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過得好嗎
“你過得好嗎？”這句話從徐慧慧的口中說出，帶着一絲顫抖和一絲柔情。
聽到這句話的李顧安眼皮猛的一跳，手裏的勺子一抖，滑下一堆糖粉，蹦進剛泡好的咖啡裏發出‘沙沙’的響聲。
徐慧慧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問這麽愚蠢的問題，她的目光從李顧安的背部離開，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房間不大，但也不擁擠。房間的中央放着一套沙發，沙發正對着一臺四十寸的電視機，中間隔着一張玻璃面的小方桌。小方桌上放着幾本雜志，她還記得那是李顧安最愛看的《讀者》。沙發的右面是幾個關着門的房間，她覺得應該是卧室。沙發的左面就是她坐着的餐桌以及李顧安所在的廚房。在沙發的後面還有兩扇門，門後面是什麽，她暫時還猜不出來。
“還好。”李顧安慢慢平靜下來，應了一聲從廚房裏走出，兩手各端着一杯咖啡。
李顧安看似随意的兩個字，搞得徐慧慧心亂如麻，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倒是李顧安，他遞給她一杯咖啡，笑着道：“喝咖啡。”
徐慧慧看着李顧安的笑容，愣在座位上傻傻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沒變，還和以前一樣，像陽光一般和煦，只是嘴角多了一些含蓄，眼角多了些許滄桑。
李顧安見她沒有接咖啡，心中暗嘆：這麽多年，她怎麽一點都沒變。
“咳……”他輕咳一聲，将咖啡放在她的面前，沒好氣地嘆了一口氣。
“顧安，你別多想，我剛剛只是想到其他一些事，真的沒有……”徐慧慧在李顧安複雜的目光下，紅着臉解釋着，但李顧安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喝咖啡吧，我自己沖的，味道沒有咖啡館裏好。你将就一下。”
“哦。”徐慧慧不再繼續解釋，她端起面前的那杯咖啡，正要喝的時候突然想起李顧安并不喜歡喝咖啡的女生。在他們大學的時候，她每次想帶李顧安去咖啡館的時候，他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因為他沒錢。女生的思維是很奇怪的，尤其是戀愛中的女生，一次次的拒絕使她認為他不喜歡喝咖啡，不喜歡喝咖啡的女生。
“顧安，其實我不怎麽喝咖啡的。”不知道為什麽，她不希望在他心裏留下壞印象，盡管她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說着，她放下了咖啡。
“是嗎？”李顧安反問一句，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準确地說，是停留在她右手食指的指甲處，指甲與肉的縫隙中夾着幾點咖啡色的粉末。順着他的目光，徐慧慧也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她看到早上用勺子舀咖啡粉不小心粘在指甲上的粉末。
她的臉又紅了，不由在心裏責備自己：你今天是怎麽了？在他面前一直出差錯。
李顧安喝了一口咖啡，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慧慧，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嗯？”徐慧慧回過神來，她看着正在喝咖啡的李顧安，心髒猛的一痛，話語比之前尖銳了一分：“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只有她能改變你啊，你現在都喝起咖啡來了。”
“我一孤家老人帶着一孩子有什麽好看的。”李顧安很自然地忽略了喝咖啡不喝咖啡的問題，在他看來，這個問題沒有什麽好談論的。
“孤家老人？”徐慧慧瞪大了眼睛，問道：“她呢？”徐慧慧最先想到的是他被她甩了，心裏有一絲快感，但又想到他一個人帶着孩子，心裏又有些同情。
“她走了，在孩子一周歲的時候出了車禍。”李顧安說着，往嘴裏灌下一口咖啡，那英俊的臉瞬間變得滄桑。徐慧慧看了，雙眼紅潤，一下子就心疼了。
就在這時，沙發後面有個房間的門開了，房間裏是幾排書架，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小夥子從這個房間裏走出來。小夥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後走到沙發上坐下，打開了電視機。李顧安看了兒子一眼，臉色微微一變。
“原來是書房。”徐慧慧自語，她剛才一直沒想到那個房間會是一個書房。
“駿陽，這是徐阿姨。”李顧安跟他兒子介紹道。
“哦。”李駿陽只是輕輕應了一聲，注意力全放在了電視機上。
“你這臭小子。”李顧安無奈，對着徐慧慧抱歉地笑了笑。接下來的話題都圍繞着李駿陽。
“你兒子在哪上學呢？”
“一中高二。”
“我兩個孩子也在那裏上學，我兒子高二，女兒上高三了。”說到女兒的時候，徐慧慧瞄了一眼李顧安，仿佛在掩飾着什麽，“你兒子成績怎麽樣？”
“還行吧，上次月考全校三十六名。”說到這個，李顧安內心有點驕傲。
“三十六名也叫還行，我兒子都八百多名外了，我不過我女兒成績不錯，第一次模拟高考考了個全校第一。”徐慧慧說到女兒的時候總會看向李顧安，像是有意說給他聽的一般。
“真行啊，第一名都可以考上清華北大了。”李顧安真心替對面坐着的朋友高興。
“你兒子也不會太差的。”
……
“我也該走了。”徐慧慧站起身來，白色長裙飄動，一股沁人的清香飄蕩在屋子中。李顧安站起來，他不明白徐慧慧今天為何來此，難道真的只是過來聊聊天。他眉頭深陷，将她送到了門口。
