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星星墜落
“……”
這一瞬間，陳星落覺得自己好累。
心累。
他想，顧缱绻不愧是顧缱绻，永遠不要試圖以常人思維去猜測她的想法。
于是，陳星落再次投降，也是最後一次投降，投降得徹徹底底——“對不起，顧缱绻，你可以當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這些話嗎？我真的不該和你讨論這些問題，對不起。”
“……”顧缱绻努着嘴，眼裏的光有些暗，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最後，她很洩氣地，再次把下巴抵在把着欄杆的手上，嘟嘟囔囔地說：“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是個幼稚鬼呗，覺得我什麽都不懂，在胡說八道一樣。”
但她不準備和任何人在一起，是真的。
“無所謂。”陳星落說，“我可以等。”
顧缱绻剛要開口，剛想再勸勸這個冥頑不化的人，腦袋卻忽然被陳星落給按住。
他有些用力地在自己頭上拍了拍，聲音沉沉的，“你的想法我不幹涉，我這麽說，也只是我的選擇。而且，我這樣也不是想給你什麽壓力，所以，我重新和你商量，可不可以當我們兩個從來沒讨論過這個問題？但是，你也不要以一種，好像在勸我做出什麽正确人生選擇的口氣，和我說一些沒腦子的話，好嗎？”
“……”
“你說話厲害，我說不過你。”顧缱绻輕哼一聲，“但是，你跟我商量的事，我同意，我們就當，我們剛才什麽事都沒說過，一直在安安靜靜地看煙花。”
這問題太複雜了，他倆又誰都不願妥協一步，因此達不成共識。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幹脆回到原本的相處模式裏好了，兩人都很舒服。
陳星落輕笑一聲。
而後，他向顧缱绻伸出手，手握成拳，唯獨勾出小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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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缱绻目光漸漸從遠方收回，在那細長的指頭上停留半晌。
而後，她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和陳星落拉了個勾，最後又和他默契地拇指相對，蓋上章。
國慶假期結束，經過這難得的一段小長假，盡管不怎麽樂意，衆花花草草們還是不得不回歸校園懷抱。
随時間推移，巡禮市這座大蒸籠終于迎來了冬季降溫時期，各班班主任每天早上的唠叨也難得翻出些新意，譬如更加嚴肅地強調不要在走廊上瘋跑瘋鬧，說什麽因為溫度降低，人的骨頭也會變脆，摔一下的話，鬧不好就要進醫院了……
陳星落坐在下面，打個大哈欠。
這些話，他從小學就開始聽了，于是，他一邊聽着一邊在心裏吐槽，他們這幫人都高三了欸，馬上就要經歷高考步入小型社會了，又不是小學生，老師犯得着這麽一遍遍地強調這些幼稚問題嗎？這個年紀，誰還會因為瘋跑瘋鬧而骨折啊，弱智吧。
……
中午起床的時候，教學樓裏的學生熙熙攘攘，從宿舍或校外回來的、起床去廁所或小商店的……來來往往，如同一條條溪流在不大的空間裏交錯迂回，不斷彙集，又不斷分離。
陳星落已經從寝室回班級了，又忽然想去小商店裏買瓶水。
下着樓梯，到某層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邊傳來。軟軟糯糯，細聲細氣，他一下就将其從一片嘈雜中分辨出來。
除了顧缱绻，還能有誰。
不過，陳星落并沒打算和她打招呼，而是靈機一動，勾起唇角，想出了一個自認為很好玩的方法。
他慢慢貼到樓梯口的牆邊，在最高一級樓梯上蹲下來，把鞋帶拆了重新系。
這裏是視覺死角，一會兒顧缱绻往這一拐，肯定會被擋住路的自己給吓一跳。想象着她驚叫一聲“陳星落，你怎麽在這裏啊”的樣子，陳星落就覺得很有趣。
沒一會兒，那細細的聲音越來越近。
然而，事情又和陳星落想得不太一樣。
因為，顧缱绻正和杜緋緋說話說得興起，沒注意看路，更沒在轉過樓梯口的時候，發現自己腳下忽然多了坨很奇怪的東西。
她直接一步邁出，卻被絆到，于是整個人往前撲倒。
眼看顧缱绻就要滾下樓梯，杜緋緋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領子把她給提溜回來，好像揪着後頸皮提起一只大白兔一樣。
否則，一旦顧缱绻真從這麽高的樓梯上栽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可，陳星落就沒那麽幸運了。
突然有個人從他身後倒下來，把他給硬生生撞下去，盡管那個人是顧缱绻，不怎麽重，可這樣忽如其來的一下子，還是很有沖擊性的。
于是，他防不勝防，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身邊更沒什麽人可以拉住他。眼前的景象急速翻滾，模糊成一片，讓他想到了曾在游樂園裏玩過的過山車。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被拉住後的顧缱绻，這才看清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幾乎用盡力氣朝樓梯下喊——
“陳星落——！！！”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陳星落的心靈進化到多麽強大，他都不願去回想那無比灰暗的一天。
那天，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最後是被救護車給拉走的。
