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字畫

金瑤從李蓉房裏拽出去聶坤,李蓉在房裏直恨得牙癢癢的,坐在桌旁一言不發。李珍幹站在一旁,提起茶壺,一面倒着茶水。

李蓉氣不打一處來:“叫你拖一個人也拖不住,眼看就要得手了,卻讓那賤蹄子跑了進來。也怪我,沒先闩好門。”

李珍小心翼翼将茶奉了上去:“姐姐別惱,和那窮書生消遣一次又能如何?他又拿不出打賞銀子來。”

李蓉捧着茶,轉動着茶杯:“一來證明我比金瑤強,二來她奪了我的花魁,我奪了她的心上人,也讓她知道什麽叫剜心之痛。”

李珍坐在一旁,替李蓉捏着肩膀:“姐姐何苦,做了也賺不到多少銀子。現在我們失了紅勢,也攢了一些銀子在身上,不如求了媽媽,贖身出去。我想媽媽也不會收我們多少銀子的,畢竟我們……”

李蓉猛地将茶杯震到了桌上,茶水四濺:“說的什麽話?不蒸饅頭也争口氣,金瑤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你也能忍?人活着為了什麽?不就是證明自己比別人過得好嗎”

李珍垂了下頭,心裏也感傷起身世來。同樣是人,為何自己不比尋常女兒過得快樂,只得委身妓院?同樣是姐妹,為什麽姊姊能紅,自己只能聽從她令。

李蓉瞥了一眼木桌,忽然望見一幅字畫。伸手拿起來,展開一看,滿眼桃花中立着一個女子,秋月眉毛,杏眼圓睜,那模樣神情不是金瑤是誰?畫上的金瑤對着前面一位男子笑得如沐春風。右邊又題有崔護的詩《題都南城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李蓉雖然不認得字,卻知道畫裏的意思,李珍驚訝叫出聲來:“這不是那窮書生和狐貍精嘛?”

“你當是《聊齋志異》呢。”卷起了畫,李蓉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第二日一大清早,李蓉拖着李春花來到房裏,結結實實掩了房門,把畫從櫃子裏摸了出來:“媽媽你看。”

李春花一大早飯還沒吃,被她拖到這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接過畫細細看了:“怎麽了?這幅畫是哪個大家畫的?值多少銀子?孝敬媽媽的?”

李蓉一撇嘴:“媽媽你看上頭的人。”

畫裏的女子和桃花交相輝映,和金瑤有些神似,男子一身藍色粗布衣裳,倒像是聶坤,李春花啧着嘴,李蓉乘機道:“這上頭是金瑤和窮得一清二白的書生。”

李春花道:“這是好事,說明金瑤不厭惡男人了,接客也指日可待了。”

李蓉翻着白眼:“媽媽你怎麽糊塗了,這不是厭惡不厭惡男人的問題,這是金瑤情窦初開了,他們兩個私自結情了呢!”

金瑤現在是麗春院的搖錢樹,卻去和一個窮書生去談情說愛,這是活生生斷了李春花的財路。皺起眉頭,李春花嚴肅道:“看來事态不是我想的這樣了,好好一顆大白菜卻讓豬給盯上了。”

看着金瑤難過,李蓉比吃了蜜糖還要開心,連忙說道:“媽媽要乘早,現在去阻攔還來得及,等到他們兩個‘病入膏肓’了,那就‘無藥可救’了。”

李春花點了點頭,又笑着道:“蓉姑娘,跟你說一樁事情。”

李蓉神情一下傲慢起來:“有什麽事情?”

李春花含了三分笑意:“我想着過幾天把你上報上去,去怡春院試試,你看看如何?”

李蓉當了許久花魁,氣性漸長,現在再也忍耐不住:“媽媽這是什麽話?現在我又不是當紅花魁,送到那裏去當丫鬟女傭嗎?當初我要去的時候,你攔着瞞着不肯上報,現在你倒想起這茬來了。”

李春花道:“肝火別這麽盛,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嘛,現在瑤姑娘在這裏大紅大紫,搶了你的風頭,你再呆在這兒,豈不是耽誤了姑娘?再說做媽媽的也累,許久不給上頭送幾個姑娘去,豈不是讓怡春院的人生恨。”

李蓉對着李春花冷笑一聲:“我肝火旺,傷的也是自己,沒人寵幸,耽誤的也是我自己。犯不着媽媽操這份心。要往上頭送姑娘,你去找瑤姑娘好了,不要拿我當槍使。”

