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有任何心裏準備的宋意禪被吓了一大跳,整個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而對面的陸堯,似乎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剛睡醒睜眼而已,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宋意禪一遍,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翻身轉了過去,只留一個後背對着宋意禪。

後來不知道怎麽了,幹脆整個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別說背,整個頭都看不見了。

昨晚事發突然,護士告知入住這間病房的時候宋意禪也沒有在意,一心一意只想茶茶快點能夠辦理好住院手續,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哪裏有注意到世間會有如此湊巧的事兒,就真的和這樣的人住在了一起。

這應該算是三人第一次呆在一個房間裏,曾經無數次幻想的畫面,卻以如今這樣的形式實現,宋意禪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時候她真是天真得可笑!

剛知道自己懷孕得時候,無比興奮得和他暢想一家人以後的生活,還商量着要送孩子去學鋼琴和跆拳道。每天聽她這些虛無缥缈的絮叨,看着她跳梁小醜一樣的規劃着以後的生活,陸堯的反應很平淡,在當時的宋意禪看來,那只是他性格使然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早有端倪,只是她執意去忽略而已。

高謹還在旁邊,宋意禪以後也不想和陸堯有更多的牽扯,故作鎮靜的起身,心裏卻思慮着,還是該麻煩高謹去和住院部的人打聲招呼,兒童病房有床位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她,畢竟他是這醫院的醫生,說話的份量自然不一樣。

宋意禪一邊照顧茶茶洗漱吃早餐,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兒,高謹走的時候和她打招呼她明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臉疑惑的看着他,“怎麽了?”

“你沒事兒吧?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高謹看她沒什麽血色的臉頰,有點擔心她身體吃不消,自然的伸手去拭她額間的溫度,“好像有點兒發燒,待會兒我給你開點藥,你吃了中飯之後吃一次,體溫應該能夠降下來。”

高謹還有工作要做,宋意禪送他出門,思索了好一會兒了,最終宋意禪還是開口,“高謹,我後來想了想,還是不好意思得麻煩你幫我去問問住院部病床得事兒,畢竟他們和你比較熟......”

看她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高謹沒有問她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只是溫柔的笑了笑,想盡量讓她放下心裏的包袱,“舉手之勞而已,你和我還客氣,看來是沒把我當朋友。”

自從那晚高謹說了那番話之後,兩人之間一直沒有再聯系,要不是因為茶茶突然發燒,宋意禪估計就如縮頭烏龜般永遠視而不見了。

畢竟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心亂如麻,以前雖然有感覺,但是那層紙捅沒捅破區別還是挺大的,再見面總免不了尴尬。

“不是,我就是......那就麻煩你了。”宋意禪的尴尬症又犯了,僵硬的笑着,不停的伸手去攏耳際的碎發,眼睛卻不敢直視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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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茶茶看宋意禪半天沒有進來,對面床上的人似乎有點動靜,知道他是醒了,高興的下床走了過去,用小小的手指戳着陸堯後背,奶聲奶氣的問他,“叔叔,你是不是醒了?”

陸堯本來想假裝沒醒,耐不住背後那不可忽視的存在感,最終還是轉過了身,故作生氣的看着和他咫尺之間的孩子,“本來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了。”

茶茶真的一點兒也不怕他,手裏還抱着自己的洋娃娃,雙手捂着小嘴偷偷的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微眯着只留一條彎彎的縫隙,讓故作冷漠的陸堯毫無招架的能力。

如果當初知道有這樣可愛善良的小天使存在,身體裏還流淌着和他一樣的血液,他是否會在抛棄他們的時候有那麽一絲絲的猶豫呢?陸堯不知道......

茶茶謹慎的轉身看了看門邊,見沒有任何異常,才轉身小聲的問陸堯,“叔叔,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她那些小動作,陸堯豈會看不出來,心裏有一絲絲的難過,同樣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喑啞的嗓音從喉間發出,“怎麽,你很怕你媽媽?”

