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綿松

第二日戴瑤醒來,陳大娘并沒有來交代什麽,戴瑤只當那是一句客套話,暫時住在院子裏面。

将兩扇門扉打開,稀薄的晨光透了進來,戴瑤阖了阖眼,院子衆多姑娘都在幹着活計。

姑娘大多看起來只有十幾歲,有的在曬床褥,将那棉被毯子撣了撣灰塵,就曬到了竹竿上;有的拿着蒲扇,扇着門口的爐子,也不管黑煙嗆人,揭開壺蓋就看裏面的水滾沒滾;有的拿着掃帚,在一絲不染的院子裏繼續掃着。其他小姑娘也在忙活着手中的事。

戴瑤險些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候,院中走動片刻,其他姑娘都投來異樣的目光,有驚愕的,有看笑話的,也有一臉怒相的。

那個在掃地的姑娘将手中的掃帚一扔,指着戴瑤鼻子就破口大罵:“都是媽媽買來的姑娘,誰還比誰高貴些不成?我們忙得灰頭土臉,你倒是學千金小姐前來慰問了!”

戴瑤吃了一驚,其實也不是自覺高貴,只是平日都是丫鬟下人做活,沒那自覺去打掃灑除。

一旁門口燒開水的姑娘走了過來,對着掃地姑娘道:“綿松,你又在這裏鬧事了。就你這暴脾氣,難怪媽媽買了你,這麽久還沒賣出去。”

綿松冷笑道:“哎呦,春竹,就你賢惠能幹,咱們一同被媽媽買來的,不都沒賣出去嘛,五十步笑百步!”

春竹閉口不語,那曬床褥的姑娘道:“綿松,春竹姐姐是太過勤勞能幹了,陳大娘舍不得放出去,而你是脾氣太暴,一來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二來陳大娘也怕賣出去,壞了自己的口碑生意呢!”說着捂嘴笑了起來。

綿松譏諷道:“你個初來乍到的賤蹄子最好閉嘴。”

春竹道:“綿松,翠露和這位姑娘都是新來不久的,你何苦和她們吵鬧呢。”綿松臉一紅,拍拍手自個兒走了。

其他幾個姑娘不說話,只幸災樂禍看着戴瑤,戴瑤倒沒有将綿松的話和她們的眼神放在心上,不過确定一點,陳大娘是會留人的。

能幹的能留,潑辣的能留,戴瑤也想留下來,在這裏做做活計看起來也很輕松,而且也讓爹爹容易找得到。賣出去了,就算爹爹賺得銀兩回來,也得經一番周折才能找到自己。

戴瑤打定主意,就要行動,讓陳大娘有留下自己的因頭。二話不說,拾起綿松丢下的掃帚,開始打掃庭院。

春竹翠露見了,也各自去幹活。不多時陳大娘從庭院進來,雙手叉腰,後頭跟着綿松。綿松有一搭沒一搭抽泣着,哭喪着臉,猶如貓兒一樣躲在陳大娘後面。

一見戴瑤,綿松就來了氣,指着她:“媽媽,就是她欺負我。我早上起個大早,把院子裏裏外外掃了一個幹淨,她一來,冷嘲熱諷我就是個掃地的丫頭命,我一氣跑了,現在來了,她還拿着我的掃帚裝樣子。媽媽你給我評評理,哪有這樣子做人的。”

戴瑤冷眼望着,也不想辯解。其他姑娘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幸災樂禍看着戴瑤。春竹和翠露連忙走上來,翠露道:“媽媽,這話是假話。這位姑娘剛起來,綿松就對她大呼小叫,我們說了她一頓,她就跑到你面前告她的狀來了。”

綿松在陳大娘背後瞪直了兩只眼睛,恨不得生吞了翠露:“你是新來的,自然是護着她。我受了委屈,還要被你們誣賴,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春竹道:“媽媽,我也能證明,真不是這位姑娘先生事的,而是綿松找麻煩。況且這位姑娘也不懶,看着綿松丢下掃帚,也知道撿起來幹活。”

綿松一聽,躺在地上,發起潑來:“我不依,我不依。媽媽你乘早把我賣窯子裏面去算了,我說不呆在這裏,你卻要讓我待在這裏,受她們的鳥氣。”知道陳大娘斷然不會賣了自己,給生意招黑,綿松什麽話也說出口來。

綿松在陳大娘的院子裏面生活了這麽久,什麽氣性陳大娘自然摸得一清二楚,不用多想,陳大娘也知道事情的始末。只是看着戴瑤木頭似的立在一旁,陳大娘不由窩火。平常買來的姑娘受了這樣的誣賴,無不是跪在地上磕頭,讓她還自己一個公道,那時候,陳大娘也覺得自己有權有勢,臉上貼金。

想要給戴瑤一個下馬威,卻礙着春竹和翠露的面子,倒顯得自己包庇綿松,再說綿松也着實可恨,便先記着戴瑤,只得拉着綿松的頭發:“小娼婦,你想去那逍遙快活,我現在就送走你,省得你在這裏禍害新來的姑娘。”

