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啧
逐雲國坐擁天下,萬裏青山宛如巨龍翻騰蜿蜒,繁華的城邦林立期間,不經意間便透露出幾分霸主的雍容。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與逐雲國相媲美。
如今,逐雲國已經有了六百年歷史,初代帝王留下的偉業卻在後輩子孫的寡德中顯露了頹勢。而這一現象,在帝王膝下唯一的公主——韶樂公主卧病不起後顯露得越發明顯。
季文淵手持拂塵,斂目安靜坐于一裝飾華美的馬車上。
這馬車通體由檀木雕刻,纏繞垂落的絲綢如傳說中鲛人織造般輕盈柔順,車內鋪着軟墊,即使此刻正行駛于城郊的小路上也感受不到多少颠簸。觀其車廂上的紋路,這輛馬車顯然屬于某位位高權重的王侯子弟,但不知為何,此時竟沒有任何一名随行護衛跟随在馬車旁。
就在季文淵身旁,一名身着華服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道:“仙師,我們今日便能到達上京。”
季文淵睜開雙目,淡淡瞥他一眼:“世子無需如此拘謹。”
然而華服世子聞言絲毫沒有放松,眼中的敬畏還是不可抑止地洩露出來。
見此情形,季文淵也不再多說什麽,再次合眼小憩,心中溫習着進入這個世界前得到的劇本。
這裏是一個人妖并存的世界。經過了漫長的争鬥,發展到如今已經是人族占據了主導地位,那些強大的妖族未死,卻悄然隐匿于深山之中不顯于世。凡人們經過數百年的換代,已經将“妖”視為了遙遠而無法觸及傳說,僅僅只有極少數能真正領教到大妖的恐怖。
而韶樂公主就正是因為招惹了一只避世大妖而成了如今的狀況。
韶樂公主自幼受寵,天下珍寶無不唾手可得,由此便養成了驕奢刁蠻的性子。三月前外出游玩,她在山林中巧遇了一名容貌極豔的俏麗女子,這女子只不過身穿樸素白衣,便完全奪去了韶樂公主的風采。
公主立時嫉妒心起,下令讓護衛毀去那女子的容貌。誰想那女子竟是千年白狐化為人形,嘻笑間便奪去了公主全身的精氣,而後消失無蹤。公主的容貌在短短數天內蒼老如同垂死老妪,皇帝得知後大怒,當即處死那些保護不力的護衛,而後全國征集能人救治公主。
然韶樂公主非是患病,皇宮內的禦醫全都對此束手無策。
終于,在公主即将“病逝”的前夕,一名自稱“臨淵居士”的道士帶着一味神藥獻給了皇帝。
那神藥一經熬煮變馨香四溢,玄色霞光迷了所有人的眼,只是剛給公主服下,韶樂公主那已經皺成了幹橘子皮的老臉便恢複了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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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喜,立即下令封臨淵居士為國師,并令其繼續救治公主。
可是那神藥不是凡物,而是傳說中燭龍之須。
道士祖上機緣巧合之下取得了一縷燭龍褪下的鬃毛,一直悉心保存至今,被臨淵居士獻給公主保命。然燭龍随遠強于千年狐妖,但鬃毛畢竟已經年代久遠,力量大不如前,至多只能幫公主吊住十年陽壽。若是想要根治,那必須得到燭龍之血。
帝王無法,只得一邊再次尋找能人異士一邊探尋燭龍的蹤跡。
至今已是三月有餘,燭龍依舊了無音訊,但一切都在按照着韓陽皓的推算發展着——
就在昨天,韓博士以網絡大神寫手時速十萬的作弊手速彪出來一篇三十萬字的片段,寫的就是基于這個世界現狀的故事。季文淵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麽在這麽短時間裏寫出來的,對此韓陽皓的解釋是:
“嗯?你當我的蜜月計劃是白寫的嗎?”
季文淵:“……”
他默默地把跑偏的思維扯回來。
所以他在當衆抽簽決定了降臨這個世界的身份後,就成了雲游道士“應山子白”。
當然,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随便奪舍別人的,是以應山子白此人完全是虛構出的存在。他被設定為傳承了雲虛仙師(現已道統失傳)的衣缽,近日方才學成出山。他看似冰冷孤傲,實則品性高潔,心懷天下,不吝于對別人伸出援手。
應山子白将會在一次端王世子出游,誤入妖魔領地時出手相救,而後被其以報恩為名帶回王府招待。端王了解皇帝的所思,立時帶應山子白參見皇帝。但公主的問題極難解決,應山子白也只能用道術幫其緩解精氣流失的問題。
初時應山子白并不了解帝王想要尋找燭龍取血,但當他從讨論國師的同道口中得知時,立刻就求見皇帝勸阻這一狂妄的行為——燭龍乃是天生的神獸,凡人若是妄圖亵神,那必然會招致無法承受的災厄。
獨斷專行的皇帝沒有看到應山子白的苦心采納他的直谏,反而認為他想要害死公主,大怒之下下令将之處死。
應山子白擔心皇帝的決定會導致天下大亂,因此并沒有束手待斃,而是在行刑時掙脫束縛逃走,潛伏在上京中尋找機會希望潛入皇宮直接殺死那位風評極差的韶樂公主,從源頭絕了皇帝想要傷害燭龍的妄念。
可惜這本小說的主角是臨淵居士,與之做對應山子白的計劃理所當然的失敗了。臨淵居士發現了應山子白,并将之擒拿交給皇帝,三日後應山子白便被以刺殺皇族的罪名公開淩遲。
此後不久,臨淵居士研究出了以妖獸之血反哺公主精氣之法,于是皇帝便下嚴令命百姓尋找妖獸的蹤跡。
凡有藏匿妖族者,殺!
