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星墜落
溫麗看了陳星落一眼,陳星落笑得真誠而坦然。
現在,沒幾個老師不認識陳星落,溫麗也拿他無可奈何,喝了口水後輕嘆口氣:“你先出去吧,我先把中午的事處理完,再單獨和你說。”
陳星落點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的審訊過程漫長又乏味,顧缱绻鼓起勇氣、努力向才認識不到兩天的溫麗陳述了事情經過。
陶樂多和杜緋緋也各自闡述,所說情況和顧缱绻所差無幾,班主任了解幾人品性,打游戲和摔手機的事,紀月眠都無可辯駁。
只是,紀月眠不肯就此服軟,只能一邊借自己額頭被手機砸到的事賣慘,一邊混淆眼霜的事,瞪着最針對她的陶樂多——“憑什麽說是我拿的?明明就是你們都讨厭我,才這樣踩我一腳!如果真是我拿的,我還放在宿舍幹什麽,早帶回家了。”
陶樂多睨着她,冷哼一聲:“我不想說,是給你面子。但既然你問了,就是你自己不要。”
“你宿舍裏滿桌化妝品,都是不吃不喝攢錢買的,對麽?因為你媽不讓。并且你媽查的嚴,如果你把顧缱绻的眼霜拿回家被發現了,更解釋不清。那個,應該挺貴的吧?”
輕描淡寫,卻句句如刀。
“你……”紀月眠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握緊了拳頭,卻不敢發作。
“怎麽?”陶樂多一挑眉,“你可別說我胡編亂造,這都是你自己中午打游時和別人抱怨出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還有,氣勢這麽足,剛才還捂着額頭哭,現在不疼了麽?”
“……”
“疼,為什麽不疼!”紀月眠突然捂着額頭繼續裝也不是,說不疼了也不是,五官又擰在一起,硬生生擠出幾滴淚來。
……
一陣腥風血雨,最終以紀月眠完敗收場,她死活不肯去校醫務室看“傷勢”,最後惱喪地提出換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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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溫麗堅持要叫她家長來談一談。
顧缱绻暈暈乎乎地跟陶樂多和杜緋緋兩人離開辦公室,外面,陳星落、付帥和林景南都來了。
陳星落正百無聊賴靠在欄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揪着探進走廊的樹葉和身邊兩人說話。聽見聲響,他轉過身,懶洋洋地看着顧缱绻:“哭完了?吵完了?”
“可算到我了。”
付帥和林景南就一起笑。
顧缱绻:“……”
誰哭了啊。
她心裏有些不滿,但眼看某人就要去給自己背黑鍋,雙手緊緊揪在一起,又有些自責。
陳星落長嘆口氣,手撫過她頭頂碎發,走進辦公室。
整個過程,顧缱绻一直巴巴将目光黏在他身上,直到辦公室門怦然合上。竟莫名有種,目送英雄赴死的悲壯感。
“放心吧,”一旁的付帥看她這樣,忽然說,“其實,陳星落和很多老師都很熟的,不用太擔心。”
顧缱绻這才反應過來什麽,收回失态,慢悠悠晃到欄杆邊,學着陳星落剛才的樣子繼續揪樹葉,小聲咕哝着:“誰關心他了。”
紀月眠從辦公室裏一出來,就氣急敗壞跑了;杜緋緋和付帥他們不熟,打個招呼,幫顧缱绻把包包和眼霜拿回寝室去。
于是,百無聊賴的人變成顧缱绻,她揪着樹葉,聽陶樂多、付帥和林景南三人說話。
陶樂多描述剛才辦公室裏發生的事時,顧缱绻忽然轉過身,看着她,分外由衷地誇贊道:“陶樂多,你真的好厲害,要不是你那麽冷靜聰明,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在辦公室裏反應也好快。”
陶樂多沒想到顧缱绻會忽然誇她,愣了愣。
而且,顧缱绻誇人的樣子過于一本正經,讓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付帥看着陶樂多,笑了:“啧,沒想到你人格魅力這麽大啊,這麽快就又多了一個小迷妹。”
“什什什,什麽啊!”陶樂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馬尾辮,臉瞬間紅了。
……
約摸十分鐘後,起床鈴打響,陳星落卻還沒出來。陶樂多他們要回去上課,顧缱绻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付帥臨走前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小祖宗,你還說不關心,我看你和陳星落一個樣,刀子嘴豆腐心。”
“……”顧缱绻不想理他。
三人走了,辦公室走廊上靜下來。只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和鳥兒午後婉轉的絮語。
顧缱绻扒拉着被她和陳星落揪光的一截樹枝,思考半天,給自己想出了一個不錯的理由——既然陳星落是在幫她背黑鍋,她心裏過意不去,當然要等他出來了,為什麽非要是關心他。
……
又十分鐘,辦公室門終于打開。
顧缱绻已經在心裏排練了無數遍,見陳星落出來,立即沖他一鞠躬:“對不起,陳星落!”