陳大娘說着就将綿松往門口拽,綿松一看來真的了,唬得眼淚直流:“媽媽,我說着玩兒呢,媽媽院子裏面的灰塵葉子還沒掃完呢,今早的粥還沒熬完呢……”

目看着陳大娘将綿松拖出院子,戴瑤轉過身來:“多謝春竹姐姐和翠露姐姐。”

春竹拉着戴瑤的手:“有什麽好謝的,你也看見了,她就是這樣的人,這件事也別往心裏去。”

翠露笑道:“我說這位姑娘肯定不會,瞧她在媽媽面前,耳不紅臉不怕的,我看了都羨慕,經得起大事故。”

戴瑤道:“爹爹常跟我說清者自清,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怎麽也賴不到我頭上來。”

食過早飯,戴瑤在院子裏頭做了一上午活計,累得頭暈眼花,吃了中飯,戴瑤怎麽也拿不出力氣幹活了,自個兒跑進房內,想要打個盹。

前腳剛進房,後腳綿松就走了進來。戴瑤脫口而出道:“姑娘還在呢。”凝神注視綿松一番,只見她臉上多了好些鞭痕,有些還往外滲血,顯然是被陳大娘打了一頓。她咬着牙,手裏捧着一個紅油捧盒,上面有一碗紅棗湯。

綿松沉下臉去:“戴瑤姑娘,今早我對不住你,前來賠禮道歉了。做了一碗紅棗湯,還請姑娘笑納。”

不消說,戴瑤也想得到是陳大娘讓她來的。戴瑤牽着綿松坐了下來:“我也不是咬着別人的錯不松嘴的人,知錯能改,咱們還能一起玩。”

舀着紅棗湯,送進嘴裏,戴瑤只覺滿口噙香。綿松在房裏待了一會兒,跑到戴瑤床邊:“你床真是精致啊,這褥子也新,媽媽舍不得給這樣的棉被給我。”

戴瑤只顧喝湯,也不接話。綿松待了一陣子就離開了。喝完湯,戴瑤爬到床上,不由心想:“爹爹喜歡我乖巧懂事,那我在陳大娘面前也要乖巧懂事,不争不鬧,才能明哲保身。”自以為今日做得很好,歡歡喜喜睡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戴瑤只覺得腹疼難忍,身上出了一層層汗水,将床褥都浸濕了。一趟一趟跑去如廁,到了晚上,肚子才安寧下來。

戴瑤也明白了,紅棗湯加了瀉藥,戴瑤心中窩火,還以為綿松是真心實意來道歉,沒想到暗中藏了這樣的心思,想了一陣,決定以後不再搭理她。

這時候,門“哐當”一開,陳大娘領着綿松翠露春竹并十幾個姑娘走了進來。戴瑤吓了一跳,連忙趿上鞋子,站了起來。

綿松哭喪着臉:“媽媽,你再不還我一個公道,我死了好了。今日我受了媽媽的教誨,邀請戴瑤妹妹到我的房裏去說話,準備和她賠禮道歉,還親自做了一碗紅棗湯給她喝。沒想到她走了以後,我一只紋絲的銀手镯就不見了,雖然不貴,到底是我死去的娘留給我的。”說着嚎啕大哭。

春竹道:“你也不能說是她拿去的,無憑無據地怎麽能賴人。”翠露亦道:“這也太巧合了罷,敢情是綿松姐姐偷偷藏起來了。”

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戴瑤自然不懼。陳大娘眼角掃過戴瑤,不由皺了一下眉頭:“既然這樣,好好搜查就能知道了,我可是會秉公處理。”

十幾個姑娘箭似的開始翻箱倒櫃,戴瑤站到翠露春竹旁邊,也不說話。一個姑娘翻開床褥,看到了一只手镯,驚訝道:“找到了,找到了。”

綿松三步當兩步走,上去拿起手镯:“媽媽,這正是我的那只紋絲手镯,當初為了幾兩銀子,寧可把自己賣給你也不願當了這只手镯,可見我多麽珍惜,卻被她偷了去!媽媽還我一個公道。”

陳大娘道:“戴瑤,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

戴瑤目瞪口呆,連忙道:“媽媽這不幹我的事,我不知道什麽镯子。”

翠露春竹也失了主意,物證在這,想要幫戴瑤一把也不知怎麽動口。

陳大娘道:“難不成這只手镯自己爬你床褥下面去的?”陳大娘早就看不慣戴瑤,今日的紅棗粥放了瀉藥,陳大娘也是知道的,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镯子之事出乎陳大娘意料,但也知道是綿松耍的詭計,陳大娘打定主意要乘機露一次威風。

戴瑤道:“媽媽明鑒,這镯子我沒偷,至于它怎麽來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有那個義務去知道。”

陳大娘心中火冒三丈,若是戴瑤此時磕頭求饒,陳大娘還會還她一個公道,可沒想到她嘴這麽硬,不當一會事,便也打算當是戴瑤偷的。

綿松也看出端倪:“媽媽,我看不如把她買到窯子裏面去,聽說窯子裏管的嚴,她是偷不到東西的。”

翠露和春竹忙道:“是不是還不一定呢,就算是,打一頓教訓一下就好了,不過是初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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