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PART 3

臨危不亂不一定有用,但看起來比較帥。

——《夜光夜話》

西北的春天,陽光是明烈的,風還是刺骨的,而餘白的心,是騷動的。

因為他身後跟着一個漂亮姑娘,講真,餘白從開始混跡深山荒野後,就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人。

都說單身久了,看母豬都覺得眉清目秀,所以單身的餘白見到黎夜光,簡直是枯木逢春,連路都不會走了。走兩步,就忍不住暗暗回頭看她一眼,兩只手在大衣口袋裏一會握拳一會張開,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爺爺說過,看到漂亮姑娘,要禮貌,還要紳士,打聽情況得含蓄,必須不能直接問年齡,也不能問結婚沒,有對象沒,得聲東擊西,迂回作戰,才能達到欲擒故縱的效果。

于是餘白鼓足了勇氣,轉過身來,對着身後的黎夜光,憋出一句搭讪的話。

“你、你一個人啊?”

荒野山間,羊腸小道,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站着。山間的風嗖嗖地從黎夜光耳邊吹過,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下火車的時候她雙眼酸澀難忍,就把隐形眼鏡摳出來扔了,結果發現沒帶框架眼鏡。三百度的近視,說高不高,說低也還是有點影響視力。

比如,在此時黎夜光的視野裏,畫面是這樣的,空寂無人的深山小道,一個穿着舊舊的軍大衣的陌生男人,相貌看不清,但看得出頭發淩亂,胡子也沒刮,腳上一只棉鞋,一只單鞋,他不懷好意地對着自己笑,還搭讪問她是不是一個人……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找不到老婆的山區光棍?

精神和智力都不太好的那種?

要不是在這山上就遇到這麽一個活人,黎夜光也不會找他問路。

現在要怎麽辦呢?不回答也許會激怒他,老實回答也許會讓自己陷入危險,黎夜光眉梢一動,故作随意地說:“不是啊,我是和壁畫修複隊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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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餘白後背一僵,壁畫修複隊?那不是他們隊嗎?

黎夜光雖然表面神色輕松,實際上正努力用她的三百度近視細致觀察這個危險的“山區光棍”,聽到自己說和修複隊一起,這個老光棍果然表情都變了!

心虛!害怕!慫了!

餘白撓了撓頭,有點疑惑地又問:“壁畫修複隊……的誰?”

黎夜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念出一個響當當的名字,“餘白啊!”

餘白傻了。

***

一路領着黎夜光走到盧舍那寺的大殿,餘白都沒敢再多說一句話。

見到大殿裏有僧人在念經,黎夜光确認自己安全了,她禮貌地對着老光棍微微一笑,“謝謝你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到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黎夜光往裏走了一步,老光棍在後面也跟了一步。

黎夜光再走,他再跟。

黎夜光猛然一個轉身,吓得老光棍向後一個踉跄。

“你跟着我想幹嘛!”

餘白的心情很複雜,除了面對漂亮姑娘産生的緊張,還多了一些懵逼,現在被她一吼更是糊塗了,他擡手指向後院小心地說:“我也住這裏。”

黎夜光确認,自己是在山上遇到變态了。

“我到這裏,你就住這裏?你是不是不懂法律啊,小心我報警啊!” 黎夜光一邊往大殿走,一邊掏出手機。剛才是沒人的深山,她不敢惹他,現在到了盧舍那寺,她根本沒在怕的!

餘白善意地提醒她,“這裏手機沒有信號……”

黎夜光大驚,這個變态是在示威嗎?!

要比狠,比氣勢,黎夜光并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他,盡管這個人看起來又高又大,但是他——腦、子、不、好、使!

黎夜光以前看過一本分析精神病人的書,上面就寫了面對智力障礙者,不能講道理,而要講歪理,理直氣壯胡說八道,才可以達到溝通的效果。

于是她雙手環胸一抱,毫無畏懼地仰視他,中氣十足地說:“沒信號我就不能報警了?我的手機直連太空,山達爾星軍團分分鐘抵達!你說,你叫什麽名字,哪個村的?”

餘白猶豫了一下,小聲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那個和你一起的餘白。”

**

後院的禪房共有四間,守寺的僧人住兩間,餘白和修複隊分住另外兩間,後來因為他起得早,就變成了他單獨一間,其他隊員住另一間。

因為黎夜光的到來,餘白把自己的家當搬去了隔壁,把自己的單間騰出來給她落腳。

黎夜光坐在簡陋的房間裏,兩天一夜的不眠不休,她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還是強撐着精神整理混亂的思緒。

上博的壁畫黴變了,必須找餘家人修複,她連夜飛機轉火車,火車轉汽車,然後爬了兩小時的荒山,中途還遇到了一個圖謀不軌的老光棍……

現在告訴她,老光棍就是她要找的人?

