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星墜落
陳星落不能上學了，顧缱绻還得上。
那天晚上離開的時候，吃飽喝足的顧缱绻忽然意識到，以後陳星落就要住在醫院裏了。在學校，不能再看到他在全校人面前淡定講話時的帥氣模樣，不能再和他在偶遇時會心一笑，沒有人晚自習來找自己說話、往自己手心裏塞一塊快被捂化了的糖……
在家裏，沒有人會坐在身邊，耐心等自己慢吞吞把飯吃完；沒有人會和自己一起看電視，并往茶幾上放一瓶剛從冰箱裏拿出的酸奶……
想着想着，她眼淚瞬間飙出來，兩條瀑布般從白嫩的臉蛋上傾瀉而下，整個人委屈地微微抽抽起來。
姜泠看了心疼得不得了，立即将顧缱绻攬進懷裏。
人的脆弱，大概往往不是在摔了一跤後表露出來，而是在覺得疼痛、忽然被另一個人給一把抱住的時候。
忽然感受到姜泠阿姨懷抱的柔軟與溫暖，顧缱绻便更加忍不住了，任心裏積壓的情緒肆意翻湧而出，嚎啕大哭起來。
陳星落：“……”
他看着自己面前滿桌空癟的肯德基包裝，真搞不懂這個小屁孩，剛才不是還吃得津津有味、看電視的時候和他媽一起樂得咯咯直笑嗎？笑聲那麽清脆，風鈴似的，所以現在這是幹嘛，要走了沒吃夠？
然後，一臉木然的他就又被自己親愛的老媽給diss了：“陳星落，你怎麽回事？你看绻绻為你哭成這樣，你怎麽無動于衷的，也不知道關心關心？”
“唉……”陳星落于是嘆口氣，慢慢伸出只手，往顧缱绻腦袋上不怎麽客氣地拍了拍，“行了，小祖宗，我還能活……”
立即被姜泠白了眼，“你這說得什麽話？”
最後，顧缱绻又在病房裏抽抽搭搭半天，不願走。
陳淮生工作忙，從姜泠那得知陳星落沒什麽大事後，就沒立即趕到醫院，而是決定晚上再來看他。此時，他趕到病房，順便來接顧缱绻回家。
結果，一進門，就見顧缱绻哭成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大家一起好說歹說半天，才把她給哄好。
最後，姜泠同意，以後如果顧缱绻作業不多，只要她想，最後一節晚自習就讓司機叔叔接她來看陳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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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缱绻點點頭，都被拉到門口了，頭還朝着屋內，十分堅定而鄭重地說：“陳星落，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的！”
陳星落扭頭有些艱難，就從病床上舉起手，比出“ok”的手勢。
他很想吐槽，顧缱绻這樣的退場方式北北，真的好像《喜羊羊與灰太狼》裏，灰太狼在每集末尾喊出的那句話——“我一定會回來的！”
回到學校，大家了解了陳星落情況，紛紛表示惋惜，和他相熟的老師和同學也抽空去醫院探望了他。
平日裏，學生會主席的活都由副主席接去，各班老師本來已不再強調走廊上的紀律問題，這麽一遭，又把它給拎出來反反複複說了N遍，尤其是——禁止在人多的地方系鞋帶。
聽到這裏，顧缱绻幽幽嘆口氣。
除此之外，巡禮一中還是那個巡禮一中，生活該什麽樣子，好像還是什麽樣子。大家似乎，慢慢就把這件事給淡忘了。
只有顧缱绻沒有。
陳星落那天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情景，每天躺在醫院病床上、滿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無一不深深刻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每一天，她都被一股淡淡的愁緒所包饒，心裏像被一塊沉重的石頭給壓着，一直悶得喘不過氣。
她好像也生病了，患上了什麽心病，郁悶着，怎麽也好不起來。心疼陳星落，想陳星落，想讓他快點好起來，卻無能為力，覺得自己很沒用。
感覺顧缱绻瞬間變成了傷春悲秋的林黛玉，杜緋緋實在看不下去了。
某個周日，杜緋緋和林景南商量了一下，林景南在網上找了幾篇與戰勝病魔相關的文章，由杜緋緋推給顧缱绻，希望小祖宗能快點樂觀起來。
其實，據兩人觀察，陳星落心态倒是不錯，這幾天還和他們一起打王者了。卻沒想到，倒是顧缱绻成日悶悶不樂的，看着怪讓人心疼。
另一邊，陳星落已在病床上睡着。
顧缱绻百無聊賴，把杜緋緋推給自己的文章認認真真看完，恍然大悟。
……
第二天，周一。
早上來到教室，顧缱绻從書包裏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擺到桌面上。
“這是什麽？”一旁的杜緋緋看着顧缱绻課桌上的一包彩紙和一本精裝筆記本，不覺睜大了眼，很好奇，“绻绻，你帶這些來幹嘛？”