“我、我靠,”陳星落剛走出辦公室,被顧缱绻這麽一遭吓得不輕,趕緊道,“免禮免禮!”
顧缱绻像個犯了錯的小秘書,此時面對自己的總裁大爺,畢恭畢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無比真誠,“真的很對不起,陳星落,具體情況我晚上再跟你解釋,好麽?連同剛來你家的時候,我為什麽在你家,呃,玩火?”
“……”
現在已是上課時間,走廊上沒有人。午後的陽光十分耀眼,從外側射丨進,将樹影打在雪白的地磚與牆面上。微風一過,斑駁的影子一起晃動起來,清新的植物香氣也在空氣中彌散。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沿着走廊走,陳星落沒聽顧缱绻叨叨完,忽然轉身,一把抓住她手腕。
顧缱绻手腕細得誇張,陳星落也沒使多大勁。這麽一遭,倒不像抓,而是輕輕覆住。
手腕上又熱又軟,顧缱绻猝不及防,愣愣看着陳星落,又覺得自己像個小罪犯。
“你、你幹嘛?”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陳星落微微歪着腦袋,懶洋洋開口:“喂,你說,你這麽多事的話,以後我豈不是經常要跟在你後面,給你收拾爛攤子?”
顧缱绻:“……”
她想說,今天的事哪裏怪她,以後自己也未必會惹多少事,幹嘛把她說得像個搗蛋鬼一樣。
陳星落則繼續逗她,笑得戲谑,“要不,你叫聲好聽的,以後在學校,我罩你?”
“……”顧缱绻斟酌片刻,有些忍無可忍。
“不叫。”
可忽然,陳星落另一只手從兜裏摸出個東西,亮給她看,面上笑意更甚,“怎麽樣,叫不叫?”
顧缱绻愣了一下。
又忽然很驚喜。
“你竟然要出來了!”她明亮澄澈的眼裏瞬間放出光亮,如炬地打在陳星落手裏,那個熟悉的黑色小紙盒上。
本以為,煙這種東西,既然落入老師手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拿回來。畢竟,這學校裏的學生誰都沒理由碰煙,學生會主席也不例外,甚至更不可以。
“嗯哼。”陳星落晃了晃手裏東西,又重複一遍,“叫不叫?”
顧缱绻有些不服氣,但也沒有辦法。
她咬着唇,低低地跟陳星落說:“陳星落,給我吧。”
可陳星落不依不饒,一臉不太滿意的樣子,不是一般欠揍,“喂,我說叫聲好聽的,陳星落是什麽意思?”
“……”
顧缱绻臉紅得像蘋果,用更低的聲音,飛快道:“哥哥,給我吧。”
愣了一下,“噗——”
陳星落笑出來,松開顧缱绻手腕,将煙盒塞進她軟軟的手裏,滿臉哭笑不得,“原來,哥哥就是好聽的啊?”