房間的門被輕叩了兩下,然後緩緩推開,日落的餘晖從門口一直鋪到黎夜光的腳下,山上的落日總是更炫麗奪目,逆光而來的人身披霞光,黎夜光一時失了神。

他小心地走近,然後在她面前端正坐下。

黎夜光決定收回最後一句話,他……不是老光棍。

脫掉了陳舊的大衣,餘白換上簡單的衛衣和運動褲,身姿挺拔而勻稱,他應該剛剛去洗了頭發,雖然頭發還是略長,但整齊了許多,鬓角的發梢還帶着水珠,胡茬也刮得幹幹淨淨,露出他真正的模樣。

黎夜光第一次看到長得如此幹淨的人。

利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線條分明的雙唇,仿佛多一分都會打破他身上極簡的氣質。尤其是他的雙眼,不染塵世,比深海還要寧靜。

西北高原的陽光讓他的皮膚透着小麥色的光澤,但看他的白皙的手腕就可以猜出他本是一個很白淨的人。

他很年輕,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但若是只看他的雙眼,黎夜光或許會認為這樣澄淨的眼瞳是屬于一個十歲孩子的。

“咳……”餘白有些羞澀地清了一下嗓子,“我是餘白,之前我……”要怎麽解釋自己之前不修邊幅是因為沒有媳婦,現在看到漂亮姑娘就立刻跑去打扮了?

好在黎夜光無暇去過問他之前怎麽會打扮成老光棍的形象,因為她時間緊迫,任務艱巨。

“你就是餘白?餘家的第五代傳人?”

“恩。”餘白點點頭,然後試探地問,“那你呢?”現在問她問題,應該沒事了吧。

“我叫黎夜光。”黎夜光大大方方地向他伸出手,餘白的喉結明顯動了一下,然後才慢慢伸出手來,她的手很軟,餘白不敢使勁,只淺淺地握一下就趕緊松開。

“你認識我嗎?”黎夜光微微眯眼,笑着問他。

她長得真美,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像一把小扇子,彎彎地開着,餘白臉頰微微發燙,連連搖頭,“不、不認識。”

黎夜光有些意外,她沒想到修複國手餘家的第五代傳人竟然會是這麽單純的人,不,是純情。她又不傻,怎麽會看不出餘白連和自己說話都緊張?何況像他這樣的老實人,他的眼神早就出賣了他的心。

一路上黎夜光都在盤算要如何請動餘家人,給錢怕是再多也不夠,而名聲呢餘家更不缺。原本她是打算利用人脈關系,聽說餘白有個師兄是C大考古系的副教授,而她和高茜都是C大歷史系畢業的,可以找導師幫忙去說情。

但她萬萬沒料到,最後竟然要走的路線是……色誘?

“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餘白鎮定了一下情緒,問起了正事。

黎夜光趕緊打開随身的登機箱,裏面裝着三塊壁畫的資料和黴變後的高清圖片。“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忙修複壁畫。”

餘白接過資料和圖片翻看了一遍,這三塊唐代壁畫他小時候見過一次,那時候修複的人還是他父親。

三塊唐代壁畫畫的都是仕女圖,因為發髻複雜,畫工精細,所以修複的最大難點在于精準地描摹出鬓角與美人尖的發絲。此外唐代壁畫色彩豐富而圖案繁瑣,需要修複的畫師能夠精準調配出與原作一致的顏色,不能有分毫的差別。

黎夜光見他眉頭緊鎖,心中隐隐不安。雖然上博要求必須由餘家人來修複,但餘白看起來年紀尚輕,技術……行不行啊?

餘白放下資料,很肯定地說:“這個我是可以修好的。”

簡單的一句話,一下讓黎夜光遲疑的心落了下來。

“可是……”他為難地說,“我不能幫你。”

“為什麽?”

“我爺爺定的規矩。”餘白坦白地說,擡手示意黎夜光看看周圍的環境,“我只能在山裏修壁畫。”

這是什麽奇葩規矩?黎夜光難以置信地看着餘白,好好一個年輕人,卻整天呆在深山老林……哦,對了,要不是整天呆在深山老林,怎麽會弄得像個光棍癡漢一樣!

“可是上博說,之前的四次修複都是你家修的啊。”

餘白指着資料上的時間給黎夜光看,“你看,最後一次是1996年,我爺爺是之後定的規矩,餘家傳人不能下山入世。”

換作是別人說這句話,黎夜光肯定是不屑一顧外加一個“看你還能怎麽扯”的白眼,可餘白呢?

一個憨厚老實、淳樸幹淨的山野青年,他說這話,連黎夜光這樣圓滑老辣的社會人都信了。

見她垂着眼沉思,餘白無奈地抿抿嘴,然後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那你是明天就回去嗎?”

黎夜光擡起頭來,雖然連日連夜的奔波讓她滿臉倦容,但黎夜光的眼裏,有永不熄滅的火!

不下山的規矩?

那她就把山一起搬走!

餘白不明白她這個眼神的意思,只覺得她目光銳利的樣子也很好看,像他上個月在山上遇到的一只雛鷹,羽翼未豐卻目光如炬,有着最桀骜不馴的靈魂。

黎夜光把行李箱一合,然後張開雙臂往床上一躺,又蹬了兩下腳,把鞋也給踢了,整個人死死趴在床上,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勢。

“你不下山,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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