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柔心
李春花一面招手一面笑喊:“聶書生,你過來罷。”
聶坤本在人群之中尋金瑤,聽了李春花的喊喚,連忙跑上去,畢恭畢敬問道:“有什麽事情?”
李春花摩挲着桌子,打量着聶坤:“大事情也沒有,就想和你說說話。”便問了一通聶坤生辰八字,家裏的情況,以後有什麽打算。
聶坤一一如實答了,聽了聶坤的回答,李春花道:“還想考狀元呢?”聶坤道了一個“是”,李春花唇邊起了一絲冷笑:“原來是這樣,有抱負自然是上等人。不過話說回來。你可不知道罷,瑤姑娘有病。”
聶坤堅定地道:“不管她身子強健也好,孱弱也罷,我也不會再意,更不會抛棄她。聽說她腰背不好,我以後絕對不會讓她幹重活,勞累了自己。反正我要盡我能力去保護她,讓她過上好日子。”
李春花道:“哎,哪是這個!你也太天真了,沒聽過花柳病罷。”湊到聶坤耳邊嘀咕幾句,聶坤聽了,紅着臉道:“媽媽你別亂說,瑤兒才不會有。就算是有,我也不在意。我喜歡是她的心,不是她的身子。管她如何,我都要娶她為妻。”
李春花啧啧嘴兒,取笑道:“哎呦呦,瞧把你能耐的,娶她為妻,你祖宗的臉都不要了?她是這裏的姑娘,你娶回去,豈不是給自己家抹黑?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聶坤攥着袖子道:“讀書人才不迂腐,她比誰都幹淨,比誰都高貴。倘若我爹爹在天之靈知道他的兒媳婦是這樣的品德,斷不會覺得沒臉。”
到處都說不聽,李春花怒火更加旺盛:“你直說,其他的姑娘比不比得上?別要瑤姑娘了,其他的随你挑。幾個都成。”
聶坤話語中帶着幾絲憤怒:“媽媽也太小看我了,看來媽媽不知道我的為人,也沒有必要再交談了。”
聶坤轉身要去找金瑤,李春花徹底惱了,掏出五十兩銀票甩在桌上,砰砰作響:“只要你別來找金瑤,這些都是你的了。若嫌少,只要你要求的不離譜,多少我也給你。”
聶坤看也沒看一眼,便徑直去找金瑤了。李春花望着他的背影,心裏怒氣沖沖。又不好趕他出去,只一個勁喝着悶茶。
李春花不住想,要不是金瑤的賣身契上沒有寫上不賣身那一條,怎麽懲治她都行,可偏偏被這一條給框死了,總要想個法子使得她答應才是。
又來到了柔心的房裏,溫言軟語道:“女兒,又到用你的時候了。”
柔心才起來,在青絲裏簪了一朵鑲金銀玉蘭花,在銅鏡裏面照了照,才擡起眉毛問:“怎麽?勸她賣身?這個差事可不好做。”
李春花一屁股坐了下來:“虧你做了這麽久,這麽點差事也做不好,我白疼你了。言歸正傳,咱們先不要勸她賣身,一步步往那引導才是。你先讓她和聶坤分了。”
柔心望着李春花道:“就是那個窮酸秀才?難不成讓我使美人計?”
李春花不禁笑了起來:“雖說是我的女兒,卻是沒皮沒臉的,你也能使得美人計,再沒人不能用了。話說回來,這聶坤是屬雞的,這金瑤是屬兔的。”
柔心站了起來,沉吟片刻:“這不是六沖嗎?八字不合,倒不能匹配。”
李春花笑道:“正是這個理,我是再扯不下老臉去和她說了,就該你幫幫娘了。”
柔心點點頭,又找了金瑤,将生肖之事說了一遍,金瑤卻是滿不在乎:“讀書人可不會信這個,平常消遣消遣得了,搬上大臺面,卻是不合适了。”
柔心道:“妹妹可別疏忽,這可是古人總結出來的,鐵定不會有錯。話說回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金瑤卻是不語了,柔心只當金瑤動搖了,又勸解:“瑤妹妹,人活在世上,吃穿才是最為重要的。跟了那個窮書生,八字不合不說,就算吃的穿的那都是下等的啊。何不如在這條路上賺些銀子呢。”
金瑤皺起眉毛:“柔心姐姐,怎麽你也勸起來了,我要贖身還要一大筆銀子呢,現在哪裏想那麽多。得過且過。”
柔心睜大眼睛,壓低嗓子道:“妹妹不知道,接一個客有抽成的,更何況客人事後還有打賞的,有的媽媽會要去,有的媽媽卻不要了。你要是走上這條路,不出一年五千兩銀子妥妥的。”
金瑤聽到柔心這樣說,心裏頭又是驚愕又是憤怒。将要發作卻不好發作,尋了個由頭便告辭了。心裏着實郁悶,便到沉院訓練舞藝。
許婆婆也知道了這樁事情,看着金瑤練舞,一面抓了一把瓜子往嘴裏送,一面教導:“你到底是少不經事,不知道這事的厲害,幸福一陣子,嫁了過去,便是苦你一輩子。傻孩子,脫身要早。”
許婆婆平日只是負責教導督促金瑤跳舞彈琵琶,也沒說什麽話,今日也開始嚼舌頭,這讓金瑤很是難過。不過欽慕一位沒錢沒勢的男子,到處被人反對,就連梁钰茜也覺不合适。
滿心哀愁,坐在沉院院子裏看了一會兒花,自個兒倒想睡了,突然有人在自己背後拍了一掌,唬得金瑤忙轉身:“是誰?”
