巨大的油畫,也是水仙花吧?”
周明非在嘉爾身上穿針引線游走的手瞬間停滞了,他卻并不擡頭,短暫失神過後繼續,簡短說,“是的。”
嘉爾覺得有什麽答案呼之欲出,卻又似乎被更多的疑問壓制着。
他抓住周明非的手不讓他再繼續下去,眼神裏有強烈的追問,“誰是納喀索斯?”嘉爾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是我,還是你?”
周明非緊緊回視他,目光裏的溫柔很快褪色,又變得無比淩厲,一如嘉爾最初見他的模樣,他抽回手,只冷言說了三個字,“不重要。”
周明非看着嘉爾眼睛裏的火漸漸熄滅,看着他扯下身上未完成的服裝作品,看着他胡亂套上衣衫,頭也不回的下樓,出門。
窗外密密有雨,三月春寒料峭,嘉爾走出門發現自己忘了穿外套,略一思索,就這麽沖進雨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追問些什麽,想知道什麽答案,甚至,想得到一個什麽樣的所謂“認可”,他記得周明非的“不坦白”,聰明的他最好配上“不追問”,可是,他做不到,他的心如白紙,周明非令他染上點點緋紅,心髒盛開如桃花,他做不到只管盛放不顧花期,他貪戀這春光,想要長長久久。
嘉爾滿腦子都是周明非卧室裏那張巨大的“水仙花”,最初他只看出瘋狂,而後每一次見那副畫,都有說不出的異樣,而此刻他明白,那讓他難受的異樣,叫“情|欲”,他在那畫中看出無比瘋狂,刻入骨髓的情|欲。
失魂落魄的一夜,周明非并未再聯系他,他失眠了整整一夜,心裏一個聲音說,與有情|人做快樂事,不問前程。另一個聲音說,不,從來只有愛與不愛,不問結果,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