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星星墜落

顧缱绻才知道陳星落生日在什麽時候。

他的生日很特別，在每個嶄新一年最開始的那天，也就是元旦。

第二年春節早，于是學期結束得也早。才12月，學校上上下下一邊忙着備戰期末，又一邊籌備起期末的表演活動來。

其實，這個期末表演活動本應屬于元旦，只是，這一年有些特殊，如果真在元旦舉辦表演的話，必定會影響期末的複習和考試，學校便随機應變了一下，将它調至了學期末尾。

剛剛來到巡禮一中的時候，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默默無聞女同學的顧缱绻幾番思考之下，鼓起勇氣，主動報了名，想屆時以此作為一份特別的禮物送給陳星落，慶祝他19歲的到來。

但是，演出必定比陳星落生日晚。

顧缱绻思前想後，決定先給陳星落錄段視頻。

元旦頭天晚上，顧缱绻在房間裏将手機找好角度固定，鏡頭正對着姜泠阿姨送給自己的那架華麗施坦威鋼琴。

按下錄像鍵後，她沖着鏡頭一鞠躬，而後豪邁一拱手，朗聲道：“陳星落，在這個美麗的元旦，祝你生日快樂。”

随後，她走到鋼琴邊，落座，醞釀片刻後，按早已爛熟于心的琴譜，款款彈奏起來。

……

第二天，美麗的元旦到來了。

這天，巡禮一中放了假，顧缱绻一早如同上學一樣，乘司機叔叔的車前往陳星落所在的醫院。

她出門時沒吃早飯，但也沒什麽關系。因為進了病房，她就自然地坐到陳星落床邊，很高興地分享了他的長壽面。

姜泠在一旁，陳星落敢怒不敢言。

姜泠已經陪了陳星落一夜，見顧缱绻來了十分高興，囑咐幾句後，就興高采烈地拎着包包，和小姐妹們做美容去了，答應中午回來的時候，會把訂好的蛋糕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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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姨帶來長壽面後也放了假。

于是，病房裏，就只剩下顧缱绻和陳星落二人。

顧缱绻興沖沖趴到陳星落床上，瞪着雙眼，巴巴看着他，眸子裏的光璀璨又晶瑩，就好像，陳星落手裏正舉着根骨頭，而她就是只在默默讨食的小狗。

陳星落被這陣勢吓壞了，眼睛從電視上移下來，“幹、幹嘛？”

“陳星落，你把電視靜音會兒呗。”顧缱绻沖他嘿嘿一笑，語氣好像在撒嬌，輕輕軟軟的像片小羽毛，“我有個小禮物想給你看。”

“哦。”陳星落拿起遙控器，直接将電視關掉，不知道什麽禮物拿出來時需要把電視靜音。可能，是八音盒吧，他初步推測。

病房裏一片白，床頭放着許多被送來、還未凋謝的花，電視的嘈雜聲消失後，這樣安靜的環境裏平添幾分美好，花朵的馥郁也似乎更濃了。

顧缱绻不緊不慢從自己的小包包裏掏出手機，調出視頻，遞給陳星落看，“喏。”

陳星落接過，剛想問“這是什麽”，就立即被畫面給鎮住。

但見，視頻裏的顧缱绻沖自己一拱手北北，铿锵有力道：“陳星落，在這個美麗的元旦，祝你生日快樂。”

陳星落：“……”

不知道還以為過年了。

而後，視頻中靜了一段，是顧缱绻不慌不忙走到鋼琴邊坐下，身板挺得筆直，優雅範兒立即起來，真的像位小鋼琴家。

陳星落沒見過顧缱绻彈鋼琴的架勢，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點。

于鋼琴前坐好後的顧缱绻先閉上眼、醞釀片刻，即使與鏡頭隔出段距離，也隐約可見其睫毛的纖長濃密。

醞釀完畢，她伸出雙臂，細長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鍵上，看似柔弱，卻游刃有餘。

熟悉輕快的旋律立即随指間舞蹈流淌而出。

即使窗外是巡禮蒼白的冬天，屋內，霎時春風缭繞，人間四月悄然降臨。似乎，還有櫻花的花瓣從虛空中飛入，紛紛揚揚、卻悠然緩慢地灑下。

一切都沉靜下來。

櫻花，櫻花，想見你，

現在就想要見你。

謝謝，一直都最喜歡你，

我是星星，會永遠看着你，守護着你。

和你你認識真好，

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

……

陳星落不覺入了神。

原本勾起一點點的唇角，弧度愈加明顯。眼裏的光，不知不覺就沉淪了，像深海的漩渦。

顧缱绻在一邊托着腮，看着他，也憨憨甜甜地笑起來，“你喜歡就太好啦。”