李蓉失了紅火之勢,要是去了怡春院也不會有多大勢頭,反而更加埋沒了。況且送去李蓉,也是李春花想要保住金瑤,送去了一個李蓉,上頭也不好意思又問一個去。李蓉自然是知道的,恨着李春花的無情:“媽媽你做人實在太過分了,當初麗春院犯難的時候還不是我一人撐起來的,現在好轉,就要過河拆橋。”

說着伏在床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李春花知道說壞了,卻只拿着畫也就走了,到底沒有去安慰她。

走出房子,李春花叫了賬房的管事出來,叫他認了上面的詩詞,老管事拿起來仔細望了好久,慢吞吞道:“我也不大清楚,不過這好像是詩,訴兒女情長的罷。”

這樣一來,李春花心裏就不平了,連忙找到金瑤:“這幅畫你看看。”

金瑤才起床,正在妝臺梳着頭發,聽她一言,接過來一看,瞧那畫風也知道是聶坤的。轉眼看着上頭的詩,不由納悶他怎麽題上這樣悲戚的詩,總覺征兆不好。又對李春花道:“這幅我想是聶坤帶給我的,昨晚我回來躺下才想起,他畫還沒給我呢。”

李春花冷笑道:“可不是這一幅畫的事情罷,你和他是不是情投意合啊。”

金瑤面上泛紅,卷起畫收進大衣櫃裏,一面關櫃門一面道:“什麽情投意合,不過聊的來,經常說話而已。”

李春花揮着手帕:“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倒是和你說,你是不能接私客的,若要和他那個,他要先給銀子給我。”

金瑤登時沉下臉來:“媽媽一天到晚心裏想着都是什麽污穢玩意。我和他相識這麽久,一直以禮相待,才沒媽媽口中那麽不知廉恥。”

這話的确,聶坤家裏世代都是讀書人,到底知禮,金瑤以前也是大富人家之女,“矜持”二字早已深刻皮骨,兩人雖心有情意,卻連手也沒碰過,頂多湊近一點說說話。

李春花自然是知道的,若是這樣,也不好怎麽說金瑤。硬的不行,李春花就來軟的,當即耳提面命:“瑤姑娘,媽媽也是為了你好,才說得偏激了。你和他有那份心,我是知道的。只是你想他一個窮書生,能給你富貴的生活嗎?每日吃粗面嚼山菜的,那樣的苦日子你真心過不來。”

金瑤重新坐到妝臺上,拿着那把牛角梳:“說的我沒有過過苦日子似的。只要能嫁給他,便是餓死我也願意。”

李春花徹底惱了,軟硬都不吃,便甩下狠話:“那你先去攢了五千兩銀子給我再去想辦法餓死。”說着奪門而出。

梁钰茜早就醒來了,只是窩在被窩裏躲懶,聽了李春花的話也坐不住了,連忙爬起:“瑤兒,你何苦跟着媽媽對着幹,對你沒什麽好處的。”

金瑤将手裏的梳子緊握着:“她每日想的都是銀子,又沒有我,我為什麽要遵從她。再說無論如何,我也要嫁給聶坤,我們兩個誰離了誰,也不能活下去。”

梁钰茜感嘆:“瑤兒,你是頭一次傾心一人吧。”說了連忙轉移話鋒:“我牽着你去倒走罷。”

兩人梳妝清洗完畢,便來到院中。時辰還早,院裏頭籠罩着一層淡淡霧氣。挨着牆沿,金瑤一步步往後倒走。梁钰茜在金瑤背後,牽着她的手領着她走,以防她看不到後面的地而摔倒。

梁钰茜到底忍不住,又是自責又是擔憂:“早知道我不該和他說那一句玩笑話,讓他真找上門來。”

金瑤納悶了,笑道:“你這是說哪裏話,我謝你還來不及呢。要不是你,我也不能認得他。以前我一直覺得,被陳大娘賣到這裏,是我這一生的痛楚。現在想想,我倒還真有點感激她呢。”

梁钰茜緊了緊金瑤的手:“你真是瘋魔了,不要陷進去太深了。”

話說回來,李春花在金瑤那裏尋了氣,是一肚子火。坐在麗春樓的大廳裏,有客人來,也并不去招呼,幸好有姑娘小厮女傭們上前招待。

李春花喝了一口茶,柔腸百結。李蓉是個氣性大的,又過了氣,和自己争吵,也沒準備将她怎樣。可現在金瑤也對自己态度硬朗起來,總是要想法子治治她才好,否則以後無法無天,根本不将自己這個老鸨放在眼中了。

正是心中怒火旺盛之時,聶坤又走進了麗春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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