“嗯？”顧缱绻看着杜緋緋，面上現出甜甜的笑意，“昨天，你不是給我推薦了很多好看的文章嗎？真的太感謝你啦！我看完之後，很受啓發，就從裏面吸取了靈感，覺得陳星落住院的話，我也不能閑着。”
“啊……”杜緋緋微微張口，有些訝異，不知道該說什麽。
講實話，那些文章都是林景南發給自己的，她直接轉給顧缱绻了，自己并沒有看。
顧缱绻毫不介意，很開心地向杜緋緋講述：“比如，裏面有個很感人的故事，小女孩為了讓奶奶早日康複，每天拼命給奶奶折千紙鶴。她堅信，當自己折到一千只的時候，奶奶的病就能好。沒想到最後，奇跡真的發生了……還有一個……”
杜緋緋：“……”
她凝視着顧缱绻桌上的彩紙許久，忽然明白了，“你想給陳星落折千紙鶴。”
“是的是的。”顧缱绻忙不疊點頭，又指了指彩紙旁邊那本精致好看的筆記本，“然後，我看了那些文章，又覺得，陳星落成天待在醫院裏肯定很無聊。于是，我自己想了個辦法，準備每天寫些東西給他看，比如學校發生的好玩的事，希望能給他解解悶。”說着，臉微微泛起紅。
杜緋緋聽後，點點頭，覺得這個主意還真挺好，沖顧缱绻豎起大拇指。
“還有，我還準備了氣球來着，但是又覺得在教室裏吹不太方便……還是拿去醫院吧。”說着，顧缱绻把打開的書包亮給杜緋緋看，裏面果然有一包彩色的氣球。
杜緋緋無話可說。
不知道是震驚更多，還是佩服更多。
早自習的時候，顧缱绻忙碌起來。她把書立在桌子前，躲在其後笨拙地折起千紙鶴。
但講實話，她不會折。紙是按照網上教程買的，折法也要按教程現學。
期間，林景南偷偷給杜緋緋發消息，問小祖宗情況怎麽樣。
杜緋緋看着身邊忙得不亦樂乎的顧缱绻，弱弱給林景南回複：【她……的确振作起來了。】
……
下早自習的時候，顧缱绻已經折好幾只。
她将幾只小小紙鶴放在窗臺上，看明亮的晨光透過它們半透明的彩色身體，好像是它們自己在發出一層薄薄亮光一樣。不像普普通通的千紙鶴手工作品了，倒更像幾只從天堂降臨人間的美麗鳥兒。
盡管陳星落的病不重，也沒什麽生命危險，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說，痊愈是遲早的事。
但是，一聞到醫院裏的消毒水味、走進那似曾相識的雪白色病房、看見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顧缱绻就總會忍不住聯想到什麽別的。心口像有股暗自洶湧卻找不到出口的水流，憋悶得難受。
曾經，也有十分相似的情景無數次擺在她眼前，也有很多人，和她說着似曾相識的話，讓她天真地以為，媽媽的病，真的只是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好的。
于是，那個時候，她幾乎什麽也沒做，乖巧地上學，上學之餘，就乖巧地守在媽媽身邊陪伴。
盡管，媽媽總是摸着自己腦袋，沖自己露出溫柔的微笑，仿佛在說——有绻绻的陪伴，她感到很滿足。
但是，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早點知道真相，為媽媽做過更多的話，在那個一切都忽然消失、黑白色的一天裏，自己也不會遺憾到，整顆心都如同緊緊扭曲在一起一般難受吧。
……
于是，幾乎每天最後一節晚自習的時候，陳星落都能在醫院見到顧缱绻。
每一次，顧缱绻都會誠摯地向自己遞出一盒五顏六色的千紙鶴。
一開始，紙鶴數量不多，其中還有幾只格外醜，一看就是手法生疏的結果。
但後來，慢慢地，每天的紙鶴數量漸漸多起來，質量也很穩定，被折得很漂亮，可以看出，某位小朋友的手法愈加娴熟了。
于是，陳星落漸漸習慣了每天讀着某人寫在筆記本上的校園趣事，例如：【今天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杜緋緋拉着我第一個沖進食堂。雖然半途差點摔了一跤，但最後我們成功搶到了非常好吃的飯，是糖醋裏脊和手撕包菜……】
……然後，這種“校園趣事”的作者大人就坐在自己床邊、趴在自己身上，奮力地吹氣球——“呼！呼！呼！”
“……”
挺溫暖、挺讓人感動的。
但也挺讓人無奈就是了。
姜泠第一次看見病房裏一堆氣球的時候，不是一般驚訝，“怎麽回事，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當時，顧缱绻已經吹氣球累到虛脫，趴在陳星落床上，一句話也不想說。
那時，如果有護士姐姐在病房裏的話，她想請求吸點氧。
“不是，是顧缱绻吹的。”陳星落淡淡答。
一聽是顧缱绻吹的，姜泠态度果然立馬就變了，“天啊，绻绻也太有心了吧？”
她一邊往病房走着，一邊若有所思地感嘆：“話說，落落的确快過生日了，但你說說，這個樣子能怎麽過？就在醫院裏吃塊蛋糕得了。”
顧缱绻本有氣無力地趴倒在床上，但忽然聽到姜泠阿姨口中的“生日”二字，眸裏忽然亮了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