顧缱绻:“……”
她低低一聲“嗯”,又不禁腹诽,不然你想聽什麽。
感覺被占了便宜,她還有點惱、想去怼陳星落來着,但手裏攥着煙盒,心莫名軟着硬不起來,像一捧細沙,無論使多大勁都無法捏成硬塊。
……
陳星落沒有自己回去,先送顧缱绻到了她們班門口,班裏傳出老師講課的聲音。
待顧缱绻走到自己身邊,他停住腳步,拍了拍她腦袋,“那我晚自習大課間來找你,你現在先回去上課吧。”
“喊報告,告訴老師,剛才班主任找你有事就行了。”
“……”
在老師講課時進教室,顧缱绻的确有些害怕。但沒想到,這樣的小心思會被陳星落一眼看穿。
她乖乖點點頭,“謝謝你。”
晚自習課間,盡管仍很困,顧缱绻卻強撐着沒倒在桌子上睡覺,弄得一旁的杜緋緋十分驚奇:“绻绻,你不困了嗎?”
“我,我有點事……”顧缱绻說着,從位置上起來,往教室外走。
“噢——”杜緋緋似乎懂了什麽,沒再發問,臉上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走廊上,顧缱绻趴在欄杆上等陳星落。
一開始,她面朝教學樓裏側,卻總有很多目光飄到她身上來,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幾人經過時,直接帶着笑問她,“在等陳學長嗎?”顧缱绻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紅着臉,沒答話,幹脆轉朝外去。
沒一會兒,陳星落來了,直接站到她身邊。
“那個……”顧缱绻不知道怎麽說,可搭在欄杆上的手忽然被拿起,裏面又被塞進東西。
她看了眼手裏的糖,又仰頭去看陳星落。
陳星落目光落在操場上,沒有焦點,很平淡地說:“這我剛買的,沒被我燙化,愛吃不吃。”
顧缱绻愣了一瞬,想起中午付帥說的“刀子嘴豆腐心”,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撕開包裝,将糖放進嘴裏,嗚嚕嗚嚕地跟陳星落說:“好吧,關于那盒煙,其實也不是多複雜的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個親哥哥的。”
本來,她還不知道怎麽啓齒,這麽一遭,倒是莫名輕松許多。
“嗯哼。”陳星落不說自己知道什麽,只是靜靜地聽。
視線中,操場的景象漸漸虛化。
回想過往,顧缱绻莫名有些喪氣。
從出生到不過幾月之前,她只是在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跡上走着,蹦蹦跳跳,無憂無慮。有個很有能力、什麽都不吝啬給她的爸爸,有個仙女般美麗、溫柔又有才華的媽媽,以及一個帥氣又寵她的親哥。
像活在童話書裏,也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什麽樣。
後來的事,也不過發生在一瞬間似的。
反正,現在也都結束了。
媽媽生病去世,爸爸很快娶了另一個女人。
哥哥在離開之前,幾乎帶走了他所有東西,揚言不會再回到這個已經完全變了味道的家。
他走得毅然決然,連自己妹妹都不管了,就算臨行前,顧缱绻委屈巴巴跟在他屁股後面,一遍遍地問,“哥哥,你真的再也不回來了麽?”也不搭理。
還有一句話,顧缱绻不敢說。
就是,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但哥哥也沒狠心到極點,離開歸離開,異國他鄉,還是偶爾會在微信上問候顧缱绻幾句。
但比起昔日的溫情,幾句冷冰冰的話,對顧缱绻來說,實在什麽也算不上。
終于,她也要走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去了趟哥哥房間。
雖然空空蕩蕩,但她不甘心。翻了無數遍,最後,終于在哥哥櫃子底下翻出這盒煙。
老爸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讨厭哥哥抽煙,後來她想了想,這多半是哥哥以前藏起來,之後卻忘記的。
它又破又舊,卻是哥哥身上那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她最熟悉的。
也是唯一留在身邊、屬于哥哥的東西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櫻花吹雪》求個預收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