“不是不是。”茶茶怕別人誤會媽媽很兇,着急的擺手否認,然後趴在陸堯床邊,小小聲的告訴他,“媽媽好像不喜歡叔叔,上次她還以為你是壞人呢,我不想讓媽媽傷心。”

六歲的孩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仿佛過于成熟,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不一會兒,兩人都聽到門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傳來,茶茶有點慌了,趕緊站起來爬回了自己床上,乖巧的躺好,側着身子悄悄的,執着的問陸堯名字。

聽着那一聲聲的腳步聲,陸堯看了看即将被推開的門,猶豫了一瞬間之後開口,“陸堯。”

宋意禪進屋的時候沒發現房間裏有任何異樣,茶茶說想要吃蘋果,她囑咐她蓋好被子就去衛生間洗蘋果去了,躺在床上的兩人像奸計得逞一樣,捂着嘴偷偷的笑。

**

宋意禪一直當房間裏沒有陸堯的存在,專心的教茶茶認字,偶爾接個從店裏打來的電話囑咐兩句,就連他的看護和她搭話聊天,她也顯得興致不高的樣子,對方自然識趣的不再開口。

大概十點鐘的樣子,工地的負責人帶着律師團來了,負責陸堯的看護立馬退了出去,房間裏一時間顯得有點劍拔弩張。

按照承建方大概的意思,雇傭陸堯的人不屬于建築公司的員工,只是一個外包方人員,沒有經過建築公司同意擅自帶人進入施工重地,本應該追究雙方的責任,看陸堯可憐人家大發慈悲所以才願意給出适當補償,要他不要得寸進尺妄想敲詐一筆,更不要把事情鬧大,對誰都沒有好處。

反正胳膊擰不過大腿,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和随便一個項目就幾十個億的建築公司打官司,那無異于以卵擊石。看對方律師那一板一眼的念着冷冰冰的法律條文的樣子,就連局外人的宋意禪聽了,都覺得氣憤的不行。

那可是陸堯,曾經幾乎統領整個a市建築業的陸堯,踏着無數人自尊和屍體走到現在的陸堯。

再看現如今,被一堆西裝革履的律師包圍在中間,被動的聽着官方威脅和警告,似乎毫無還手的餘地,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宋意禪控制不住心裏快意盎然的感覺,抱着茶茶在懷裏,卻努力的想要從縫隙中看看曾經的惡魔落魄到如此境地是怎樣的一副臉面。

就連茶茶,也跟着宋意禪一起,努力的尋找着陸堯的臉,不過和宋意禪不同的是,她臉上是既害怕又擔憂的表情。

好不容易前面的人挪動了一小下,不過令宋意禪失望的是,陸堯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害怕也沒有激動,巋然不動的王者氣質反而讓對方負責人急了,比劃着讓手下的人趕緊解決。

“陸先生,如果你對上訴條款沒有意義的話,請在這份協議上簽字。”話音未落,一式兩份的協議書已經準備好放在了陸堯面前。

陸堯知道宋意禪在聽,也在等着看他的笑話,不過他并未打算讓她如願。

有時候恨着,也是一種緣分。況且茶茶還在身邊,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認輸的樣子。

不在意的掃了一眼面前的協議書,陸堯沒有接律師遞過來的鋼筆,雙手依舊放在被子下沒有絲毫動作,将圍着他人看了一遍,最後視線停留在對面沙發上坐着的,明顯是能做主的人身上,平靜而緩慢的開口,“如果話說完了請出去,剩下的我的律師會和你們談的。”

對面的人一聽,輕蔑的笑出了聲,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整了整身上的西服站起來,拿過律師手上的筆走到陸堯身邊,彎腰放到了他面前的協議書上,“別以為叫你一聲陸先生你就真以為你還是曾經的陸堯了,別說你現在只是一個過街老鼠般的乞丐,即使你是普通人,你覺得你有贏的機會,還律師......陸先生,我奉勸你一句,見好就收,要不然沒準兒最後什麽也撈不着。”

陸堯放在被子下的手有輕微的動了動,憑朝夕相處的那兩年,宋意禪知道,那一定是在握拳強忍這樣的屈辱。

他們這樣的人就是這樣,越是屈辱越是憤怒的時候,表現得越是平靜。

陸堯擔任陸氏副總經理的時候,陸家的長子陸致氣不過故意當着衆位股東的面侮辱他死去的母親,那時候的他沒有說一句話,也如現在這樣,幾乎一言不發,最後不動聲色将陸致送進了監獄,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惹惱他陸堯的結果,從而壓制了許多股東的反對之聲。

宋意禪曾經問他,好歹是一家人,何必做得如此決絕。

陸堯的回答宋意禪至今都還記得,他說:我從小生活在鱷魚群中,稍有不慎就會屍骨無存,所以只能比別人更狠更絕,才能在鱷魚群中生活下去。

他那時候的樣子,看着遠方的日落,很平靜,卻讓宋意禪覺得很悲傷,所以她心底發誓會愛他一輩子,讓他幸福一輩子......

沒想到,如今卻是這般光景。

宋意禪不知道最近怎麽了,動不動就會陷進往事裏,茶茶哭着拉她手臂她才回過神來。

“媽媽,你快救救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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