“但其實，我不是只想送你這個這麽簡單。陳星落，期末的時候，你能來觀看學校的演出嗎？”

你能來觀看學校的演出嗎？

但其實，來不了也沒關系的，畢竟還是身體比較重要。顧缱绻也做好準備，請杜緋緋屆時幫自己錄像，如果陳星落真來不了的話，就之後再給他看視頻。

當然，還是更希望他來，顧缱绻心裏帶着小小的憧憬。畢竟，這樣的節目，現場觀看和之後看視頻的感覺天差地別。

期末表演的事，姜泠全都知道，她無疑傾盡全力支持顧缱绻演出。演出服，找姐妹租最好的；鋼琴，學校倒是有一架，只是太破舊，會很影響演出效果，于是，她幹脆在琴行租了架，屆時麻煩他們負責搬運。

一切都準備就緒。

……

期末演出當天，地點是巡禮一中大禮堂，果果氣派又敞亮。

開始前，姜泠陪顧缱绻在後臺準備。

她甚至把自己兩個相關經驗很豐富的姐妹給帶了過來，一起幫顧缱绻梳妝打扮。動作利落迅速，沒多久，一個精致的小公主便華麗誕生。

看着鏡子裏的人，仿佛某奢華大街櫥窗裏的模特娃娃，三人輪流贊嘆一番，怎麽看也看不夠，紛紛舉起手機，為顧缱绻留下了N張照片，才肯放她跑去玩。

顧缱绻的節目被排在中間偏後，閑着沒事，她偷偷從後臺往前臺瞄了眼。

只見，可容納千餘人的禮堂裏，已坐得滿滿當當，放眼望去，烏壓壓的一片。雖然她表演不怯場，但時隔上次演出許久，看到這樣的陣勢，還是被稍稍震撼了下。

她目光流連半晌，忽然，定格在某個熟悉的身影上。

講實話，在這樣陰暗的光線下，從這麽多人裏找出一個人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顧缱绻本沒什麽期望，只是好奇地随便看看而已。