凡有知情不報者,殺!
凡有與妖交好者,殺!
應召而來的道士們和軍隊一齊出手,在整個逐雲國境內搜查,将妖捉拿取其精血。大量潛伏在人間的妖遭了殃,但更加可憐的卻是數以十萬計的、被無辜波及的百姓。
人間一時間恍如地獄。
長達五年水深火熱的生活後,一切卻并沒有好轉。燭龍的蹤跡依舊難以尋覓,韶樂公主的身體情況卻每日愈下。寵愛自己唯一女兒的皇帝心焦無比,終于不顧朝臣的勸阻強行征招百姓前往各個深山老林探索大妖巢穴。
妖獸們雖然被人族壓制,但卻并不是消失了,因此每日都有上萬人民因闖入妖獸領地而喪命。百姓初時都敢怒不敢言,時日一久,失去壯丁打理的土地荒廢,饑荒、瘟疫、流離失所……一切的一切都将習慣了逆來順受的百姓們逼到了極致,他們終于奮起反抗,振臂高呼着推翻皇室□□。
自此,亂世啓。
但也許是災難總是喜歡紮堆着到來,就在這起義與鎮壓的戰争繼續到最火熱的時候,沉眠于深山中的燭龍被澆灌大地的鮮血死氣驚醒了。
它睜開了眼,循着吸引來到了戰場。
皇帝遠遠看見了高空中蜿蜒千裏的龐然大物,感到了一絲畏懼,但目睹公主恢複年輕的他早已不止是想要救女兒那麽簡單了——他想要長生。
貪念是最大的原罪,只是一念之差,他下诏攻擊了那盤桓雲端的“神”。
燭龍本就暴躁易怒,此番被冒犯,立時發狂,人間頃刻間萬裏焦土。百姓哀鴻遍野,道士們面對真神後方才知道了自己的無知與弱小,但一切都晚了。
仿佛太陽墜落的大火燃燒了整整十天十夜,世間最強大的帝國就此覆滅,而那位臨淵居士卻早已先一步消失無蹤。
此時便正是應山子白剛剛救了端王世子、前往上京的檔口。
“仙師,王府已經到了。”
季文淵睜開眼,微微颔首,掀開簾幕出了馬車。
下方王府的侍衛早就得到了世子歸來的消息,衆多仆從紛紛出迎,但見首先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名做道士打扮的男子都有幾分詫異,待看清那男子的模樣,都不禁失神。
那人容色淡漠出塵,清冷如懸于高空的皎月,缥缈如天邊流雲,白衣如雪,黑發如墨。但他淺褐色的眼眸卻透着幾分溫潤,使得那極致俊美的五官斂去許多冷冽疏遠,變得內斂而又悲天憫人。
仿佛只有見到了他,才懂得何為“谪仙”。
但這靜默并沒能持續多久,端王世子的呵斥瞬間讓衆人回神:“愣着做什麽!還不請仙師進去歇息!”
世子吼完又轉過臉,恭敬地對着季文淵道:“仙師,這一路勞煩您相護,在下感激不盡!”
季文淵微一點頭,沒有吭聲。
這一切劇情不是韓陽皓憑空捏造的——準确的說,不全是。
他提前數天來到這個世界,融入這個世界成為了推動這一切發展的暗流。由于世界間的時間差異,事實上韓陽皓融入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數月。
但他所做的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推動了一把而已,因為世子本就會在那一天出游路過大妖的領地;因為公主原本便已經得罪了狐妖;因為朝廷與人民的沖突早已日益明顯;因為燭龍本已經抵達了即将蘇醒的時期……
一切的“劇情”其實早已是必然。
不過雖然如此,但是這個劇情裏竟然完全沒有感情戲,要知道世界意志通常都十分熱衷于操控劇本角色的感情來達成目的——韓陽皓故意弄成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季先生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看見了韓博士不斷搞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