不過，在救護車來之前，顧缱绻第一次反叛到上課鈴響了也不回去上課，而是非要死守在自己身邊。
杜緋緋看着這凄楚又感人的一幕，也不好硬把顧缱绻給拉走。
于是，陳星落倒在樓梯下，不知道自己到底傷到了什麽程度，只覺得脊椎很痛，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麽一直僵着身體、保持着原本的姿勢等待醫護人員抵達。
他倒在地上，死死咬着牙，不怎麽想說話，但，意識還是有的。
他看着身邊那個哭得一抽一抽、肩膀一聳一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姑娘，真的好想求求她——顧缱绻，你別哭了行不行，你上課去吧，好嗎？弄得他要死了一樣。
最後，救護車到了，顧缱绻才抽抽搭搭地離開。
陳星落被送去醫院，診斷出來的結果是脊柱骨折。
但還好，骨折只是輕微性的，沒損傷到神經，也沒什麽太大問題，可以免除手術，選擇保守的治療方式。
只是，保守治療的話，就需要長時間卧床靜養。
姜泠收到消息後，手頭打到一半的麻将都不顧了，把錢往桌上一扔，抽身火速抵達現場。
在醫院裏，和醫生仔細商量後，她同意保守治療。
但這也意味着，讓陳星落繼續去上學是不可能了。
最後，陳家上上下下統一一致，做出一個艱難又悲恸的決定——讓陳星落休學大半年，明年再備戰高考。
……
可另一邊，顧缱绻待在學校裏，還什麽都不知道。
她目送陳星落被救護車拉走後，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跟杜緋緋回教室裏上課。
一下午，四節課，一分一秒，忽然變得無比漫長，顧缱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一直盯着教室前面的挂鐘發呆，看着那指針蝸牛似地移動，淚水一次次地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一下課，她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機，問林景南，問付帥。
可他們和自己一樣，只能待在學校裏，陳星落一直不回消息，他們就什麽也不知道。
最後，顧缱绻打開微博，發出一條——【小陳，保佑你。】後面帶着大排大排的小蠟燭符號。
而後，她崩潰地倒在課桌上抽泣。
“绻绻……”一旁的杜緋緋心疼得不得了，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她也不知道陳星落到底怎麽樣了。
最後，她想了想，無比語重心長地道：“但其實，我覺得，陳星落他死不了……”就沒必要，哭成這樣吧……
弄得好多同學都見狀圍過來，以為他們偉大的學生會主席，偉大的陳學長，在醫院裏挂掉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終于結束，顧缱绻實在受不了了。
她無時無刻不在被極度焦躁不安的情緒所折磨，一刻都不想在學校裏多待。甚至，她晚飯都沒心情吃，簡略和杜緋緋解釋了一下，就躲到走廊邊角給姜泠阿姨打電話去了。
半小時後，顧缱绻被司機叔叔接到陳星落所在的醫院。
VIP病房寬敞明亮，整個房間裏基本都是白色，看起來也很幹淨，只有陳星落一名病號。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風從開了一點點的窗戶縫隙中鑽進，撩動着白色的窗簾一角不斷飛舞。
電視開着，正在播放一個不太有意思的選秀節目。
顧缱绻走進，同姜泠阿姨和劉姨打過招呼，就小心翼翼地靠到陳星落床邊，在一把椅子上坐好。
陳星落此時躺在眼前病床上，身穿病號服，滿臉生無可戀，一動不動的像個植物人。
一旁，姜泠一邊吃着劉姨削好的蘋果，一邊跟陳星落抱怨：“你看看你，多大了還犯這種低級錯誤？人那麽多還蹲在樓梯口系鞋帶，你怎麽不去懸崖邊上跳舞？”
顧缱绻覺得很心疼，鼓起勇氣說：“阿姨，我覺得這不完全是陳星落的錯，應該是我……”把他給撞下去的。
“可得了吧。”姜泠不客氣地将顧缱绻話打斷，把一塊蘋果塞進她手裏，仍舊沒怎麽有好氣，“绻绻，你就別幫他說話了，陳叔叔都已經問過學校了，監控我也看了。這孩子，自己不注意就算了，差點把你也給絆到樓梯下面，你說說，要是你倆一起住院，我可怎麽辦啊？簡直是！”
“……”顧缱绻不知該說什麽好，道了謝後，就接過蘋果，悄咪咪在一旁吃起來。
講實話，她也不知道陳星落幹嘛要蹲在那個地方系鞋帶，真的很危險欸。老師沒少叮囑過類似問題，她一直覺得陳星落挺聰明的，還是學生會主席來着，為什麽這次偏偏不聽呢？
“沒關系，绻绻，他沒什麽事的。就這樣一直卧床靜養，加上複位治療，時間長了就痊愈了，只是耽誤高考，得延後一年了。”感覺到顧缱绻情緒低落，姜泠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安慰道。
顧缱绻默默點點頭。
“對了，绻绻沒吃晚飯吧？阿姨給你和落落點了肯德基外賣，一會兒就到了，點了绻绻最愛吃的土豆泥、蛋撻和聖代。”
土豆泥、蛋撻和聖代……
顧缱绻正餓得肚子扁扁，聽到這些詞，仿佛荒漠裏迷路的人忽然看到了綠洲。
一瞬間，她将陳星落負傷的傷感全部抛之腦後，眼裏倏然亮起光來，“哇——”
姜泠笑眯眯的，“我就知道绻绻愛吃。”
“……”
陳星落無語地往另一邊扭了扭頭，不想再聽這兩個人交流，将一直擱在一邊的手機拿起。
從意外事故到現在，他都沒來得及看過手機，關心的消息此時已堆積成小山，他得回複一下。
最後，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忍不住去看了眼顧缱绻微博。
就看到，界面上一片鮮紅，無數蠟燭排成排。
評論區：【弱弱問一句……小陳這是，死了嗎？】
“？？？”
震驚過後，陳星落緊緊咬着牙回複：【謝謝關心，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