可誰知道，學校着實很給陳星落這位抱恙在身的學生會主席面子，第一排坐着領導和老師，他就在第二排的正中間，旁邊是于百忙之中抽身陪他、并一同來看顧缱绻演出的陳淮生。

看見陳星落的一瞬，顧缱绻微微吓了一跳，趕緊縮回腦袋。

她貼牆而站，心髒撲通撲通跳着，忽然忍不住笑起來，好像一個得到了吃不完的糖果的小孩。

最期待的人來看自己演出了，真的，是件很讓人高興的事。

……

期末表演上的節目很多很雜，唱歌、朗誦，甚至還有小品。但最多的，是學生自己組的舞團和樂隊表演，畢竟比較容易帶動氣氛，大家一起嗨起來相當帶感。

也有專門樂器演奏的，是穿着古裝的女生們合奏古筝，她們氣質如蘭，表演古色古香，倒也和顧缱绻的鋼琴不沖突。

約一個多小時後，到了顧缱绻上場。

負責人很會安排節目，将相同風格節的目錯開、不同風格的節目挨在一起，以帶給觀衆更好的觀感。因此，顧缱绻節目之前，一個街舞團剛剛表演完畢。

舞臺一時間全暗下來，黑漆漆的，很難看到什麽。加上大家剛剛興奮一場，此時都放松下來，極少有人發現，舞臺上正有一龐大黑影在緩緩挪動，直至正中間。

就連報幕，也是在黑暗中。

聽聞是鋼琴演奏，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一束白光忽然打在舞臺中央。

瞬間，華麗的鋼琴顯現在衆人視線裏，在純淨的光芒中顯得格外輝煌氣派。諸多人暗自吸一口氣，也有幾人忍不住發出“哇——”的驚嘆。

只有陳星落驚訝了一瞬後，忽然笑起來。

這是，他的生日禮物。

幾秒後，另一束白光打在舞臺側面，一個小小的人影緩緩走出，衆人的眸子裏更多幾分驚豔。

顧缱绻身穿姜泠為她精心挑選出來的純白禮服，是一條設計簡單大方的裙子，長度齊膝，露出細長的小腿，光潔無瑕，如同完美的雕琢品。

裙子上，沒有過多綴飾，只有無數只雪白色的蝴蝶順裙擺翻飛而上，更有幾只停留在發間。

雖然，顧缱绻的頭發被盤在腦後，阿姨們仍很獨到地給她留出幾縷，自然地垂下，使她如同一位晚宴上的貴族大小姐，精致又優雅。

看到這樣的顧缱绻，臺下人皆屏住呼吸，之前過度興奮所帶來的疲累感瞬間無影無蹤。

本來，看到小祖宗的付帥和林景南反應過來，還想帶頭鼓掌歡呼來着。但是，手舉在半空，又默默收了回去。

眼下這氣氛實在太過美好，大概，誰都不會去忍心打破吧。

雪白的光束追随顧缱绻腳步，最後與舞臺中央的光束重疊在一起。

四下黑暗一片，只有這麽一束光，潔白，耀眼，從天上射來，落在少女的身上，仿佛上蒼的寵愛與庇佑。

顧缱绻一舉一動，都如之前陳星落在視頻裏看到的一般，輕緩淡然。她在鋼琴前落座，靜靜地閉上眼。

只是，相同的動作，在此時別樣的環境和氛圍裏，有了截然不同的味道。小鴨子仿佛脫胎換北北骨成了白天鵝，優雅脫俗，顧影自憐。燈光映在她精致小巧的側臉上，在碰觸到她眼下那顆彩鑽時，折射出絢麗的光芒。

陳星落微微歪着頭，不知不覺，仿佛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看着臺上的顧缱绻微微吸一口氣，伸出雙手，指尖在琴鍵上落下。

琴聲響起。

開頭的琴音緊湊有力，立即将所有人注意力彙集起來。

随後流淌出的曲調，卻是輕快明麗的，簡單而美好，帶着純淨感人的味道，像清泉滲透進心扉。

泉間，則包裹着細碎的花瓣。

《少女的祈禱》，出自一位波蘭女鋼琴家。她在青春的年紀裏留下這篇動人的旋律，而後如花般悄然墜下枝頭，過早地離別了人世。

婉轉真摯的樂曲裏，仿佛少女于春回的大地間祈禱，祈禱一切美好的降臨。

明天，就像北國早春含苞待放的玉蘭，它必然盛開；盛開時，也必定芳香四溢。

……

結束的時候，顧缱绻從座位上站起，施施然向衆人鞠躬。

靜了片刻後，臺下衆人才如夢初醒。

掌聲雷動。

晚上，姜泠、陳淮生帶陳星落和顧缱绻在外面晚飯。

飯店裝潢又是歐式複古宮廷風，顧缱绻坐在華麗的落地窗邊，盡管已換回了往常的小裙子，在陳星落眼裏，仍如同一位小公主。

窗外，是沉沉夜色，一片暗沉的深藍，卻忽然下起了雨夾雪，細小的冰晶漫天飛舞。

等待上餐的百無聊賴中，姜泠和陳淮生一個勁地誇贊顧缱绻，反反複複欣賞表演時的照片和錄像，弄得顧缱绻雙頰緋紅，在桌子底下不斷搓揉着手指，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陳星落偶爾附和幾聲，帶着笑意，在手機上打開顧缱绻微博。

微博上，顧缱绻把兩次彈鋼琴的視頻都發了出來——卧室裏的《櫻花櫻花想見你》、學校禮堂中的《少女的祈禱》，并都帶着一句話【送給小陳，祝小陳生日快樂】。

評論裏炸開鍋——

【天呢，绻绻終于彈鋼琴了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我還以為我等不到了呢！！！啊啊啊啊——】

【是學校的表演嗎？绻绻這也太棒了吧TvT！！！】

【新鋼琴？】

【小陳沒死？？？】

【還是那麽好聽，以後可以保持這樣的更新速度嗎！！[doge]】

……

還有一條：【绻绻好像長大了~】

想到前幾天某個小鬼給自己寫的校園趣事：【考試時，我才發現自己忘帶塗卡鉛筆了，急得差點哭出來，猶豫着要不要和監考老師說。但是，監考老師知道的話，大概也只會罵我“活該”吧……之後也肯定會去向班主任告狀的！但還好，旁邊女生發現了我的情況，偷偷把她的筆扔給了我。可是，等等，她為什麽知道我沒帶，她是不是在等着抄我的答案啊！】

陳星落：“……”

他好想說，長大個屁，小鬼還是那個小鬼好不好。

但好像，也确實，有那麽一丢丢不一樣了。

偏過頭，看着映出四人的窗戶，是溫溫暖暖的一家子，陳星落露出笑意。

這個冬天，也似乎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