送走徐慧慧之後，李顧安坐到沙發上，坐在兒子的身邊，他知道他兒子的注意并不在電視上，他了解他的兒子，他兒子肯定有事問他。
果然，李駿陽目光從電視上移開，看向李顧安。
“爸，我媽她真的死了嗎？”李駿陽的雙眼瞬間紅了，眼淚從他的眼裏滑落下來，“她真的死了嗎？我好想見她一面。”
李顧安看着李駿陽，內心一痛，伸出右臂緊緊把他抱住。
“兒子，你相信爸爸嗎？”李顧安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相信。”
“那我之前跟你怎麽說的。”
“你說媽媽還活着，但她一直在忙自己的事，等她忙完了就一定會回來。”李駿陽躺在李顧安的胸口，抽泣着說道：“可是我從沒見過媽媽，你連她的照片都不給我看。”
“兒子，你爸爸我尊重你媽媽，你也會的。我們一起等她回來好嗎？”李顧安多年來一直培養兒子自立自強，知道他比同齡人成熟，知道他會理解的。
果然，李駿陽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在李顧安胸前安靜地躺了一會。李顧安看着自己的兒子，不由在心裏長嘆。随後，他想到兒子的母親，想到了她。她知不知道我們已經搬家了呢？她會不會躲在角落裏看着兒子一天天長大呢？
“臭老頭，是不是你把媽媽趕跑的。”李駿陽的心理調節能力一直很好，在片刻安靜之後突然站起身來笑着對李顧安喊道。
“臭小子，你爸爸就這麽惹人讨厭嗎？”李顧安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兒子的肩頭。
“臭老頭，我去讀書了。”李駿陽朝書房走了過去。
“臭小子，你喊聲爸爸就這麽難嗎？整天叫我老頭，都被你喊老了。”在兒子面前，李顧安從不以長輩自居，與其說他是兒子的爸爸，不如說他是兒子的兄弟。
“剛剛不是喊過了。”李駿陽絲毫不給面子，快進書房的時候，他調皮地來了一句：“臭老頭，你剛剛跟那位阿姨聊天的時候，十分的反常，一點都不像我心目中人民警察的光輝形象。”
“去死。”李顧安抄起桌上一本雜志扔了過去。誰知書房門被李駿陽砰得一聲關上，雜志砸在門上發出一聲悶響落在了地上。
雜志落在地上之後，書房門又再次打開，李駿陽接着說道：“我還以為只有我能讓你放下那冷冰冰的外表呢。臭老頭，你是不是跟那個阿姨有點什麽。”李駿陽笑着用手比對着什麽，看着有些猥瑣。
“嘩……”又一本雜志發來，只不過在空中雜志被攤開，沒砸到門就掉落在地。
“看你的書去。”李顧安微怒道。
書房的門關上了，房間裏也安靜下來了。李顧安想到了兒子的話，又想到了坐在徐慧慧面前時的表現，的确，他是有點反常，可能是對徐慧慧的一種愧疚吧。
李顧安剛剛喝下那杯倒了一堆糖粉的咖啡，感覺嘴裏甜得發膩，不由拿起茶杯，往嘴裏灌下一大口茶水。喝下茶水的他不由又想到了徐慧慧，想到了當年的事。
“她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李駿陽坐在書房裏的桌子前，桌子上散亂地擺着幾本課本，但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些課本上。在課本的下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他暗戀着的女孩，女孩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她的笑容宛如春日的陽光，看着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若是往常，他會盯着照片看上很久，但是今天，他把照片放在一邊，露出照片下的一張素描畫。畫中是一個女子，女子用右手撩撥着頭發，嘴角帶着微笑，目光正視着前方。李駿陽看着這幅畫，感覺畫中女子用一種包含關愛的目光看着他，他嘿嘿傻笑。這是他心中的媽媽。
“嘟——”在李駿陽想媽媽想得出神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死黨高江的短信。
“駿陽，快來我家，我看到她了。”
高江口中的她沒有別人，就是照片中的那個女孩。她是黃依惠，是高江的同班同學，也是李駿陽暗戀的女生。
看了短信後，李駿陽又看了一眼那張素描畫，然後将素描畫和那張照片放進一個帶鎖的抽屜裏鎖好，接着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
“老頭子，我出去一趟。”
“午飯回來吃嗎？”
“不回來了。”
“那你等下。”李顧安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大紅的毛爺爺遞給了李駿陽。
“喲。”李駿陽笑了，“老頭子變大方了啊？”
“那你別要。”
“要。”李駿陽一把奪過李顧安手裏的毛爺爺，匆匆跑了出去。
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李顧安笑了。
“臭小子，你慢點。”
李駿陽走後，李顧安走進了書房，他看着那兩個帶鎖的抽屜，一個是他兒子的，還有一個是他的。他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裏面抽出一張字條。
李顧安看着這張字條，眼眶紅了一圈，幾點豆大的淚水從他眼裏跳出來，順着他飽經滄桑的面龐流下。
“你過得好嗎？”
李顧安的聲音沙啞。好像他的前方有一個女子一般，他展開雙臂摟了過去。雙手撲空，心猛的一沉，他從幻想中驚醒。
驚醒的他看了眼抽屜，抽屜中放着幾本日記，角落裏還有一把鑰匙。他把字條放回抽屜，然後拿起那把鑰匙。
他看着那把從抽屜中取出的鑰匙，沉默了一會後，他将抽屜鎖上，走出了書房，然後打開房門，走出了這個空落落的家。