一個小姑娘紮着小辮子,樂呵呵站在一旁,不是安月兒是誰?還未等金瑤開口,安月兒便問道:“聽說姐姐找了一個書生,是不是?”
金瑤垂頭喪氣,心想安月兒肯定也要加以勸阻,只道:“嗯,是一個沒有什麽錢沒有什麽勢的書生。”
安月兒一拍手:“好,好,下次把姐夫也帶過來給我看一看,能得姐姐芳心,肯定是一位極俊朗的書生。”
金瑤不料安月兒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掃頹廢,滿心歡喜道:“你卻是站在姐姐這邊的?”
安月兒嘟囔着嘴:“當然在瑤姐姐這邊,兩情相悅,你侬我侬,多好的事情,為什麽不支持呢?”
金瑤終于找到了一絲寬慰,嘴裏卻嘀咕:“你是不是還太小了……”
又閑話一陣子,各自離去。
這晚上金瑤躺在床上,怎麽睡也睡不着。床旁是一扇小窗,青白色的紗紙映着院中的松竹影子,好似一幅水墨畫。
“靜坐常思己過,閑談勿論他人。”這是戴世名經常教導金瑤的,可這次金瑤怎麽也平淡不下來,終于問了梁钰茜:“钰茜,你說柔心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梁钰茜在床上翻轉着,早上起不來,晚上睡不着,一聽金瑤問柔心,立馬靜了下來:“你問這個做甚,就是那樣一個人。”
金瑤皺起眉毛,一面将紗帳合攏,一面道:“我把她當成很好的姐妹,她卻再四勸我去走一條不歸路,我……”
梁钰茜雙手一拍:“這不就得了嘛,她和你的思想不一樣,也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以後別和她說話就是了。”
金瑤道:“钰茜,你就老實告訴我她的來歷吧。”
梁钰茜沉了片刻,也不打算再瞞着金瑤,只再三囑咐金瑤別說了出去,就一五一十道來。金瑤聽了,心裏卻是淡淡的。
梁钰茜見她不說話,問道:“瑤兒,你又受傷了?”
金瑤冷笑:“我都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受傷了。這裏的人十個有九個都靠不住。”
梁钰茜道:“我早就習慣了,起先我還把柔心當作是好朋友,後來知道她是媽媽的女兒,不過是勸我們接客的,我也漸漸和她疏遠了。”
金瑤望着妝臺上的蠟燭上下蹿動,半日裏不言語。這偌大的麗春院裏頭,真真正正能夠依賴的怕只有梁钰茜和安月兒了。
金瑤冷冷道:“知道柔心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也好防備了,不會誤入她們的圈套。”
梁钰茜不住點頭。金瑤枕着手臂,呆呆望着描花繡草的帳頂,隔了許久,梁钰茜在那邊道:“瑤兒,你現在的紅勢,很可能會被怡春院要了去。你若是到了那兒,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金瑤道:“嗯,嗯,我不會相信的。”
梁钰茜又加了一句:“就算遇見一個像我這樣的,也不可信,一個字也不能信。”
金瑤到底笑出聲來:“你這鬼丫頭,拐彎誇自己呢。不過倒是越來越啰嗦了,我要是去了,絕對不再相信誰。”
那邊許久沒有聲音,房裏也靜悄悄的,隔了一會兒,能聽到梁钰茜微弱的呼吸聲。
金瑤嘆息,不知怎麽了,竟想起春竹來,明天到底要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過的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